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上了年岁,总是愿意怀旧。这不在这高楼林立的小城住久了,就想回老家看看。
我的老家在庄河唐家沟。我在哪里生活了十二年时光,童年、少年是在哪里度过的,哪里有我永远抹灭不去的记忆。我想经常回老家看看,看看叔叔、姑父、舅舅、姨夫、发小、上岁数的老人,以及各种动物,如鸡、鸭、鹅、猪、狗、牛、鸟和蝉、金龟子、蜻蜓、螳螂和萤火虫,还有满山沟壑的果树、花朵,大片的庄稼地。因为我的情感,已经被融入在老家一切,恐怕这一辈子也不会把老家抛在脑后。
前几天,国庆节我再次来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熟悉的羊肠小道变成了的水泥路,记忆里的草房也变成了红色瓦房,当然那个承载我儿时记忆的篱笆小院也改变了模样。一栋栋塑料大棚挡住了田野和小溪,我迷失了,我找不到那个记忆中的老家,也找不到儿时味道。
我们一家人打出租车先到小院子二姑父家(我继祖母家的二姑娘)吃过午饭后,二姑安排我和妻儿去给继祖母上坟。然后我和妻儿又去给祖父祖母上坟。下山后我们回到唐家沟久年未曾踏足的旧居,旧居,现为老高家三姑娘(我同学高永新的妹妹)老三妹居住。儿子上山有点累了,老三妹让他吃苹果他却不吃,躺在炕上便睡着了。我坐在旧居的炕沿上,心情颇为激动的。目视脑海中熟稔又似乎陌生的环境,看得出来,老屋子,被老三妹收拾过了,老房子的土炕以及墙上,重新新糊的报纸已经发黄,洗过无数次的枕巾,已经变得如同薄纱,遮不住电话座机的艳红了,估计用手摸起来一定很棉。一直沿用的炕沿是用很厚的木板做的,白黄交替着斑驳,只有着漆的颜色依旧是黑色的,整根炕沿被岁月的烟云打磨得很光亮。
多年不见,竟然不知道如何与老三妹搭话,还是她先开口问我打破了沉闷的静寂:"她说我家你妹夫去大连打工,姑娘也去了,儿子还在乡里上学"。我说"生活还不错,这个屋子让你收拾得真干净",她说:"难道你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一时兴奋的我竟然不知道老三妹问话的主题,顺着她的话脱口而出:"哪有什么东西?这是我的老家呀。"
老三妹说:"是的,是你原来的旧居,我在这里都住了好多年了,这么光滑的炕沿,还是你们姐妹小时候爬上爬下磨出来的,摸摸,是不是像用砂纸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我猛地被她提醒,眸光顺着她的话搜寻,只见初秋的太阳,透过中式窗户的安装上玻璃射过来,已经毫不羞涩地伏在墙上,一直漫过炕沿。此情此景,我顿觉室内亮得透明,暖融融的味道弥漫。我回过神来,伸手摸了又摸,试图寻找我小时候的光景,仿佛看到我光着屁股来回爬磨的场景,老屋斑驳的炕沿,该打磨去我儿时多少的乐趣呢?又承载过有多少亲情?
我的怀旧感很强烈的,毕竟,老屋是我童年的摇篮。老三妹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出许多人和事的。这多年在外奔波,是无暇静下来回忆了,今天心情特好,又是在故乡的老屋里,儿时的许多趣味迎面扑来了。
我在唐家沟居住过十二年,童年时期充满着野趣。春天,渗透了我们的童真活力。我和村里小伙伴们,提了柳篮到山坡里挖野菜;夏天,洋溢着我们的热情似火。我和小伙伴们偷吃樱桃,捉"水牛",还用槐树上长的刺刺人的"恶作剧",小溪中嬉戏"打破头"还记忆犹新;秋天,我们收获成长的乐趣,挖花生、拾黄豆、采栗子、打烧菜,处处也有我弱小的身影;冬天,凝聚着我们分享的喜悦,冬天里我们玩过冰车,脚踏冰板,下大雪堆过雪人,打过雪仗。还玩过冰尜。童年的回忆实在太多,还有好多好有趣的游戏。我们玩过掏鸟窝、斗鸡、老鹰抓小鸡、摔跤、弹弓、撞拐子、打水仗、摔泥炮等。正是这些游戏,总是让我们粘在一起,相偎相依,这些玩伴,陪着我一起慢慢成长。
我的童年是真挚、固执。也是淘气、天真,更多是真实。我怀念我的童年,那是无话不说的时期,那是开始做梦的时期。我更怀念童年时代,它记录着我人生的起点的点点滴滴。
此时此景,我想到了很多。被迫离开唐家沟,我在外奔波了几十年,现在静下心来,似有所想,似无所想。这么多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自己淹没在生活、工作、学习里。这么多年来忙到什么结果呢,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只是些平平常常的小事。消磨了多年的时光。
岁月就这样溜走,儿时就这样一去不复返。童年的欢歌,少年的梦想,初恋的泪水,一切似乎都遥远了,但仿佛就在眼前。这就是家乡的山山水水,带着一份浓厚的鲜活气息,久久地在心中回荡。
儿子呼呼地睡着,我又抚摸着炕沿,又抚摸我曾经睡过的土炕,还有墙上曾经画过的画。老屋里一窗一棂,一柱一櫞,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丝丝关切和缕缕温馨。想起苦涩年代被迫离开老屋的情景,因为老屋里盛装的粮食无法承载我们一家人的生存,凄婉北迁逃荒"边外",此时却不觉泪水湿润了眼睛,顺脸颊竟然像蚯蚓一样流下来,流下来滴到手上,冰冰凉凉的。
我冲动地来到院子去转一转,我贪婪地环视四周,左顾右盼,期望找到一个个儿时影子。可是,那些模糊的身影依然呈现眼前,浮浮动动,泪水不禁再次潸然了。娇妻的一声呼喊让我止住了泪水,趁机我赶紧离开那里,到后院找儿时的伙伴买柱子那里同他聊聊,非常遗憾,他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儿子睡醒了,我们闲聊一会,悠闲地回到二姑家坐了一会,我就和儿子一起去看童年的发小,亦是同学,还是要好的玩伴。她姓陈,叫陈香,和我同岁。她有一个姐姐和哥哥,排行老三,还有两个妹妹。小时候我们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心想她也许还是童年的那个样子,走进她家院子,见她正在从地里拉回的玉米的车上,往院子里卸玉米,浑身上下看不出女人的样子。相互凝视,我赶紧说:"晚上见,"她急忙接着我的话说:"晚上我过去看你"。看见她似曾熟悉,猛想起是我儿时一同上学回家的路上写文字游戏的那个伙伴。
晚上,她真的来看我,中等个子比小时候长高了许多,她的上身穿紫色对襟衣服,下身穿蓝色吊腿裤。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泛着红润的脸蛋上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和睦、亲切的光(显然是化过装)。看上去即秀气又大方。见到她那一刻我竟触动了内心那尘封已久的琴弦,余音绕梁,绵延不止。不曾拥有的感觉便跃然涌上心头,便开始聊家常,后来我问她我们上学时回家路上在地上写什么来着,可她心如止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非常歉意地问,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拾花生,我拿锅铲把你的胳膊打出血了吗?她坦然地摇摇头。她说只记得一起上下学。娇妻似已不耐,示意我不要问了。我暗自思忖,也许是她真的忘记了,也许是人多不好意思说。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有些早已走远的往事,永远睡在了日记本里,无法再回去,再也无法回去。我告诉娇妻把多用途指甲盒送给她一个,她会心地笑了。
我们坐在二姑家土炕上聊了一会,她有事离开了。我们没有说再见,彼此生活环境差异,形成了无形的隔膜。童年的玩伴也都变得陌生了,本想着见了面不知该有多少话好说,但一张嘴,说出来的都是寒暄,唉,这就是生活啊。童年,留下的只有回忆,童年的影子还能找回多少?寒暄中得知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我想她该是幸福的,很为她欣慰。我望着童年心爱的玩伴的背影,感觉真是生命中最美丽的遇合。她已经让时光带去,有点心酸,但我很开心,毕竟见到她了。我想是不是再过几年,她会又记不起今天二姑家的邂逅呢?
回首过往几十年,却看不清身后的脚印,越过成年后的记忆空白,倒是能看见儿时的趣味依然在身后很远的地方,一亮一亮地闪耀,光点虽然很少,却总是有啊。这些闪光的记忆也已和我有了距离的隔阂,也证明了我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流去的年华,激起了几朵浪花呢?哪怕是细微的也行。记忆深处的童年伙伴们谁又愿意浪费时间和我一起回忆儿时的嬉戏,儿时的恶作剧,儿时的哭声和笑声呢?
晨曦,山村升腾起袅袅炊烟,断断续续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伶俐的小鸟在枝头上唧唧地唱个不停,给这寂静的山村带来了无限生机。五点钟我就爬起来,我不忍心就这样走了,去看昨天没有见到的小时候玩伴买柱子,十五分钟到了他家,可是他已经下地干活去了。我决心见他一面,很多年没有见面了。让他女儿到地里喊她爸,买柱子终于回来了,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高大很多,从他的鼻翼中还能辨认出我曾熟悉的儿时玩伴,满脸皱纹,烘烘的脸堂,给人一种结实之感。如果走在路上,我们是谁也不会认出谁。一阵热情的问候,聊起各自经历,考学没有考取,一直在家务农,他竟然几十年没有离开唐家沟,为了生计儿子和女儿都在大连打工。我俩还没有聊够,接我们的车来电话说到了,让我赶快回去。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互相招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昔日玩伴。
出唐家沟不远处,我们互相驻足、思索和辨认,邂逅了儿时玩伴、同学高永新在放牛,看到这一幕,我的心被剧烈地震颤了。我们毫不犹疑和迟疑地互相拥抱在一起,他比童年时高了一点点,晒得有点黑,说话翁声翁气,了解到他的近况后,我便赶紧赶路。彼此童心依旧、童心依然。想想往常我这个时间应该在水泥堆砌起来的高楼林立小区人行道上晨练,可他却在放牛,那个牛是耕地牛,还是肉牛呢?在这沟壑山野里,放牛是多么惬意的意境啊?彼此的境遇是那么不同?暗自祝福他生活越来越好。
停笔幽思,繁忙多年,有多少事情能留在自己和别人的记忆里呢?我的记忆中许多东西玩伴们竟然是毫无印象了,他们的记忆中我又能想起多少呢?似水流年的日月,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子吧。
我想,每个人和我都有这种流金岁月的印记,记忆或多或少,有时纷沓而至,有时又零零散散。捡拾不起沉甸甸的过往,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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