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空山｜好去处（无尽森林）

* 图文选自《谷物·如何拥有一片森林》

在这座公园的东边，

我们所在的地方，

狂风鞭笞着寂静的山谷，

我们可以凭想象再画一条线。

在布雷肯山国家公园的群山之中，海拔1000 英尺（约300米）的位置上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我们抵达山脊处时正好穿过了它，上坡的路程让我们有些微喘，手里的相机在强风之中抖颤不已。

群山与旷野就这样在我们眼前铺展开来：

零星散落着灰白绵羊的灼目绿野，点缀其间的黄色油菜花，风化的暗褐色土壤，以及高地上无处不在的羊啃过的棕色草地（短得像麂皮绒）。我们前方是烟黑色的牛群，映衬着白垩色的天空。河水在地面上流过，也流经我们的靴子，冲走了我们蹒跚而行时沾上的巧克力色泥巴。

俯瞰我们刚经过的分界线下的地带，大小村落掩隐在山谷和围场里。这些村落的风格同1000年前东来的罗马侵略军强力推行的建筑相同，每个村庄都由大庄园宅邸及其仆人农舍和外围建筑构成。分界线以上是只有羊和牛栖居的孤峰，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漫步。

距离我第一次参观布雷肯山国家公园已过去数年，如今重新站在这里，在无边而旷远的苍穹之下，我觉得我们终于到了！过了风景如画的农场，汩汩流淌的小溪和迂回蜿蜒的乡间小路出现在我们面前，没错，就是这里，我记忆中的地方。

这里的山不但轮廓各异，地质构成也大不相同。在大西洋常年的风雨洗礼下，我们脚下的山峰变得平滑，由软质的红砂岩构成。两侧崎岖不平的峭壁和山丘则是石灰岩山。在相同的自然力的作用下，这种更坚硬的岩石层也被折断分裂，形成险峻的峡谷和瀑布，雨水也因而流入大海。形态各异的地表侵蚀风貌也赋予了这座公园不同的个性特征。

这座公园的东边，我们所在的地方，狂风鞭笞着寂静的山谷，我们可以凭想象再画一条线。然而，同地图上的红色虚线相比，此时威尔士和英格兰的边界要真实具体得多。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以奥法堤（Offa's Dyke ）命名。这项浩大的线性工事西边是沟渠，东边是河岸，传说它是麦西亚（Mercia）的一位国王为抵御凯尔特人的袭击所兴建的，历史上有关这位国王的记录少之又少。最近的研究显示，它的开掘是罗马军团300年前离开此地后的直接后果。无论真相如何，这无疑是一项壮举，堤坝的遗迹如今还时而可见，海浪似的从地面涌现出来。这条小路将它们连成了一条连续步行道，从南到北贯穿了威尔士边境区（Welsh Marches ）。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颊和鼻梁，它们被烈日灼伤、强风刮伤了，受伤程度几乎相等。我们需要中途休息。我用手势比画着，指了指道路左边的一个圆形的深洞，那里可以让我们暂时躲避一下怒吼的西风。

饱餐一顿之后，我将周围环境看得更仔细了：床垫般厚的齐整草地上，方形石头如牙齿一般裸露在外，空气中飘荡着油腻的羊毛，这些都在提醒我们，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临时餐房是不是人类建造的呢？我们是不是正在从前某个人的家里或羊舍里野餐？

历史在这片草地下呼之欲出。

凯尔特人在土木工事、火坑和古坟上留下了他们的印记，不过，到了1066年，诺曼人把他们驱逐到了极西的黄金谷（Golden Valley ）。

在其后两个世纪的战乱之中，入侵者们在山上建满了城堡，从巨大的育雏桩到临时防御工事，无所不备。仅需一周多时间，一座带栅栏的城堡营地便能拔地而起。随后可以将其用石头和金属加固，也可以随时拆除。隔一座小丘便可看见隐藏在下面的城墙的遗迹和倒塌的塔楼，还有更多城堡虽然屹立未倒，却爬满了灰尘或者被青草蚕食。之后，锈迹斑斑的遗迹则见证了这个地区在工业革命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矿山、工厂、矿井群以及荒废的铁路线。

我看了一眼地图上的景点。我们将略过一段复杂而惊人的历史。到了21世纪，这座公园将农业、战争和工业抛在身后，转而开始发展旅游业。由于分界线两侧都有人口密集的城市，这里便成了人们的周末游乐场。未来的考古学家或许无法理解在泥泞的道路上跋涉、爬山、跳跃、骑行和徒步的乐趣，但谁知道他们会如何解读这些更令人费解的遗存呢：猴子保护区；高档酒庄；Dan-yr-Ogof（威尔士语，又名威尔士国家洞穴中心）洞穴景观，洞内有穴居人立体模型，洞外有仿真玻璃纤维恐龙。

精力恢复以后，我们从洞穴里爬出来开始下山，沿原路返回。下山时我们怀揣的是对温暖的渴望和踩着泥巴前行的恐惧。再度踏进石灰岩的裂缝里前，我抬头望了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