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老人为什么爱在门口晒太阳
那晚飘着小雪,我恐惧的穿过又黑又窄的吓人的小胡同,看见爷爷院子里人来人往
躺在堂屋门板上的爷爷,已经没了气息,脸上盖着黄表纸,身上的送老衣服都穿的整整齐齐的,我记得好像最外面穿的黑色大棉袄,活着的时候,爷爷都是穿蓝涤卡中山服的。
后面的日子里,我偷偷掀开看过爷爷的遗容,往日紫红的脸变得跟黄表纸一样黄,可是我并不害怕,我还不止一次的掀起爷爷的衣袖,摸摸爷爷像黄表纸一样的手,这只手因为打吊瓶,仍然肿的像个小面包,早已没有以前帮我暖手的温度,感觉就像摸上了一块冰冷的肥皂。
三奶奶在门口小声嘀咕:“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害怕呀!”我说:“爷爷知道我就是不舍的他,他不会吓唬我。”
以前知道哪个胡同有人去世,我们这帮小屁孩吓得,走到胡同口都得做好半天的心理建设,然后飞快的跑过去,跑的胡同口都看不见才行,可是,自从爷爷去世,我再也没害怕过死人,夜里出去也很少害怕了,那年我13岁。
后面,顺理成章的,我也这样认为的,我成为晚上跟奶奶作伴的人,睡在爷爷躺过的土炕上,奶奶那年75岁。
我跟爷爷感情最好,想起来就哭,奶奶说:“有什么可想的,他那咳嗽声你还没听够(爷爷老木匠,职业病,气管炎,咳嗽很厉害)!我可轻松轻松,再也不用给他做饭了,一辈子可拖累死人了!”
时光一年年平淡的过着,慢慢的,奶奶再也不说我爷爷“可死了”,她可算能“轻松轻松了”,可能时间长了,奶奶感觉到孤独了吧?
从那以后,奶奶开始有时间坐在胡同口看“光景”了,熟人路过喊声“大娘”“婶子”
再慢慢的,奶奶无论刮风下雪甚至下小雨,都得在胡同口坐着,无论大街上有人没人。
后来,我妈问她:“娘啊,你坐这不冷吗?”
我奶奶笑呵呵的说:“在家没意思,出来看看,心里不闷。”
我妈说:“这么冷,我送你家去?”
奶奶说:“我身体好,一辈子都没吃个药片,我穿的多,也冻不着,我不爱回家。”
我妈又说:“要不去我家?”
奶奶说:“我怕你们烦弃我个老婆子。”
我妈说:“自己儿子家,烦弃你也可以去呀!我不烦气你,以后不爱在家待着,就来我这边吧,我跟你说话儿。”
我妈跟我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娘俩又哭了一鼻子
我妈对我奶奶爷爷都很好,爷爷去世后,对奶奶更好了。以后只要我妈在家,奶奶就会去我家待着,但不在我家吃饭,让她在我家吃也不在,说:“你嫂子(我大娘)看见,得骂咱俩!”
爷爷奶奶怕了大娘一辈子,我妈的话说:“死了都怕你大娘!”没办法,爷爷奶奶就是窝囊人
几年过去了,奶奶慢慢老年痴呆了,我觉得是孤独久了,没有新鲜事刺激大脑,只有一直回忆往事,于是病了,开始不光坐胡同口了,开始惦着小脚到处瞎溜达
开始就家门口大街上走走,后来走丢过一两次,被街坊看到送回来了,把我大爷气的,都没跟我爸打招呼,把奶奶院门锁了。(我大爷嫌我爸没本事,窝囊,瞧不起我们家,什么事他都自己做主,我爸妈只有跟着走的份)
我妈赶集回家(为了供我上学,爸妈卖了十年粽子),放下自行车,提着给奶奶买的好吃的过去看奶奶,就看我奶奶顺着门缝往外挤,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哼哼唧唧满眼泪,我妈当场就哭了,找我大爷要钥匙,我大爷来开了门,把我奶奶一顿臭骂,我妈也不敢说什么,因为我大爷是长子,轮不到我妈说话,气的回来跟我爸抱怨,可是并不能改变我大爷继续把我奶奶锁家里的行为。
我奶奶轮到我家照顾的时候,我妈就给洗头洗澡,做好吃的,只要我妈不出去干活,就不锁着院门,让我奶奶出来玩,我妈跟着奶奶说话儿解闷
九十岁的时候,奶奶躺下起不来了,眼里只认识我妈一个人,这可能是一辈子最温暖她心的人吧……
我无论高中,大学,只要回家,放下东西第一时间都会去奶奶家,在奶奶身边躺一会儿,跟她瞎聊,奶奶会用只剩一张皮的手摸我的头发,说:“我二孙女头发真好,油亮亮油的,就像黑段子一样……”
那年放假我又要过去,妈妈说,别过去了,你奶奶没有了。我都懵了!
奶奶去世,没人通知我!到现在,也是我的心结,二十年过去了,我依然经常梦见奶奶,梦见奶奶在那边过得不好,我就给她烧元宝,梦见好,我就安心,梦见房子漏雨,我会跟我父亲说,让父亲去填坟……
妈妈说:“亲孙子都不往心里去,还轮不上你这个孙女哭,再让人以为你奶奶给了我什么好处,所以我不让你回来”,可能妈妈又被大娘欺负了……
写着写着,又哭了一鼻子
现在的我,也已年近半百,慢慢的,开始害怕以后的我也会太寂寞,虽然我是一个不爱出门的人,但寂寞久了,谁知道呢
好好珍惜婚姻,珍惜眼前人吧,无论男女,一个人的晚年可能都害怕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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