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他驴姐
一、我老公是怎么瞎的
我老公是我当成T捡来的。
当时我在陌陌上看到一个“附近的人”，个人简介就一个字——“t”。觉得简单直接到莫名的有点可爱，就加了。
他是个特别善于聊天的人，他的幽默刚好在我的频道上，就聊得很开心。
我大他15岁，以“姐姐”自居，带着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没事就“逗逗小屁孩儿”式的撩一撩。
第一次见面是源于我心血来潮：“今天没钱吃晚饭，你请我吃饭呗？”这位兄台当时正和有点那个意思的妹子在附近爬山散步呢，看我这么大岁数张嘴要饭也没好意思拒绝，就带着妹子一起来请我吃饭了。
饺子馆坐定，我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开玩笑，他平时聊天都接得住，那天可能有点紧张，发挥不咋好。后来他说，那天他就觉得我特别好看，整个人都发着光，就一见钟情了——咱也不知道他是咋瞎的……
我那时候单身，有的是时间，经常组织聚会，吃饭唱歌泡吧。既不会唱歌也不会慢摇的他居然很积极响应。别人唱歌他吃鸭货，别人在酒吧慢摇他还是吃鸭货……辣得直流眼泪……
有一次正唱着歌，我目光扫过，刚好逮住他正慌忙避开的眼神，那天我又突袭了他几次，每次都逮到他满脸痴呆地看着我，每次他的眼神又都夺路而逃。
我想，这家伙该不会有点喜欢我吧。
过了几天他说有个馆子很好吃，约我一起。那是我俩第一次单独见面。他抱怨自己遇不到真心的姑娘，我说啥叫真心，想跟你有未来的叫真心，你自己都没想过自己的未来，让姑娘咋想未来？你要先对姑娘真心，姑娘才会对你真心啊。他点头称是。临分开，我一再嘱咐：“要对姑娘认真，好好地负责任地恋爱！”他说好，然后转头就跟姑娘拜拜撒由那拉再见再也不见了……
后来他说，那天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此对爱情忠贞不渝——能追到我就追，追不到就一直等——往后的人生只看女神一个人——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瞎的呢？啧啧啧……
（图源于网络）
二、老丈人的强力助攻
2014年的5.20，据说是表白日。我们作为两个单身狗，相约假装表白，以应节景。假的表白和真的表白，假的拒绝和真的拒绝，都上演过后，送他回家的路上，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才20出头，比我小15岁。我三十大几，也该让生活稳定下来了，实在不想再陪一个孩子慢慢长大。
我开始接受相亲，即使对方拿评书里听到的当历史跟我侃侃而谈，也勉强应付着，毕竟年龄相当的已经不容易。可是每次约会见面，都感觉像吃了一坨猪油，又腻又难受。然后就去找他，畅快地聊点阳间的东西，解解腻。
和他聊天，是开心的。
后来终于难以忍受油腻的相亲对象，停止了约见。之后他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居然和我爸吵架，离家出走了……
为了让我爸找不到我，我需要一个我爸不认识也找不到的落脚地，我的同龄人基本上都结婚生子了……于是我想到了他——和同事合租，有独立房间，没对象，有时间，而且胆子小，不用担心做出什么对我不尊重的事情来。
是的，我去跟他“同居”了……
第一夜，我俩畅聊到半夜，正聊得火热，他突然接个电话——他基友和对象吵架喝吐血了——说声抱歉，他跑去背基友送医院了。
第二夜，我为了感谢他收留，做了顿饭，他见状抬了箱啤酒……
据说我喝了差不多五瓶。据说我喝着喝着就开始哭：“你知道吗，海子这个诗人太惨了……”据说我抓着他的胳膊给他激动够呛。据说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把我甩开去把桌子捡了碗刷了……
据说等他回来，我已经占据了床的中心位置睡了。据说他试图把我挪一下的时候我就势抓住了他的手……
………………
都是据说，因为我断片儿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他带点紧张又有些歉疚地赶去上班了。我懵懵逼逼昏昏沉沉地出去逛街吃饭，然后在逐渐恢复的感觉和努力的回忆中想起了什么——
就是那种，在一片黑暗中瞬间烟花绽放的感觉，仿佛飞翔或飘荡的极致舒畅的感觉……——只有感觉，没有画面——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你也懂的，如你所猜……）也明白他为什么表现那么紧张了。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如果我想起了什么而没有说出来，那是因为我像你害怕失去我一样害怕失去你。”
第三夜，我们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前一夜，继续神聊，聊到天亮，他上班，我补觉。
第四夜，继续神聊，凌晨四点我俩觉得这么聊下去我俩肯定得累死一个，于是闭眼睡觉。
第五夜，我说——喝点去啊？
我喝了两瓶，略微晕，回去并肩躺下继续聊，然后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地…把手靠近了他的手……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牵手——我主动的……
后来就有了同居该有的一切。除了明确的关系和承诺。
我没有做好为一段感情负责任的准备。而无法负责任我就不能承认它的开始和存在。
那段时间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并且每天问一遍：“姐，在一起呀？”“NO！”照例拒绝之后，我们嘻嘻哈哈该干啥干啥。
后来我跟我爸和好了，我该回家了。搬走了一个礼拜，我觉得很不适应。没有可以彻夜聊天的人，真孤独啊！于是我又住回去了……每天一次的“在一起啊”又开始了。直到有一天…
“姐，在一起啊？”“好啊！”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看见他眼睛最大的时刻。
…………
“感谢我老丈人的神助攻！他要不跟你吵架，我得等到啥时候！”
“那天晚上你占我便宜的时候你咋想的？”
“我占你便宜？我一点没觉得。我就觉得我被女神征用了，挺荣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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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形婚、生孩子和自我觉醒
决定在一起，就要努力相伴余生。为了解除不必要的压力，我马上着手找了形婚对象。2015年的9月我“结婚”了。
2017年我决定要孩子。他不喜欢小孩。但是他尊重我的决定。毕竟我年纪大了，不生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要孩子的过程顺利得很，野生技术手段省时省力省钱。
但是麻烦都在后面。
孩子生下来之后，家庭如何组成？我们都住一起？还是我和形婚对象住一起？还是我俩住一起？
孩子管他叫啥？阿姨？舅舅？干爹？干妈？
随着肚子慢慢长大，问题和矛盾也慢慢膨胀。
形婚对象坚持让孩子叫他做“姨”，说不然会造成孩子对性别的概念混乱，而且没法向亲戚交待。
但是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称呼。他希望孩子叫他“舅舅”。
在纠结与苦闷中，他开始探索自己这种痛苦地抵触究竟缘何而来。他的手机像是探知了他的秘密，有一次知乎向他推荐了一篇关于跨性别的文章，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终于，他明白了自己莫名的自卑所从何来，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爱照镜子，为什么不肯穿裙子，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女性的称呼……
他的世界照进了一道光。
他看见了自己。
激素，手术……这些改变的可能性让他激动不已，他看到了成为真正的自己的希望。
但是我和他的父母，都反对他做出这些改变。不管激素还是手术，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健康风险乃至生命风险。我们希望他健康安全长命百岁。我们不介意他是以男性身份还是女性身份生活。
但是他自己介意。
而他的生命和生活，毕竟首先是他自己的。
他讲过，哭过，怒过，沉默过……我说如果在激素和我中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他说，谁阻碍我也不行。
他说，我宁可做我自己而短寿，也不愿意痛苦的长寿。
这是他的选择。一个人当然有权利决定什么是他自己人生最有价值的事情。就像有的人用周末唱歌，有的人用周末打球，谁也不能说对方的时间是浪费了，是没有价值的。我们觉得生命的长度重要，不能否决他觉得生命的质量重要。
所以——“你负责做决定，我负责支持你。”我选择和他站在一起。陪他面对，和他一起说服他的父母，和他一起想办法走近他的梦想。
所幸他有一对很开明即使不理解也愿意努力去支持他的父母。
他如愿用上了激素，声音渐渐低沉，胡须渐渐浓密，脸上也开了油田……
这让他快乐也充满了自信。副作用是脾气变差。有的时候跟我说话很冲，我这暴脾气——都忍了，心想：“小崽子，我看在你激素影响的份上不搭理你，等着你情况稳定的！”当时记小本儿上就好了，现在都忘了具体啥事了，结果现在他都不承认当时对我凶了。
心急的他，买了药商的据说效果更好的“进口激素”。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头晕头疼，再过几天开始眼睛疼，看不清东西。在医院辗转周折了些日子，本地没有办法，省会医院也很为难，最后去了北京。发现是脑血管的问题，静脉狭窄导致颅压高，眼睛受压迫已经有出血点了。发病原因不排除有激素的影响。好在各路神仙保佑，在北京顺利住了院做了手术。
这时是2018年9月，我儿子已经8个月大了。
在他住院期间，我对我的父母出柜了。如实说明了一切。一方面是希望我的父母对他能有真正的家人的牵挂和关怀，另一方面也是形婚对象对孩子没有说好的那么上心——“去NM的！你不好好当爹我们有爹！”——从此确定孩子对他的称呼就是“爸爸”。
当然我的父母接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在隐忍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轮流发难，比如我妈拒绝再来帮忙看孩子，我爸甚至半夜来我家要上楼揍他……但是丝毫不能动摇我。不止是坚定，几乎是强硬。这是我的生活！我的选择！谁也别想干涉和改变我！
时至现在，我的父母已经接受了我们是一家人的现实，也是值得感恩和幸福的事情。有一次我去我爸家接孩子，我爸说：“在这吃饭吧。”我说：“吃啥呀？”我爸：“酸菜汤。”我说：“那让我老公下班也过来吃吧。”我爸：“行，那我再做条鱼。”……爸爸，你看看我，我才是你亲生的，我不配吃鱼吗？……
（图源于网络）
四、向爱 向暖 向着幸福
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家三口算得上其乐融融。他决定在孩子上幼儿园之前，把手术做了，把身份证改了，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地以“爸爸”的身份出现在孩子的第一个“社交圈”里。
终于，在2020年的12月2日，在一起六年多，一个我俩中午都能请假出来一会儿的日子，我们登记结婚了。
没有操办任何仪式。鉴于情况的特殊，我们决定暂不公开，等孩子长大到足够懂事，能做决定的时候，在征求孩子的同意后再补办仪式。毕竟是可能影响孩子的社会关系给他带来人际压力的事情。
给亲近的朋友发了喜糖。我们的人生就这样淡然地开启了新的篇章。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没有带来什么明显的影响，最大的变化是他说以后再也感觉不到领着“别人媳妇”逛街的刺激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一个独立生活多年的“女强人”，愣是退化成生活白痴了。有一天在梦里，我恭维他：“老公你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五把手……”他问：“你呢？”“我？我没长手啊！”
有一次我说我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以后要是卧床不起怎么办？他说：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和刚在一起的时候比起来，不再经常彻夜长谈了，但是如果两个人忙的很久没畅聊，我会觉得像没充上电一样失去力量。难得的休息日我们会一起刷刷剧逛逛街打打游戏——前段时间我们一起打海贼王的手游，没事就对战一把。后来他总打败我，我一气之下弃游了……
七夕了，大家讨论七夕礼物，我想我的礼物应该是没戏了，他是花艺师，每逢该送媳妇礼物的所有节日，都忙得没时间睡觉。我又能怎么样呢？
老夫老妻的，也不表白了。
但是我想对他说：“昨天你凶孩子，我还在生气呢！还是不想跟你说话呢！就算你给我送花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给我买奶茶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超凶的！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