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Netflix制作的剧集《毒枭:墨西哥》(Narcos: Mexico)推出了第二季。该季与上季的内容与《毒品史:美国和墨西哥的百年恩怨》一书的内容互为交织,涉及许多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和时代背景。剧中的主要人物——墨西哥瓜达拉哈拉贩毒集团的“教父”菲利克斯·盖拉多(Felix Gallardo)、美国缉毒局探员基基·卡马雷纳(Kiki Camarena),或明或暗的历史事件——1985年墨西哥城8.1级大地震、1988年墨西哥总统票选造假事件、总统卡洛斯·萨利纳斯(1988-1994)的上台等等,在书中都有详尽的介绍与分析。
作者从2014年9月墨西哥发生的震惊全球的43名学生被集体屠*事件切入,揭开了一个世纪时间里形成的墨西哥毒品帝国的一角,尤其是2006年以来美墨两国共同打击墨西哥毒品犯罪的真相。同时,作者以美墨两国100年来的政治、外交关系为背景,考察了双方是如何随着彼此的政治、经济和观念的巨变形成毒品贸易的,又是如何携手努力遏制毒品交易和暴力但始终不见成效的。作者试图揭示,毒品战争为什么越来越贻害无穷,毒品政策到底错在哪里。
剧集将毒品战争追溯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随着1989年菲利克斯·盖拉多的被捕,故事告一段落,但现实中的毒品战争还在继续,并且更加激烈。由菲利克斯组织起来的瓜达拉哈拉贩毒联盟此后“三家分晋”,分裂为几股独立势力,阿雷拉诺·菲利克斯家族集团占据了墨西哥西北部城市蒂华纳(Tijuana)、菲利克斯曾经的手下“矮子”古斯曼(El Chapo)等人控制了沿海的锡那罗亚(Sonaloa)、阿马多·卡里略·富恩特斯则控制了墨西哥和美国的接壤之地华雷斯(Juárez)。
在《毒枭:墨西哥》第二季的结尾,拘于狱中的菲利克斯向缉毒局的探员预言了未来:虽然联盟分裂,毒枭们的力量似乎削弱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在这几股力量中,最为关键的是阿马多·卡里略·富恩特斯(Amado Carrillo Fuentes)所控制的华雷斯城(Juárez),日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一旦签署,华雷斯将所向无敌,而阿马多将会成为墨西哥史上最强大的毒枭。
事实证明,菲利克斯所言非虚。阿马多·卡里略·富恩特斯后来被称为“天空之王”,在1990年代成为华雷斯贩毒集团的霸主。到了1995年,那些装载着哥伦比亚可卡因降落到华雷斯机场的喷气式飞机,每年都会带给他超过120亿美元的收入。同时,毒品向北流动,随着因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而扩大的合法产品大潮进入美国,为华雷斯的贩毒集团提供了丰厚的利润。但是,华雷斯也因此沦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
在《毒品史》一书中,作者在介绍墨西哥的贩毒版图时,专门分析了华雷斯对于毒品网络的关键地理位置,并通过华雷斯的悲惨命运管窥了墨西哥与美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历史。
《毒品史:美国和墨西哥的百年恩怨》,[墨]卡门·博洛萨、[美]迈克·华莱士著,张艳蕊、温华译,译文出版社2019年12月版。
世界谋*之都——华雷斯市(选摘)
文丨[墨]卡门·博洛萨、[美]迈克·华莱士
华雷斯市的噩梦,不能简单地解释为贩毒集团之间为控制这条通向美国市场的重要通道而争战不休,尽管这正是问题的核心所在。这样的世界级灾难降临到这座城市是基于一系列历史原因,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不幸的是,这一切在2008年同时出现。
《毒枭:墨西哥》第二季(2020)剧照。
1942年,美国和墨西哥启动了“短期劳工计划”,这是允许墨西哥农业工人在美国农场从事季节性工作的一系列双边协议。由此,数十万农民来来往往,从而结束了布拉沃河(北布拉沃河:墨西哥境内最长河流)以北的(低工资)劳动力短缺,实际上扭转了1930年代大萧条时期由于贸易顺差而开始大规模驱逐劳动力的情况。
1964年,“短期劳工计划”终止,部分原因在于美国劳工抗议削减农场工人的工资。而墨西哥人发现,他们去北方工作这条路被堵死了。为应对由此造成的严重失业问题,墨西哥政府启动了“边境工业化计划”。在此过程中,他们参照了中国港台地区的做法——建立自由贸易区,允许外国公司在其中建厂,雇用当地工人将各种进口零部件组装成成品,比如电视机。而公司对“进口”零件不支付任何关税,只对劳动者的增值部分缴纳出口税,由于工资极低,增值的部分并不太大。
墨西哥政府的“保税加工厂”计划——“保税加工”(maquiladora)一词源于磨坊主为他人加工谷物而收取的“磨坊主应收比例的费用”——为美国公司提供了廉价劳动力、税收减免的优惠以及一个离美国本土几步之遥的地方(不必漂洋过海)。
美国企业对这一计划欢欣雀跃,整个1970年代和1980年代期间在边境开设了大量工厂。其数量从1965年的12家(雇工3000人)增加到1990年的1920家(雇工460258人),此时墨西哥这类保税加工厂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其亚洲竞争对手。华雷斯从周边贫困的农村地区吸收了大量移民到这片工业飞地工作,从而在这一保税加工业居于领先地位。1950年至1990年间,该市总人口从12.26万人增加到80万人。
由于1994年签署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以及当年比索贬值了一半以上,保税加工厂数量在1990年代再次大幅增长。通货膨胀率因此从1994年的7%上升到1995年的52%,从而使以美元计价的墨西哥工人工资下降了近30%,美国企业争先恐后地从墨西哥的超廉价劳动力中获利,这就是为什么在1995年至2001年间该国整体经济增长率下降,而保税加工厂就业率却平均每年增长11%的原因。在华雷斯市,加工厂的工人由1994年的140045人,增加到2000年的262805人,几乎翻了一番。而随着劳工的到来,城市总人口也急剧增加,从1990年代初的80万人猛增到1990年代末的120多万人。
人口激增带来的红利向北方迅速蔓延,然而尽管工人们在某些方面要比他们在农村的生活好一些,但工资下降的压力(由于当地的竟争以及日益加剧的国际竞争)使他们始终处于贫困之中。工厂大门外,贫民窟不断蔓延,生活条件极为恶劣。一些摇摇欲坠的房屋是用美国工厂装卸码头的运货托盘建成的,自来水、有效的污水系统、铺设好的街道及电力,对很多人而言极其有限,甚至可望而不可即。学校医院、公园、公共交通工具——通常所说的公共设施更是严重短缺。华雷斯,尽管名为城市,但从某些方面来讲,不如说它是私营部门飞地中的一座工人圈养栏。
华雷斯城(Juárez)位于美墨边境,有着重要的战略位置。
社会压力也居高不下,尤其是与性别差异有关的方面。那些装配原本是为解决男性失业问题而设立的,后来却更愿意雇用年轻单身女性,因为她们工资更低,并被认为更具可塑性。而这正是绝望的农户们所需要的,他们面临着农业危机,追切需要增加收入来源。城里的保税加工厂的设立,使得农户们可以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工业劳动力大军,事实上,年轻女性在这支大军中已占绝大多数。
而工作强度、工作环境和薪资却很槽糕。这些保税加工厂的雇主付给墨西哥妇女的工资,大约只有布拉沃河对岸的女性工资的六分之一。更槽的是,这些女性还要面对男性的敌意,其中很多是失业男性。他们的敌意,并不单单是因为女性夺去了他们的工作机会,而是因为独立和流动的劳动妇女团体对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的性别秩序提出了挑战。
大约从1994年开始,当比索贬值导致贫困加剧。保税加工厂就业率上升而女性得到更多就业机会,一场针对女性的暴力瘟疫席卷全城,受害者绝大多数是保税加工厂的工人。
强奸、殴打、折磨和死亡原因越来越暴力的案件的数量开始上升,这些*戮受到了警察的教唆(有时甚至是由警察实施),而黑暗的街道使女性更易受伤害,变相助长了*戮。1993年至2003年,超过340名女性遇害,其间,愤怒的抗议者把“在华雷斯遇害的妇女”这句口号喊得举世皆知。虽然有些*人事件是出于特定情况和个人动机,但是很显然谋*案的泛滥并不单单是个别事件集聚而成,而是源于某种根植于城市社会生态的东西。
1990年代也是“天空之王”阿马多·卡里略·富恩特斯的鼎盛时期,他在1993年成了华雷斯卡特尔的霸主。到1995年,他那些装载着哥伦比亚可卡因降落到华雷斯机场的喷气式飞机,每年都带给他超过120亿美元的收入。毒品向北流动,与因《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而扩大的合法产品大潮肩并肩或者夹带在其中进入美国,为卡里略·富恩特斯及其同伙提供了丰厚的利润,使得他们可以安然享受奢侈的生活。与此同时,毒贩队伍也壮大了,他们游走于城市之中,销售了数吨计的产品。有人认为,这支队伍的人数正好与加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数量相符。
《毒枭:墨西哥》中的阿马多·卡里略·富恩特斯
直到“天空之王”1997年突然去世,他的地盘都是秩序井然。当然,谋*是非法行业的生意之一,他们不能把此类生意的纠纷提交法庭来解决,但可以把谋*案控制在每年200到300起。
随着21世纪的到来,危机四伏的局势又雪上加霜。由于中国加工厂的劳动力更便宜,一些公司便将业务迁往亚洲。2000年3月,美国互联网泡沫破裂,经济陷入衰退。墨西哥经济随之迅速跳水:它一直对美国的金融动荡极为敏感,而现在由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这一枷锁的拖累,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脆弱。边境地带遭受的破坏就更严重了。2000至2002年间,华雷斯市的保税加工厂就业形势急转直下,529家工厂*,(总共26.2万个岗位中)约4.9万个工作岗位就此消失。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次的经济衰退是短暂的,过山车式的经济发展再次拍头。不仅就业率上升,移民人数也是如此。到2005年,华雷斯的人口达到146.41万,以致一些人担心这个欠发达城市根本无法维持这么多人的生存。
今人担心的事还远不止这些。1997年“天空之王”去世后,出现了一贯会有的继任危机和随之而来的不稳定,但到了21世纪初,阿马多的兄弟维森特·卡里略·富恩特斯差不多算是坐上了头把交椅。如今,维森特自称为“总督”,并通过与锡那罗亚卡特尔的“矮子”古斯曼结盟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但是在2004年,一系列令人不安的迹象表明,这一针对海湾卡特尔-泽塔斯集团结成的联合阵线即将解体。
2004年9月11日,“天空之王”阿马多的另一个兄弟鲁道夫·卡里略·富恩特斯被*,据信*手是“矮子”古斯曼所派。此事导致3个月后“矮子”古斯曼的兄弟阿图罗·古斯曼·洛埃拉遭到报复性*害。随着联盟的瓦解——其彻底解体只不过由于与海湾卡特尔及其泽塔斯的战事不断才推迟——华雷斯卡特尔内部的派系斗争也在加剧,从而削弱了“总督”本来就没能完全掌控的权力。
《毒枭:墨西哥》中的“矮子”古斯曼
一旦东部与西部的战争因2007年的停战协议而结束,锡那罗亚卡特尔和华雷斯卡特尔之间也终于决裂,随之而来的是全面混战。2008年1月和2月,暴力事件呈上升趋势,60天内就以100起谋*案创下了历史新纪录。4月,卡尔德龙发起了“奇瓦瓦行动”(类似于布什在伊拉克的“增兵”行动),最终派出数千名士兵和联邦警察进驻该市。此举无异于火上加油。截至2008年底,已造成1600人死亡。
就在这一年,又一场灾难降临到这座城市的头上。9月15日,美国雷曼兄弟公司申请*。随后,美国经济下滑,导致墨西哥经济出现20年来最大幅度的下降。2009年,其国民生产总值萎缩了6.6%,创下了拉丁美洲国家经历过的最大跌幅。
暴力升级再加上大萧条,可谓雪上加霜,它阻断了外国投资,对边境的保税加工业造成了毁灭性后果。华雷斯市是组装工作劳务输出最集中的城市,受到的打击也最大。制造业就业人数在此前10年曾减少了5万,现在又失去了近5万个工作岗位,从2007年7月的214272个,降至2009年12月的168011个,减少了22%。蒂华纳的工作岗位也减少了21%。另一个打击是:美国的墨裔美国人也受到了经济萧条的影响,他们往墨西哥汇款的能力减弱,仅在2009年,墨西哥的这一重要收入流就减少了16%。2006年至2009年,全国有10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经济学家指出,作为部分补偿,所谓的非正规经济在2008年到2009年增加了近100万个工作岗位,尽管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职位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是由勇敢的独立企业家创造的,而是由那个屹立不倒的最大的商业部门创造的。卡
卡特尔雇用失业者为其效力,从像骡子一样越境运毒到*人,简直无所不为。这样的差事前景诱人(鉴于没有其他选择),特别是对于刚走出学校、走上街头的年轻人而言。2010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在华雷斯市,年龄在13岁到24岁的青少年有12万人,占总人口的45%,他们既没有在任何教育机构注册,也没有正式就业。相反,许多人挥舞着卡特东提供的卡拉什尼科夫突击步枪和AR-15突击步枪,已经从高中生变成了娃娃脸的*手,时刻准备为钱*人。数以千计来自该市无限滋生的贫民窟的青少年被卷入了冲突,他们要么是由华雷斯或锡那罗亚卡特尔直接招募的,要么是被这两大卡特尔手下的街头帮派吸纳的。
到2009年,多方面力量恳求卡尔德龙应对经济危机。墨西哥天主教会通过墨西哥大主教管区的周报《来自信仰》发表讲话,宣称美国金融危机证明野蛮的投机性资本主义“已经失败”,呼吁回归一种讲求社会责任的经济形式。民主革命党提议墨西哥银行拨出250亿美元用于建设公共工程,以创造就业机会、重振经济。洛佩兹·奥勃拉多还呼吁政府取消汽油和电力价格中所有上涨的部分,为所有学生提供教育津贴,并从原住民和城乡贫困人口开始,为老年人制定粮食预算。
墨西哥前总统费利佩·卡尔德龙(Felipe Calderón),2006-2012年在位。
卡尔德龙的回应是提出了一个应急方案,旨在扭转数十年来对华雷斯社会结构的忽视,但这种做法实际上等于是给一个刚刚被枪*的病人贴创可贴。他称赞自己的“我们都是华雷斯人”计划是“一揽子政策干预措施”,其目的不仅是消除暴力和犯罪的影响,还要解决暴力和犯罪滋生的根源。
其措施包括:71所学校延长上课时间;建立“安全学校”计划,“通过预防成瘾和暴力犯罪来打造安全的环境”;向1379家中小企业发放“软贷款”;对贫困城区的19个公共场所进行“拯救或改善”,包括体育设施、公园和社区中心;让更多人加入“大众医疗保险”,即联邦政府的免费医疗保险计划;让联邦反贫困计划覆盖的家庭数量翻一番(达到21808家);这一计划名为“机会”,是卡尔德龙从福克斯和塞迪略时代继承来的,旨在为低收入家庭提供有条件的现金补助,招收他们的子女入学,“定期为他们进行体检”。然而这些颇有价值的倡议的可悲缺陷,因为一个新足球场的首次使用而凸显了出来——它被用作了屠场,7人在此被*害。
政府对这场危机的反应是在全国范围内通过2010年的预算削减,釆取紧缩措施以“恢复投资者的信心”。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一件事似乎颇能振奋投资者的精神,那就是毒品利润继续像以往那样持续流动。考虑到墨西哥的经济困境,分析家们对墨西哥银行业的良好表现感到惊讶,卡尔德龙政府将此归因于1994年金融危机后进行的金融改革。但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主任安东尼奥·马丽亚·科斯塔的说法,在全球危机最严重的时候,似乎是“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毒品收入在维持金融体系的运转”。这位联合国毒品机构的“沙皇”认为,事实证明,被洗白后南下进入墨西哥银行金库的300亿美元是处于崩溃边缘的机构“唯一可用的流动资本”。在2010年6月15日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墨西哥财政部长对这一富矿的规模进行了较为适度的评估,他说,在墨西哥开展业务的41家银行有“100亿美元无法在这个国家经济活动的适当动态范围予以解释”。
卡尔德龙确实曾试图纠正这种情况,他下令采取措施限制现金存款,并于2012年10月通过了一项温和的反洗钱法案,加强了对银行、赌场和信用卡公司的监管,限制在某些房地产交易或购买和销售车辆、珠宝、贵金属、手表、宝石和艺术品时进行现金交易。但据墨西哥贴政部报告,在2010年的反洗钱调查中,仅有2%的案件因被告被判刑而告终,有效执法的前景似乎一片黯淡。
卡尔德龙并没有直面金融危机和体制危机,反而选择在军事领域加倍发力。在华雷斯市,大约有800多名警察被解雇,由军队和联邦警察取代他们的工作。截至2009年3月,至少有4500人到位:到了8 月份,已超过7500人。随后在2010年又进一步增援,卡尔德龙坚称:“打击墨西哥的敌人,我们绝不退缩。”
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美国政府的全力支持,尽管政权发生了变化,但美国政府仍对卡尔德龙派军队进入墨西哥城市街头的战略表示支持。承诺美国将在3年内向墨西哥提供价值14亿美元的硬件和培训的《梅里达倡议》,是布什总统在2008年签署的,但实施却落在了奥巴马总统身上。2009年4月,奥巴马总统在其第一次期内访问墨西哥时,称赞了卡尔德龙对毒品卡特尔采取的行动,并承诺要加快《梅里达倡议》提供的武器的运送,使其尽快到达墨西哥政府手中。
随着华雷斯市暴力事件的爆发,奥巴马政府和五角大楼的联合部队司令部担心墨西哥可能会成为一个“失败的国家”。他们想知道,卡特尔的暴力活动是否会引发政府的崩溃,导致该国陷入混乱,并反过来“可能要求美国基于其对自己国家安全所造成的严重影响而作出回应”。2009年4月,国土安全部部长珍妮特·纳波利塔诺宣布将向边境地区派遣数百名联邦特工和其他人员。
随着墨西哥死亡人数的上升,卡尔德龙请求布什提供武装无人机方面的支持,他对它们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威力印象深刻。白宫拒绝了,担心会造成附带伤害。
但是在2009年7月,一名美国边境巡逻队员被枪*后,“掠夺者”无人侦察机投入使用,不过只限于侦察,并由美国飞行员在美国国内控制,而墨西哥军队或联邦警察指挥官指挥它们在格兰德河以南进行飞行。奥巴马还批准美国缉毒署和中央情报局分别对墨西哥的对口部门的培训,以便使用对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成员采用过的“高价值目标”战略来追捕大毒枭。美国人还试图通过测谎、药物测试和审查候选人等方法建立值得信任的墨西哥机构,但这些行动每每都被内奸渗透。
《毒枭矮子》第三季(2018)
2010年是形势更令人焦虑的一年。1月,(据“维基解密”披露)美国大使馆官员认为卡尔德龙正在努力应对“不断升级的暴力事件,这些事件使他很容易遭受批评,认为他打击犯罪的战略已经失败”。9 月,国务卿希拉里访问了墨西哥,宣布贩毒集团的暴力活动很可能“正转变为我们所说的叛乱,或成为叛乱的根源”。2011年2月,美国陆军部副部长表示,贩毒集团“可能会接管靠近我们边境的一个政府当局”,事态一旦发展到这一步,美国可能就要出动“武装部队”来打击“在我们边境或刚刚越过边境到达我国境内的叛乱”。
这种对美国可能采取军事行动的暗示,唤起了墨西哥人的回忆,就算他们想不起1846年波尔克的武装入侵,也会对1916年潘兴的突然侵犯记忆犹新。因此,这在墨西哥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使得美国立刻收回了这一说法。但几天后,2011年2月15日,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特工詹姆·萨帕塔被泽塔斯人用从美国走私来的武器射*。这是自1985年基基·卡马雷纳事件以来发生的第一起这样的谋*案,导致一些人要求允许越来越多的美国特工在墨西哥携带武器。
2011年3月,卡尔德龙飞往华盛顿与奥巴马会谈,此举令后者对其在打击毒品卡特尔方面的“非凡勇气”表示赞赏,并坚称美国完全支持卡尔德龙的禁毒战。为了支持墨西哥人在华雷斯市采取的行动,美国当局在得克萨斯的布利斯堡附近安排了“头脑风暴会议”,美国联邦警官进入了华雷斯市的联邦警察作战室。
但是,在这座四面楚歌的城市中,人们很快发现军方将当地所有人都视为潜在的毒贩*手(其中很多人确实是),对可疑的平民和市政警察都实施了毫不留情的打击,这样一来,军方无异于在制造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更糟的是,军方和联邦警察中的很多人就像被贪婪的病毒传染了一样,纷纷暴露出了人性的阴暗面,肆无忌惮地偷盗、强奸、抢劫、绑架。
2009年8月,华雷斯市的谋*率被宣布为全球最高,令排在第二的加拉加斯望尘莫及。到这年年底,已有2660人死于非命,几乎是2008年总死亡人数的两倍。2010年,死人数更是达到3116人。
2007年至2011年间,成千上万的人逃离这座城市,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越过边境在埃尔帕索和冲着北方的地方定居下来。据报道,华雷斯市有10万所房屋空置或者被遗弃、毁坏。
在这座人间地狱里,死亡似乎无处不在,这是一场针对所有人的战争,已无法用理性来解释。当时居住在华雷斯市的记者查尔斯·鲍登在他那篇令人难过的报道《谋*之城》中写道,“暴力如今似乎已经融入了社区的机理之中,并没有什么单独的原因、单一的动机,也没有开关按钮来启动或结束它。”暴力“就像空气中的尘埃,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哦,不对,鲍登又补充道:“暴力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它现在就是生活本身。”
但流血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也并非莫名其妙。尽管它由于卡尔德龙的干预而引发,但归根结底是为了争夺市场控制权,因为胜利者最终将获得数百亿美元。2011年,“矮子”古斯曼及其锡那罗亚卡特尔大大削弱了“总督”的势力,卡尔德龙被迫撤出火上浇油的军队,以*联邦警察和地方警察部队,这时候暴力事件开始逐渐平息,截至年底,死亡人数降至2086人。2012年,锡那罗亚卡特尔已经明显取得了胜利(尽管还没有完全取胜),死亡人数也跌跌撞撞地降至750人——这仍然很残酷,但数量的变化足以反映出明显的质的变化。商店重新开张,市民沉浸在一种相对平静的气氛中。
但是这一次,巨人之间冲突的缓解是通过一方取胜而不是双方停战来实现的,而且也没有使全国其他地方的冲突偃旗息鼓。恰恰相反:战争导致了连带犯罪的大规模蔓延,它们像猛兽一样到处横冲直撞,对这个国家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本文经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摘自《毒品史:美国和墨西哥的百年恩怨》一书,较原文内容有删减。
导语撰写及摘编丨杨司奇
编辑丨徐悦东
校对丨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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