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作家贾大山

追记作家贾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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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冬,贾大山在书房。 康志刚摄

编者按

作家贾大山虽然已经离开深爱的读者和家乡二十年了,但他淡泊名利、疾恶如仇的品格,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创作态度,对艺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不懈追求,使他在读者心中犹如一座温润挺拔的大山,永远值得爱戴、敬重、怀念。

贾大山留给文坛、留给读者的,不仅是独具价值的小说,还有他那令人钦佩的品性。值此全社会深入学习宣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之际,本报特推出记叙贾大山为人为文故事的报告文学《根脉》,以激励更多的文化工作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进行无愧于时代的文艺创造。

1987年,停刊几年的《河北文学》要复刊。省文联党组酝酿,准备让《长城》编辑部资深副主编肖杰出任《河北文学》主编。肖杰听到消息,找到党组说:“让大山干吧,贾大山担任主编比我更合适。”

党组几个人一碰头,觉得还真是,无论年龄、资历、影响,贾大山确实是合适人选。但是,贾大山干不干呢?大家心里都没数。在人们眼里,这个世居常山古郡的家伙多少有些高深莫测。

为让贾大山“出山”,时任省文联主席的徐光耀和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省文联党组*的周申明先后到正定找贾大山谈话。可大山呢,除了热情接待,表示感谢,最后总是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时任省文联驻会副主席的作家铁凝也专程到正定和大山交换意见。在她看来,以大山的文学才华与领导能力,由他主持这份老牌文学刊物确实是不二人选。

去,还是不去?

事情突如其来,大山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去征求朋友们的意见。大家都劝他不要再放弃这个机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己不争不跑,这么好的事儿找上门,还犹豫什么?

于情于理,似乎都没有推辞的理由,但贾大山仍旧犹豫不决。对于他来说,这样类似天上掉馅饼的事,并非头一回。

1983年,中央提出干部年轻化,年近八旬的原石家庄地区文联主任、老诗人曼晴向地委递交了辞呈。谁来主持地区文联工作呢?地委领导一下就想到贾大山。那时,贾大山在文坛风头正盛。他是河北省新时期第一位获得全国奖的作家,作品收入了中学语文课本;他创作的河北梆子小戏《年头岁尾》,春节期间在中央电视台多次播出,反响强烈。这主任不是他还能是谁?但是,贾大山婉言谢绝了。他开了个玩笑,说:“去了市里,就吃不上俺媳妇做的菠菜手擀面了。”

这消息一时轰动了省会文学界。有人说,贾大山离不开正定,那是他的生活基地;有人说,文人之间是非多,他是怕纠缠其间耽误了自己创作;还有人说,贾大山不想当官,只想当个好作家。听到这些传言,大山淡淡一笑。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又重现眼前……

1982年12月23日晚,正定县领导和作家林漫来他家做客。都是老熟人,贾大山还以为他们结伴来串门,没想到他们向他通报了县委常委会一个决定:任命贾大山为县文化局长。

当时的正定文化系统因某些历史原因,遗留下不少棘手问题。县领导在和贾大山的交往中,不露声色地对他进行了考察,认为主持正定文化局工作非贾大山莫属。一来他的人品有口皆碑,二来他知识渊博又是知名作家,正定是千年古城,无论对内对外,都需要这样一位响当当的领军人物。

从县文化馆副馆长到文化局长,连升三级,这在正定可谓“史无前例”。

那天夜里,贾大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得”与“失”之间反复掂量、盘算:他明白,一旦接过这顶乌纱帽,必然要牺牲自己的创作,心里泛起一阵隐痛;而隐痛背后也升腾着一种激动——那是他从未对人言说的心愿:这辈子他愿意为深爱的家乡文化建设尽一份心,出一份力!他感激县领导的信任,同时,也清楚这副担子的分量。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身为作家,贾大山骨子里不仅有传统文人的淑世思想,还有着不辱使命、甘为知己者死的燕赵风骨。果然,一上任他便放下创作,尽心尽力当起局长来。下基层、访群众,定制度、抓落实……短短几个月,各部门工作就进入正常状态。

正定是个大有来头的地方。自晋代至清末,一直是郡、州、路、府的治所,历史上曾与北京、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人杰地灵,名贤辈出,赵佗、赵子龙、白朴等等都是彪炳史册的人物,而且文物古迹众多,仅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达九处之多,隆兴寺更是被誉为京外名刹,声名远播。但由于年久失修,包括隆兴寺大悲阁、开元寺钟楼在内的许多文物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损坏。

贾大山是在这些文物古迹跟前长大的。“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还有被称作“河北四宝”之一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让大山自幼就感到作为正定人的自豪与荣耀。在他心中,这些文物有温度有感情,蕴蓄着古城历史的回声与文化基因,像一条条脐带,连接着古城的历史和现实,伴随着古城走向未来。

眼瞅着老祖宗留下的这些宝贝遭受风雨剥蚀,叫他如何不心痛?如果不妥善保护与修复,如何向后人交代?这也是他甘愿牺牲个人创作,接下文化局长这顶乌纱帽的重要原因。

这几年文化局长干下来,无论群众文化活动,还是文物保护都已卓有成效——他先后主持修缮了天宁寺凌霄塔、开元寺钟楼、广惠寺华塔、县文庙的大成殿等一大批文物,还完成大悲阁落架重修的前期工作。群众文化方面,正定连年受到上级的表彰。失传多年的常山战鼓,又重振昔日雄风,被有关部门列为1990年北京亚运会开幕式表演节目……原本放下的文学梦就像戒不掉的烟瘾,这时又开始在心里勾引他。还有比主持一份文学期刊离文学更近的工作吗?没有。可不知为何大山心里总像有什么放不下,总觉得哪儿不那么安贴。他点起一支烟,走出屋来。

夜深人静,妻儿早已进入梦乡。他站在自家狭长的院子里,夜空星光闪烁,古城宁静安详。黛蓝色的天幕上,远处开元寺须弥塔的剪影巍峨峻拔,历史的沧桑变迁,大自然的风雪雷电,千百年来都没能撼动它……还有天宁寺、隆兴寺里那几棵自己喜爱的古槐,它们就像慈祥的长者,历经数百年风霜岁月,依旧遒劲茁壮,枝繁叶茂,为什么?不就因为它们伫立、扎根在华北平原这深厚、坚实、肥沃的大地上吗。他似乎闻到了槐花的幽香,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次第展开:村庄,槐林,沙滩地,老店铺,叫卖声,晨钟暮鼓……这一切,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和这块土地紧紧联系在一起,就像脐带连接着胎儿和母体。深吸一口带有田野气息的清新空气,他抬手扔掉烟蒂,终于拿定主意——不走!

贾大山的小说创作始自两条根脉:一是古城风俗人物和历史文化;另一条就是让他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梦庄”——正定西慈亭村。

1942年秋,贾大山出生在正定一个小商人家庭。他家在古城府前街西南口拐角处,临街开一个杂货铺。铺子紧临戏园,里边传出的锣鼓丝弦声,成为大山童年的底色。他父亲是超级戏迷,每逢来了名角,都要带上宝贝儿子一饱眼福。每次看戏回来,大山都要在院里照葫芦画瓢比划几天,一招一式还真像那么回事。

十岁那年,“正光剧社”演出《秦香莲》,扮演冬哥儿的小演员病了,他父亲主动推荐大山顶替,赢得戏迷啧啧称奇。自此贾大山信心倍增,练功越发勤奋,一口气连翻十个八个跟头都不在话下;《借东方》《空城计》《龙凤呈祥》中的唱段,也唱得有板有眼。

他对文学的喜爱,则始于少年时期。正定十三中是全省重点中学,在十几门课程中,大山唯独偏爱文学课,于是阅览室成为他最爱光顾的场所。他喜欢鲁迅、赵树理、孙犁的小说,也喜欢契诃夫、莫泊桑、梅里美等外国作家的作品,文学的梦想就这样生出了翅膀。于是,他私下开始悄悄地练笔。结果,那些习作接连被刊登在学校的黑板报上。受此鼓励,他又向地区《建设日报》投稿。几篇小小说的发表,使他成为学校的名人。

但没等到初中毕业,大山就辍学了。

父母年迈,弟妹尚小,为生活所迫,十七岁的大山走进了社会。他有时到建筑队搬砖、和泥,有时在石灰窑上抡大锤、拉石灰……这段经历,使他对底层生活与人物有了透彻的了解和体悟。他不再是那个在家里受宠又充满浪漫情怀的学生了。

1964年,作为正定首批下乡知青,贾大山来到西慈亭村落户。西慈亭和中国北方大多数农村一样,贫穷,落后。大山和社员们一起头顶炎炎烈日,脚踩漫漫黄沙,打井修渠,收秋种麦,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可时间不长,他就被大队“请”来干“细活儿”——为村里写板报、写材料。因为,村干部发现这位留着板寸头、面色黑红,精精爽爽的小伙子,是个难得的“秀才”,不但文章好,口才好,还写得一手好字。正应了那句:是金子总会发光。

春节来临,他那一笔娟秀整齐的楷书就成了“香窝窝”。一副副鲜红的对联飞落到家家户户的门框上,似天边一抹抹晚霞,又似在严寒中绽放的一束束腊梅花,给这个贫困的冀中乡村带来节日的喜气……

在西慈亭,贾大山收获了美好的爱情。妻子张淑梅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不仅美丽端庄、贤惠大方,还是西慈亭村俱乐部的骨干。第二年,儿子出生,大山有了个幸福的小家庭。这时,他已是村小学的语文教师了——这里更需要他。乡下人不懂得价值论,却掂得出一个人的价值。他把教学也艺术化了。他说:“备课、写教案也是文学创作,上课时,老师既要当好演员,又要当好导演,这也是文学艺术的创作和再现。”他成为最受学生们爱戴的老师。

村里当然没有忘记他另一方面的才能。他白天给学生们上课,吃过晚饭,就赶到村俱乐部。在那里他不但是领导、编导、舞台总监,还亲自上场客串角色。京剧、河北梆子、快板、“三句半”,他都能写能演。而且,吹拉弹唱样样不含糊。他先后创作并主演了评剧《悬崖勒马》《争筐记》,豫剧《劝队长》等富有时代气息的小戏……

那几年,西慈亭村俱乐部在全县出了名,一到正月,各村来邀请的就排起长队,着实让村里风光了一把。在西慈亭,贾大山是不折不扣的“明星”,人们以他为荣,也不无担忧:这样优秀的人才,终究不会长期留下的。

果然,贾大山先被公社中学挖走,不久就成为县文化馆一名创作员。时光流转,几十年后的今天,西慈亭村上一点年纪的人,依然对贾大山当年的诙谐幽默津津乐道,仿佛大山还没走,还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在县文化馆,贾大山一手写小戏,一手写小说。写小戏是本职工作,写小说则是副业。

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文坛迎来了明媚的春天。凭着丰厚的生活积累和敏锐的艺术感受力,贾大山进入了他小说创作的第一个喷发期。继获奖作品《取经》之后,他又连续创作了多篇小说佳作,被《小说月报》《新华文摘》等转载。其中,《赵三勤》被收录日本银河书屋出版的《中国农村百景》,并获山西省优秀小说奖;《中秋节》由《中国导报》(世界语)翻译刊载;《花市》被全国十多家小说选本收录,还走进全国中学语文课本;《小果》被收录于《〈人民文学〉创刊三十年优秀小说选》……

然而,一当文化局长他就把创作放下了。翻开贾大山创作年谱不难发现,1983年之后,他的创作量锐减,每年只有一两篇,还都是被编辑朋友一趟趟上门逼出来的。

那几年,他和文学界差不多隔绝了,而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恰恰又是文学界最活跃的时期。国门打开,西方的文学思潮和流派纷至沓来,令人耳目一新。当贾大山有意重回文坛时,他发现自己落伍了。有人背后说,他的创作还是河北老一辈作家的套路,手法陈旧,缺乏创新。他时常坐在书桌前,紧锁眉头,默默抽烟。那缭绕的烟雾,宛若纷乱的思绪。

他的床头常年放着一本孙犁的《铁木前传》,还是上世纪50年代的版本,已翻得磨出毛茬。还有鲁迅、巴金、老舍、赵树理……在他心里,这些让他推崇备至的作家作品,是中华大地滋生的文脉。丢掉他们,也去尝试着搞搞那些远离大众审美的流派?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他的好友,更是他小说的热心读者。他们当中有机关干部、村干部,也有花匠、木匠、钉鞋匠、厨师等,如果去搞现代派,他们能听得懂、会喜欢吗?他仿佛看到他们摇头皱眉,脸上失去了那种会心的笑容。

贾大山早期的小说艺术上十分精湛,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刻画也活灵活现,但大多是从政策角度切入主题。艺术贵在创新,深化主题、丰富创作手段当然没错,但绝不等于图解西方哲学或模仿西方现代流派就高人一筹。时代在发展,人们的审美也在变化,可万变不离其宗,优秀的文学作品,都离不开作家脚下这块土地,更不能脱离大众的审美。

1986年秋天,他邀请时任省文联副主席的铁凝来正定为当地作者讲课。两人坐下来,他把自己创作上的苦闷和对当下文坛的一些思考讲给铁凝听。还讲了他以当年知青见闻为素材构思的几个短篇小说。铁凝认真地听着,神色里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欣喜:这和大山从前的小说有了很大不同。他的目光,“已伸向了他所熟悉的底层民众灵魂的底层”,开始从人性的高度来审视和观照那段特殊历史与百姓。

贾大山又把这几个故事讲给肖杰听。肖杰大喜,说从前秦兆阳写过一本《农村散记》,你也写个农村系列吧,将来出本集子。得到铁凝和肖杰两位好友的肯定与鼓励,贾大山创作的激情被点燃。不久,《花生》《老路》《干姐》作为“梦庄记事之一”在《长城》发表,读者好评如潮;自此一发而不可收,一篇篇短小精悍的小说像一道道电光闪烁在文坛。贾大山再次在全国引发广泛关注。

1986年夏,贾大山(左)和徐光耀于木兰围场。 康志刚摄

在创作“梦庄记事”的同时,贾大山的目光又落在“古城人物”身上。

写旧时代的“西街三怪”,《林掌柜》《王掌柜》《钱掌柜》,原型都是他父亲当年的好友。写现实的,像《“容膝”》中的主人公、《傅老师》中的傅老师,则是自己交往笃深的朋友。他们身上都烙有古城文化的印记,更寄托了大山对人性的探幽及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他借“义合鞋庄”的林掌柜之口,道出了关乎做人的警句:“人也有字号,字号可不能倒!”《智县委》中的县委*不是正定人,但大山却把这位亲民爱民的*视作了古城人物。这些作品不时被选刊转载,或被收录年度选本。每构思一篇,还是要背给朋友们听,听取意见后再精心修改;还是写好之后,并不急于寄给约稿编辑,仍然压在褥子底下或放进抽屉进行“冷处理”。他依然写得少,但篇篇精湛,字字珠玑。

评论家雷达认为,文学上任何表面的价值和时髦的风尚都掠不去大山小说中那种本真的美,“艺术并不与时间同步”。而贾大山正是以他的创作证明“只要致力于传统的更新,又不失传统的真髓……依然能够在今天焕发出鲜热的活力,夺人光彩”。

只是,即便作品获奖,他依旧不参加颁奖会,也很少出席文学界的各种活动。他有自己所追求的审美理想,如苏东坡的《题画雁诗》里的:“野雁见人时,未起意先改。君从何处看,得此无人态。”还有徐悲鸿谈绘画时的:“下笔不灵看飞燕,行文无序看花开。”在这块滋养着自己的土地上,沉下心、扎住根,寻找天籁之音、自然之趣,以写我心,愉悦读者。为这个社会,化解烦恼,增添清凉。

孙犁先生在给徐光耀的信中写道:“小说爱看贾大山,平淡之中有奇观。”他还说,贾大山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未受污染的生活反映,也是作家一片慈悲之心向他的读者施洒甘霖。

1995年中秋节前,贾大山被诊断为食道癌。尽管手术做得很成功,他的身子还是一天天消瘦下来。

一天,几位中学生来县医院探望生病的同学,得知隔壁病房住着作家贾大山,他们在语文课上学过《花市》,便想亲眼看一看仰慕已久的大作家。大山望着那一张张清纯稚气的脸,被疾病折磨得憔悴苍白的脸上,绽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许,从孩子们脸上他看到了自己青年时代的影子,也许他感到了文学的魅力。他相信《花市》中那朵高雅圣洁的兰花,一定会在孩子们心中灿然开放。他对文学有自己朴素高尚的理解:“写小说,就是让人学好的。”

身体一旦好转,他又开始读书看报、动笔写作。他让妻子买来一个硬纸夹,靠在床头继续他的《梦庄记事》。贾大山无法忘记他笔下的“梦庄”。他和前来看望他的西慈亭的好友陆书棠约定,待明年春暖花开,他要和爱人去“梦庄”住上几天,再看看那里的沙滩地、槐树林,还有那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他要闻一闻泥土的芬芳;看看当年曾和他一起劳动、朝夕相处的朋友“老路”“树满”“杏花”……去重温他们留下的青春欢乐。

子夜,古城已经睡去,白天喧闹嘈杂的大街上寂阒无人,路边槐树上不时有几片黄叶被冷风摇落。在通往大佛寺的中山路上,一个身影缓缓地走来,尽管形容枯槁,步履轻飘,但暗淡的路灯下,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有神,像夜空最亮的星星。

这是贾大山。

他爱恋这片土地,又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病容,所以常常夜深人静才悄悄下楼,到这条熟悉的大街上走走看看。走过天宁寺,再往东,就是红墙黛瓦的隆兴寺。寺门前那座高大的琉璃照壁,以及三路单孔石桥、天王殿,还有那棵树龄有几百年的古槐在星光下显得神圣庄严。夜色最能屏蔽现实繁杂的信号,让人穿越时光隧道,重温似梦如幻的过往。他双手抚摸着古槐皴裂的树干,似儿孙抚摸慈祥长者的脸颊。那每一道皱褶,都是古城的年轮,更是一段段风雨岁月,如诗如歌;他走上石桥,抚摸光滑的石栏,似乎又回到快乐的童年。

咚咚嚓,咚咚嚓……随着开道的大鼓大钹,一道道的腊会从城里各条街道涌出来。那是灯的河流,更是欢乐的海洋。每道腊会都有一个吹打班子,紧随吹打班子是两对儿大红纱灯,那面容俊朗的挑纱灯小童中,有一个就是他。

他恍然感悟到,两次放弃到省城工作的决定非常正确!自己早已和这座古城融为一体,正是这块古老土地和人民成全了自己的人生,成全了他视若生命的文学,这么想着,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后记

1997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十四)21时10分,和疾病抗争将近两年的贾大山永远闭上了他那智慧、慈善的双眼,将生命定格于此。第二天是元宵节,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那一刻听来颇具悲壮意味,似是冥冥之中人们以这种独特方式,来送别这位为文学事业、为正定古城文化建设做出过非凡贡献的作家! (李延青 康志刚 黄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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