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报
拂晓,西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飞行员驾驶战机准备起飞。
迎着朝阳,机务人员完成起飞前的保障工作。
实战演习中,飞行员驾驶战机进行对地靶标射击。
旅史馆墙壁上,“神炮中队”战旗静静悬挂着。
“神炮中队”不曾授旗。
56年前,空军授予航空兵某部飞行二中队“神炮中队”荣誉称号,却未授予荣誉旗帜。
多年之后,西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旅史馆中悬挂起一面崭新的荣誉旗帜。这面旗,是上士曾勇从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阅兵式上带回来的。
在“神炮中队”所在部队待了8年,曾勇知道,虽然当年没有授予荣誉旗帜,但是一直有面荣誉旗帜悬挂在每名官兵心中。
2019年10月1日,在阅兵式的战旗方队中,曾勇手擎崭新的“神炮中队”战旗接受了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天安门广场上,当风卷着红旗吹来,曾勇的视线渐变成红色。手中这面战旗,已经陪伴他训练很久。虽然被旗帜挡住了视线,但他从没有哪一次,比此刻看得更清楚。
这阵风,携着战场硝烟而来,吹得战旗猎猎作响。这阵风,似乎把那段遥远的历史打捞出来,将这面战旗从他的眼前、耳边,吹进他心里。在这阵风中,曾勇遇见了心中寻找已久的那面战旗。
阅兵式结束,在这个让他倍感光荣的时刻,曾勇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没看到你,光看见旗了!”似乎是怕人多听不清楚,母亲声音很大。
“我也是。”曾勇笑着说,“那就够了。我就在旗的背后。”
这句话,他说给母亲,也说给自己。
最强大的力量,却源自最温柔的情感
看着一架架战机起飞降落,是下士谢昕澄夜晚独特的打开方式。几乎每一次夜航,他都默默站在飞机跑道不远处的哨位上。
驻地深秋的夜晚,总是繁星漫天。在谢昕澄左边,贺兰山的墨色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在他右边,战机的红色信标灯向着天际渐行渐远。
耳边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蓝白色尾焰掀起的气浪,成了他和战机之间为数不多的交流。
“天快亮的时候,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洒在身上,很踏实。这一刻,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谢昕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因为又平安度过一天,感觉自己也在保护这支部队,这就是我喜欢站哨的原因。”
保家卫国,人民军队穿越时空的使命。
68年前,年轻的飞行员许秀玉驾驶着战机来到朝鲜。在朝鲜黄州、沙里院地区,许秀玉与侵朝美国空军发生了战斗。那次空战,他第一个击落美军飞机。作为新中国第一批航校飞行员,他的飞行时间当时还不到20个小时。
消息传回国内,深深影响了一个年轻人——谢昕澄的爷爷谢江仁。
那年,谢江仁26岁。1949年新中国解放初期,他参加了解放攸县的支援工作和地下工作,却一直没能入伍。没能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时间跨越到2014年,谢江仁弥留之际,谢昕澄刚满16岁。那年,他半跪在爷爷的病床前,听到了爷爷对他那句最后的嘱托:“爷爷希望你能参军。”
当年,许秀玉所在部队正是谢昕澄所在部队“贺兰飞狮”的前身——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六师。
来到部队,是爷爷的遗愿。而留在这里,是谢昕澄自己的心愿。
“在这里,我读懂了一支部队的初心和使命。”谈及留在部队的原因,谢昕澄思考了一会儿,说出这样一句话。
许秀玉的女儿许艾素在一篇文章中,记载了陪许老英雄最后一次看城市灯火的场景:“我陪他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楼,然后,坐上早已等候在病房楼前的卧车,缓缓离开医院,沿着城市环线,一圈一圈地走。他说,‘丫头,咱们的城市真美!咱们的国家真美!’”
也许,许老英雄这句话就是一代代官兵奋不顾身的动力源泉。60多年过去,这支部队从抗美援朝的烽烟中走来,历经数代官兵更迭和驻地移防,但这种保家卫国的志愿,一直在这支部队赓续传承。
“我们是英雄的贺兰飞狮,战火中诞生,战斗里成长,保家卫国建功勋,神炮传人威名扬……”今天的营区,回响着《贺兰飞狮之歌》。在这支英雄部队的官兵看来,成为“狮子”是一种选择。
“为了保护领土,狮子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壮。某种意义上,我们和狮子一样,为了保护家人和祖国,必须不断强大自身。”机务二中队中队长田军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又是一次夜航,谢昕澄再一次站在哨位上。
远处,塔台的灯火早已点亮。塔台旁的3个车库里,消防车、救护车和抢救车静静停放着,卫生员陈娇从救护车上下来,看向机棚的方向,机务人员早已开始起飞前的保障工作。
跑道灯亮起,飞行员王骏驾着战机轰鸣着刺向夜空。在他的视野里,整个机场渐渐变成一个光点。
“有一天祖国和人民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站出来。”看着光点里那些默默守护这次夜航的身影,王骏心想。
飞上天空,需要一双怎样的翅膀
穿着蓝色迷彩服,上士党伟背影显得有些消瘦。塔台的灯光闪烁,他一边盯着远方的飞机起落架,一边布置信号旗,协调打开导航设备,通过电台告知飞机机场数据。
“着陆方向从由南向北改为由北向南。起落架好,可以降落。”看到战机顺利降落,党伟身体松弛了一些。
这本是极为普通的场景,直到他慢慢回过头来,镜头定格在他的眼睛上。和记者想象中不同,摘下茶色眼镜,他的黑眼圈有些严重,眼窝深陷,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
从天黑到天亮,他这一天已经保障了数十架飞机起落。
“这两年,机场飞机起飞降落的频次明显上升。不仅是我们自身训练强度加大,保障任务和其他部队的飞机也越来越多。”长期盯着飞机起落,党伟眼睛有些散光,他一边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一边说道,“训练强度加大,我们部队战斗力也不断提高。想到这些,感觉值了。”
与党伟不同,中士李亚鹏显得开朗多了,他的目光更多看向地面。当金色的阳光洒下,坐了两天一夜火车的李亚鹏踩到了高原的土地。
“即使我只是负责消防保障,也要做好充分准备。”担任场务连消防班副班长4年,他对保障工作有自己的认知。
近两年,他们旅从“春末夏初上高原,寒冬来临回平原”的“候鸟式”驻训,到如今跨年度、常态化轮训;从搭帐篷到适应新装备,新的环境考验着他们,也是官兵们新的“磨刀石”。
部队驻训的高原地区,高寒低氧,地形复杂。不仅对地面保障是一种考验,对搏击天空的飞行员也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为了追求更好的训练效果,该旅航理主任陈子龙参考往年训练资料,根据实际地形和训练特点,绘制了详细的航线图;该旅空射主任牛培亮专门向院校教授请教,了解不同地域重力加速度、风向等细微差别,用公式推算航炮、导弹空中运行数据……
高原、峡谷、险滩、海洋、密林……训练贴近实战化,必将面临更多复杂的战场环境。怎样训练?如何提高实战能力?这是一道摆在官兵面前的必答题。
走进该旅训练中心,记者寻找着问题的答案。墙上,一幅科技感十足的DNA结构图引人注目。DNA结构图上,标注着详细的图文介绍,记录了在危急时刻站出来的英雄官兵。
如果把这幅DNA结构图看作一支部队历经烽火,仍屹立不倒的“骨架”,那一代代官兵的青春,就是将这个骨架绘成翅膀的颜料。
打开飞行三大队大队长李鹏的训练日志,今年尚未结束,他早已刷新了往年的飞行时长纪录。飞行二大队大队长胡华,在查询自己的飞行时长时,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自己是否真的飞了这么久,答案是电话那头一次次的肯定。
历史的意义,是让人懂得珍惜。先辈的荣光和鲜血的洗礼,让官兵们愈加努力。他们用青春和汗水不断提高自身能力,绘成了这头“雄狮”换羽重生的那双坚硬翅膀。
当“狮子”飞上天空
对奥伦堡这座城市来说,凌晨时分有两种人,沉睡的和醒来的。
对胡华来说,此刻周围只有两种人,中国人和外国人。他知道,这样去划分人群过于简单,但他已经难以抑制心头那份情感。
当晨光微微明亮起来,战机的轰鸣声在机场上空呼啸。战机座舱里,胡华看了眼窗外这个陌生的国度,一种叫思乡的情感,占据了他的心。
2019年9月,完成历时10多天的中外联合演习任务后,飞行二大队大队长胡华驾驶战机返回部队驻地。从日出到日落,片刻不停。
“我要回到祖国的天空。”想起那次任务,胡华感受最深的就是归途,“返程路上,我想到当年凯旋的先辈们。想必那时候他们更加思念祖国。”
作为家,天空从未改变。作为战场,天空早已不同。
1961年,二中队飞行员鲍寿根以30发炮弹命中15发的成绩,打破了由他创造的空军空靶射击最高纪录。在他的影响带领下,1964年,全中队有9名飞行员获评“一级射击能手”,空军分别授予飞行二中队“神炮中队”荣誉称号、鲍寿根“空中神炮手”荣誉称号。
56年过去,如今的战争形式早已发生改变。“神炮精神”“空中拼刺刀精神”依然值得我们铭记学习。与此同时,我们也需要与时俱进,才能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
“在现代战争中,空战的能力已经不能够简单通过‘飞得好’‘打得准’来评判。无人机空战、电子干扰、隐形飞机、超视距打击乃至多兵种、多军种的联合作战,让提高实战能力和体系作战能力迫在眉睫。”从飞行员一路走来,旅长曹龙对现代战争有深刻的认识。
为了更加贴近未来战场,旅里坚持参加基地每个月一次的体系集成训练和每季度一次的体系对抗演练,还积极“走出去”学习先进战法和理念。
“建设一支部队的过程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危机。不仅是能力危机,还有观念危机。只有继承优良的传统,放弃过时的观念和习惯,才能不被时代甩在身后。”该旅政委李武康说。
如今,“神炮中队”已经成为该旅飞行二大队。在积极参加训练的同时,他们还承担了新员改装任务。
前不久,旅里刚刚完成了一批三代机飞行员的改装任务。在毕业考核中,这些年轻飞行员完成了体系作战中的一项有挑战性的课目:近地支援打击。
从空中望去,可以看到驻地门口,那座巨大的雕塑静静矗立:一头金色的雄狮,插着一双坚硬的翅膀,振翅向天。
当“狮子”飞上天空,会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无论是学习体系作战,努力融入作战模块,还是高质量完成改装任务,为人民空军输送新的血液,都是为建设一支攻防兼备的强大人民空军贡献一份力量。
“新时代,我们需要用新视角去思考问题,不仅我们自身战斗力要过硬,也要让在我们部队改装的这些新飞行员素质过硬。他们都是‘贺兰飞狮,神炮传人’。”曹龙看着旅徽上的8个字,自豪地说。
“贺兰飞狮,神炮传人。”从家喻户晓的“神炮中队”到拥抱时代的“贺兰飞狮”,预示着一支部队的换羽新生。
不是每一名官兵都能和上士曾勇一样,擎着鲜红战旗乘车通过天安门,但每一名官兵都站在那面战旗背后。战旗代表着他们,他们自己也成了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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