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6)

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6)

首页动作格斗愤怒的斗鸡游戏更新时间:2024-07-23

(6)

  “我不是个虔诚的教徒,”他说道,“但我情愿念十遍《天父经》和十遍《圣母经》,只要让我抓住这条鱼就行。假如能抓住它,我许诺一定去科布莱的圣母殿烧炷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机械地念起祈祷文来。有时候由于太累,他竟把祈祷文都忘了,于是他就念得特别快,让祈祷文脱口而出。他觉得《圣母经》要比《天父经》容易念。

  “祝福圣母玛利亚,天主与你同在。祝福你之为女,祝福你怀胎生下耶稣。圣母玛利亚呀,上帝之母,愿你为我等罪人祈祷,愿你为我等死难时祈祷。阿门。”念完后,他又补缀了一句,“圣母玛利亚啊,求你让这条鱼死去吧——即便它是那么奇妙!”

  祈祷完毕,他心里坦然多了,但那种痛苦的熬煎感依然强烈,也许比先前还要强烈些。他背靠在船头的木板上,机械地活动起左手的手指。此时虽然微风徐徐吹拂,但阳光相当灼热。

  “船尾的那根细渔线上最好再装点鱼饵。”他说道,“如果大鱼还要扛一个夜晚,我得再吃点东西。瓶子里的水已经不多了。这儿除了鲯鳅,别的恐怕什么也捕不到。不过,趁着新鲜吃,鲯鳅的味道也不会差。希望今夜有条飞鱼跳到船上来。可惜我没有灯光来引诱它们。飞鱼生吃味道绝美。吃的时候,没必要把鱼切成一块块的。现在,能省力气就省力气。天呀,没想到这家伙的个头儿这么大。可它个头儿再大,再怎么了不起,我也得送它见阎王爷去。”

  “这样做虽然不公平,”他心想,“但我得让它看看我的本事,让它知道什么样的磨难我都经受得起。”

  “我跟那孩子说过,说我是个不同寻常的老头子。”他说道,“现在是证实这话的时候了。”

  这话他已证实过上千遍了,而他觉得那不算数。现在他要再证实一遍。每一次都是一个新的开端嘛。他自我证明的时候,从来不去想过去。

  “但愿大鱼能睡上一觉,我也跟着睡一会儿,重温关于狮子的梦境。”他心想,“为什么现在一做梦就经常梦见狮子呢?”

  “不要再胡想啦,老家伙。”他对自己说道,“你就靠着船板悄悄休息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想。大鱼正忙着呢,而你就尽量少浪费力气吧。”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小船依然缓缓地、从从容容地前行。不过这时从东边刮来的微风给小船增加了一些阻力,老人乘船随着碎浪缓缓漂流,渔线勒在他背上的疼痛感有所减轻,变得温和了。

  下午,渔线一度再次朝上升起。不过,那仅仅是因为大鱼稍稍上升了一个平面,在这个平面上继续向前游。阳光洒在老人的左胳膊、左肩和脊背上,于是他知道大鱼折向东北方了。他曾经瞥过一眼大鱼,所以能想象出它在水里游动的样子——它那紫色的胸鳍大张着,似展开的翅膀;直竖的大尾巴划破黑黢黢的海水。

  “不知道它在那样深的海里能看多远。”老人心想,“它的眼睛真够大的。比较起来,马的眼睛要小得多,但在黑暗里却看得见东西。在以前,我在黑暗里能把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此处指的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过,我那时的眼力简直跟猫一样棒。”

  阳光的照晒和他手指不断的活动,使他的左手彻底不抽筋了,于是他就着手移动渔线,让这只手多负担一点拉力,同时耸耸背上的肌肉,使渔线挪挪位置,转移一下渔线勒出的疼痛感。

  “你要是不感到疲倦,鱼啊,”他出声地说道,“那你可真是一条大怪鱼了。”

  反正他已筋疲力尽了。他知道夜幕转眼就会降临,于是竭力去想别的事情。他想到了棒球大联赛,即西班牙语所说的Gran Ligas。他知道纽约市的扬基队正在与底特律的老虎队鏖战。

  “联赛已进入第二天,可我不知道比赛结果。”他心想,“不过,我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对得起伟大的迪马吉奥,他即使脚后跟长了骨刺,疼痛难忍,也能在球场上把每招每式都做得尽善尽美。骨刺是什么东西呢?西班牙语叫作Un es puela de hueso。我们打鱼的不长这些东西。骨刺是不是跟斗鸡爪子上装的铁刺[18]一样,让人疼得要命呢?我想我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的,也不能像斗鸡那样,一只眼或两只被啄瞎后仍旧战斗下去。鸟与兽真了不起,相比之下,人类远远不如它们。我情愿做那只待在黑暗的深水里的动物。”

  “但鲨鱼来了就惨了。”他出声地说道,“如果鲨鱼来了,就让上帝保佑它和我吧。”

  “伟大的迪马吉奥要是遇到这么一条鱼,难道能跟我一样坚持这么久吗?”他心想,“我相信他能,而且时间会更长,因为他年纪轻、力量大。再说,他父亲原本就是个打鱼的嘛。但是,骨刺会不会让他疼得受不了呢?”

  “这就不知道了。”他出声地说道,“我从来没生过骨刺。”

  金乌西坠。为了给自己增强信心,他回想起在卡萨布兰卡的一家酒馆里发生的一件事情。当时他跟从西恩富戈斯来的大块头黑人掰手腕,那家伙是码头上力气最大的人。桌上用粉笔画了一道线,二人前臂直直上举,将对方的一只手紧握,胳膊肘压在线上掰啊掰,掰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俩都竭力要将对方的手压到桌面上。许多人都押了赌注。酒馆里亮着煤油灯,人们在灯光下进进出出,而他紧盯住黑人的手臂以及脸。头八小时过后,他们每四小时换一个裁判员,好让裁判员轮流睡觉。他和黑人手上的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了。他们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手和前臂;打赌的人有的走进走出,有的坐在靠墙的高椅子上观战。房间里镶的是木板墙,漆成了天蓝色,而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了墙上。黑人的影子硕大无比,随着微风吹动挂灯,在墙上晃来晃去。

  在一整夜的时间里,局势不断发生着变化,输赢难定。人们把朗姆酒送到黑人嘴边,还替他点燃香烟。黑人几杯酒下肚,就使出吃奶的劲儿扳,曾经一度把老人的手(他当时还不是个老人,而是“冠军”圣地亚哥)扳下去将近三英寸。但老人又把手扳回来,恢复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尽管黑人是个出类拔萃的好选手,但老人坚信自己一定能赢。天破晓时,参赌的人要求以平局收场,而裁判员摇摇头表示不同意。老人施放绝力,硬是把黑人的手一点点朝下扳,直至压在桌面上。这场比赛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开始的,直到星期一的早上才结束。好多参赌的人要求以平局收场,那是因为他们得上码头去干活,把一麻袋一麻袋的糖装上船,或者到哈瓦那煤炭公司去上班。否则大家都希望决出个输赢。不过,老人总归把这场比赛终结了,而且是赶在大家去上班之前。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人都叫他“冠军”。到了春天,又举行了一场回访赛,不过这次赌金不多,他轻轻松松就赢了,因为他在第一场比赛中击溃了那个西恩富戈斯黑人的自信心,至此余威尚在。后来他又赛过几场,再以后就退出了赛场。他觉得如果自己一门心思掰手腕,完全可以击败任何对手,却又认为掰手腕把右手扳伤了不利于捕鱼,于是便尝试着使用左手,用左手练习了几次。可惜左手历来都跟他作对,不愿听命于他,所以他对左手缺乏信任。

  “阳光这一晒,该把这只手暖透了。”他心想,“除非夜里太冷,否则它不会再抽筋了。真不知今夜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一架飞机从他的头顶飞过,沿着它的航线向迈阿密飞去。他眼睁睁看着飞机的影子惊起成群的飞鱼。

  “有这么多飞鱼,就该有鲯鳅。”他说着,肩上扛着渔线朝后靠了靠身子,看能不能把那大鱼朝跟前拉一拉。但这一招未能奏效,渔线照样紧绷着,上面抖动着水珠,简直都快要断了。小船徐徐前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飞机,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坐在飞机里的感觉一定非常奇特。”他心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朝下看,不知道大海是什么样子。要不是飞得太高,飞机里的人一定能清楚地看到这条鱼。真希望我能乘飞机在两百英寻的高度慢慢飞行,从高空观赏海里的鱼。以前捕海龟时,我曾爬到船桅顶的横桁上,即便从那个高度也能观赏到海里的诸多景象。从那里朝下望,鲯鳅的颜色看上去比较绿,你能看清它们身上的条纹和紫色斑点,可以看见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海里游动。在深暗的水流中,凡是游速快的鱼,脊背都是紫颜色的,一般还带有紫色条纹或斑点,这是怎么回事呢?鲯鳅当然只是看上去是绿色的,实际上它们是金黄色的。但当它们肚子饿了,跑来觅食时,身子两侧就会出现紫色条纹,跟大马林鱼身上的一样。为什么鱼身上会出现这种条纹呢?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游得太快?”

  天色擦黑之前,小船从小山般的一大堆马尾藻跟前经过。马尾藻在微波荡漾的海水里一起一伏,那情景就像是海洋正同什么东西在一条黄色的毯子下做爱。就在这时,老人的那根细渔线被一条鲯鳅咬住了。只见它砰地跃到空中,在太阳的余晖下金光闪闪,身子扑腾扑腾地狂扭乱闪。接下来,它惊慌得一次次跃出水面,像在表演杂技。老人轻挪慢移,回到船尾处蹲下,以右手和右臂拽住那根粗渔线,用左手将鲯鳅往回拉,每收回一段细渔线,就用光着的左脚板踩住。鲯鳅被拖到离船尾很近的地方,绝望地左右摆动,胡蹦乱跳。老人从船尾探出身,把这条带紫色斑点的金光闪闪的鱼拽到了船艄上。它的嘴被钓钩挂住,痉挛般地连连胡咬一气,又扁又长的身子、尾巴和脑袋把船底板拍得咚咚响。老人操起大棒,狠狠地在它那金光闪闪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它抖了抖,终于不动了。

  老人把钓钩从鱼嘴里取下,重新安上一条沙丁鱼作饵,将渔线甩到了海里。然后他蹭着身子慢慢回到船头。他洗了洗左手,在裤子上擦干。接下来,他把那根粗渔线从右手转移到左手,在海水里边洗右手边望着太阳沉到海里,又望向那根斜入水中的粗渔线。

  “这大鱼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他自言自语道。可是,他观察了观察手边水流的情况,发现大鱼游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要把两支桨交叉绑在船尾,这样夜间船速就会减慢。”他说道,“即使它在夜里施展手段,我也能加以应对。”

  “最好稍候片刻再给鲯鳅开膛,这样可以让鱼血留在肉里。”他心想,“这事可以等一会儿再干,现在得把桨扎起来,以增加水的阻力。此时最好不要打搅大鱼,不便在日落时分过分地惊扰它。对所有的鱼来说,太阳落山时分都是难熬的。”

  他把手在海风中吹干,然后抓住渔线,尽量放松身体,任凭大鱼把他朝前拖。他将身子抵在船板上——这样,小船承受的拉力跟他承受的一样大,或者说比他承受的还要大。

  “这是我学来的经验,”他心想,“跟它斗就得这样做。还有,别忘了它咬饵以来还没进过食呢。它身躯庞大,要吃,那得吃大量的食物。我已经把一整条金枪鱼都吃进了肚里。明天我将会吃那条鲯鳅——也可以叫它剑鱼。也许,在清理那条鲯鳅的时候,我应该先吃上一部分。那鱼比金枪鱼难吃。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大鱼啊,你现在感觉如何?”他大声地问道,“我感觉良好,左手比刚才好些了。我的食物还够我吃一天一夜。你就拖着这船跑吧,大鱼。”

  其实他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因为渔线勒在背上疼得厉害,几乎叫人无法忍受,最后那疼痛感变成了让他揪心的麻木感。

  “没什么,比这更糟的情况我也曾碰到过。”他心想,“我的一只手仅仅划破了一点皮,另一只手已经不抽筋了。我的双腿都状况良好。还有,目前在食物方面我也比它占优势。”

  此时天色已黑。九月份,太阳一落山,天马上就黑下来。他背靠船首处那磨损了的木板,放松全身心休息。

查看全文
大家还看了
也许喜欢
更多游戏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