2018年1月10日晚,《恋爱的犀牛》于北京喜剧院上演第2500场,编剧廖一梅向观众坦白,这是她曾经万万没有想到的奇迹。
从1999年郭涛、吴越主演,往后的廖凡、 郝蕾、段奕宏、王柠,到2008年往后的张念骅、齐溪、刘畅、黄湘丽… …一路走到2016年的张弌铖、刘爽——十几年来,这部剧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演员,他们以迥异的风格,为我们带来不一样的诉说。
2017年,孟京辉团队全新打造的音乐版《恋爱的犀牛》赴海外巡演,演出票火速售罄,好评如潮。演出结束后,若干观众前来询问男主演的名字:他是谁?他的表演为什么如此动人?
从《空中花园谋*案》中的厨师长,到《枪,谎言和玫瑰》中的波谢卡尼科夫;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到《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中的警长;从《琥珀》中的高辕, 再到如今的“犀牛八号马路”——他就是孟京辉戏剧新一代男将,张弌铖。
我是美国卫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比较文学、戏剧系的曾天合,一名文艺工作者。2017-18冬天,我反复看了七场孟京辉经典戏剧《恋爱的犀牛》国内、海外巡演,四场摇滚音乐剧《空中花园谋*案》于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的演出。张弌铖在每一场演出里,都是不一样的——他从不重复。孟京辉导演曾经在《琥珀》的出版剧本中回忆,反复呈现的舞台演出神奇于,它可以让你在时间中“踏入同一条河流”,可是善变、任性的张弌铖却向我们诉说着另一个故事:“戏剧里,人永远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初见“马路”
2017年冬,美国旧金山。 我和朋友们拥挤在一辆轿车里,穿梭在市中心错综复杂的小路之间,终于找到一个名为“Brava”的剧场。在那里,我有幸遇见了孟京辉与廖一梅夫妇,他们带着全剧组,正在忙着张罗《恋爱的犀牛》音乐版的西海岸巡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张弌铖的表演,他的角色叫“马路”。
黑暗的舞台中心,忽然打下一束光。马路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就着一身的落寞和一脸的迷惘,开始陈述经典的犀牛开场白:“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街道和楼房也改变了以往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 这句如梦如幻的开场白,逐渐在我脑海中成为孟京辉先锋美学的代名词。孟导曾在他的英文版《我爱XXX》的前言中写道:“在戏剧里,梦是唯一的现实。” 是什么激起了我们的梦?——心中的爱恨*。故事中的马路,活在他对一个名叫“明明”的女孩儿的爱之梦里,就像舞台上的张弌铖,栩栩生动于他的表演梦。
出了Brava剧场,走进旧金山的夜里,我记得牙刷销售员可怜巴巴地问:“大哥,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调皮了?”以及剧组在音乐版演出中,创新添加的摇滚乐慢动作揍人特效;我记得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刘爽,扮演了一个身材清瘦却自我膨胀的明明,在床上跳跃癫狂;我记得现代版恋爱训练课中,演员们哼唱了流行曲风的旋律,还再现了电视节目竞猜游戏与相亲的桥段……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一头随意的黑卷发的马路,用诚恳的、“小野兽一般温柔的”眼神望着明明,用洪亮又有一点拖长,所以就有一点哀求的北方口音对她说:“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多变的张弌铖
在旧金山那场美国首演中,由于马路这个为爱而生的角色,张弌铖给我留下了忧郁、绵软、感性的第一印象,他就像他那件大了几号的白衬衫一样可怜而错位。然而,回国之后,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被他在不同演出中的多变表演,完全打破了!就像剧场里的一波又一波观众的反应,有时激情,有时紧张——张弌铖的表演,时而勇敢热情,时而怯懦压抑。就像剧场里的灯光、布景、声效,总是在变化,不可保证绝对的一致——张弌铖在上演不同角色时,也判若多人。
比如:2018年1月14日晚,于北京喜剧院的那场音乐版《恋爱的犀牛》中,张弌铖演到接近结尾的时候,声音变小,态度变得犹豫不定了,我有点诧异,怀疑他发挥失常。可是次日,同一部演出,他上演的马路却在结尾的时候唱歌声音洪亮起来,最后那句“将一切美好的事情坚持到底”也多了几分力量!
再比如:2018年1月18日晚,于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中剧场的《空中花园谋*案》中,张弌铖扮演的厨师长,在后半场演出的一段摇滚音乐剧目后,面对观众的掌声调侃了一句:“稀稀拉拉的就算了!”——引发笑声一片。次日演出,同一幕中,孙雨澄扮演的董事长角色,带领观众鼓起掌来,张弌铖冲他怒喊:“Stop!”——引发笑声一片。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张弌铖在舞台上就像一个淘气而充满猎奇的孩子,似乎从不甘心于听从任何口令,去机械化地上演同一出戏。他总是在琢磨新的招数和玩儿法,哪怕这样意味着冒险、摔跤、引起争议。
自由表演,抛弃完美
2018年1月,我分别在北京喜剧院,以及天桥艺术中心的化妆间里,采访了张弌铖。 当我问到他“朝三暮四”的表演方式时,他自信地跟我说,有的观众喜欢压抑的处理,有的喜欢高昂的释放,我各种都会尝试,恰好被你都看到了。我问,为什么别的演员,好似没有你这样善变?
张弌铖说:“假如把表演比作一群人在一个斜面上行走,我就是那个喜欢走在危险边缘的人。停留在安全地带,太无聊了,也容易枯燥。只有不断冒险,才能永远保持趣味,通过犯错误,来摸索什么是对的。”
“自由表演,就是要勇于抛弃自己已有的东西,哪怕这个东西在大家眼中已经很完美了——勇敢地抛弃它!”
他像一切对所做事情充满了热情的人那样,滔滔不绝,以至于我提前准备好的采访方案,完全可以抛弃掉了。我们随后从《恋爱的犀牛》第十九场那个莫名其妙的笑点,谈到了戏剧中巧合性的幽默;根据他曾在海内外主演的意大利戏剧《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谈到了戏剧国际化与本土化问题。 下面是我们的畅谈纪录。
张弌铖谈“自由表演”
笔者:“孟导曾将你称作“中国青年一代,’自由表演’第一人——你如何看待自由表演?”
张弌铖:“自由表演,就是要勇于抛弃自己已有的东西,哪怕这个东西在大家眼中已经很完美了——勇敢地抛弃它! 表演就像挖石油,你在一个地点挖到了石油,不代表你要一直在同一个位置挖下去,那样会枯竭;你一定要这里试一下,那里也试一下,寻找更多、更好的资源。勇于抛弃好的东西,人就自由了,表演就自由了。”
张弌铖:“我就是一个戏痞。”
笔者:“每场剧里,每个演员的发挥都会不一样,只是我发现你在不同演出中变化的幅度,好像比其他演员更大一些。这样真的好么?”
张弌铖:“传统观念里,舞台是神圣的,演员到了台上就一定要遵从这个遵从那个。我觉得那样太失真了,或者说,我就是一个戏痞。 假如把表演比作一群人在一个斜面上行走,我就是那个喜欢走在危险边缘的人。停留在安全地带,太无聊了,也容易枯燥。只有不断冒险,才能永远保持趣味,通过犯错误,来摸索什么是对的。”
六个角色:六个样式精美的盒子
笔者:“作为孟京辉六部戏剧的男主演,你觉得要掌握什么要领,才能自如穿梭在不同角色之间?”
张弌铖:“演一个角色,再过渡到另一个角色的过程,不是让自己陷入一个泥沼,使劲拔出来,再陷入另一个泥沼的过程,而是我面前摆着六个不同的盒子,要演哪个,就拿出哪个——是一个轻松自如的过程。我和导演一起塑造的这些角色,对于我来说,是六个精美而富有挑战性的玩具。”
笔者:“我觉得孟京辉戏剧中,存在很多富有争议的’笑点’。在《恋爱的犀牛》后半部分,你一边撕开明明留给你的礼物,一边嘟囔:’明明你要把我逼疯么?’ 在我看来,这里一点也不好笑,为什么观众总是在这里笑场?”
张弌铖:“你观察得非常对,这里根本不是一个笑点,只是在那个瞬间,我刚好说了那么一句话,产生了偶然的喜剧效果。其实作为演员,我也很反感观众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大笑。也许下次我应该把那句台词再说得小声一点,因为它本来就是马路说给自己的。”
笔者:“你曾经主演的《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是来自意大利的戏剧。你们是如何把这部剧呈现给中国观众的?”
张弌铖:“通常有两种方式:翻译和本土化,要分清它们之间的区别。比如说,曾经有一个译者将俚语里面的 ‘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 翻译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觉得非常高明,因为准确传递了意义。然而,如果把俄罗斯的伏特加,改成中国的二锅头,就不是翻译,而是本土化了。我反对本土化,因为它篡改了意义。我认为艺术应该是超越国界的,鲁莽的本土化是不尊重艺术。所以我们选择把剧本翻译成中文,而不是改编成中国版。”
笔者:“那你觉得在中国出演这部剧,与在意大利出演,有什么区别?”
张弌铖:“不论是表演,还是观众的反响,都没有太多区别,即便我们将中文版剧本,再翻译成意大利语字幕的过程中,已经改编了原剧。这就是孟导演厉害的地方,他做的是国际化的戏剧艺术,受众是不分种族的。”
来自“马路八号”的留言
笔者:“作为犀牛8号的男主角马路,你有什么话,想对曾经的,和未来的“马路”说?”
张弌铖:“别去想别人演过的,只演你自己!因为哪怕你试图去模仿别人,你依然演的是你自己。”
在紧随张弌铖表演的这十几场戏剧中,我感觉每一场戏里的他都是真真实实的生活中的人。正如他本人在采访中所说:“演多了,就明白,其实都是真的。” 张弌铖曾经在生活中观察到,在中国开车追尾,车主的第一反应常常不是询问人有没有受伤,而是破口大骂,在他拜访过的其他国家则不然。他说这一点小事,就可以启发他去塑造一个角色,展开真实的表演。艺术来源于真实生活。让我们共同关注这位思考深刻的青年表演艺术家,在日后带给我们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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