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腾讯GWB游戏无界”
六年前的一天，镭射幽浮有些紧张地走进答辩教室，抬头看到系主任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他心想大事不妙：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他把一款自制音游交到了几名作曲专业的老师面前。面对如此意想不到的毕设作品，资深的音乐教授们难得表现出了不知所措，而在商讨之后，他们终于要宣布最后结果。
“Congratulations!”，系主任首先开口了，镭射幽浮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接着，几位老师表达了对作品的看法：这个毕设非常非常特别，虽然以前从来没人交过这样的作品，但是游戏内的机制和算法完全可以体现出这几年所学的音乐专业内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游戏界面太丑了建议回炉。怀揣着导师们的肯定和小吐槽，这名“勇敢”的毕业生开始了自己的开发历程，独立游戏《白键上的协奏曲》也在六年间逐渐完整、走向玩家。
本次2022年GWB独立游戏大奖赛有幸收到了作品《白键上的协奏曲》的投稿，我们也和开发者镭射幽浮展开了一些探讨，一同走进他音符跳动的游戏世界。
毕设答辩时的《白键上的协奏曲》原型界面
一、“乐器宅”想要实现的游戏梦想
有一阵子放松的时候，镭射幽浮喜欢坐在钢琴前即兴演奏（本人说是瞎弹），每次弹的时候都很快乐。有一天他想，可以让更多人体验演奏的快乐呀，做个“演奏模拟”的游戏怎么样？然后便有了《白键上的协奏曲》（以下简称《白协》）的原型，演奏模拟也成了核心理念之一。
市面上常见的音游大多以节奏为核心，相对来说，《白协》的玩法比较特别，因为它需要玩家真的去演奏旋律：使用鼠标调整音高，用键盘确认发声。你可能感觉到了，这个演奏机制很类似小提琴或者吉他，需要一只手调整音高（按弦），另一只手发音（运弓/拨弦）。用音游人的说法就是——“玩的就是key音！”。
实际上，为了能让玩家简单纯粹地体验到演奏的快乐，这种创新性的玩法的设计参考借鉴了多种乐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是小提琴、长笛和竖琴。这几个乐器看似关联不大，却实实在在地融合到了《白协》的设计中。
来自小提琴的基础演奏机制：《白协》最初的机制便源自于小提琴，即一手调整音高另一手发音。但真实的小提琴有4根弦，为了简化机制，玩法中去掉了切换弦的操作，相当于一个单弦的小提琴。
根据长笛调整的音域：对于“单弦小提琴”来说，小提琴原本那广阔的音域实在太大了，换到游戏里直观的感受就是鼠标的可操控范围实在太大，对新手会相当不友好。根据长笛的设计可以将音域缩小到C3–C6一共3个八度，同时保证大多数音乐够用。
借鉴竖琴的巧妙“踏板”：虽然音域缩小到3个八度，但3个八度还是包含多达37个音，进一步缩减的话又不太够用了。怎么办呢？最后的灵感来源于竖琴。现代竖琴只有47根弦，音域却超过6个八度，这得益于一个巧妙的踏板机制。竖琴的1个八度实际上只用了7根弦，一个简单的比喻就是它只能弹出钢琴上的白键，而黑键的音高就靠踏板来改变。踏板的3个状态分别对应降半音、还原、升半音，也就是说通过调整踏板就能获得与对应白键相邻的黑键。
通过这个踏板机制，竖琴可以大大减少弦的数量，简化演奏常规曲目的难度。《白协》通过增加一个类似临时踏板的演奏键专门演奏黑键（也就是游戏中的绿色音符），实现了和竖琴一样，每个八度只需要7个“格子”就能把12个半音全都包含。
随着游戏内谱面的增加，游戏难度的上限越拉越高，也出现了一些相应的玩家反馈。而这一点其实在开发时就有所预见：小提琴本身的学习难度在乐器里就数一数二，演奏快速跳进的乐段更是先天不足，参考小提琴演奏机制的《白协》把这部分缺点也完全继承了（来自开发者的专业解释：例如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在小提琴上就比在键盘乐器和部分管乐器上要更难）。基于这个情况，《白协》加入了一些辅助机制，以牺牲少量的演奏真实感为代价降低难度，提高游玩体验。于是大家现在可以在游戏里看到“吸附辅助”，音符靠近轨道时会自动吸过去。
这里还有个开发的小插曲，我们现在看到的《白协》是电脑版本，但最初设计《白协》玩法时是按触摸屏来考虑的（左手滑屏调整音高，右手按键演奏）。镭射幽浮还为了测试移动端的可行性特地买了一些测试机，但是安卓系统有个基本无解的音频延迟问题，而和一般音游相比《白协》比较特殊，玩的就是key音（按下音符/按键时发出的声音），音频延迟对《白协》来说就格外尴尬。于是最终方案尝试了用鼠标替代左手拇指滑屏调整音高，效果出人意料的不错，甚至精度还更高，PC版就顺理成章地优先推出了。
通过上下移动鼠标调整音高
不过移动端也不会就此放弃，《白协》从构思至今已经整整6年了，6年里手机性能有了长足的进步，当时比较明显的问题现在因为硬件升级也不那么明显了，所以大家大可期待一下移动端。这个经验给镭射幽浮的心得就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优化/技术问题可以先放着，鸽它个几年说不定问题自己消失了ヽ(○´∀`)ﾉ♪ 。
二、从被压榨的音乐打工人到游戏制作人
镭射幽浮自称骨灰级玩家 任豚，从小就想做游戏，所以他的本科专业是游戏设计专业。但在几年前，游戏没有什么靠谱的研究生项目，那既然如此，不如追一追游戏梦之外的音乐梦。于是说干就干，他开启研究生学业时读起了作曲专业。
在外边读研的时候，镭射幽浮进了当地一家手游公司负责游戏音乐。一年后，公司走下坡路了，老板就成立了一家做VR的创业公司，也把他带了过去，然而公司开始各种压榨和拖欠薪水。也就是这时候，他觉得应该回归初心搞点真正的游戏了，于是就跟老板提议要单独开发游戏，利用专业优势做VR音游，然后让公司发行。虽然镭射幽浮在公司是负责游戏音乐，但也曾发挥本科背景优势、提交过一些出彩的策划案，所以老板最后认可了这个提案，让他如愿开始制作VR音游。
但是之后的发展并不顺利。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让他觉得下定离开的念头。离职静养的那一阵子，他构思了《白协》，并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段故事。
身为一名艺术生，对镭射幽浮来说，广义上的艺术创作就是“比起满足别人，更优先满足自己的审美”。独立游戏也确实是现代媒体里很适合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所以在《白协》的音乐风格上，他选择了自己喜爱的古典音乐。不过在曲目的决策时，研究生时期钻研的东亚音乐知识上也提供了很大帮助，最后入选的曲子基本上都是旋律性很强，比较符合东亚音乐审美的古典曲。（制作人OS：放心，我不会塞纯粹复调的文艺复兴唱诗班进来的_(:зゝ∠)_
古典音乐还有一大优点，就是基本没有授权问题。镭射幽浮表示自己也很想加入近藤浩治（为《超级马里奥》、《塞尔达传说》等系列游戏作曲）、山根美智留（为《恶魔城》等系列游戏作曲）等作曲家的作品，希望将来移植switch的时候能谈下一点老任名曲的版权！
《白协》以古典乐校园为游戏背景
既然是以艺术创作的心态来开发《白协》，势必会碰到很多意见相左的玩家反馈。正如前面提到过的，在开发前期,游戏设计重点主要集中在艺术创作和自我表达：把“我所体验到的演奏的快乐”和“我所追求的音乐审美”表达给别人。所以这个阶段镭射幽浮基本没有关注过市场的接受度。随着游戏公布，反响逐渐增加，他开始密切关注玩家们的声音，认真地记录每一条反馈并考虑怎么改。但事实是，以独立游戏有限的资源来说，《白协》不可能圆滑到人人都喜欢，而作为开发者也不希望游戏失去棱角。说到底他更想要做自己心目中的《白协》，而不是大家心目中的《白协》。所以在各种各样的挣扎中，有一天他醒悟了：说好的艺术创作、自我表达呢？说好的先满足自我审美再满足他人的呢？从这以后，他对反馈进行了筛选，如果是不违背核心理念并能提升游戏体验的反馈，他会记录下来并在能力范围内改进。如果是违背核心理念，那只能当做走错片场了（咱就是喜欢古典、不做下落式音游的《白协》！）
身为《白协》的主要开发者，镭射幽浮包办了除美术外的所有工作，包括游戏的设计、程序、音乐音效和故事。开发初期，他的研究生同学Carrie加入团队负责UI美术和一些美术方向上的把关。中期因为敲代码实在忙不过来，所以对白文案也进行了部分外包。《白协》现今的完成度必须要特别感谢一下Carrie（UI）、虎爹（初期场景）和格跳老师（角色）三位，ta们在《白协》的原型非常丑还非常难的开发初期就加入进来，为美术方向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游戏中设计了“合奏搭档”的机制
实际开发的时候，镭射幽浮最重视的其实就是自己最擅长的3块：游戏机制、音乐、站在音乐专业背景下构思角色。剩下的部分，比如说程序优化、剧情演出，因为自知不是长项，所以只求及格。早期版本优化不太好，还有使用机械硬盘的玩家吐槽启动游戏载入了2分钟才进去。
但这并不是说不擅长的部分就不投入时间了，恰恰相反，不擅长的部分得投入更多的时间才能保证及格……最实用的解决方案就是：边学边做呗，上学上了20年，学新东西根本就是日常好嘛！
三、模拟演奏之外，音游还能这么玩
因为是作曲科班出身，镭射幽浮系统学习过各种乐器的知识。而《白协》开发初期有个更具野心的目标，就是不光要让玩家体验演奏的快乐，而且要实现“即兴合奏”——会有一个伴奏搭档负责给玩家伴奏，并且每个搭档象征不同的伴奏乐器和流派。基于这个想法以及自身经历，游戏中确立了“角色对应乐器”这一基本设定，镭射幽浮筛选了一批乐器，用专业知识把它们进行具象、写成设定案。虽然“即兴合奏”的创意因为算法难度和游玩门槛没有实装，但角色设计得到了保留。
值得一提的是，游戏内的角色也颇具个性：天然、元气、傲娇、毒舌都有。同时角色的性格特点跟游戏机制直接挂钩，举个例子，角色的好感可以通过合奏、送礼、唠嗑3种方式来增长，但不同角色偏好的增长方式会不同，比如男主福鲁蒂诺比较重视实力，送礼和唠嗑的效果就不如直接找他合奏效果更好。
《白协》的目标玩家并不限制性别，所以确立画风时，镭射幽浮希望在美术上增加一个偏女性向的外力，来中和自己偏男性向的审美。正好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国乙漫画家格跳老师。格跳老师的画风清新，略微的乙女倾向也能恰到好处地实现前面提到的中和。于是她在邀请之下担任了《白协》的角色美术设计。
因为开发者本身不擅长美术，游戏开发在这方面寻求了不少外部帮助。角色美术和场景美术都是以提供文案请外包的形式完成，再加上宣传美术，前前后后参与进来的画师大约10人。Ta们之中有知名画师也有新人画师，很多人也在这之后进入了游戏行业。（开发者OS：遗憾的是他们后来参加的项目可能都上线了《白协》还鸽着）
女主薇奥莱塔最初的草图。涉及剧透所以部分打码
在《白协》中，这些角色还衍生出了游戏主线剧情。玩家扮演的角色以特招生的身份进入世界一流的音乐学园就读，然而入学第一天就被卷入神秘事件，随后邂逅各个伴奏搭档并寻求真相解决事件的故事。由于开发者个人偏好，游戏没有完全采用市场流行的“乐器拟人”设定。为了增加角色和玩法的联系，以及游戏的浪漫色彩，最终采用的设定是“角色使用超能力直接投影出对应乐器的声波”，并以此为核心构筑了一个遥远未来的人类可以使用念力演奏音乐的世界观。设定的构思也受到了《魔禁》/《超电磁炮》，还有《来自新世界》等作品的影响。
《白协》还在正式版本加入了“无限即兴”boss战，大家或许可以猜到，这个创意源自于《白协》最初的“即兴演奏”概念，在对应关卡中，谱面随机生成、无限进行，直到玩家击败boss，颇有几分音游roguelike的味道。
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白协》其实还没有正式上线，但开放的demo已经收获了一批粉丝。他们中有人不仅喜欢《白协》，还和开发者一样是乐器爱好者、游戏迷。《白协》第一次在展会上公开宣传时，镭射幽浮碰到一个来自上海的骨灰级玩家四零，后来无意间在他社交媒体账号上看到他吉他弹得很不错，就邀请他在下次展会上合奏（四零也是个东方厨）。后来Weplay文化展的时候，四零就真提着吉他和音箱来了！两人在白协展位上合奏了几首东方系列的名曲，以及《火纹风花雪月》的主题曲。那次的演出效果特别好，围观的人不少，而且对镭射幽浮来说，两个东方厨/火纹厨的灵魂碰撞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体验。去年在北京核聚变出展时，他又请来了拉小提琴的北京妹子王火火和她的小伙伴，现场也颇受好评。
其实合奏是《白协》在展会上的保留项目，是游戏内和游戏外的“破壁合奏”。为了直观地演示《白协》的演奏模拟元素，告诉围观游客《白协》的谱面就是真实乐谱，镭射幽浮经常会拿着乐器和正在试玩的玩家进行“合奏”。这并不需要额外的乐谱，只需要照着屏幕上滚动的谱面演奏，而围观的人们会慢慢意识到试玩的玩家也是在照着谱面“演奏”，达到“百闻不如一见”的效果。
开发者希望玩家体验《白协》以后能对音乐有新的、更全面的认识，甚至能因此喜欢上古典音乐，所以让玩家自己感受真实演奏的概念在游戏内也有体现。进入《白协》的主菜单，你可以发现一个“自建谱面”模式，打开后有个谱面编辑器。谱面编辑器实际上是个轻量级的DAW（数字音频工作站软件），玩家在正常模式里体验了演奏的快乐以后，还能在编辑器里体验扒谱的快乐。
此外，游戏中还有一个比较革命性的功能，名字叫“单声部排练”，可以方便玩家降速练习。但这个降速可不是一般音游里单纯的“降低音符滚动速度”，而是真的降低bpm（每分钟的节拍数）方便玩家熟悉曲子。简单来说就是完美再现了跟着节拍器练琴的体验！没学过乐器的玩家应该会觉得比较新鲜。（开发者OS：但也不排除小时候练琴练怕的玩家PTSD (,,#ﾟДﾟ)
镭射幽浮很注重与玩家的沟通，对宣发的事也乐在其中，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说，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艺术创作和自我表达的心态做整件事，所以每一次公告我都会仔细调整措辞，避免任何形式的不妥。虽然现阶段主要是自己负责宣发，他也欢迎将来有合适的宣发人员加入，不过最好是脑回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
现在经常可以看到有人争论独立游戏到底要不要做宣发，镭射幽浮自己的感受是，宣发肯定要做，而且是越早越好。至于要不要找专门的发行公司呢，这取决于游戏的体量和工作室的体量。游戏的体量大，工作室光是开发就竭尽全力了，没有余力宣发，那还是找专门的发行公司比较好；反过来，工作室体量大，自身有余力做宣发的，其实不妨自己宣发或者采用混搭外包宣发的方式。
面向热爱《白协》的朋友们，团队还用心制作了明信片、先行纪念册等精美周边。其中最特别的周边是一款音乐盒：本体是印有《白协》内的康科迪亚音乐学园校徽的手摇纸带音乐盒，附带开发者亲自制作的《白协》主题曲纸带。遗憾的是纸带没有办法量产，所以只有一部分铁杆玩家才能获得。
五、来自开发者的一些话
在最后，我们询问了玩家最关心的游戏开发进度，镭射幽浮表示：
“喜报：《白协》的开发进度已经突破了新建文件夹的程度！预计虎年上线，虎虎生威敬请期待！其他平台也会陆续上线，不过移动端适配和版号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感谢大家耐心等待。”
还有一些新坑
白协2：虽然是续作但是玩法完全不一样，会是另一种革命性的音游玩法！另外氛围上会更靠近上低音号那种感觉。
一个致敬太鼓的小音游：企划中
一个小动物平台动作解谜游戏：10年前就做出demo了，很好玩，但一直没时间填坑……
老坑《塑料餐馆》：有时间更新一下吧，虽然这几年不搞垃圾分类运动了但这个公益理念传播一下总是好事。。”
至于为什么参加2022GWB独立游戏大奖赛，他如是说：
“腾讯GWB还是挺有名的嘛，以前也投过，不知怎的石沉大海了。今年当然是希望GWB能给《白协》一个全新的机会和起点，把我对游戏/音乐的审美和理念带给更多玩家！”
目前《白键上的协奏曲》已经顺利进入决赛，我们预祝镭射幽浮和他的作品在本次比赛中取得好成绩，让更多人认识《白协》、喜爱《白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