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延庆2月10日电(记者王沁鸥、卢羡婷)“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慢慢爬起来,脚踩雪板,一步、一步,向上挪动。雪板一下、一下嵌在雪里,又被一次、一次拔出来。她身后的雪面上留下一串横纹。
这是在这场所有人比拼往下冲的比赛里,留下的唯一的,攀登的痕迹。
2月9日,李玟仪在比赛中不慎摔倒。新华社记者陈益宸摄
如果不这么做,中国台北选手李玟仪的冬奥之路就结束了。2月9日,北京冬奥会高山滑雪女子回转比赛第一轮,最后一个上场的她出发后不久便摔倒并错过旗门。按规则,错过的旗门,选手可以爬回去重新再过,但攀爬时间也算在总成绩里。在早先登场的争冠选手眼里,这样的错误意味着结束,很多人会直接放弃。
“我努力了这么久,就这样回去吗?”
一个多月前,她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那是2021年12月28日,在黑山共和国的科拉欣市,她沮丧地想着要不要比完当天那场积分赛后就收拾行李回家。开始打积分争取冬奥参赛资格后,她没有一场达到过冬奥积分的及格线,冬奥会看起来是越来越远了。
在两个时空里,李玟仪都不服气。
2月9日,李玟仪在比赛中向摔倒的地方走去。新华社记者陈益宸摄
那个12月28日的下午,她出乎自己意料地拿到第十。科拉欣的雪场上,她、她爸、她队友站在风里算分数,发现如果每场必争地赶一赶,她没准还能搭上冬奥会的末班车。那天离积分计算的截止日还有18天,最近一场比赛在两天后的阿克萨默利祖姆,一个位于奥地利境内的阿尔卑斯山区村庄。
“走啊!当场就决定走,去奥地利!”
下午5点,李玟仪和爸爸、队友分别开两辆车上路。人不多,车不少,因为他们仨所有的“家当”都在车上,从各种雪具,到李爸给两个孩子做饭的锅。李玟仪是运动员,也还是大一新生。为了冬奥会,她入学后第一个学期就休学了,跑去欧洲抢最后的窗口期拿积分,“除了比赛就是赶路,真是天天都在吃苦”。
晚上7点,李玟仪饿了,望向驾驶座的爸爸。“我爸超会煮饭的!欧洲待很久真的受不了,还好有我爸!”但是她爸没工夫管她,1000多公里的车程还在后面。
晚上8点,爆胎了。
“那个盘山路啊,真的超烂!”欧洲的冬天天黑得很早,那条路上还没路灯,摸黑在公路上换完胎,李玟仪更饿了。
2月9日,李玟仪在比赛中。新华社记者陈益宸摄
29号凌晨两点,他们到达克罗地亚境内,睡了五个小时再次上路。当天晚上,他们到了。第二天一睁眼,李玟仪爬起来就去比赛。
结果积分没达标。
“我爸又陪我在欧洲比了10天。”李玟仪记得,拿积分的37天里,她比了25场比赛,她爸开了5000多公里的车。“心理压力蛮大的,就怕最后拿不到,努力这么久,拿不到会好痛苦!”
是的,会很痛苦——一个多月后的现在,摔趴在小海陀的雪面上,她感觉到了一样的疼痛。
她还是拿到了参赛资格——在距离北京冬奥会积分截止只剩五天的时候。但她也是女子回转88个参赛选手里排名垫底的,按规则正赛时要最后一个出场。轮到她出发时,平整舒适的雪面已被87副雪板的板刃轮番刮过、刻过,有些地方只剩又硬又光的“壳”,上面的凹痕很难辨认,滑行将非常颠簸。
2月9日中午,第一位选手完赛后近两个小时,李玟仪出场。雪板刃在近似冰面的赛道上划出“滋啦滋啦”而不是顺滑的“唰唰”声。
又一阵“滋啦”声后,她摔在了赛道上,人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我直接摔出血啦!痛哦!”
她摔倒的地方处于观众席视野的盲区中,没人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19岁姑娘,现在到底趴在山梁上的哪个地方。但是现场观众在大屏幕上目睹了她摔倒的全过程,看到了雪板搓出的冰状雪雾,几乎将屏幕上的她淹没。
“我要完赛,我来之前的目标就是完赛。这么辛苦来了奥运会,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2月9日,李玟仪在比赛中。新华社记者连振摄
屏幕上,人们看到她慢慢爬起来,脚踩雪板,让板刃横着卡在雪面上。然后一步,一步,侧着身向上挪动,缓慢地向着她刚刚错过的那个旗门攀登。雪板一下、一下嵌在雪里,又被一次、一次拔出来,在她身后的雪面上留下一串横纹。
就像一道阶梯。
人们的喝彩声响起——在这个比拼谁向下滑得快的项目里,为一个向上攀登的姑娘欢呼。欢呼声伴随着她重新开始滑行,伴随着她浮现在山坡顶端,滑进所有人的视野里;伴随着她最后一个滑过终点,名字出现在大屏幕排名表上的最后一位。
她完赛了,时间比冠军慢了一分多钟。
“我真的好累啊!但也很开心,能来已经很开心了!”
四年后,她还想这样上路,去米兰,去冲过终点。
编辑:张泽伟、王沁鸥、黄绪国、季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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