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瞭望中国新媒体》
田新建在中印边境金锡段的乃堆拉山口考察时在哨卡留影,该哨卡距离对方印军哨位只有20米
“我欲乘风归去”
——悼念田新建
陈惠方
新建之死,百身莫赎。
老田英年早逝,驾鹤西去,我们都十分悲痛,唏嘘不已!
虽然时间过去整整一个多月了,但是,他作为我亲密的战友和文友,作为由他主创并担任了20多年秘书长的“太平洋论坛”的同仁和论友,他的举止言谈,音容笑貌,高风亮节,激扬文字,常现脑海,挥之不去!
田新建
一
1969年2月,未满16周岁的田新建,从湖北省黄石市参军入伍,来到驻扎在祖国东南边疆的“福建前线”部队——陆军28军84师250团,当了一名步兵,从此开始了他一心向往一生挚爱的军旅生涯。
他从连队最基层起步,当过卫生员、炊事员、警卫员,步兵班战士,干一行爱一行,干哪行琢磨哪行,干好哪一行。在那个把“狠斗私字一闪念”作为思想改造最高标准的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在没有任何“背景”、“关系”、“照顾“和“后门”的情况下,他凭自己超常的拼搏与奋斗,其进步与升迁之快,令人羡慕。1969年底,他就当了文书(相当于班长职位),1971年4月,刚满18岁,就入了党;1972年10月,也就是入伍才3年就提为干部,不到6年调到师政治部宣传科任新闻干事。在6年的短短时间内,田新建完成了从步兵连列兵到师机关干事的跨越式的“三级跳”!由此开始,他把目光投向军队的发展和建设,开始了对政治、军事理论的关注与研读,并注重哲学、政治经济学、逻辑学的学习,对军事战略理论,则格外着迷。凭着他的天赋和悟性,富有创意的思维和缜密严谨的学风,他一步一步从政治部门,走到军事部门——1977年2月,他奉命调到师司令部任作训参谋,1983年5月,又从师里调任28集团军司令部作训处参谋。这年年底,他就能独挡一面,执笔撰写28军全军军事训练年度总结。繁忙艰苦的军旅生涯,挡不住他对军事学术理论的专注与热爱,期间笔耕不辍,撰写的文章先后在《解放军报》及各军事学术杂志发表。
1995年3月,田新建(站立者)在军事科学院会见外宾时发言
二
我同田新建的交往和友谊,对他的才干和人品的认知,也就是在他这一阶段的1975年2月初,从团里调来同我一起在师宣传科当新闻干事开始。
在宣传科全科的10多名成员中,他年龄最小,军龄最短,但凡百事情,无论份内份外,他都一马当先抢着干,因此,无论是领导或同事,都很喜欢这个“小兵”,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小田”。但是,在一个月一次的例行“民主生活会”上,也有个别人认为小田“比较孤僻”,“有点不合群”。我作为宣传科报道组组长,他的宿舍又同我的挨着,和他接触较多,对小田比较了解,我觉得小田的两个“缺点”,在我看来,是个表象与误会,恰恰是小田专注看书惜时如金的表现。我注意到,他每晚看书看得很晚;而早晨,则早早起来,爬到楼顶平台上,大声朗诵古诗古词或名篇名句。此前不久,我们参加军师团三级军事演练,晚上无事,天下大雨,我们都在帐篷里打扑克、拉呱,而唯他“孤独”地待在帐篷一角,默然无声地捧读一本厚墩墩的军事名著《战争论》,形成一幅“帐顶雨打如擂鼓,帐内小兵苦读书”的动人景象!当时我就想,这大约就是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在每次训练或演习的总结和研讨会上,敢于在科里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入伍的“老兵油子”面前,高谈阔论,纵横捭阖,引经据典,大言不惭的的底气与资本吧!
历练是人生的教科书。
这年的年底,新建参加了师里组织的千里野营拉练。那时,师里按照*“这样训练好”的“11·24”批示精神,在野营拉练中,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机关干部也同连队战士一样,“野营上千里,背包背到底”,“长途奔袭一百八,不怕苦累不拉胯”,这种苦与险,与真打仗无异。田新建经历了这种近似实战的野营拉练和军事演习的严峻考验,既锻炼了筋骨,也增强了意志。
2020年10月11日,田新建参加陈惠方新著《张思德》首发式与会人员合影(前排右3为田新建,前排右5为陈惠方)
2008年奥运会结束后,田新建(后排右二)和陈庸笃(后排右三)、陈惠方(前排左一)等战友一起聚餐庆祝。
三
“把书斋与边境连起来。”这是田新建自1984年由28军司令部调任军事科学院研究员七年来,一直思考和想做的事。
这一年——1991年5月底,他获悉成都军区司令员张太恒要率领考察组赴西藏边防考察调研边防一线的部队建设、军事斗争准备和未来战场建设,这不正是“把书斋与边境连起来”的好机会吗?况且,张司令员是他熟悉和尊敬的老首长,当年张司令员任84师师长时,他是师司令部参谋;张司令员升任28军军长,他调军司令部当参谋,张司令员对田新建也比较熟悉和欣赏。因为有这一层关系,田新建平生走了第一次“后门”,大着胆子向老首长提出“插班”考察组进藏调研的要求,张司令员痛快地答应:“没问题!学院批,我接纳!”本来很复杂的问题,老首长一句话,就解决了!
张太恒上将(中)和秘书樊强(右)同田新建(左)合影
但是,话说回来,到西藏去难,到西藏边境更难,到西藏边防高山哨所去,更是难上加难!边境山高路远,人烟稀少,海拔超高,高峰缺氧,环境恶劣,那西藏高原上的“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相连”,唱起歌来美妙无比,但要一步步走进这一座座山,走过一座座“相连的山川”,其艰难艰苦艰辛艰险,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半个月来,田新建随同考察组,一步不拉地走完了千里边防线,由于高寒缺氧,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瘦得变了个样,嘴唇起泡,皮肤干裂,气喘吁吁,如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常常是一边吸着氧,一边开座读会,口问手写,乃至差点晕厥过去。但是他,坚持下来了,而且收获了一本写满情况和体会的《考察笔记》!
6月16日这一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端午节。成都军区的高级领导们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选择了在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位于中尼边境的樟木山隘口进行调研。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深入了解在现代化作战条件下,位居偏远高寒的樟木口岸的军事设施建设和边防连队的工作、生活、常备不懈的情况。
田新建进入西藏随首长一路考察中,他亲历亲见老首长张司令员时时处处,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无论是在地面徒步考察,或是乘直升机从空中观测;无论天气如何变化,他虽然年纪最大,身体也不是最好,但是在西藏这样险象环生的地形地理条件下,他总是走在最先,飞在最前,这给田新建很深的触动,很大的教育!就说6月16日这一天吧,考察组在考察完樟木口岸后,即分乘三架“黑鹰”直升飞机,准备前往下一个考察点时,张司令员也是一如既往,乘坐头一架飞机,当“开路先锋”,安全飞越了樟木山。
由于气侯的原因,张德福副司令员乘坐的第二架直升飞机在飞越中尼边境转弯时,突然撞上了樟木山头,机毁人亡,机上包括张副司令员在内的13人全部遇难
当时还未起飞的第三架飞机,即暂时停止了起飞。
“六•一六“军机意外事件,震惊了整个军区,也震惊了全国!
值得一提的是,这天考察组离开樟木口岸前,田新建利用休息时间,特意穿上军官常服,到一架停放在樟木山下的尼拉木村旁一块平地上的“黑鹰”直升飞机旁留了个影。无巧不巧的是,考察组首长原来决定让北京来的参研人员,与他们一起乘坐遂行考察的就是这架失事的“黑鹰”直升飞机。但当时田新建为了更好地亲临实地,了解西藏、了解部队、了解边防、了解沿途的地形地貌与民情社情等实际情况,田新建主动选择了与机关人员一起,乘越野车从地面穿越樟木山。未曾料想,因此一改,于飞机失事的6月16日这黑色的一天,让他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震惊军内外、国内外的重大事件的失事飞机,其过程与原因,也已解密。据考证和相关人员确认披露,失事飞机,就是事件之前,停放在樟木口岸尼拉木村临时停机坪的这架编号为“LH0214号”黑鹰直升飞机,田新建身穿军官常服,在机前留影的,就是这架飞机。
田新建于“6·16”空难前,在停放于尼拉木村旁临时停机坪,原定他乘坐的“LH0214号”黑鹰直升飞机前
经过生死炼狱般的考验,使田新建更深刻地体悟到,生命诚可贵,事业价更高,珍惜每一刻,勿把光阴抛!在军事科学院,他醉心专业,抓紧点滴时间,深钻苦研军事理论,成绩斐然。随着研究层次的提高,他在国防溯源、军事预测学、军事战略学领域多有建树,有多部著述出版。理论的积淀和视野的开阔,使他不仅在军内国内,且在对外开展的军事学术的交往交流中,均游刃有余。在接待美国和日本来访的代表团时,田新建对西方流行的“均势战略理论”的独到见解,使许多外国专家刮目相看,一些国外的知名媒体对此多有报道;美国史汀生研究中心,也特地向他约稿撰写专论,并以显要位置予以刊发。他在对外交往中的表现,也得到外交部陪同人员的肯定,并受到军事科学院外事部门的高度评价和特别奖励。
从1991年以来,田新建在先后担任军事科学院战略部第二研究室副主任、主任的八年期间,为了在战略理论与新时期新形势下,军事学术、战争准备和实战的变革上,有所创新,有所发现,有所突破,有所前进,他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且时常加班熬夜,为军委*起草报告、讲稿,以及牵头研究重大课题,作出了重大贡献,荣立三等功。拼博与奋斗,使他脱颖而出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西山夜话》
田新建主笔撰写出版的著作《军事预测学》
田新建主笔撰写出版的著作《国际战略论》
四
“两位陈大哥,我退休了!”
2000年新世纪开始的春节,我和新建两家,到总后勤部大院时任《后勤》杂志社副主编的老战友陈庸笃(任84师宣传科干事时,他与新建在师政理论组一块待过一年多)家聚会时,他把年前已退休的消息告诉了我们,我俩一听吃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要知道,就我来说,我比他大10多岁,入伍早六年,我才副团时,他却已是正师了,且才46岁,风华正茂,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将星闪耀随可得!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却将自己的军旅仕途戛然而止,这咋不让我俩感到突然、意外、惋惜与吃惊呢?
在交谈中,我们得悉事情原委:由于超常拼搏与巨大压力,令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且他的身体屡屡向他发出警告:牙齿多颗松动、眉毛半截半截地往下掉!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就是在这个年纪上得病去世的,会不会是遗传基因所致?更主要的是,他想到,兵者,国之大事也,当自己身体吃不消时,不能带病上岗,贻误军机呀,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下定决心,说服领导,提前退休!
诚然,还有一个深层次的潜在的一时不宜示人的“雄心壮志”:他将自告奋勇以我为主牵头,经向有关领导申请批准,组建一个有军方背景的依托中国太平洋地区合作委员会的像美国兰德公司那样的民间智库——“中国太平洋地区论坛”!
全国政协副主席、原总后政委赵南起(左)听取田新建(右)汇报
经过田新建潜心策划、四处奔走、多方运作,终于2003年初组建了以原军事科学院政委张序三中将为理事长,原国家海洋局政治部主任张海峰、原外交部外交官陈鲁直、原军事科学院战争理论与战略研究部部长王普丰少将为副理事长,田新建为秘书长的中国太平洋地区合作委员会,经外交部批准,委员会设立“中国太平洋论坛”,本人有幸参与了初创事项与联络活动。
张序三中将(左3)和王普丰少将(右2)等与田新建(右1)合影
20年来,田新建为论坛持续而有成效的活动,殚精竭虑,用心良苦,全力以赴,以“论坛”为平台,先后举办了几十次高层次的学术研讨会,金灿荣、滕建群、徐光裕、彭光谦、曹卫东等诸多重量级“名嘴”名家,均是“论坛”的讲演的老嘉宾,田新建与这些学界高人,在论坛上发表的真知灼见和切中时弊的论述,在媒体、网络和学界享有很高的影响力。同时,田新建还以“田一枫”的笔名,在凤凰网、环球网、中国网和美国中文网撰写博客,点评时局、研判事态、剖析热点、分析原因,将近10年时间,写有博文600余篇,选萃结集了20多万字的《西山夜话》,其中有不少博文,浏览量从几十万、上百万到数千万,很多文章被国内外媒体转载,“田一枫”成为凤凰网、环球网知名博主,2010年,“田一枫”被“首届环球网盛典”评为“知名博客”。
环球网“知名博客”证书
田新建心心念念的是在太平洋论坛活动经费拮据的艰难处境下,如何接续有效地把这个“干净圣洁”的论坛平台办下去。
前年10月24日上午,他在患病的情况下,自己开车来到我的住处国防大学门口,下车同我会面,就站着同我商量如何争取在这年底开一次研讨会。当时,我很感动,就劝他说:“田秘书长,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千方百计把病治好!”匆匆见面20来分钟,我俩依依惜别,没料想,这一告别,竟成了永诀!
五
斯人已乘黄鹤去,
枉将老友世上留;
日后若有疑难事,
说与谁人分忧愁!
新建,我的好战友,好兄弟,我对你含泪带血的悼念与呼唤,你在天堂那边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一袭白幡冲玉宇,
泪飞顿作倾盆雨!
君欲乘风归去兮,
琼楼高处不胜寒!
(2024年1月3日急就,瞭望中国新媒体独家首发)
陈惠方
【作家简介】陈惠方,1942年11月9日出生于浙江省温州市永嘉县东岸村,1955年6月考入永嘉中学,15岁时在《浙南大众报》发表小说《买扁担》和散文《千年峻岭变通途》。1959年6月被华东608地质队招录为地质勘探队员,1960年6月至江西省抚州地质专科学校地质专业学习,1963年10月参军,历任战士、班长、排长、连指导员、师政治部新闻干事、团政治处宣传股长、北京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文化干事,1985年3月,任北京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专业作家,2002年12月退休。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高级职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太平洋学会太平洋地区合作委员会副会长,曾创作出版长篇纪实文学《海漩》《张思德传》《张思德》《魂系八卦》《中国希望工程》《海天魂》《关键时刻》《指点江山》《谁主沉浮》等;长篇电视剧《白兰》《远方飞来的凤凰》《温州退伍兵的故事》《南麂情缘》《呼唤》等,在《红旗》杂志、《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学报》等报刊发表100余篇文艺评论,部分结集《军人的鉴赏》一书出版。作品多次在军内外获奖,中篇报告文学《滕氏定理》《谁主沉浮》分别获全国报告文学征文一等奖,电视剧《南麂情缘》获全国电视剧征文比赛二等奖。因创作成绩显著,荣立三等功,并获团中央授予的“希望工程宣传贡献奖”证书。退休后,热衷于革命老区减贫帮困公益事业,于2015年10月获中国革命老区促进会授予“革命老区减贫贡献奖”荣誉勋章及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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