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事发生时,基督正在向人们启示他的教义。
基督的教义是那么明白,遵循它是那么容易,它使人们摆脱恶又是那么明显,使人不能不接受它。没有什么能阻止它在全世界的传播。魔王,众魔鬼的父亲和君主,闻讯大惊。他清楚地看到,如果基督不中止说教,他魔王统治人们的权力就将永远告终。他大为震惊,但并不泄气。他唆使法利赛人和文士尽量去侮辱和折磨基督,还劝说基督的门徒都跑掉,让基督成为孤家寡人。他希望,判处可耻的极刑,恶言咒骂,让所有的门徒都离开他,这样,痛苦的折磨和极刑终将使基督在最后一分钟放弃他的教义。而一旦放弃,教义的全部力量就会消失。
事情发生在十字架上。当基督大声喊叫“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时,魔王欣喜若狂。他拿起为基督准备的足枷,戴在自己脚上试试,把它调整好,使基督戴上后再也脱不掉。
但忽然从十字架上传来声音:“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然后基督叫道:“完了!”随即断了气。
魔王明白他的全部企图落空了。他想摘下自己脚上的足枷逃跑,但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足枷牢牢地戴在他的脚上,束缚住他的双脚。他想振翅起飞,但无法舒展翅膀。魔王看见基督在夺目的光辉中停在地狱门口,看见从亚当到犹大等罪人纷纷走出地狱,看见所有的魔鬼四散逃跑,看见地狱的墙无声地向四方倒塌。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景象,就大叫一声,穿过地狱裂开的地面落到阴曹地府里。
2
过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魔王没计算时间。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中,周围一片死寂。他竭力不想所发生的事,但还是无法不想并且无可奈何地憎恨那个促使自己灭亡的人。
但忽然——他不记得也不知道过去了几百年——他听见头上有声音,仿佛是脚步声、*声、叫嚷声和咬牙声。
魔王抬起头用心倾听。
在基督得胜之后地狱能够重建,这事魔王是无法相信的,而这时脚步声、*声、叫嚷声和咬牙声却越来越清晰。
魔王抬起身体,蜷起他那毛茸茸的长着蹄子的脚(奇怪的是足枷自动脱落了),逍遥自在地鼓动张开的翅膀,响亮地吹起口哨——以前他总是用这种口哨召集他的奴仆和助手。
不等他松一口气,他头上的空间就裂开一道口子,红色的火光闪了一闪,一群魔鬼你推我挤,从口子里落到阴曹地府。他们像一群乌鸦纷纷落到魔王的周围。
魔鬼有大有小,有胖有瘦,尾巴有长有短,头上的角有尖有直有弯。
其中一个魔鬼,身披短斗篷,全身赤裸,乌黑发亮,圆脸,没有胡子,大腹便便,蹲在魔王前面。他一会儿翻动他那双火红的眼睛,一会儿弹出眼睛,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同时有节奏地左右摆动细长的尾巴。
3
“这是什么声音?”魔王指指上面问:“那里出了什么事?”
“同平日一样。”身披斗篷、乌黑发亮的魔鬼回答。
“难道还有罪人吗?”魔王问。
“多得很。”乌黑发亮的魔鬼回答。
“那个我不愿提到名字的人的教义怎么样?”魔王又问。
身披斗篷的魔鬼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笑着。这时众魔鬼都听到了克制的呵呵笑声。
“这个教义对我们没有妨碍。大家都不相信它。”身披斗篷的魔鬼说。
“要知道,这个教义显然会把他们从我们手里拯救出去。他以自己的死来证明这个教义是正确的。”魔王说。
“我篡改了他的教义。”身披斗篷的魔鬼说,很快地在地面上甩动尾巴。
“怎么篡改了?”
“我篡改得人们不相信他的教义而相信我的教义,他们还把我的教义当做他的教义呢。”
“你这是怎么弄的?”魔王问。
“这种篡改是很自然的。我只不过促进促进。”
“你简单地讲讲。”魔王说。
身披斗篷的魔鬼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
“当地狱被毁坏,我们的父亲和君主撇下我们,这件可怕的事发生时,”他说,“我跑到宣扬那几乎使我们灭亡的教义的地方。我想看看信奉这教义的人们怎样生活。我看到,遵照这教义生活的人们非常幸福,那是我们无法企及的。他们相互不生气,不贪恋女色,有的不结婚,即使结婚也只娶一个妻子,他们没有私产,一切都是公共财产,对侵略者不用武力自卫,他们以德报怨。他们的生活过得那么美好,别的人越来越羡慕他们。看到这种情况,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很想离开那地方。不料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本身无足轻重,但我觉得它值得注意,就留下来。事情是这样的:这些人中有一批认为人人都应行割礼,不能吃向偶像祭过的物品;另一批人则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做,也不必行割礼,什么都可以吃。我开导他们,他们的分歧是重大的,双方都不肯相互让步,因为这是有关侍奉上帝的大事。他们都信任我,争论也激烈起来了。双方都生对方的气。于是我又开导他们,他们可以用奇迹来证明自己的教义是真理。尽管显而易见,奇迹不能证明教义是真理,但他们都很想表示他们相信我的话。于是我就为他们创造奇迹。创造奇迹并不困难。他们要使人人相信,他们的愿望是唯一的真理。
“一批人说,火舌降临他们身上;另一批人说,他们看见死去的老师和其他许多东西。他们凭空虚构从未有过的事,用说我们是撒谎者的人的名义撒谎,而且谎撒得不比我们差,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没有发觉。他们说别人:‘你们的奇迹不是真的,我们的奇迹才是真的’;另一批人则说:‘不,你们的奇迹不是真的,我们的奇迹才是真的。’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我担心被他们看出太明显的欺骗。于是我想起教会来。等到他们相信了教会,我就放心了,因为我明白,我们得救了,地狱重建了。”
4
“教会是什么东西?”魔王严厉地问,他不愿相信他的奴仆比他聪明。
“当人们撒谎并觉得人家不相信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抬出上帝来帮忙:‘上帝作证,我说的可是实话。’其实这就是教会,但有一个特点,就是那些自称为教会的人深信他们再不会迷途,因为不论他们说过什么蠢话,他们都不会否定它。教会是这样形成的:人们竭力宣扬,他们的导师上帝为了他向人们启示的准则不被歪曲,就推选出一批特殊的人。这批人享有特权,可以正确解释他的教义。因此,这些自称为教会的人认为他们代表真理,并非因为他们所宣扬的是真理,而是因为他们自认为是上帝导师的门徒的门徒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尽管这种方式像奇迹一样令人困惑,也就是各人都可以肯定自己是唯一真正教会的成员(这种情况总是有的),不过这种方式的好处在于,一旦人们说他们就是教会,并以此建立他们的教义,他们就不会否定他们所说的话,不管他们的话有多么荒谬,也不管别人怎么说。”
“但为什么教会解释教义总是对我们有利?”魔王说。
“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身披斗篷的魔鬼继续说,“他们自认为是上帝教规的唯一解释者并要别人也相信这一点。这些人就成了人们命运的最高主宰,因此也就获得了统治人们的最高权力。他们获得了这个权力,自然骄横起来,大多数道德败坏,因而引起人们对他们的愤慨和敌意。为了同自己的敌人斗争,他们没有别的武器,只有使用暴力,于是他们压迫、处决、焚烧不承认他们权力的人。他们由于自己所处的地位不能不这样解释教义,使教义为他们卑劣的生活辩护,也为他们对付敌人的残酷辩护。他们就是这么办的。”
5
“不过教义十分简单明了,”魔王说,仍不愿相信他自己没有想到而他的奴仆却做到的事,“可不能篡改它。‘他们愿意人怎样待他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这话怎么能篡改呢?”
“他们听从我的劝告采用了各种不同方法,”身披斗篷的魔鬼说,“人们有一个童话,说一个善良的魔法师为了把人从邪恶中拯救出来,他把人变成一粒麦子。当邪恶的魔法师变成一只公鸡要啄食这粒麦子时,善良的魔法师就拿一斗麦子倒在这粒麦子上。邪恶的魔法师无法吃掉所有的麦子,也找不到他所需要的那一粒。他们听从我的劝告,对夫子的教义也这么办。夫子的全部教义就在于‘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他们认定四十九本书是上帝的圣经,他们也就认定这些书里的话都是上帝——圣灵所说。他们在简单明了的真理里掺入许多虚假的神圣真理,使大家既不能全盘接受,也不能在其中找出人们所需要的真理。这是他们的第一种手法。第二种手法他们成功地用了已有一千多年,那就是干脆*害、焚烧凡是想揭示真理的人。这种手法现在已不再使用,但也没有被抛弃。虽然不再焚烧试图揭示真理的人,但对他们恶意中伤,糟蹋他们的生活,以致只有极少数人敢于起来揭露他们。这是第二种手法。第三种手法在于自认为是教会,因此绝对正确,只要他们需要,就公然说出违反圣经的话,并竭力按照他们的意愿使他们的门徒摆脱这种矛盾。例如,圣经说:你们有一位夫子基督,不要称呼地上的人为父,因为只有一位是你们的父,就是在天上的父,也不要受师尊的称呼,因为只有一位是你们的师尊,就是基督。可是他们说:只有我们是父,只有我们是人们的师尊。圣经说:你祷告的时候,就悄悄地独自祷告,上帝会听见你的祷告,可是他们教导说,大家必须在教堂里在歌声和音乐声中一起祷告。圣经说:不可起誓,可是他们教导说,人人必须起誓绝对服从当局,不管当局提出什么要求。圣经说:不可*人,可是他们教导说,可以和应该在战争中和法庭上*人。圣经还说:我的教义是灵魂和生命,你们可以像面包一样领受。可是他们教导说:如果把小块面包放在葡萄酒里并说出规定的话,那么,面包就会变成身体,葡萄酒就会变成血,领受这样的面包和葡萄酒对灵魂得救十分有益。人们相信这些话,起劲地吃这种面包。他们后来来找我们,说他们弄不懂这面包对他们怎么不起作用。”身披斗篷的魔鬼转动眼珠,咧嘴大笑着说。
“这很好。”魔王说,嗤地一笑。魔鬼们个个放声大笑。
6
“难道你们像旧时一样有荡子、强盗和*人犯吗?”魔王快乐地问。
魔鬼们都乐了,争先恐后地说起话来,希望在魔王面前表现自己。
“不是同从前一样,而是比从前多得多。”一个魔鬼叫道。
“原来的棚子已容纳不了荡子了。”另一个魔鬼尖声叫道。
“现在的强盗比从前的更凶了。”第三个嚷道。
“我们都来不及为*人犯准备火刑的燃料了。”第四个咆哮道。
“大家不要同时说话。我问谁,谁回答。谁羡慕荡子,走出来讲讲,你现在怎样对待那禁止休妻再娶、不准淫荡地瞧女人的人的门徒们。有谁羡慕荡子的?”
“我。”一个模样像女人的棕色魔鬼爬到魔王跟前回答,他脸上皮肉松弛,嘴流口水,嘴巴嚼个不停。
这个魔鬼从其他魔鬼中爬到前面,蹲下来,侧着头,把毛茸茸的尾巴伸到两腿中间不断摆动,用唱歌一般的声音说:
“我们这样做是遵照你,我们的父亲和君主,还在天堂里使用过并使全体人类服从我们权力的老方法,同时也遵照新的教会方法。按照新的教会方法,我们这样做:我们说服人们相信,真正的婚姻不在于它的本质,不在于男女结合,而在于穿上最华丽的衣服,走进为此布置的大厅,再在那里戴上结婚礼帽,在五花八门的歌声中绕着桌子走三圈。我们教诲人们,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婚姻。信了这一点,人们自然认为凡是没经过这种仪式的男女结合只是简单的、不承担义务的满足,或者说,为健康需要的满足,因此恬不知耻地沉湎于这种满足。”
模样像女人的魔鬼侧着皮肉松弛的脑袋,停了停,仿佛在等魔王对他的话的反应。
魔王点点头表示赞成,模样像女人的魔鬼就说下去:
“凭这种方法——同时不放弃以前在天堂里使用的禁果和好奇心的方法——我们取得了最好的成绩。”他继续说,显然想讨好魔王,“人们想象,他们可以在同许多女人发生关系后举行正当的教堂婚礼,他们换过成百个女人,因此过惯腐化堕落的生活,而在举行教堂婚礼后他们还是这样干。如果他们觉得这种教堂婚礼的准则束缚他们的行动,他们就绕着桌子再走三圈,这样第一次婚姻就不再有效。”
模样像女人的魔鬼用尾巴尖擦去满嘴的口水,把头侧到另一边,默默地盯着魔王,没再说下去。
7
“简单而明了,”魔王说,“我赞成。有谁羡慕强盗的?”
“我。”头上生着一对大弯角、嘴上留着翘胡子、身上生着两只大弯爪的大魔鬼上前一步回答。
这个魔鬼像前面几个魔鬼一样爬出来,像军人那样用双爪捋捋胡子,等待提问题。
“那个毁坏地狱的人教导人们要像天上的飞鸟一样生活,”魔王说,“还说有人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他还说,为了得救必须把财产分给别人。你们怎么能叫听到过这些话的人也去掠夺呢?”
“我们是这么办的,”留胡子的魔鬼说,神气活现地把头往后一仰,“就像我们的父亲和君主立扫罗[68]为王那样。就像当年那样,我们教导人们不要相互抢劫,他们最好的办法是允许一个人抢劫,赋予他权力抢劫所有的人。我们这个新方法是,为了确认这个人拥有掠夺的权利,我们把他领到教堂,给他戴上一种特制的帽子,让他坐到高椅上,交给他一根棒和一个球,给他脸上抹上植物油,并以神和神子的名义宣布他为圣徒。因此,这个自称圣徒的人的掠夺已达到肆无忌惮的地步,而那些圣徒,加上他们的助手,他们助手的助手,也一直在心安理得地掠夺老百姓。他们往往还制定法律和秩序,根据这些法律和秩序,少数游手好闲的人,即使脸上没有涂上油彩也可以掠夺许许多多的劳动者。因此,近来在有些国家,脸上没有涂上油彩同涂上油彩的一样,都在继续掠夺。就像我们的父亲和君主看见的那样,我们采用的方法其实都是老方法。新只新在我们采用这方法更加普遍,更加隐蔽,在时空上更加广泛,更加稳当。我们使这种方法更加普遍应用,因为以前人们只服从他们所选出的人,而现在我们使他们服从并非他们所选出的人,而是服从遇到的任何人,不管是否符合他们的愿望。我们采用这个方法更加隐蔽,就在于设置特种间接税,被掠夺的人看不见掠夺的人。这个方法更加广泛,就在于所谓基督教民族并不满足于掠夺自己人,他们使用种种极其古怪的借口,主要是借口传播基督教,掠夺凡是有财富可掠夺的异族。后来,他们通过社会公债和国家公债,越来越推广这种新方法:如今被掠夺的不仅是在世的这代人,甚至还有未来的几代人。我们使这种方法特别稳当,就在于使主要的掠夺者成为圣徒。这样人们也就不敢去反对他们。只要主要的掠夺者脸上涂上油彩,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掠夺他要掠夺的人,要掠夺多少就掠夺多少。为了实验,我在俄罗斯曾经把最腐化的婆娘送到那里定居。她们愚蠢,不识字,淫荡,按照他们的法律她们没有任何权利。其中最坏的一个不仅淫荡,而且犯罪,她*死了丈夫和合法的继承人。人们只因为她涂脂抹粉,没有像处分谋*亲夫的妇人那样割去她的鼻子,也没有鞭打她,而是连续三十年像奴隶一样服从她,使她和她的无数情夫不仅掠夺人们的财产,而且剥夺人们的自由[69]。因此,在现代,明显的掠夺,如抢夺钱包、马匹、衣服,只占合法掠夺的百万分之一,而这种合法掠夺只要有机会就经常发生。在现代,这种隐蔽的不受惩罚的掠夺,总之,在人们之间培养了掠夺的愿望,以致几乎人人都把掠夺当做生活的主要目的,而且这种掠夺只受掠夺者之间斗争的制约。”
8
“噢,这很好,”魔王说,“那么*人呢?谁在主管*人?”
“我。”一个面色血红、獠牙突出、头生尖角、一条粗尾巴直竖的魔鬼从群鬼中走出来回答。
“有人说不要以恶报恶,要爱仇敌,可你怎么使这人的门徒成为*人犯呢?你怎么使这些人成为*人犯?”
“我们这样做用的还是老办法,”红脸魔鬼用震耳欲聋的裂帛般的声音回答,“就是激发人们的自私、狂热、憎恨、复仇和骄傲。我们也用老办法开导人们的夫子,使人们戒*的最好方法是夫子亲自当众处决*人的人。这个办法给我们提供的*人犯人数不及平时为我们准备的人数多。其中多数人不断向我们宣扬教会绝对正确、基督教婚姻和基督教平等的新教义。教会绝对正确的教义以前给我们提供大量*人犯。自命绝对正确的教会人士认为,容许歪曲教义者引诱人们堕落是一种罪行,因此*死这种人是符合神的事业的。他们*死大批居民,处决、焚烧千百万人。可笑的是,那些人处决和焚烧开始懂得真正教义的人,认为这些对我们最危险的人是我们的奴仆,也就是魔鬼的奴仆。那些处决人和把人放在火堆里烧死的人确实是我们的忠实奴仆,他们自认为是上帝意志的神圣执行者。古代就是这样的。现在,大量的*人犯正在教我们基督教婚姻和平等的教义。有关婚姻的教义首先告诉我们夫妻谋*对方和母亲*死孩子的事。当夫妻觉得受到某些法律准则和教会婚姻习俗的束缚时,就*死对方。做母亲的*死孩子多半是由于所生孩子不被婚姻所承认。这种谋*经常发生而且男女都有。由基督的平等教义所引起的谋*往往是周期性的,一旦发生,数量就很大。这种教义向人们启示,他们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而被掠夺的人则觉得这是谎言。他们看到,这种法律面前的平等使掠夺者便于继续掠夺,而他们则不能做这种事,因此他们感到气愤,就攻击掠夺他们的人。相互屠*就这样开始,有时一下子送给我们几万名*人犯。”
9
“那么,战争中的屠*呢?有人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并命令爱仇敌,你们怎样把这人的门徒引导到他们那里去呢?”
红脸魔鬼从嘴里吐出一股火和烟,露出牙齿,快乐地用粗尾巴敲敲自己的背。
“我们是这么办的:我们使每一个民族相信他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德意志民族天下第一[70],法国、英国、俄国天下第一[71],某某民族应该统治一切民族。由于我们对所有的民族都这样教导,他们就经常觉得自己有受到邻居侵犯的危险,他们永远在准备自卫,并相互敌视。一个民族越努力准备自卫,并敌视自己的邻居,其他民族也就越努力自卫,越相互仇视。因此现在,凡是接受把我们称为*人犯这一教义的人,都经常把主要精力用在准备*人和进行*人上。”
10
“这倒挺聪明,”魔王停了停说,“但是,不受欺骗的有学问的人怎么没看到教会歪曲了教义,又没把它改正?”
“他们可不能这样做。”一个身披披肩、脸色乌黑的魔鬼爬到前面,自信地说。他的前额扁平而倾斜,腿和胳膊没有肌肉,两只大耳朵直竖。
“为什么?”魔王对这个魔鬼的自信语气很不满意,严厉地问。
这个魔鬼对魔王的吆喝毫不在意,不像其他魔鬼那样蹲下来,而是从容不迫地照东方人的习惯盘起两条没有肌肉的腿,不打奔儿,平心静气地说:
“他们不能这样做,因为我常常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开来,使他们不注意他们能够知道和应该知道的事,我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他们无须知道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上。”
“这件事你是怎么*?”
“我根据不同时间用不同方法,”身披披肩的魔鬼回答,“古时候我教导人们,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详细知道三位一体中圣父、圣子、圣灵之间的关系,详细知道基督的出身和他的本质,详细知道上帝的本性,等等。他们长久地议论、证明、争吵,生气。他们热衷于这种议论,根本不再考虑他们该怎样生活,也就无须知道他们的夫子告诉他们有关生命的话。
“后来,他们在这种议论中变得糊涂了,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时,我就对一部分人说,他们最重要的事是研究和解释一千年前希腊人亚里士多德的言论;我对另一部分人说,他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可以炼金的石头,以及可以治疗百病、使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其中最聪明最有学问的人就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都用在这上面。
“我对那些对此不感兴趣的人说,最重要的是知道:是地球绕着太阳转还是太阳绕着地球转?等他们知道了,是地球在转而不是太阳在转,并确定从太阳到地球有几百万俄里距离时,他们就很高兴,从此就更热心地研究从星星到地球的距离,尽管他们知道这些距离没有尽头,也不可能有尽头,星星的数目是无穷的,这事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此外,我还开导他们,他们必须知道一切动物、一切虫豸、一切植物、一切无穷小的生物是怎样产生的,这很重要。尽管他们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这种事,而且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生物多得无穷无尽,就像星星一样。他们把全部聪明才智都用来研究物质世界的现象也是不必要的。他们知道他们无须知道的事越多,剩下不知道的事也越多,这使他们觉得奇怪。尽管显而易见,随着他们研究的深入,他们需要知道的领域变得越来越广,研究的题目越来越复杂,他们所取得的知识越来越不适用于生活,但这也没使他们感到困惑。他们充分相信自己工作的重要性,继续研究,宣传,写作,出版,翻译多半毫无用处的研究和理论,即使偶然有点用处,那也只是安慰安慰有钱的少数人,或者使贫穷的多数人处境每况愈下。
“为了使他们永远不会懂得,他们唯一需要的是确立基督教义所规定的生活准则,我就开导他们,精神生活的准则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凡是宗教教义,包括基督教义,都是谬误和迷信。要知道他们应该怎样生活,可以研究我为他们创立的‘社会学’。这种‘社会学’就是研究从前的人生活过得多么糟。这样,他们就不会遵照基督的教义努力去生活得更好,他们会以为他们只要研究前人的生活,通过这种研究就能知道生活的普遍准则。而要生活过得好,只要使他们的生活合乎他们虚构的准则就行。
“为了进一步巩固对他们的欺骗,我拿一种类似教会的教义教诲他们,那就是说,存在着一种长期积累下来的知识,被称为科学,这种科学像教会一样是绝对正确的。
“只要那些自认为科学家的人相信自己绝对正确,那么,他们自然会宣布那些不仅无用、甚至荒谬愚蠢的东西是绝对真理,而一旦宣布,他们就无法放弃它们。
“因此我说,当我促使他们尊重和崇拜我为他们虚构的科学时,他们就永远不会理解那种几乎使我们灭亡的教义。”
11
“很好。我感谢您。”魔王容光焕发,说,“您有资格得奖。我愿意奖赏您。”
“那么您把我们都给忘了,”其余的魔鬼嚷道,他们毛色不同,个儿有大有小,有屈腿的,有胖的,有瘦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魔王问。
“我是技术改良魔鬼。”
“我是劳动分工魔鬼。”
“我是交通魔鬼。”
“我是书籍出版魔鬼。”
“我是艺术魔鬼。”
“我是医药魔鬼。”
“我是文化魔鬼。”
“我是教育魔鬼。”
“我是改造人的魔鬼。”
“我是麻醉人的魔鬼。”
“我是行善魔鬼。”
“我是社会主义魔鬼。”
“我是女权主义魔鬼。”他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向魔王靠拢。
“你们一个个说,说得简短些。”魔王喝道。“你,”他问技术改良魔鬼,“你是干什么的?”
“我教导人们,他们制造的东西越多,制造得越快,对他们就越有利。于是人们就拼命生产,产品越来越多,尽管迫使制造者制造这些东西的人并不需要,制造者也买不起。”
“好的。那么你呢?”魔王问劳动分工魔鬼。
“我教导人们,机器制造东西比人制造快,因此要把人变成机器。他们就这么办。而变成机器的人就憎恨那些使他们变成机器的人。”
“这很好。你呢?”魔王问交通魔鬼。
“我教导人们,为了他们的幸福必须尽快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于是人们不在家乡改善生活,而把大部分时间用在旅行上,并以每小时能行五十多俄里的速度自豪。”
魔王也称赞了这个魔鬼。
书籍出版魔鬼开口了。他说,他的事情是尽可能向更多的人传播世界上的种种坏事和蠢事。
艺术魔鬼宣布说,他借口安慰和培养人们的高尚情操,纵容他们的恶习,用诱惑人的方式来加以表现。
医药魔鬼解释说,他们的事是教导人们,关心自己的身体是头等大事。由于这种关心没有止境,借助医药来保护身体的人不仅忘记别人的生活,也忘记自己的生活。
文化魔鬼宣布说,教导人们利用技术改良魔鬼、劳动分工魔鬼、交通魔鬼、书籍出版魔鬼、艺术魔鬼、医药魔鬼所经营的各种事业是一种美德,人享有这一切就可以完全知足,不用再争取改善生活。
教育魔鬼说,他们教导人们,他们自己生活得很糟,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好的生活,却教育孩子要过好的生活。
改造人的魔鬼说,他教导人们,尽管他们自己有缺点,他们却能改造有缺点的人。
麻醉人的魔鬼说,他教导人们,不必摆脱因恶劣生活而产生的痛苦,想争取生活得好些,只要在酒、烟、鸦片和吗啡的麻醉下忘记一切就行了。
行善魔鬼说,他教导人们,要大量掠夺财富而只给被掠夺者几个小钱,就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不需要再改进,他使他们无法接近善。
社会主义魔鬼夸口说,为了实现人们生活的最高社会制度,他挑动阶级仇恨。
女权主义魔鬼夸口说,为了使生活制度更加完善,除了阶级仇恨之外,他还要煽动两性之间的仇恨。
“我是贪图舒适的魔鬼。”“我是追求时髦的魔鬼!”其他魔鬼爬到魔王跟前,一个个尖声叫道。
“难道你们真以为我已那么老朽昏庸,不懂得一旦有关生活的教义变得虚假,那时,凡是可能对我们有害的东西就会变得对我们有益吗?”魔王嚷道,接着放声哈哈大笑,“够了。谢谢大家。”他拍拍翅膀站起来。魔鬼们包围了魔王。在手挽手的魔鬼们的一端是那个身披斗篷的魔鬼——教会的发明者,另一端是身披披肩的魔鬼——科学的发明者。这些魔鬼相互握爪,圈子就连接起来。
全体魔鬼哈哈大笑,尖声叫啸,呼噜呼噜喘气,挥动手臂,摆动尾巴,团团打转,围着魔王跳舞。魔王呢,展开翅膀不断拍动,高高地跷起腿,在圈子中央跳舞。上面则是一片叫嚷、哭泣、*和咬牙切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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