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下嫁一穷郎中,成亲前他消失,不久我被送进宫才知他是太子

故事:下嫁一穷郎中,成亲前他消失,不久我被送进宫才知他是太子

首页战争策略王道之西域奇兵更新时间:2024-05-11

本故事已由作者:永慕余,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连绵不绝的黄沙和澄澈如水的蓝天,如若没有那沙砾中鸟兽的森森白骨,这便是西域难得的好景致。

面前的这一队人马显然不怎么熟悉西域地形,在这沙丘之中困了有些时日了。

我若是晚到几日,估计他们现在也是几具白骨了。

即便在这样缺水的情况下,这位壮士还是强撑着护在了那位白衣青年的身前,哑着嗓子骂我道:“你们这些鄯善狗贼,偷了我们的钱财还要弄死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可是……”

我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们两个水囊,打断了他的激情发言。

思璧瞪着那壮士,差点冲过去同他理论,被我拦了下来。

壮士将水囊捧给那位白衣青年,那人礼数很周全,先是同我行了礼,道了声“谢谢姑娘”,才打开水囊饮水。

我身后的护卫全程都没有什么动作,安静地看着那个壮士骂我,安静地看着我递给他们水囊。

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姑墨国子民,听不懂中原官话,但是我的阿娘是大唐的公主,我和思璧打小便是跟在阿娘身边长大的,常年的耳濡目染下,说中原官话便如母语一般流畅。

白衣青年饮了水,虚弱地扶着那位壮士站了起来,又行了一个礼:“姑娘或许听不懂在下的话,但是在下还是要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倾力报答。”

“我听得懂你的话,会带你们离开的。”我带着戏谑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最后盯着那位壮士一字一句道,“我也知道你刚才是在骂我,但我们确实不是鄯善人,只是路过的商人罢了。现在嘛,应该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思璧补充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为了路上安全,我让我的侍卫扮作贩卖皮货的商客和马夫,我自己也戴了面纱换了鄯善女子的衣裙,对外只说是往来行商的。

壮士的脸色顿时憋得通红,白衣青年侧身瞟了他一眼,他便服服帖帖地同我行了叉手礼:“是我莽撞了,这厢给姑娘赔个不是。姑娘不记仇还救了我们,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路上我们说了些闲话,白衣青年说自己姓沈,单名一个卿字,是一位刚出师的郎中,来西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师父——他的师父为突厥阏氏诊病,那位阏氏痊愈了之后,他师父便被可汗扣下了。

巧了,我也是为了这位中原名医而来的。

但他这一行人不过五六个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去拜访突厥可汗。

不过阿娘说过,中原多谋略善谈之士,他或许能说动突厥人。

他若是能成功救出那位神医,我便让手下趁他们不备将那神医掳走——反正我救了他们,他们欠我一条命,如今我不过是想将那人借走几日,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

他眸中带着笑意看着我:“姑娘似乎很开心。”

好在我戴着面纱,他应该看不真切我的表情,于是我胡乱编了个理由道:“这马上到了突厥,我这批皮货便能卖出去了,我当然喜不自胜。”

“恕在下冒昧,姑娘去突厥售卖皮货,似乎是桩亏本的买卖。”

我瞪着他道:“你咒我?”

“突厥牛羊成群,野兽也不少,想来野兽皮毛也很是常见。向来商贾之道是以稀为贵,正因如此,去往突厥的商人大多都是带着中原的丝绸瓷器——诸如此类的紧俏货。”他咳嗽了两三声,低声同我道,“姑娘下次扯谎骗人,可要精明些。”

我很是不服气的道:“那你一个病秧子还谎称自己是郎中呢。”

那壮士愤愤道:“你居然敢说我们……”沈卿抬手截断了他的话头。

他笑着驳斥我:“姑娘没听过久病成医的道理么?”

我被他堵的没话说,想着阿娘说的果真没错,中原人真是能言善辩极了。

2

“公主,您说突厥的那位叶护真的能让咱们带走那位中原名医吗?”思璧忧心忡忡地用姑墨话问我。

“我也不知道。”

我其实没什么把握,但我须得搏一搏。

叶护是突厥仅次于可汗的官位,相当于中原的丞相,我曾听阿爹说过,这位拔延氏的叶护是可汗的娘舅,在突厥地位尊崇,很受可汗的青睐。这位叶护极其热爱打仗,近几年屡次纵容兵士在中原边境界抢掠百姓,像是在试探唐军的底线。

去岁突厥的阏氏染了恶疾,突厥可汗为了求得名医不惜悬赏万金。当时西域的郎中都趋之若鹜,差点把突厥的王帐踏平。

但是最后拿到这万金悬赏的,乃是个中原的神医。

当然这飞来横财确实不太好拿,突厥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治好了突厥阏氏之后,这位神医便被可汗软禁了。

我不无鄙夷地想,这突厥的可汗真是把恩将仇报四个字刻在骨子里了。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阿娘从去岁入冬便开始开始咳血,王城的郎中都说无药可治,让我和阿爹早早地为阿娘料理后事。

我偏不信这个邪,非要去突厥请这位名医来为我阿娘诊病。阿爹拦不住我,便点了十几个护卫与我同行,让我见机行事,切莫惹恼了这位突厥可汗。

离开姑墨的时候,王城郊外还是满眼的荒凉孤寂,而今三月回暖,天朗云疏,叶尔羌河的河水裹挟着天山的冰雪蜿蜒而下,河滩的牧民纵歌跑马,当是一番好景象。

我们姑墨的祖先逐水而居,数百年前在叶尔羌河上游开疆辟土,建立了王城南城,百年来全靠着放牧才勉强偏安一隅,若是与那有着数以万计铁骑的突厥开战,便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阿爹说,突厥再强大,也不敢贸然惹中原的将士,你阿娘是大唐的公主,突厥或许会给几分薄面。

3

身为一个公主,我其实还是有些见地的。

譬如说我能看出来,沈卿的身份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身边那几个护卫武功均在我之上,除了那个一开始就以为我是鄯善奸细的谢无棱整天一惊一乍的,其余几个一路上都很沉默。

然后便是他自己,虽然他穿的是一身素色衣衫,发冠也是常见的式样,随身也带着药箱,看上去确实像个清贫的郎中,但他身上除了中药的苦涩之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伽南香——那是天竺的名贵香料,有市无价的好东西,我阿娘的嫁妆箱子里也仅有那么一小块。

出来行走江湖果然都是有些背景的。

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自己是来找那位名医的,只说是寻访故友,好在他虽然看出来我们不是商队,但也没有多问。

三天后,我们两队人马在突厥边境分道扬镳,临走之前他赠了我一块青玉腰牌,说日后若有机会来长安,可以凭这块腰牌来寻他。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枚透着凉意的腰牌递给我,我便想起了阿娘给我念的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下在长安城经营药材生意多年,也有些人脉,姑娘只要拿着这枚腰牌进了长安,我的人便能在长安护着姑娘。”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

我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你明明听不懂我们姑墨话……”

“想着诈一诈的,只看出来你不是寻常女子。”他忍着笑侧过了头,“听你方才所言才知道是姑墨国的公主。”

“中原人果然狡诈至极,我救了你们,你却套我的话。”我气愤填膺,套上马调转了马头。

“后会有期。”

“还是后会无期吧。”我冷冷地抛下一句便策马远去,只盼望以后见不到这个讨厌鬼才好。

4

十日后我们一行人到了突厥王庭,那位延拔氏叶护架子很大,见都懒得见我们一面,只让人送了些钱帛来打发我们离开。

来送财物的小哥看上去很年轻,会说两句中原话,我拿了个金元宝贿赂他,问他那位中原神医的住处。

那小哥得了财物便喜笑颜开地道:“哪还有什么中原神医了?三天前王帐来了五六个中原人,不知道和可汗说了些什么,竟让那些人将那中原神医带走了。”

我问他可知道那些人离开的方向,那小哥挠了挠头道:“大约是带着那神医回中原了罢,抄近路的话,应该是沿着祁连山行至玉门关或者阳关罢。”

我原以为我们脚程要比他们快些,日夜兼程赶到了这里,却还是迟了一步。

我立刻向突厥可汗讨了几匹良驹,带着思璧和护卫们沿着他们可能离开的路线追了过去。

希望天神保佑,能让我顺利截到这位神医。

5

睡梦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再去煎些参汤来。”

忽然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额头,还有几缕发丝轻扫着我的脸颊,鼻尖也萦绕着若有似无的伽南香。

意识到那个冰凉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我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

虽说我们西境女子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但额头贴着额头就确实有些过分了。

好在他贴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片刻后他的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开始为我把脉。

我缓缓睁开眼睛提醒他:“沈郎中,我醒了。”

“嗯,知道。”

“就是,就是你可以用手摸我额头看我发没发烧,不必非得……非得……”我许是很久没有饮水,嗓子有些发干,咳嗽了好几声。

“我入夏之后手心易出冷汗,试出来的温度怕是不太准,方才冒犯了。”他起身给我取水,“现下身上可有不适的地方?”

是我龌龊了,人家医者仁心罢了。

我脑子沉沉的,方才思绪有些混乱,现下方才有些清明过来,情急之下跳下床拽着他袖子道:“神医,神医去哪了?”

“我已让人带着师父去姑墨了,你尽可以放心。”他将茶杯递给我,浅笑道,“都追到我了,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这侍女可是什么都说了。”

思璧蹲在角落里,不情不愿地蹭过来,垂着头道:“公主……您坠马之后便高烧不止,奴婢便让几个护卫先去追沈郎中他们了。好不容易追到之后,沈郎中见您昏迷不醒便说先给您瞧病,但您梦里一直唤着王妃娘娘……沈郎中就问奴婢为何您这么着急的找神医,是不是因为王妃娘娘,奴婢情急之下就,就都说了……好在沈郎中是个好人,立刻就让咱们的人带着神医回姑墨了。”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放心地接过茶杯饮了水。

那茶水我饮下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有一股浓重的困意攀上了我的神识,我迷迷糊糊地合上了双眼,倒在了沈卿的怀里。

“病人不宜忧思过多,公主好好睡几日,有什么事醒来再说。”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

6

我回到姑墨的第五日,阿娘便去世了。

那位神医日夜为阿娘施针,最后也没能留住她的性命。

我在阿娘的床前跪着,双手握着她的手,问她可有什么要我做的,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我也要为她办到。

她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强撑着一口气道:“阿露,我想回长安,将我的骨灰带回长安罢……”

说罢,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世间与她再无瓜葛。阿娘的手渐渐流失了最后一丝温热,变得冷硬,我伏在她的床前失声痛哭。

阿娘其实并非真正的大唐公主,她本是赵王府旁支的庶女,当年阿爹派遣使者求娶大唐公主,大唐皇帝就想着挑位贵女赐婚远嫁,以显示天恩浩荡。长安城的名门贵女大都不愿意和亲,皇帝很犯难,挑来挑去便挑到了我阿娘头上——我阿娘的母亲早早亡故,父亲也花心薄情、贪图名利,想都没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我阿娘性子软,被那些人哄骗,半推半绑的架到了和亲的轿辇上。

过后这二十余年,她便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可即便如此,我阿娘还是不恨那些人,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竟还是要回长安。

她为我起的中原名字叫做朝露,似是在隐喻她逝去的一生,就如那露水一般转瞬即逝。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阿娘故去半年后,父王将一位如夫人扶正,我的五弟——也就是她八岁大的儿子,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姑墨的小世子。后来听王宫里上了年纪的嬷嬷说,父王其实一直忌惮我阿娘,担心我阿娘是大唐派来的细作,在我出生之后,他便着人在我阿娘的膳食里加了不易受孕的药。

他为了寻求大唐的庇佑娶了我阿娘,却又因为我阿娘的身份而猜忌她,这是多么自相矛盾的一件事。

阿娘故去那年的冬天,大唐派遣了使者到姑墨,让父王送一位质子去长安。父王犹豫了许久,在我和我的几位兄弟姐妹中举棋不定——我想他终究做了我多年的慈父,对我应当是有一丝温情在的。

但我想起了阿娘的遗愿,便自请去做了这个质子。

父王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毕竟此行一去便再难回来了。我说我想带着阿娘的骨灰离开,他默默良久,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要踏着阿娘来时的路去看看……去看看长安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同父王道。

临行前父王给了我一个高大魁梧的护卫,说是他特意从突厥买来的奴隶,是个哑巴,但武艺十分高强,能护我路上平安。

我想他还是疼爱我这个女儿的,只是并不愿意宣之于口罢了。

7

去往长安的这一路上,我没来由的想起了往事。

我阿娘神识尚且清醒的时候曾对我说,朝露,阿娘可能看不到你成婚了,我总想着要看着你穿上大红喜服,高高兴兴的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已是不能了。

当时神医和沈卿都留在王宫中为阿娘诊病,我当时想着,阿娘是中原人,想必也希望我嫁给中原人,那我请沈卿陪我演一出戏哄哄我阿娘,她一定会很高兴。

反正他惯会骗人,演场戏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黄昏下的王城被晚霞勾勒出昏黄的色彩,浅浅淡淡的颜色撒在泥土砌就的城墙上,有别样的风情。

那余晖也给一身素色衣衫的沈卿勾勒出了疏朗的轮廓,单薄朴素的衣衫似乎与他出奇的相配——不知道他穿大红色这样艳色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我就这么看着他在院子里整理晒着的草药,出神地盯了他半晌。

谢无棱见了我很是欢喜,粗犷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朝露公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沈卿,语气严肃道:“你能娶我吗?”

谢无棱张着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眼珠子在我俩之间来回逡巡。

沈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良好风度道:“公主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们西境女子说话办事都很干脆,我便直截了当地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我阿娘想看我成婚,我不想让她有遗憾,你陪我演场戏就行,演完我们便和离,我不会绑着你不让你走的,这事就当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可是如若你嫁了在下,日后遇到喜欢的人想要同他成婚,便算作二嫁了。”他似乎很为我考虑。

“我们这没中原那些规矩,不看重什么二嫁不二嫁的。但你要是觉着这事不合适,非要我喜欢你的话……那我也勉强可以把你当成心上人。那不如,不如我和你表白吧……”我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摆弄着香包上的穗子,死撑着面子道,“我……我喜欢你。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你要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公主愿意下嫁,在下自然是愿意的。”他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只翡翠玉镯,拎起我的左手,轻巧地套在了我的手腕上,“那这就算我的聘礼了。”

那玉镯水头很好,清透的宛如一汪清泉,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我一边想要褪下那只镯子一边拒绝他:“不过是做戏罢了,不必这么认真啊,你这镯子看上去就很贵啊,我不能随便收的……”

他按住我的手,声音微哑:“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礼数不能少。”说罢一阵咳嗽,笑得很苦涩,“我这样子的人,此生或许也就只能成这一次亲了。”

因为这句话和他的神情,我便有些心疼他,还含着泪点了点头,如今看来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他当时保不齐就是在做戏骗我。

他当时说自己因为一些私事要离开南城一趟,两日后便回来与我成亲。

两日后我牵着马在城门外的那两棵胡杨树旁等了他整整一宿,也没看见他半个影子。

而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前人说的果然有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有些事就是不能天遂人愿,就是会来不及——阿娘的离世教会了我许多道理,其中之一就是不要强求,因为蚍蜉无法撼动高树。

8

我们的车队才刚进了长安城的延兴门,便遇见了刺客作乱。

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姑娘被刺客团团围住,脸上却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啃着苹果静静地看着面前几个蒙面的大汉。

我见情势危急,顾不得什么,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抽出了盘在腰间的软鞭,驭马冲了过去,右手执鞭抡将出去,将她面前那两个刺客的后背抽的皮开肉绽。

与此同时在街对面的茶楼上跳下来七八个戴着面具的暗卫,将那剩下的几个刺客活捉了。

那姑娘很是自来熟,站在马前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苹果:“多谢这位姐姐搭救,姐姐身手可真好。”

我接过那苹果谦虚道:“路见不平罢了,姑娘客气了。”

那暗卫头目让手下扭送那几个暴徒离开之后,便过来同那姑娘行礼:“属下罪过,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恕罪。”

“哎呀没事,被刺*这事我总能遇上,习惯了都,哎,你既然在这,那大哥是不是也在这附近啊?”

“是,主子让属下请殿下和……这位姑娘一同过去喝茶。”

“我?我就不去了罢,我做好事乃是日行一善,不求回报的。”我礼貌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不想刚进长安就与这些皇室子弟有什么瓜葛,虽然这姑娘看上去聪颖讨喜,但因着阿娘的缘故,我对他们并无什么好感。

“主子让属下务必把您请过去,还请姑娘不要让属下难做。”暗卫头目招了招手,一队巡街的兵士上前将四周的民众隔开,将我们围住,“您救了殿下,便是主子的座上宾,属下敬重您,不想对您动粗,还请您体谅一下。”

他那语气就差没把“你不要不识抬举”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怎么和我李向晚的朋友说话呢?”那姑娘斜睨他道,“人家刚救了本公主,你就恐吓人家?”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她哼了一声,然后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道:“他没素质,姐姐别和他计较,我等会儿让太子哥哥罚他绕着护城河跑十圈。”

真是好生清奇的惩罚方法啊。

我叹了口气,让思璧带着车队先去驿馆,我则跟着她和那暗卫头目离开了。

9

看到沈卿那张脸时,我胸中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心中仅存的理智让我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是中原的太子,我不能对他动粗,否则唐军轻而易举地便能踏平我们姑墨,让叶尔羌河两岸成为哀鸿遍野的荒原。

但我真的好想揍他一顿啊。

我从手腕上取下镯子放在桌案上:“臣女在鄯善的沙漠中救了殿下,坠马时殿下也照料过臣女,还把神医带到了我们姑墨救治我母妃,如此算两清了。”

他悠悠道:“两清?那麻烦你将欠的账给孤结一下。”

我不解道:“什么账?”

“救你用的两根人参。”他递给我一杯茶,“孤不多要,意思一下给孤两千金就成。”

我难以置信那两根破玩意居然这么贵,拍案而起道:“你……殿下这是明晃晃的敲诈!”

他咳嗽了两声,将那茶杯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伸手将我歪了的海棠步摇正了正:“你大可以去户部或者父皇面前状告孤。”

一旁吃着点心的李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笑不出来了,进了长安城一个时辰不到,我竟欠了两千金的外债——还是欠了当朝太子这种特权阶级,我今天出门定是没有翻黄历。

我死皮赖脸地坐在地上道:“我反正没有两千金,光脚不怕穿鞋的,您能拿我怎么办?”

他伸手搀着我的胳膊,温声道:“别坐地上,地上凉。”

我警惕地甩开他的手往后蹭了蹭:“殿下离我远点儿吧,您每次靠近我,不是下药就是骗我诓我,我不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这么多次的。”

“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再给你讲清原委,给你赔罪。”他轻飘飘地瞟了他妹妹一眼,又弯腰看着我,“上元灯节请朝露公主赏脸陪我逛灯市,就当抵债了,如何?”

我不得不同意,因为我确实拿不出两千金,也确实不敢去户部状告当朝太子爷。

而后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字,一边写一边同我解释道:“我母后姓沈,出门在外我一向都是用沈卿这个名字。如今在长安,私下里你唤我什么都行。”

我探头看了看他写的字。

是他的真名,李暮卿。

10

觐见大唐皇帝之前我便晓得,大唐这次召了鄯善,疏勒,乌孙,姑墨四国的质子来长安,而四位质子中只有我一个公主。

陛下倒并不是很惊讶,笑着同我道:“朕最喜欢的孩儿也是位公主。”

我心想,这个也字用的不好,因为我并不是我父王最喜欢的孩子。

但我还是顺水推舟道:“臣女的母妃也是大唐公主,曾和臣女提及长安繁华,昨日沿路看来,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陛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朕记得,你的母妃是我大唐的文鸢公主,这么些年她受苦了。”

“谢陛下垂怜”我缓缓跪下,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臣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颔首,示意我接着讲。

“臣女的母妃弥留之际同臣女说,想要回长安,臣女带了母妃的骨灰,想求陛下恩典,能让母妃的骨灰葬在故园。”

朝堂上一片哗然,我听见有礼部的官员说这不和祖宗礼法,荒谬至极,有的武将说这姑墨公主也是一片孝心,不该被驳斥。

我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不动,半晌也没听到陛下开口。

我不无忐忑地想,我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被拉出去杖毙吧,今天出门前我可翻了黄历了,上面写着今日出行大吉啊。

那一瞬间我连我墓志铭写什么都想好了。

陛下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李暮卿:“太子怎么看?”

我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因而无法看到李暮卿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微微咳嗽了几声,才答道:“文鸢公主为大唐远嫁二十余载,生前未能在长安做一日大唐的公主,死后若还不能留与身后名,儿臣私以为……不太公允。”

最后陛下折中了一个法子,让我母妃以赵王府从一品郡主的身份下葬。

下朝后,我隔着文武百官递给了李暮卿一个感激的眼神,又怕看得太久被别人发现,扭头就离开了。

下葬那天,长安城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入云的高楼和鳞次栉比的屋顶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白。

李暮卿奉旨陪我送葬,撑着伞站在我身旁,为我挡住了半身风雪。他虽穿得多,但因常年咳疾,喝药跟吃饭一样平常,致使身形高挑单薄,乍一看还有些可怜。

冷气入肺,他接连不断地咳嗽,想是有些冻着了。

我善解人意地解下披风给他围上:“这大冷的天,委屈您走这一遭了。”

“忘记同你讲了,上元节那次只能抵一千金,剩下一千金的还需要别的来抵。”他脸上有些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咳嗽憋的。

我气的牙根痒痒,拽着披风上的丝带道:“我能勒死债主吗?”

“孤劝你慎重些。”他将伞往我这边倾了倾,“你我可是订过婚的,你这算谋*半个亲夫。”

思璧一直致力于为我出头,此刻义愤填膺地道:“我们公主等了太子殿下整整一宿,太子殿下都没到,这婚约本就不做数,您脸面都……”我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截断了她辱骂储君的危险言论。

下嫁一穷郎中,成亲前他消失,不久我被送进宫才知他是太子

李暮卿神色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冷:“你是傻么,等不到为什么不回去,还非要继续等?你那时候刚退了高烧,那么冷的天你站了一宿?”

“我以为……哎算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呢么。”

我心道,谁知道你良心这么泯灭啊。

“那两日我奉命去乌孙的王城办了些公事,赶回来的路上陛下发密令急召我回京,回到长安后我才知道,我派去通知你的人在路上被突厥人*了。但……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他语气软了下来。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他:“那这事能抵剩下的一千金吗?”

“不能,这个免谈。”

李暮卿此人真是太不近人情了,他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和气生财么?

11

自那以后我大半个月都没见过他,他身为太子有协理政务的责任,几乎天天都在六部之间来回跑,忙的脚不沾地。

我无事时便在长安城闲逛,走过那些阿娘曾提到的胡商云集、繁华喧闹的东西二市,在街边的摊位吃着阿娘未出阁时极爱吃的樱桃毕罗和冷胡突鲙……她仿佛就在我身边,借着我的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除夕那日,我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为人极其温和,赐了我一些节礼之后,便让一个内侍带我逛一逛大明宫。

逛到太液池附近时,那内侍突然说有些腹痛,想离开方便一下,请我在太液池旁等候一会儿。

我便百无聊赖的带着思璧在太液池旁等着。

长安的冬日其实比西域要暖和得多,太液池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我甚至能透过那层薄冰看到冰下游曳的欢快的鱼群。

我从旁边的柳树上抽了一根柳条,将那冰凿开了一个小口,拿着柳条伸进去逗鱼。

逗着逗着突然有人推了我的肩膀一把:“喂,你就是那个西域蛮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着不发作,静静地看着这个紫衣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本郡主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的女子,原来是这么个普通货色。”她抽走了我手中的柳条扔在地上踩了两脚,轻蔑道,“你蓄意接近我的太子哥哥做什么?”

和李暮卿认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气人我学习的可是炉火纯青。

我笑着摊开手道:“还能做什么,我们郎有情妾有意,当然是要成就一番好事了。”

小郡主气的直跳脚,骂道:“你你你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话音没落地便被一旁跳出来的李向晚揪着头发抡了个圈。

“你见天就知道欺负人,现在居然欺负到我的救命恩人头上来了,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看看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两个女孩子撕扯的难舍难分,我在一旁拉架,也挨了那小郡主好几拳,最后我们三个一齐撞到了池旁的栏杆上,那栏杆不大结实,被我们冲撞得散了架子,我们便一起落进了太液池中。

然后听见扑通扑通的几声,旁边几个会游水的内侍宫女迅速地跳河救人。

我在叶尔羌河旁边长大,打小便会游水,但刚才落水姿势不大对,呛了两口水之后有点缺氧,咳嗽了好几声。

抬头便看见李暮卿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跳了下来。

他因常年染病的缘故有些畏寒,被带着冰碴的池水刺激之后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而后扑腾了两下,逐渐离我越来越近。

“快救太子爷,太子爷不会水啊!”一个内侍扯着嗓子喊叫着。

然后又是下饺子似的,一大群侍卫内侍下水捞起了我俩。

他的咳疾本就严重,被捞上去之后就发了低烧,好在神识很清醒,但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的缘故,死活不让太医为他施针,还不许我去探病慰问。

12

我实在是忍不住不去看他——毕竟他卧床这七八日都是拜我所赐。但东宫挨着太极宫,离大明宫还有一段距离,由禁军严格把守着,根本混不进去。

但我有他从前给我的青玉腰牌,我私下打听过,那腰牌其实是可以让我自由出入东宫的令符。

我在宵禁前拿着那令牌进了东宫,一路上畅通无阻。

行至他寝宫外,我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想要回头看看,却被一双手捂住了双眼。

“别看了,他死相不大雅观,怕你晚上做噩梦。”而后他同那*了人的暗卫道,“将他处理干净,别让人看出来他的身份。”

他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伽南香,不知道为什么,这味道让我莫名的心安。

“是我身边的人么?”我猜出了个大概,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突厥人。”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身上带着弩箭和大明宫的宫室图纸,大约是想弑君,但是跟着你走错地方了。”

突厥人,我身边的突厥人只有父亲派来的那个护卫,因他是父王的人,我便没有疑心过他的身份。

父亲竟要让人弑君吗?

我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我真的不知道。”这解释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也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恐惧,我有些发抖,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养没养好病的,我出门没带侍从,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着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突厥细作,我我我……我很惜命的……”

“突厥不会傻到只派他一个人来,大明宫内应该还有接应他的人。”李暮卿掐了一把我的脸,笑了笑,“你怕什么,我信你就够了,天塌下来我给你擎着。”

他说我这时候如果回去更容易被怀疑,不如留在东宫,他还能给我伪造人证物证顺便给我捋个时间线。

那一夜他寝宫的蜡烛点到了深夜。

他耐心地画图解释,让我把自己活动的时间线熟读并背诵,最好还能有感情地朗读……并表演出来。

等我背的大差不差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思路有一个漏洞,瞬间清醒道:“那我夜探东宫的缘由是什么啊?”

“随便编个理由就成。”他似乎不理解我怎么问出了这么个傻问题,“你不是过来探望我的么?”

“我觉着我一个番邦公主,大晚上来私会……哦不,夜探东宫,好像不大好,所以我谎称是你们宫中的女官……”

“那更好办了,你扯个谎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成。”

“比如呢?”我也不知道您能忍受被我泼脏水泼到哪种程度啊,那一茶杯的脏水和一缸的脏水,效果能一样么,“主要怕影响到您光风霁月的形象。”

“比如我给你留下书信,让你扮作女官和我私会,然后你我二人喝了些酒,我醉了酒之后便要霸王硬上弓,把你掳到了这。”

“这……言官会不会参你私德有亏啊。”

“会,但是无妨,主要是会影响到你的清誉。”他拍了拍床榻,“还要委屈你和我住一晚上。”

跟项上人头相比,清誉算个什么东西。别说住一晚上了,此刻李暮卿就是要我抱着他睡我都没有二话。

我立刻举双手表示同意,并且体贴地表示自己可以打地铺。他否决了我这个想法,说地上虽然铺了厚厚的地毯,但还是太凉,对身体不好,还是睡他旁边吧,他拉着我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哑着嗓子道:“我还烧着,没力气非礼你。”看了一眼我挂在腰间的软鞭,补充道,“也打不过你。”

“那行吧。”

我前一天背对着他和衣而睡,隔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却成大字型躺在了床上,一条腿压在李暮卿身上,睡姿那是相当的潇洒。

他侧着脸瞧着我,离我只有三四寸的距离,我只好瞧着天花板讪讪地找了个话题:“内侍为什么还不进来呀?”

“按常理说,其实快来了……你不是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么,怎么突然起这么早?”

“我一紧张就容易失眠……正好顺便复盘一下昨天你教我背的时间线。你不用管我,你再睡一会儿,我再背背。”我将腿从他身上拿下来,准备起身下床,“不好意思哈,我打小就不认床,搁哪都能睡的很自由奔放。”

门被内侍打开,他忽然把我拽进怀里,不由分说地托着我的后脑勺吻上了我的嘴唇,亲的凶狠用力,我懵了一瞬,但想起了昨天他给我设计好的戏份,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圈住了他的脖颈。

这段他临场发挥的很完美,七八个内侍在屏风外亲眼目睹了我们绵长不绝的一个吻,该伺候的继续留下来伺候,该去通报陛下的也去通报陛下了。

但我是真没想到,陛下听闻这个事之后不仅没审我,还下旨给我和李暮卿赐了婚,婚期定在了正月二十八。

我问李暮卿为什么这婚期定的这么近,李暮卿说,大约是因为突厥派人刺*陛下,陛下恼怒,准备与突厥下战书了。战事将起,需要召各个封地的将领进京议事,但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我想我大概是又被套路了。

13

上元灯节那天,说是我陪着李暮卿,但其实是他带着我逛了大半个长安城。

上元灯节前后三日无宵禁,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庆祝。

月朗风清的夜晚,街边的商户纷纷摆上了最时兴的货物,大路两旁悬挂了无数的花灯,将长安城的夜晚照的亮如白昼。街上人潮涌动,偶尔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护城河上的桥边挂满了玲珑精致的小灯笼,河水被灯光和月色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辉。

而后李暮卿带着我登上了延兴门的城楼,说要带我看看最繁华的景色。

极目远眺,长安城的上元夜果然是人间胜景。

忽有簇簇烟花在长安城上方次第绽开,端的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是你让人放的烟花么?”我看着天空中的五光十色,激动的指着天空,“哎哎你看那个,好像洛阳城的牡丹啊!”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姑娘,喜怒哀乐全在眼中,让人一眼便能参透你的情绪。”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为我围好,将兜帽罩在我头上,将我包的严严实实,“我母后其实还尚在人世,只是当初她不愿被困在禁庭中,便放火烧宫,趁乱离开了大明宫。父皇掩盖下此事,就是为了放她自由。”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怔怔地看着他。

他眼底是温柔的意味,看着我的表情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所以如今我不想让你做这个质子,只想让你自由快乐。”他将我还给他的那个镯子为我戴上,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强撑着笑意道,“大婚第二日我会谎称你暴病而亡,这样你就可以离开长安了。这次……不会再骗你了。”

可是我真的想离开这里吗?

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14

谢无棱策马寻我的时候,我正牵着马在护城河边徘徊。

出了城门的那一刹,和李暮卿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的眼泪沿着颧骨滑落,滴落在马背上。

所以我在护城河边逡巡,想在心底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谢无棱将一封奏折递给我,挠挠头道:“我是个直脾气的莽夫,不想看着主子难过,就私自偷了这个带给您,您且瞧瞧。哎,我们殿下为了您冒大不韪压下了这奏折,还不让我们同您说。”

我打开那奏折,寥寥数语,却让我心寒至极。

“若姑墨质子参与谋反,尽可诛之。姑墨愿倾国之力与大唐永结盟好。”

奏折是我父王亲笔写就,上面的印章也是我父王的私印——刻制那枚印章用的玉料是我阿娘的嫁妆,我小时还经常把玩过。

原来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如今看来,那个突厥侍卫不过是父王安插我身边的眼线罢了。

原来我不过是父王手中的一枚棋子,用的趁手时是谋反的工具,如若被牵扯进去,那么为了他的王位和姑墨子民的性命,便要让我一人顶罪。

原来这便是为王之道。

我忽然想起阿娘给我讲的大唐律法,若太子被查出参与谋反,轻则罢黜为庶民,重则身首异处。

他压下这封信,销毁我参与谋反的证据,让我妥帖地离开长安,桩桩件件都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的勾当,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他那样单薄的一个人,总会把各种情绪藏在心里,所以我从未知晓,他爱我爱的这样深切。

我攥着那封信,疯了似的往东宫跑。

跨进院子的时候,我看到他穿着初见时的那套白衣,抱着我的喜服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皎皎月色和庭院中漫如星河的宫灯。

看到我的瞬间,他表情微怔,眼中似有光亮明灭。

这个傻子,好好的大婚变成了一个人看月亮,要不是我人美心善,他以后且孤寡着过去吧。

“起初在西域你便骗我,然后又让我千里迢迢的来到长安做质子,如今成了婚还要让我走,我便偏不遂你的意。”我拎着马鞭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我走了,你就可以娶一屋子美娇娘了,是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便吻了上来,把我的话堵了回去。

“为何要回来?”他喘息着问我。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道:“因为我喜欢你,想陪着你,不想看到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反正我也是独自一个,不如在你这一棵树上吊……唔……”他的唇轻轻地覆上来,咬了咬我的嘴唇,而后道:“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那我说点吉利话吧。”我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祝太子殿下福寿绵长、子孙满堂。”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打横抱起我进了寝殿。

殿内龙凤红烛燃的正旺,床帐上绣着繁复的吉祥纹样。

给他宽衣的时候,我看到他肩胛骨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刺青,样子很奇特,是朵墨色的朝阳花。

我凑近瞧了瞧,其中一片花瓣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

是我的名字。

我阿娘说过,中原人觉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绝不能随意破坏的——不像我们姑墨,成亲前要在身上纹上吉祥的图案以祈求天神的保佑。

“你们中原不是只有犯人才会在身上纹身刺字吗?”我小心碰了碰那朵花,“还疼不疼?”

“那时你救了我,我却骗了你说要娶你,让你等了我一天一夜。强迫姑墨派遣质子来长安也是我的手笔,阴差阳错之下……总之我欠你良多,此生都难以偿还。”他咳嗽了片刻,又道,“我问过你们的礼官,他说你们成亲前有这个规矩。”

我伸出手抚在他的肩胛骨上,轻轻触碰那刺青,问他:“你跳进太液池之后病了好几日,我听医官说,本来是要在风门穴上施针的,但你一直不肯……就是因为这个么?”

他偏头看着我半晌,道:“从此以后,这刺青在我身上一日,我便一日不会负你。若有违此誓,朝露便亲自替我剖下这片血肉。”

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侧脸。

良宵难得,天地为证,我要和李暮卿白首不离。便从今日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原标题:《朝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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