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自导自演的最新电影《骡子》将在国内公映。年近90岁的伊斯特伍德上一次自导自演,还要追溯到11年前的《老爷车》。
从影片的主题和精神气质而言,《骡子》可谓与《老爷车》一脉相承,讲的都是一个观念保守的老人,在一个自己格格不入的时代,不甘服输的故事。
《骡子》里伊斯特伍德本人饰演的厄尔·斯通,是一个年逾八旬的独居老人。为了扛起养家的重担,他毅然走上了一条为毒枭开长途车运毒的犯罪道路。
高龄加上他的慈眉善目,以及风度翩翩的老派绅士举止,让他轻而易举地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这头极其稳定高效的神秘运毒“骡子”,也成了美国缉毒局最头疼的一颗眼中钉。
片中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厄尔·斯通,就像是一个独自对抗美国官僚系统的硬骨头。这个外柔内刚的犟老头,也是“老牛仔”伊斯特伍德自己最真实的写照。
『 那个叼着雪茄的牛仔 』伊斯特伍德超过60年的从影生涯,早已成为传奇。但在这段传奇生涯开始的上世纪50年代,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只能在一些早已无人问津的电影里饰演那些无法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角色。
刚入行的那几年,伊斯特伍德像每一个当时的年轻演员一样,不得不经受好莱坞大制片厂体系的洗礼,而后者的核心机制,就是生产明星。
但是伊斯特伍德的外形却拒绝这台明星生产机器的打磨,在那个时代,他被那些片厂大佬们认为声音太柔软,喉结太突兀,牙齿又太黯淡,甚至连他过人的身高(193cm)也成了被挑剔的对象。总而言之,他不被认为有成为大明星的潜质。当他因为一次纯属偶然的机会(那时候他正在随意四处接片),接受一个籍籍无名的导演的邀请,出演一部多半要成为烂片的西部片之后,一切都彻底改变了。后来人们都清楚,这位籍籍无名的导演,叫塞尔吉奥·莱昂内,而这部“烂片”,叫《荒野大镖客》。
《荒野大镖客》是莱昂内大名鼎鼎的“镖客三部曲”的第一部,也是为“通心粉西部片”一举打响名号的电影。
50年代中后期,好莱坞最具本土特色的类型片——西部片开始呈现明显的颓势。此前数十年间不断被滥用的套路,实在令观众产生了厌倦的审美疲劳,即便是像约翰·福特和霍华德·霍克斯这样的大师级导演,也很难再拍出新意。
西部片这个类型,到60年代已经濒临灭绝,而它仅存的火种,却是在大洋彼岸的意大利,也就是后来被称为“通心粉西部片”的那批电影。
作为“通心粉西部片”最杰出的代表导演,莱昂内的西部片与好莱坞的传统西部片截然不同。看上去他仍然在讲述西部牛仔的传奇故事,但在电影语言和道德取向上,他的西部片是颠覆性的。
莱昂内采用了大量的快速剪辑,来表现远比过去露骨得多的暴力镜头,他的主人公也不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警长或是游侠,而是一个看上去唯利是图的赏金猎人。
这些让老一辈电影人反感不已的东西,恰恰吻合了60年代全新的审美需要,也与后来渐成燎原之势的新好莱坞运动的主张不谋而合。
“镖客三部曲”瞬间成为新西部片的代表和希望,而三部曲共同的主人公伊斯特伍德,也迅速跻身一线明星。
“镖客三部曲”的故事一部比一部复杂,故事背景也一部比一部宏大。到第三部《黄金三镖客》时,莱昂内已经把三个性格迥异的主角之间争夺黄金的西部故事,天衣无缝地融入了美国南北战争的时代大幕当中,具有了西部片并不常见的史诗气度。
在这三部电影里,伊斯特伍德饰演的就像是同一个人物,没有姓名,不明来历,永远沉默寡言,嘴角叼着一支短雪茄,披着一身沾满沙土的斗篷。这个冷血的神枪手看上去没有感情,但是对于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观察甚微,对每一次危机都能迅速应变。
伊斯特伍德本人就像和这个人物融为了一体,从此以后每个人见到他,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个叼着雪茄的牛仔。
伊斯特伍德那副此前不被认可的身形,也从此创造了一种更具现代性的身形审美,成了一个全新时代的标志。『 暴力执法的硬汉 』
此后,像人们所知的那样,伊斯特伍德无数次在电影里饰演牛仔,从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一点点变成老迈迟暮的大叔,成为人们口中的“老牛仔”。从70年代开始,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好莱坞导演和制片工作的伊斯特伍德,开始自己执导西部片。
他导演的第一部西部片是《荒野浪子》(1973),一部神似“通心粉西部片”的好莱坞西部片,莱昂内对他的影响,很清晰地烙在了这部电影里。
后来,他又先后拍摄了《西部执法者》(1976)和《苍白骑士》(1985)。《西部执法者》是这批作品里公认成就最高的一部,也是最能体现伊斯特伍德自己对于西部看法的一部。
在这部电影里,他饰演的主人公乔塞·韦尔斯是一个被仇恨填满了胸膛的复仇者,一个即使通过*人也无法彻底宣泄自己暴力倾向的人。但最终,他通过成为一位领导者而获得了内心的平和。
这个角色,像极了当时正自己尝试担任导演的伊斯特伍德。他想要消除那些前辈对他的影响,创造自己的风格。
除了莱昂内,对伊斯特伍德影响最大的导演是唐·西格尔,一个以拍摄硬汉动作片闻名于世的导演。
伊斯特伍德和西格尔合作的代表作品,是1971年的《肮脏的哈里》。伊斯特伍德饰演的主人公哈里·卡拉汉,是一个为了破案不惜僭越规则使用非法手段的警探,因此被称作“肮脏的哈里”。
这个比赏金猎人更突破传统道德尺度的角色,反对的正是代表传统的一整套迂腐低效的体系,后者在很多时候已经沦为维护罪犯权利的工具。
《肮脏的哈里》被拍成了一个畅销的系列片,这个深入人心的警探形象,也直接延续到了伊斯特伍德后来自己导演的《拨云见日》(1983)里。 在70年代的最后一年,伊斯特伍德还和西格尔合作了一部遭到忽视的越狱片《逃出亚卡拉》(1979)。这部手法极其纯熟的电影,无疑深刻影响了后来的《肖申克的救赎》,后者的大量越狱情节,都和这部电影如出一辙。
7、80年代这一系列主演和导演的电影,彻底奠定了伊斯特伍德的银幕硬汉形象。戏里戏外,他都是一个我行我素,恪守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的保守主义者,暴力美学始终浸透在他这一时期的电影当中。
『 最后的西部片 』
进入90年代,伊斯特伍德自导自演了也许是自己毕生最重要的一部电影——《不可饶恕》(1992),在62岁的高龄,再次扮演自己最熟悉的牛仔。只不过这一次,他饰演的威廉·曼尼不再是那个*人不眨眼的神枪手,而是一个早已放下屠刀的归隐老农。
这部电影是步入老年的伊斯特伍德的一次自我反思与总结,它反对的是伊斯特伍德此前30年来一直在银幕上大肆主张和宣泄的无节制的暴力。
在《不可饶恕》里,已经见不到伊斯特伍德过去那些西部片里激烈的枪战场面,他自己饰演的主人公一直在克制隐忍,只是在最后为非作歹的警长一次次越过底线之后,他才选择拔枪相向。
即便如此,他采取的以暴制暴的手段,始终处于被质疑甚至被否定地位。最后再度化身神枪手的曼尼,也丝毫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光芒,而只能黯淡无奈地落幕收场。
这部意味深长的电影和这个自我指涉意味明显的角色,在电影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在很多人眼中,《不可饶恕》是“最后的西部片”,而威廉·曼尼就是“最后的牛仔”。从此以后,不再有传统意义上的西部片,而“老牛仔”本人,也再没有拍过西部片。
『 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
《不可饶恕》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伊斯特伍德的导演事业此时才步入真正的黄金期,他也渐渐卸下了演员的身份,为数不多的表演,几乎留在了自己执导的电影里。
《不可饶恕》之后的伊斯特伍德,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此之前,他导演和主演的作品,不是西部片就是动作片,这两个类型也牢固地定义了他多年来的银幕形象。但在此之后,他开始广泛尝试各种题材和类型,大部分时候都毫无规律可循。
紧接着《不可饶恕》的作品是《完美的世界》(1993),一部由凯文·科斯特纳主演的温情公路片。
影片的前半部分还像是一部节奏紧凑的犯罪片,但是进入后半程,科斯特纳饰演的逃犯一点点被他挟持的小男孩融化。这个法律意义上的“坏人”,留下的是人性美好的一面。
与梅里尔·斯特里普合演的《廊桥遗梦》(1995),则很快成为了一部公认的婚外恋题材的经典。
伊斯特伍德和斯特里普含蓄的表演,极其细腻地诠释了中年人之间的微妙感情。两人的爱情虽然有违婚姻的道德,但是却深入每个观众的心底。本片上映之后,美国一度爆发了离婚潮。
伊斯特伍德还是会不时回到他最熟悉的动作片领域,在那些相对简单利落的故事里,向那些他眼中的十恶不赦之徒宣泄暴力。
以《绝对权力》(1998)和《血腥拼图》(2002)位代表的这类动作片,后来被认为是伊斯特伍德最平庸乏味的电影,除了让人们更加怀念他年轻时的英姿,难以留下更多印象。
在这一时期的作品里,《太空牛仔》(2000)是一个收尾,也是一个新的开端。这部看上去只是走一个类型片套路过场的太空冒险片,充满了玩票性质的娱乐精神,而在这背后,则是伊斯特伍德显而易见的不服老的精神。
片中那群业已退休的老头,最后飞向太空完成的不可思议的的壮举,就是“老牛仔”老骥伏枥之心的最佳写照。
『 古稀的巅峰 』进入新世纪,又老了十岁的伊斯特伍德,不但丝毫未见创作的颓势,而且一反常态地越战越勇。
新世纪的头一个十年,可以算作他真正的巅峰时期,在这期间他拍摄的每一部电影,都质量上乘,不但是每年铁定入围的奥斯卡种子选手,而且把关注的领域和角度,延伸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方。
《神秘河》(2003)是一部极其阴郁的作品,整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场形而上的冥想。影像和故事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在这之下却暗流涌动。这部电影也奉献了一出极其精彩的群戏表演,西恩·潘和蒂姆·罗宾斯凭借此片分别赢得了当年的奥斯卡影帝和最佳男配。
《百万美元宝贝》(2004)则为伊斯特伍德带来了第二尊奥斯卡最佳导演的小金人,同时也问鼎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这部一反常态的拳击电影,完全摆脱了同一题材的前人套路,它讲的也是主人公的励志奋斗,只不过希拉里·斯旺克饰演的玛姬,努力拼搏的目标并不是拳击比赛的胜利,而是她个人的尊严。她最后的胜利,是用一场富有争议的安乐死带着尊严离开这个世界。
《父辈的旗帜》和《硫磺岛来信》是在同一年(2006)拍摄的姊妹篇,分别从美国和日本的视角,去观察被喻为“太平洋的绞肉机”的硫磺岛战争。这个大胆的想法需要极大的勇气,伊斯特伍德再一次颠覆了人们既有的观念与认知。
在《父辈的旗帜》里,人们一直以来传颂的英雄,原来也身披阴影。而在《硫磺岛来信》里,人们印象中的魔鬼(日军),到底也只是普通人。
2008年,伊斯特伍德又在同一年里推出两部水准极高的作品,《换子疑云》和《老爷车》。
《换子疑云》是一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悬疑片,通过剧情推进的过程,一点点抽丝剥茧,揭示出警界腐败的真相。影片的年代还原感极佳,而且在叙事手法上可谓炉火纯青,是伊斯特伍德这方面最出色的一部电影。
《老爷车》里伊斯特伍德自己饰演的退休工人沃尔特,则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不可饶恕》里的威廉·曼尼。像后者一样,沃尔特也在忍无可忍之后,选择自己出手,用暴力维护正义。虽然不再有马靴和牛仔帽,但《老爷车》里的伊斯特伍德,俨然又成了人们熟悉的那个“老牛仔”。
此后一年,伊斯特伍德又把视角对准了南非和曼德拉,用一部相当美式主旋律的体育电影,堪称完美地诠释了体育的魅力。
1995年那场传奇的橄榄球赛,是在曼德拉一意孤行的坚持之下才得以完成,而这场比赛也真的改变了南非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仇恨。
《成事在人》(2009)用一个小小的历史横截面,让早已成为传奇的曼德拉变得有血有肉。
伊斯特伍德在他60余年的电影生涯里一直很高产,但那几年里他如此保质的高产,还是令全世界感到意外。正是这批作品,彻底奠定了他殿堂级导演的地位。
他的这些电影,被很多评论家认为不够深刻,显然也不够文艺,它们总是用人们并不陌生的手法,去阐述一个同样不让人陌生的道理。但他的技艺愈发精湛,而且视角越发大胆。
他那些年拍摄的电影,几乎每一部都被法国的《电影手册》选入了当年的年度十佳,对于并不怎么待见好莱坞的《手册》而言,这已经是象征着艺术品味的他们对一个好莱坞导演能给出的最高褒奖。
伊斯特伍德本人大概早已看淡了各种奖项,但他从未停止涉猎自己感兴趣的题材。《胡佛》(2011)、《美国狙击手》(2014)、《萨利机长》(2016)或许不如他前些年的那些作品锐利,但是也足以胜过当年绝大部分好莱坞出品的电影。
很多人可能都已忘记,此时的“老牛仔”,早已是一个耄耋老人了。他的体力和精力渐渐难以支撑自己既导又演,大多数同龄人不是业已退休,就是人已故去。
如今以近90岁的高龄自导自演《骡子》的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化石。以如此高龄,依旧活跃在电影第一线的导演,除了他,当世大概只剩戈达尔一人。但不要忘记,近年来的戈达尔,远没有伊斯特伍德高产。
这是一趟每走一步都注定离终点更近一点的旅程,而“老牛仔”伊斯特伍德在这段路上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写下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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