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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家办喜事,吉时将至,迟迟不见新郎出门迎亲。
新郎此刻还躺在床上,面朝里,背对着围在床前的双亲和祖母。
“阿照听话,游家的姑娘听说文静秀气,娶进门来做媳妇再好不过的,你先娶了她,过阵子有瞧上眼的,祖母替你做主。”
周少爷精着呢,爬起来说:“祖母尽糊弄我,你们答应了那老头,不给我纳妾!”
周老夫人干笑道:“这孩子,连祖母的话也不信了?你常去的万花楼,里头不少貌美的姑娘吧?你想要几个都成,祖母给你买。”
周少爷心思松动,稍稍一想,又皱起眉来,“可她是丑八怪,我不要!”
“胡说八道!哪里丑了?再说娶妻当娶贤,你看你娘……”
周老爷意识到不妥,没继续往下说,可还是被妻、母同时瞪了一眼。周老爷低下头,觉得委屈,若非当初疼惜夫人,只生了这一个儿子,他定要把这不肖子赶出家门。
周夫人说:“游姑娘比你大两岁,年纪大点会疼人,你身子弱,她懂医理,有她在,娘也放心。”
“我哪里弱了?”周少爷鱼似的从床上撅起来,以示他强。
他爹一巴掌拍过去:“臭小子,你娘说话你敢顶嘴?”
周少爷躲到他祖母身后,心里明白这桩婚事怎样也逃不掉了,不如趁机讨点好处,“祖母方才的话当真?”
周老夫人笑眯眯地拍拍乖孙的手背,叫他放心。
新娘从琼花坞出嫁,黄昏时,花轿抬进了周家。
周少爷那帮狐朋狗友全来了,灌得他头重脚轻不说,酒席一散,还嚷着要闹洞房。周少爷自然不肯,他最要面子,让人家知道娶的是个无盐,他脸面何在?
人打发走了,周少爷上刑场似的,一咬牙,别别扭扭地推开了喜房的门。
湘筠正在抓桌上的喜饼吃,周少爷看见她一侧脸颊上的朱砂色印记,吓得连退了两步,指着她问:“你、你怎么更丑了?”
湘筠跑到妆台前照了照,并没瞧出异样,咬了口喜饼,笑道:“不是我更丑,是你的眼疾加重了。”
周少爷愕然:“胡说!我的眼好着呢!”
湘筠吃完喜饼,用帕子抹抹手,正想招他过来看看,门忽又开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涌进房。原来是周少爷那帮朋友*了个回马枪。
周少爷忙把湘筠挡在身后,谁也不许看。人家嫌他小气,娶了佳人藏得这样严实。
不过,周少爷双拳难敌四手,终是被架开了,喜房里登时“嫂夫人”、“弟妹”地叫起来。
湘筠大大方方地由他们打量,周少爷又气又恼,冷下脸赶人。
临出门,几个厚脸皮的压低声音羡慕他有艳福:“周兄好福气,娶到这样兰心蕙质的美人。”
周少爷没好气地说:“美人?你们瞎了?”
“不知怎样的美人才入得了周兄的眼,”朋友们面面相觑:“嫂夫人气度清雅,如兰如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2
周少爷关上门,喃喃道:“真是我患了眼疾?”
湘筠点头,睁眼说瞎话:“你前头病得重,如今落下些病症也不稀奇。”
周少爷闻言怒道:“有病症便是没治好,你师兄竟诓我娶你!”
湘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笑道:“急什么,有我在,还怕治不好?”
“你会治?”
“我师兄的医术你总信得过吧?他长我数十岁,钻研医道数十载,也不过比我略高明一点点。”湘筠脸不红气不喘,用拇指和食指把那一点差距比给他看。
周少爷便真信了她的话。
他前些时候得了怪病,药石无医,是游湘筠的师兄救了他一命。那老头子脾气古怪,分文不取,只要周家应承欠他一个人情。结果他病一好,老头便找上门,要他娶他的师妹。
周家人吓了一跳,老神医这个岁数,他的师妹想必年纪也不小,得知随他出诊的姑娘就是他师妹,才放心应下了亲事。
周少爷看着自己新娶的“佳人”,努力想象她脸上没那块印记的样子,可他想不出来,他做不到无视那块竹丛样的红斑。
湘筠猜到他的心思,当初他尚在病中,师兄为他施过针,他便醒了,看见她的脸立刻又吓得晕了过去。他怕她怕成这样,师兄那个老狐狸偏要叫她嫁给他。
若非输了赌局,她岂会听师兄摆布?
这印记是她自己种下的蛊,幼时狂妄,明知此蛊无解,偏要种,笃信有朝一日可凭一己之力破解此蛊。到如今时日无多,也是她作茧自缚。
师父临终曾嘱咐师兄保她一条小命,师兄至今没想到法子,怕她死在无花谷,辜负了恩师嘱托,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骗她离谷,言明等她解了蛊,才许她与周少爷和离回家。
为今之计,她要么自己破了这竹痕蛊,要么设法叫看得见印记的男子对她死心塌地。
湘筠微微蹙起眉,思索这两个法子哪一个更容易办到。竹痕蛊她研究了十多年,一筹莫展;周少爷嗜美如命,要他对她这个“丑八怪”死心塌地,难如登天。
或者她另找个看得见印记,又不以貌取人的男子?可天下之大,哪里再去找这生有慧眼的男子?
湘筠不禁头疼,懒得再想,打个哈欠,就寝前客套了一句:“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
周少爷当即变了脸色:“你、你别过来,我病体未愈,不、不宜行房……”
3
“我懂的,”湘筠自然体恤他,可她还是不高兴,她不高兴时面上反倒带着笑,“不过夫君,我瞧你印堂发红,目露赤色,正是眼疾加重的症状。”
周少爷有些害怕:“那怎么办?”
“放点血就好了。”
周少爷忙把两只手背到身后,仿佛怕她强行来放他的血,“没别的法子?”
湘筠坐在床沿,无奈地摇摇头。
周少爷便说不放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不适总还忍得,你那印记这会儿瞧着也不多红了。”
湘筠关切道:“夫君切不可小看这眼疾,弄不好旧疾要复发的。”
周少爷想起病中煎熬,挣扎许久,终于舍得把一根手指伸给她。
湘筠笑眯眯地从荷包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烫烫,便扎进了周少爷娇嫩的指腹。
周少爷憋着泪:“好了么?”
“快了快了!”湘筠嫌血出得少,使劲捏了捏。
血出得多又要擦,她在被衾下一摸,果然抽出来一张雪白的元帕,给周少爷抹手正好。
留着这染血的帕子,明日也好交差。
周少爷见她笑,总觉得不大对劲。
次日一早,新媳奉茶。
收拾喜房的佣人不知说了什么,祖母脸上的笑便没断过,还送了湘筠一对儿翡翠镯子。
周少爷想起那张元帕,回过味来:祖母定是以为他们圆了房。
好个游氏女!周少爷侧目瞪着湘筠,那上头染的可是他的血!湘筠亦偏过头来,嘴角一抿,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
落在周家长辈眼里,便是小两口眉目传情。
周少爷心里不忿,却没发作。湘筠对着他的是没印记的半张脸,周少爷心想,没了印记,这游氏女的确是个清丽佳人。
因是新婚,周老爷不许儿子出去胡闹,周少爷那些朋友也不好意思挑这时候闹他去喝花酒,他因此得了几天空闲。
倒是湘筠这个原本就该闲着的忙得不见人影。
周少爷好奇,她一个新过门的媳妇有什么可忙,跟过去一看,原来是逛花园去了。
他很快又发现,这游氏女逛花园与旁的姑娘不同,她既不赏花,亦不扑蝶,而是拿了提篮铁铲,各处寻摸。
周少爷风雅之人,美景当前,难道不该佳人在侧、饮酒品茗?他不屑与湘筠为伍,在凉亭置下酒菜果品,自斟自酌,只可惜无美相伴。
湘筠不知鼓捣什么,晚上周少爷回房,吓得险些晕倒:桌上搁了只木匣,打开一看,竟是小半盒蠕动的蚯蚓。
周少爷眼一翻,恶心得要吐。
他随即发现短短一天工夫,卧房里多了好些物件。
她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鸟笼子,装了五六只老鼠。多宝架上,他最宝贝的紫釉花瓶灌了水,插着半截一看即知是她挖回来的烂树根。屏风后那只新箍的朱漆木桶被她拿来养鱼!她竟捞了好几条花园池塘里的观赏鱼!
“游湘筠!”周少爷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喊新妇的名字。
4
湘筠正在她的嫁妆箱里翻东西,随口问:“怎么了?”
周少爷忍无可忍,“把这些玩意儿弄出去!”
湘筠哪有空理他?她从笼子里捉出一只小鼠,照着才刚找出来的穴位图,拿金针在小鼠身上扎。
周少爷捂着嘴,强忍住恶心,“游湘筠,你到底想做什么?”
湘筠扎得正入迷,不过还是抽空回他道:“我在试探金针刺穴对它们有没有用。”
周少爷叫道:“这间房里有我没它们!”
湘筠说:“那你睡书房好了。”
周少爷原也打算找个由头去书房睡的,可她叫他走,他偏不肯,“这是我的卧房,凭什么要我让它们?要走也是让它们走。”
湘筠只好由着他叫人把她的宝贝搬去了书房。
周少爷的书房自此成了她的“医馆”,专门用来诊治她从花园找来的小玩意。
晚上睡觉,为了不被吓到,周少爷要求睡里侧,这样看到的便是湘筠无瑕的左脸颊。
这天早上,周少爷醒了,迷迷糊糊地看见枕畔那张近乎完美的侧颜,心思有些波动。没等他波动出什么,湘筠也醒了,出于礼貌,她转过头来一笑,笑窝凹陷、竹纹印痕绽开,吓得周少爷的旖旎心思登时没了。
湘筠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决定放弃让周少爷对她死心塌地的法子。
三朝回门,湘筠带周少爷回了琼花坞。
湘筠的师兄与琼花坞原主是旧识,无花谷路途遥远,地方又隐蔽,师兄安排她从琼花坞出嫁。
她才走了几天,回来就觉得琼花坞有些古怪,除了阿浚,其余人都不大对劲。
阿浚自从知道双陆是个姑娘,便一门心思地要和她成亲。
双陆起初还当他孩子气,闹了一阵才明白他的心思。不过,她没答应阿浚的求亲。
并非她不想嫁阿浚。阿浚来历不明,前尘尽失,等他哪天病愈,想起来了,会不会后悔娶她?届时,她要如何自处?再者,也不知他定没定过亲,下聘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在意,阿浚这头却是不知。
也幸好她没答应,没几天,阿浚家里人便找了上门。
“外头那些全是贺兰家的?”湘筠来时见琼花坞附近巷子里多了些生面孔。
双陆点头,“阿浚是贺兰家的少主贺兰浚,他们想接他回家,阿浚不肯走。”
阿浚有时怪怪的,换了个人似的,如今才知道,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阿浚,贺兰浚。
贺兰浚不苟言笑,眼里总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冷意,不只双陆,松茂、碧芩也都有些怵他。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兴许是病快好了。
双陆看出贺兰氏并非寻常人家,失落之余,也庆幸没有贸然和阿浚成亲。
5
她劝阿浚回家,阿浚赌气绝食,才饿了一顿,他那些手下便把两箱金锭抬进了琼花坞,“我们少主如今病着,望裴姑娘多担待。”
双陆虽舍不得阿浚,但长痛不如短痛,狠下心,让他们带阿浚走。
阿浚听见了,眼里登时含了两汪泪。
手下见状,忙把双陆叫到外面天井里,齐刷刷低头向她一拜。
“我等追随少主至今,从未见少主掉过一滴泪,少主既未痊愈,又不肯离开,我等万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求裴姑娘代为照看,”见双陆犹豫,又道,“要多少银钱,裴姑娘只管开口。”
“你答应了?”湘筠知道双陆心软,还是问了一句。
“嗯。”
湘筠心想这贺兰家简直是花钱请人哄孩子嘛,阿浚人虽聪明,脾气便真如孩子似的。不过,这世上某些男子的确很孩子气的,胆小不说,还嘴硬,像周少爷,竟会被几只蚕宝宝吓得大惊失色。
“游湘筠!快给本少爷扔出去!”周少爷背贴着马车壁,腿蜷在凳上,不敢落地,生怕地上的白胖蚕虫碰到他。
这是湘筠养在琼花坞的雪蚕,好容易才养到这么大,哪里舍得扔?
周少爷不依不饶,恨不得连湘筠一起扔下马车。
湘筠把掉出来的蚕宝宝捡起来放进盒子,有意把那盒盖揭开,在周少爷眼皮底下晃了晃,吓得周少爷双目紧闭,大气不敢喘。
“这雪蚕极为珍贵,它们吐的丝有生肌活肤之奇效,夫君身上可有胎印疤痕?用了这蚕丝,必能完好如初。”
周少爷半信半疑,偏偏好奇心重,回去便脱光衣裳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生得细皮嫩肉,不说胎印疤痕,连个痣也没找到。
湘筠不信,要帮周少爷找,周少爷不肯,湘筠说:“医者眼中不分男女,夫君害羞什么?”
他害羞?笑话!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的猛男子,岂会在她面前害羞?
湘筠便将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在他臀上找到一块淡得看不出形状的胎记。
周少爷爱美,自从发现这胎记便多了桩心事,比湘筠还盼着雪蚕吐丝。
等这蚕终于吐出丝来,又催湘筠为他医治。
湘筠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少爷当了真。雪蚕丝她还是头一回用,此前只在医典里读过。这一用便用出了岔子,周少爷的胎记非但没消,颜色反倒深了,深到周少爷扭着身子,自己也能在铜镜里看见。
周少爷当即委屈得掉了眼泪,“游湘筠!你、你!”
这胎记也是个竹纹,与湘筠的有些像,周少爷便以为是湘筠有意作弄他。
湘筠敷衍他,是他的眼疾作怪,寻常人瞧不出什么。
周少爷不疑有他,抹干眼泪,换了身衣裳,便和他那帮朋友出去胡混了。
回来又大发脾气:胎记是真的,人家也看见了,湘筠耍了他。
湘筠只当他无理取闹,臀侧这样隐蔽的地方,怎会轻易给外人看了去?
周少爷不肯多说,气不过,把湘筠那一盒子雪蚕全扔在了池塘里。
湘筠也气狠了,没再哄着他。
两人关起房门大闹,周少爷竟没占到上风,被湘筠压在床上,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脖子还被湘筠咬住了。
周少爷疼得眼泪汪汪:谁说游氏女文静秀气,大他两岁,会疼人的?险些没把他疼死!
6
周老夫人闻讯赶来,将两人分开。
周少爷羞于在祖母面前提他的胎记,湘筠则是恼他毁了她的雪蚕。
老夫人自然要说周少爷不对,周少爷吃了闷亏,不服气,瞪着湘筠,哼了一声,心想这游氏女坏得很。
两人自此交恶。
湘筠那些小玩意便如在周少爷的书房生根了似的,游藤般四处蔓延,屋内气味亦大变,周少爷没处可去,且不甘心被湘筠排挤出卧房,仍坚持与她睡在一处。
只是每晚睡前多了些“功课”。
周少爷要睡里侧,湘筠偏不让给他,为了这里侧的床位,要有一番争夺。这番争夺往往以周少爷落败居多。
兴许是他祖母吩咐过,房里只有一张被子,这被子自然又成了争夺的对象。
周少爷睡前抢不到,因湘筠有踢被的习惯,睡着了才得以捡来盖一盖。不过,湘筠梦中畏寒又会滚过来,扒了被子一裹就走。周少爷冷了也要找被子,迷迷糊糊地滚到湘筠身边,拽不动被子,干脆将人和被子一把抱住。湘筠早上醒了便要掐他。
有天早上,是周少爷先醒,怀里湘筠睡得正酣,面颊红扑扑的,那块印记竟不若往常刺目。
周少爷恶向胆边生,下床取了画笔颜料,在湘筠脸上一通勾描。
这颜料不知用什么做的,十分牢靠,湘筠洗过脸涂面脂,才在铜镜里见着了。
“周照卿!”
又是一场恶战。
周少爷在她右脸上画了和竹痕蛊一样的印记,两面对称,淡淡的胭脂色,倒像是时兴的女子妆容。
周少爷瞧着竟有几分得意,嘴角青了一块,也忍着疼笑。
他祖母、爹娘只看得见他画的这丛竹子,都怪他顽劣,作弄湘筠。
两人闹得凶,家里多少知道一点。
周老夫人事不关己,只管瞧热闹。
周老爷却是头疼,湘筠是恩人的师妹,远嫁至此,在棠里镇无亲无故,怎好苛待了人家?这样折腾下去实在不像话。他问周少爷近来怎么不爱出门了,说出去转转也好。便是在外荒唐些,也好过成日与夫人打架,传过去叫人笑话。
周少爷一想,他的确不大出门了,起初是想与湘筠争高下,后来大约是喝腻了花酒、斗腻了蛐蛐,觉得都不如和游湘筠打架有意思。
湘筠却萌生了退意,解蛊的正事因和他斗气搁置了。
这晚她跟周少爷讲好,两人各睡一头,被子各盖一半,周少爷答应了,谁知半夜又起了争执。
湘筠睡实了,梦中一脚蹬在了周少爷心口。
周少爷被惊醒,捉住那只作乱的脚,恶狠狠地挠了脚心。
湘筠醒了自然也不能放过他,被子一掀,人便坐在了周少爷身上。
她个子小力气也不大,硬碰硬讨不到便宜,最会掐挠抓咬。
周少爷几时应付过这样的“蛮人”?与他来往的女子或清丽或妩媚,美是各式各样的,待他却无一不是温柔小意。便是娇些蛮些的,也是娇多蛮少。
他那些朋友羡慕他得了佳人,蕙质兰心,如空谷幽兰,周少爷有苦难言,这佳人不是幽兰,是根扎人的狗尾巴草。只是她扎在身上顶多痒痒的,并不十分疼,扑过来咬他脖子也是热烘烘的,一股子暖香漫上来,迷得他燥热发晕。
周少爷猛地翻身,把湘筠压在身下。月色透窗,湘筠双颊的竹纹只是淡淡的、胭脂色的影子,唇瓣却是红艳艳的,周少爷盯着这两瓣撅着的嘴唇,鬼使神差地贴了上去。
湘筠以为他想咬他,先下手为强,立刻先把他咬住了。咬来咬去,两人唇上都挂了彩。
7
第二天都染上了风寒。
两人隔着圆桌对坐,彼此瞪着,各捧了碗姜汤,一面打喷嚏,一面喝。
伤口没结痂,沾了姜辣,刺得周少爷直皱眉头。湘筠却从容得很,原来是在姜汤里搁了麦管,小口小口地吸着。
周少爷手一伸,把那麦管抢过去,自己用了。怕湘筠再来抢,也不怕烫,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姜汤,又用牙齿啃坏了麦管。
湘筠恨得牙痒,逮住他一边胳膊,隔着衣衫,在他小臂上咬出个牙印。
他爹娘看见两人嘴上的伤,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兴许是没喝姜汤,湘筠病得重些,夜里烧得像个火盆。
周少爷起先还幸灾乐祸,见湘筠皱着眉,睡不安稳,不知怎么,便睡不着了。
他把湘筠捂在被窝里,湘筠身上热,越发爱踢被子,他给她盖了几回,不耐烦再盖,干脆将她抱过来,箍住手脚。
早上醒了,湘筠还在怀里,摸她额头,烧总算退了。周少爷抱着没松手,望着她的脸发呆,竹纹印记在她脸颊上淡淡的,并不突兀。
周少爷凑过去,在那印记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一惊,放开湘筠,翻身平躺。他是怎么了?竟觉得这蛮女不难看。一定是久未外出,眼疾加重,母猪赛貂蝉!
等他在花园看见只会跑的小猪,真以为是自己眼疾重了,仔细一看,猪脖子上拴了绳,是湘筠牵着。
“周照卿!你来看看阿噜脸上有没有竹纹。”
这小粉猪是厨子买了做烤乳猪用的,被湘筠要来,养在书房,取名阿噜,阿噜早上弄翻了装蛊虫的盒子,如今盒子空了,湘筠怀疑被它偷吃了。
周少爷见她抱起那只猪,把猪脸对着他,没好气地说:“没有。”
湘筠松了口气,把阿噜放在木盆里,给它洗澡。
水凉,阿噜抖抖身子,水溅到了周少爷身上。周少爷冷冷望着它,趁湘筠回房拿帕子,抱了它就走。
湘筠找过来,阿噜身上已被画满了墨竹。
周少爷知道湘筠饶不了他,画完便出了门。
湘筠追到万花楼,周少爷点了几个美貌温柔的姑娘,正跟几个朋友喝酒。
无论抱琵琶的乐师,还是喂酒的姑娘,都是叫人过目难忘的美人,周少爷却有些意兴阑珊。外面的貂蝉怎还不如家里的猪?一见湘筠,周少爷立刻精神了,起身就问:“你来做什么?这地方是你能来的?”
湘筠作男子装扮,他几个朋友打眼没认出来,认出来了又都忍着笑,装作没认出来。
他们以为湘筠醋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招呼湘筠坐下,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周少爷。
“周兄自打成了亲,一颗心便系在他夫人身上。”
“何以见得?”
周少爷坐到湘筠身边,把她面前的酒杯拿开,不许旁人来闹她。
“这还看不出来,你们算算,周兄成亲后来过万花楼几回?”
那人有意掰掰手指,“一回也没有!”
“万花楼这么些花,都勾不动他了。”
“我另有铁证!”
“什么铁证?”
这人吊足了胃口,往臀侧一指,周少爷心道不好,要去拦,被他跑了。
“周兄那里纹了竹子!”
众人恍然大悟,周兄的夫人名筠。
湘筠心想,难怪上回他那样生气,原来是被人家误会喜欢她这个丑八怪。
8
湘筠头一回来这烟花之地,不免好奇,路过的包房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独独有一间没声,她凑过去一看,那纱帐内似乎是两个赤条条的人搂抱在一处。
周少爷跟上来,不知怎么心里惴惴的。
湘筠转身望着他,想到他曾如那男子一般,在此行苟且之事,便连碰也不肯碰他。
两人回到家,湘筠几乎忘了自己去万花楼找周少爷做什么。
“你、你要怎样才不生我的气?”周少爷见她躺在床上不说话,心里越发的不安,“不就是一只猪吗?它在哪儿,我这就去给它洗干净了。”
湘筠翻过身去,仍是不理。
周少爷忙跑去书房找猪,把猪抱出来好生洗刷了一番,擦干了,抱给湘筠,“喏,给它洗得白白净净的。”
“走开!”湘筠抱走阿噜,却叫他走。
周少爷有点难过,他还比不上一只猪?他偏不走,脱了鞋,盘腿往床沿一坐,也去摸阿噜的粉皮。
湘筠拍开他的手,“你别弄脏了阿噜!”
“我没它干净?”周少爷难以置信。
湘筠忍不住说:“你在万花楼做那种事。”
周少爷哑火的炮仗似的,只会脸红,半晌才小声说:“我就是喝喝酒,听听曲子,什么也没做。”
湘筠才不信,一脚踹在他腰上,把他踹下床去:“什么都没做,人家会知道你的胎记?”
周少爷急着辩解道:“那是上回泡温泉被看的,都是男子!”
湘筠低头摸阿噜的背,觉得周少爷不像是说谎。
周少爷不知她信没信他,指天发誓:“除了你,没给旁的女子看过。”他虽荒唐,男女之事却是有分寸的。
“胡说,你幼时没给祖母她们看过?”
周少爷哀怨又窘迫:“是你弄的,从前瞧不出来的。”
湘筠静默片刻,把阿噜塞给他,下床取来笔墨,坐在他腿上,不许他动,把他左右脸颊都画上了墨竹。
周少爷又气又难过,为一只猪,把他画成这副样子,不过总算是和好了。
周少爷的娘最先发现儿子儿媳不像往常那样斗得乌眼鸡似的,儿子坐在儿媳身旁,不时偷瞧人家一眼,儿媳察觉了又瞪回去。
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天,不知怎么又闹起来。
此前湘筠去了趟琼花坞,回来周少爷就不高兴,湘筠一去再去,周少爷一次比一次不高兴。
湘筠也不懂他发什么脾气。
双陆的结拜大哥裴公子回来了,裴公子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虽看不见她的竹纹印记,却一眼瞧出她中了蛊毒。湘筠苦于解不了蛊,自然愿意与他探讨。
她因此成了琼花坞的常客,阿浚见她去倒蛮高兴。
只周少爷拉着脸,与她置气,晚上吃饭,竟跟祖母说要从万花楼里买姑娘。
周老夫人早不记得这回事,经周少爷提醒,才道:“我们周家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才可进新人。”
周少爷没买上佳人,却把家里的佳人得罪狠了。
9
湘筠不许他上床,却把阿噜放在床里侧,盖上被子。
周少爷原本就有气,这时候更气了,鞋一脱,跳上床,把那粉嘟嘟的小猪扔到床尾,躺下,扯了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湘筠掐他的背,掐不动,改去咬他胳膊。
周少爷怕崩坏了她的小糯米牙,先是没动,等她松了口,才迅速翻过来,将她压住,牙齿轻轻咬住她的鼻尖。
湘筠掐他胳膊,“走开!你不是要买姑娘嘛,去买呀!”
周少爷贴着她的脸颊,闷声问:“你为什么总去找那个裴公子?”
湘筠懒得和他解释,手脚并用,要将他掀翻。
周少爷毕竟是个男子,力气大她许多,湘筠又来咬他,这回咬到的是他的耳朵,周少爷*一声,手似乎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这一架打到了后半夜,歇了歇,又打到天亮。
弄疼了湘筠,周少爷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他并不觉得疼,抱着湘筠,一再吻她,“不许你再去找他。”话硬,声气却软。
周少爷望着湘筠,恨不得旁的男子都看得见她这印记才好,再一看,印记呢?他把纱帐撩开,就着晨光照了又照,果真没有。
“你的印记没了。”
湘筠摸了摸脸颊,蛊毒解了?
“怎么回事?”
湘筠穿衣下床,高兴得不知做什么才好,照了照镜子,对在床上看着她发呆的周少爷说:“你的眼疾好了!”又说,“我可以回无花谷了!”
周少爷一惊:“你要回无花谷?”
湘筠这才有工夫想这竹痕蛊为何能解,他对她死心塌地了?他既肯对她一心一意,她便留在周家也无妨。
周家上下俱都松了口气,瞎子也看得出,周少爷如今服帖得很,大事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全听湘筠的,连湘筠那只猪也是他在喂,他给洗澡。
湘筠又去了趟琼花坞,她的蛊毒解了,裴公子也为她高兴。他才是琼花坞真正的主人,双陆在此等候多年,终于等到他回来。
贺兰浚终于带着贺兰家的人离开了琼花坞。
琼花坞冷清了许多,松茂上街采买去了,双陆、碧芩在厨间做饭,瓦盆和含羞草在天井里说话,空荡荡的。
裴公子站在廊檐下,背了只行囊,见风咳嗽两声,扭过头来,把一封信递给湘筠。
是她师兄写给裴公子的,请裴公子去无花谷看病,湘筠若是解了蛊毒,便带上她。
湘筠是师兄养大的,许久未见,也有些惦念。
她跑回家,匆忙收拾了几件衣物,周少爷不在,她留了封信给他。
这信只有短短一句:夫君,裴公子身染恶疾,时日无多,我带他回无花谷找师兄医治。
10
周少爷把他摘的一兜湘筠爱吃的水蜜桃抱在怀里,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了。
他把信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有时不高兴,有时又放心:她在信上叫他夫君呢。
等了又等,总不见湘筠回来。
他又不知去哪里找无花谷。
春去冬来,周少爷躺在床上掉泪,爹娘、祖母围在床前,哄他好好吃饭。
周老爷心想,这不争气的儿子还不如做个纨绔,总好过让人家玩哭了,要死不活,吃饭也要哄。
周老夫人劝道:“湘筠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弄成这副样子,她回来见了会高兴?”
周老爷叹气,儿子再不好也扔不得,私下里告诉周少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成器,周夫人险些被他气走,女子大抵喜爱有本事的男子。
冬去春来,周少爷取代其父,成了周家的掌事人。
阿噜长得好大,这猪在花园拱来拱去,拱坏了一朵又一朵花,周少爷恶狠狠地想,游湘筠,你的猪我给你养大了,你还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宰了你的猪!
他终究没吃上阿噜的肉,湘筠回家了。
周少爷抱着湘筠,哽咽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风流成性的纨绔少爷,被迫娶个丑女过门后,专情独宠她一人
“我也很想你的,”湘筠也抱着他,“阿噜呢?”
周少爷凶巴巴地说:“琼花坞办喜事,我把它送去宰了。”
阿浚走了又回来,闹着要和双陆成亲,预备了酒席,临了贺兰浚又来,喜事取消了。
他那些手下都看不过去,少主一时想娶,一时不想娶,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人家双陆姑娘便由着他戏弄?他们少主虽好,可普天之下,人家双陆姑娘难道就只有少主一人可嫁?
“双陆姑娘的哥哥回来了。”
“不是亲哥。”
“我瞧这裴公子有点想法。”
贺兰浚心知肚明,问双陆:“你想嫁的是他,还是我?”
双陆知道他问的是阿浚,她自然喜欢阿浚,至于贺兰浚,她有些怕他。
贺兰浚见她不作声,冷冷笑了笑,“他有什么好?”(原标题:《琼花坞:纨绔(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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