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于因
镇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卖艺人。
旁人或弹唱,或杂耍,都有一个机灵的敲锣打鼓嚷嚷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他们来了,人多了,才好讨打赏。这个卖艺人就不太一样,某天突然出现在巷口,早晨的雾气还没散,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长袍,背着个大箱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丫丫是被娘的大嗓门吵醒的,她揉着眼睛出门,发现那个卖艺人脏兮兮的布鞋踩了一地的泥,门口是娘刚刚扫洒过的,还没到一刻钟就换了模样。
卖艺人惹了麻烦,丫丫瞧过去,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自然的一个弧度,他不住的弯腰赔礼,身体能弓成一个虾子,他踌躇的退了几步,这又是几个泥印子,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眼看着这事儿愈演愈烈,卖艺人快速的卸下他身后的大箱子,急急忙忙拦住夫人高高扬起的扫把棍。
“太太,对不住!”他瞧见了丫丫,立马道:“这是您闺女吧?长的真是俊俏,这样,我请小姐看出戏,不收钱,算赔礼了,您看行吗?”
说着,他拉开了那个大箱子,那笨重的箱门往两边延伸开。
一侧是各式各样的动物,花草,猫啊狗啊,有结满桃子的桃树,挂着的一串串星星,毛茸茸的草地和棉花做的白云,它们排序整齐,构成一个精巧的场景。另一侧是闹市,街市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人群熙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有神韵,看上去活灵活现的,十分精致。箱子的中间对比起两侧比较单调了,一棵大树,树下有个坐着的小偶,几朵零星的花儿,仅此而已。
卖艺人眼睛更弯了,他柔声问道:“怎么样,小姐,这些小玩意都是木头雕的,喜欢看哪个?”
丫丫的娘狐疑的看了看箱子,赞叹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怀疑这是个拐子,将已经把手指头戳到大箱子中间的丫丫一把拽到身后。
“算了,走吧走吧,算我倒霉。”说着一把将丫丫推进门里,自己也身体一闪进去,“嘭”的一声关上门,两只门环重重的打在门上,只留下在门外托着大箱子的卖艺人。
卖艺人看着紧闭的门,慢慢的直起腰来,眯眯眼没有了笑意,也不知对谁说话:“就是她吗?”
箱子里传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答声,于是卖艺人收起了箱子背在身上,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小曲,慢悠悠的离开了。
当晚丫丫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毛茸茸的草地,棉花做的云朵,一棵参天大树……那棵树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她张开双臂也没有办法抱住树干,树下开着白色的花儿,丫丫睁大了眼睛,恨不得就地打个滚。
她顺着树下采花,满满的抱着一大捧,直到看见大树背后有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
丫丫捧着花,花瓣簌簌的飘落了许多,树的背后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深蓝色的短褂,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衬得那张脸极白。他就那样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丫丫,冷静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丫丫被他问的一愣,她并不明白“这里”是哪里,只是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好像什么时候她也踩在这片地上,在花丛里打过滚儿似的。
小男孩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辫儿。
……
天还没亮,巷子里却挤满了人,隔壁的王大婶只穿着夹袄子,她的表情太过狰狞,只因胳膊双脚齐用力才拼命拽住疯疯癫癫的周太太。
“还等什么呢!大老爷们就知道杵在那里看热闹,还不快拿绳子过来。”
早春的天气还冷,周家的院子里满是泥水,周太太哭嚎着往井边冲,她光着脚,披散着头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群人围着竟也让她从屋里逃了出来。
“我不活了!”
王大婶和她男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周太太捆住了,这竟也不能让她消停一会儿,只见周太太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精明样子。
“这可怎么办呦”
鞋匠张敲了敲烟杆把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这一大早的,街坊四邻被周家这动静闹得,只披着棉袄就出来了。
“几时出的事?”
“我家老太太起的早,起得早有起得早的好处嘛……她打周家路过就听见周太太在哭,敲了门也不见应……”李嫂说。
“那就是半夜了,怎么这么突然?”
“这谁知道?”王大婶紧了紧绳子“她家小丫头乖的很,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东西是不会乱吃的。我敲门不应,就料到出事了,这才叫了我男人砸了门,一进来就看见周太太抱着她家小丫头哭,我一摸……孩子身上冰冰凉,早就没气了。”
“哎,这造的什么孽。”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谈起周家小丫头如何如何乖巧可爱,周太太还在嚎,她哭的嗓子都哑了,只好流眼泪。大家商量了下,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回屋子里,和小女儿的身体放在一处。
“我看啊,赶紧让棺材铺赶一副棺材才是正事。”
“周太太?”
王大婶试图叫醒她,然而这事打击太大了,让她久久不能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只是无力的喊着小女儿的名字,听的人伤心。
于是大家只好凑了凑钱,打发拉车的小六子去订棺材。
“这事要不要通知周先生?”王大婶问。
鞋匠张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他哪里肯管?早搬走了。”
周家的情况街坊都知道,刚搬来时周太太还年轻,梳着一根油亮的大辫子,模样也还俊俏。周先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太看得上乡下来的周太太,只是周母特别中意周太太,结了婚五年了,街坊们常常谈到他们这对夫妻。
“老婆子天还没亮就听到在那里骂,哎,天天骂,哪里能过日子嘛。”
周太太刚开始还是乖巧,什么活都肯干,手脚也麻利,可惜两三年没怀上孩子,周母就翻了脸,天天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小六子跟她说瞧见周先生跟女学生在一起,他惯会表演,绘声绘色的描述。
“我看的真真的,手都拉上了。”
这下东窗事发,夫妻两吵的不可开交,周母还在那里挑拨,说要给周先生再娶一个,周先生是文化人,一甩袖子说要摒弃旧时代思想,坚决要跟周太太离婚。
闹这么大,日子是真过不成了。周太太不肯离婚,周先生直接带着他老娘搬出去和女学生住了。周母走的时候恨不得啐一口唾沫在周太太身上,没两天,周母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只是哭,说那女学生欺负她……这就这么拖着了,周先生似乎渐渐的默认了这种关系,竟然还时不时回来住几天。
直到结婚五年,周太太怀了孩子。
这孩子来的是真不容易,听说周太太在庙里求了许多次,额头都要磕的青紫了,周家人都很高兴,周母还出了钱打了小锁,说要给她的宝贝孙子戴。女学生那边开始闹了,周先生只是哄着,他仍然是期待着周家这来之不易的男孩。
十月怀胎,结果生了个女孩。
周家人变脸是非常得心应手的了,周母狠狠地啐了一口,周先生当日就走了,周母仍是闹,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骂。孩子过得苦,瘦瘦巴巴小小一团,不到一岁时差点被她奶奶扔到井里,说什么病秧子一样反正也养不好。
周太太隐忍了好几年,终于将一颗心吊在了这来之不易的孩子身上。孩子是个女孩,总生病,可到底是她生下来了,她比谁都心疼,当时就甩了周母两耳瓜子,撵出门去。
这场闹剧终于到了高潮,周母被儿媳妇打了,逢人就说。周太太直接找到丈夫那里,威胁说要把女学生的事捅到学校去,这才拿了一笔钱离了婚,从此成了自由身,见了周母都要骂两句才解气。
她把小女儿养到了五岁,眼见着身体也健康了,人又乖巧,街坊四邻都说她家丫丫好。谁又知道她这天起来准备给女儿做惦记了很久了糖包子吃……这一摸小手,冰的她心里发慌。
周太太哭累了,她的脑子转的飞快,希望从那些不经意的记忆里翻出点什么线索。
终于,她似乎抓到了什么,尖叫着坐起来。王大婶被她吓了一大跳。
“快,解开!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王大婶摸不准她是疯了还是醒了,生怕一解开绳子就一头扎井里去了。
“婶子,你解开,我糊涂了,我知道谁害了小丫儿。”
周太太的眼睛里满是癫狂,她故作冷静的让人解了绳子,趁人不注意便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对了,是那个古怪的卖艺人,要不是昨天碰到了他,小丫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没了?
山上的庙里,卖艺人悠闲的坐在供桌下面,这庙里香火不多,一年到头就那几个过来烧烧香拜拜菩萨。他摩挲着木箱子,仰头向坐在莲花座上的男孩说了句话。
“赶巧了,我以为会废点功夫呢。”
男孩活动活动手腕,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还不习惯这个身体。
卖艺人眯起眼睛笑,他听到木箱里有动静,几巴掌拍在木箱上面,牙齿里散发出森森寒意:“安静!”
他耐心的等着,等着事情结束,琢磨着下一站要去哪儿?这时庙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撞开,门外站着疯疯癫癫的周太太。
“是你!”
周太太的眼睛一片猩红,死死的盯着卖艺人,赤着脚,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太太”
卖艺人站了起来,显然有点意外,身边的木箱子轻轻的晃了一下,被他不自觉的用手压着。周太太管不了那么多,她饿狼一般扑过来揪着卖艺人的衣领子。
“你耍了什么花招?”
卖艺人并不恼,他仍是笑。
“太太这是怎么了?小姐一起来了吗?”
不提还好,周太太听见这古怪的卖艺人提到了丫丫,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卖艺人被她拽的一个踉跄,木箱子被带倒了,他瞧见莲花座上的男孩没了踪影,理了理衣领子将木箱子扶起来。
周太太想起昨天丫丫也看了木箱子,冲上去将箱子拖了过来粗暴的拉开箱门……里面仍然是昨天看到的那个样子。周太太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决计要找出阴谋诡计的影子出来,道具被她翻的凌乱,只有箱子中央的景一眼就能看完,也没什么可翻。
“太太,看看这只偶”
卖艺人指着最中间的小木偶“他叫木灵”
周太太怔了一下,她不明白这卖艺人给她看这木头人干什么,那小木偶黑色的衣黑色的发,她的心头一跳,一股莫名的悲戚蔓延开来。
“他本不叫木灵,只是名字被贼偷了,他只好叫这个名字了。”
卖艺人的眼睛眯在一起。
“贼偷的,可不只是名字。”
她的手从木箱子里收了回来,合上眼,眼泪止不住的流。从出事到现在周太太的眼泪就没断过,她似乎发觉了在卖艺人这里找不出什么结果,又想起床上小女儿冰冷的尸体,这让她忍住悲痛从地上爬起来冲出庙去。
果然,因她疯疯癫癫,邻里选出个主事的翻出了她给丫丫新做的衣裳给孩子换上,棺材铺的伙计被催促着交一具棺材。
“周家丫头多大?”
“才五岁!你快些,那边催”小六子捏着口袋里钱,这棺材铺的门是被他敲开的,伙计到了现在还打哈欠。
“这巧了,临街上的二奶奶死了她的心肝儿,也在这里订了棺材”伙计说。
“什么心肝儿?”
“一只狗……来没来得及上漆,要是急用,也可以先顶上。”
小六子琢磨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眼那小棺材,没有什么雕花和诗文,十分朴素。
“这也行”
他问了价钱,就匆忙订了下来让伙计给他送过去,刚刚好能从那些钱里面昧下来几个子。
小六子回去交差,刚进门就看见周太太在发疯,抱着丫丫的身体死活不让发葬。
“你这是干什么?快来人呐!拉住她。”王大婶只是劝,她实在是拉不动了。
可周太太的力气突然变得那样大,谁都阻挡不了。
“小心些,伤了你的宝贝闺女。”
鞋匠张果然还是厉害,周太太立马就不闹了,众人趁机将尸体夺了过来。
“那棺材什么时候到?”
“伙计说晌午!”
“那好”鞋匠敲了敲烟杆“等棺材来了就赶紧埋了,省的她发疯。”
棺材铺伙计拉着车过来了,却见周家大门紧闭,他叫了几声也不见开门。
“奇怪?不是埋人?”
“哎!伙计!”李嫂远远的看见周家停了马车,就猜到是棺材过来了。
“怎么不开门?”
“嗐”李嫂摆摆手“周太太疯了,抱着她闺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都去找了。”
伙计打了个哈欠“那棺材放哪儿?”
“那……就放在树底下吧”
“今日是埋不成了?”
“自然”
……
夜幕降临,卖艺人的木箱子里热闹起来,鸟叫虫鸣,倒是真像一个小世界。
“哥哥……”
丫丫僵硬着脖子,她被捆在大树后面,其实哪怕是不捆着也是动不了的。
“哥哥你放我走吧。”她哀求着“娘会担心的。”
木灵并不理她,心想她还不知道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了。
“你们为什么要捉我?”
“捉你?”卖艺人进了门,却听见木箱子里面在聊天。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
卖艺人冷漠的看着小人偶,丫丫吓得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怎么?你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手指戳在丫丫身上,一边对着木灵说:“出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
“又不埋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说话了,化了人身坐在地面上,将木箱子重重的关上。
“怎么又不埋了?”
卖艺人双手一摊“这谁知道”。他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寒光,背着手在庙里踱了几步“看来,昨天欠的这出戏还是要演的”
周太太蹲在桥底下,她用力抱着孩子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太冷了。
“太太”
桥上突然探下来半个身子,卖艺人的脑袋悬在周太太的头上,她吓得差点叫出来。
“我知道您的孩子在哪里。”
只这一句就让她闭了嘴,她抱着怀里的小女儿“这不是吗?”
“这不是。”
他从桥上跳了下来,映着惨白的月亮,活象个鬼。
“您怀里的这不是,得跟我走。”
她真的已经不太清醒了,听了卖艺人这话竟乖乖放下了小女儿,跟在卖艺人身后走了。
他们又回到了山上的庙,卖艺人拉开了木箱子邀请周太太过来看。
“昨日欠的戏也该补上的,只是昨天也演不成,这箱子里缺了只偶,刚好今天就补齐了。”
“周太太,请看”
中间的大树下,分明站着一个女儿样子的小木偶!
“我就知道是你搞得鬼!”
她怒吼一声,刚准备站起来找卖艺人算账,木箱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仿佛听见了人声鼎沸,不知名的风与花香。箱子里的场景飞速的变化,她的眼睛渐渐跟不上了,像是起了洪水,一下子把她拉进了漩涡之中。
周太太看见了她自己。
她看见她虔诚的跪在菩萨面前求一个孩子,烟气弥漫,莲花座上的菩萨手里似乎抱着一个烟尘笼成的东西。一日又一日,她跪坐在菩萨面前祈祷,那莲花座上的东西就越聚越明显。终于,在这一日,她看见那东西有了一个浅浅的轮廓。
那是一个孩子。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菩萨下面的周太太满身金黄,侧脸十分柔和,坐上的孩子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咯咯笑,画面外的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喊一句“小丫儿”
很快这副画面就变得漆黑一片,她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嘘”
像是某种死物发出的声音,僵硬而没有感情。
画面豁然开朗,周太太这才发现这里是木箱子里,有人打开了柜门,是那副最中间的场景,此时两边的景并不太一样,只有中间那棵参天大树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树底下站着一个不怎么精致的小木偶。
周太太的心差一点跳出来,她仔细的看着那只木偶,竟然从木偶的脸上看出丫丫的影子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话了?”
有人在问,小木偶一动不动,并不搭话,可周太太就是知道刚才那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咦?木灵。”
木灵?这不是那个小木偶的名字吗?她焦急的看着,来人见小木偶不说话,这边关上了柜门,黑暗里,周太太分明看见木偶露出了一个笑容,它的关节抖动着,看上去十分诡异。
画面又转了,这一次周太太看见了熟悉的人。(作品名:《人偶》,作者:于因。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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