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知青活动来到了最后的尾声。
因为是单亲家庭,家里能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
从小偏心弟弟的妈妈朝我主动开口道:“你弟弟从小就离不开我,让他留下吧,妈也安心些。”
上辈子死活要留在城里的弟弟却一反常态地自请下乡,态度强硬。
送他上拖拉机的前一刻,弟弟眉飞色舞:“哥,你也别怪我,你上辈子开了那么大的公司和超市,这辈子也该轮到我享福了。”
他也重生了。
可他不知道,所谓的“享福”其实是我拿半条命去换的。
1
妈妈从小就偏心弟弟。
弟弟身体弱,年龄又小。我妈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像我,皮糙肉厚的,就算是生病咬咬牙挺过去就好了,而弟弟稍有病痛却总要折腾上十天半个月。
可能是因为我太懂事了吧。父亲早逝,想着母亲辛苦。家里那些脏活累活都是我一手干,还得早早地就做些苦力和零活贴补家用。
可日子久了,这些付出在他们看来就成了理所当然。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快饿死我们了。”
妈妈看了一眼我带回来的菜,撇了撇嘴说道:
“怎么又是豆芽和土豆丝啊。家里都多少天没吃过荤腥了,你也不知道割两块肉回来。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干什么。”
正在水井旁边洗菜的我手一顿:
“妈,你跟弟弟昨天才吃的白水煮蛋,我连蛋白都没吃上一口,月底了,能吃上两个菜已经不错了。”
妈妈被我噎住了话头,只好讪讪道:
“我跟你弟身体都不好。鸡蛋有营养,吃点也少生病。行了,你赶紧做饭吧。”
我妈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连带着我弟也是一样,吃饭挑、穿衣挑,又因为我爸去世的早,娘俩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无论如何也要打扮的光鲜亮丽才肯出门。
我务实,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饭都吃不上了,还想着其他的事儿有什么用。
妈妈觉得我不像她,是个跟院子里其他人一样只晓得卖苦力干活的乡巴佬,哪能是她和弟弟这种识得字、会打扮的“文化人”一样的。
一颗心恨不得全偏在弟弟身上。
草草吃完饭后,我正准备收拾碗筷。
妈妈讨好地朝我递来一包钙奶饼干。
瞧着分量却只有半包,估计是被偷拿下来不少。
“志高啊,你尝尝这钙奶饼干,妈今天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包,又甜又脆可好吃了。你尝尝,都是特意给你留的。”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左右都是要抽一个孩子去下乡。
我几乎不用动脑子便知道肯定是要让我去的。但是碍于她当妈的面子,也不好生硬地将偏心做得太明显。
“我洗菜的时候瞧着弟弟已经吃了好两块了,妈,你有事儿直说吧。”
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上辈子那么难,不也是熬过来了嘛。
这次下乡去了,说不准还能长长记性,别跟上辈子一样走那么多弯路、吃那么多的苦。
“明天下乡表就要交了。妈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你去。你弟弟年纪小,从小身体又不好。你从小又是最懂事能*,你去乡下那种地方也能待得惯。”
“毕竟你是哥哥。”
就算是重来一世,妈这话还是听着我直皱眉。
懂事等于理所应当,我是哥哥就活该当牛做马、不求回报地付出。
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妈妈偏心,根本不对她抱有半点希望。接过印泥,我准备在签字表上摁个手印就算完事。
谁成想,故意被妈妈支开的弟弟此时却突然回家。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抢过印泥,朝妈妈大喊:
“妈!让我去,这次我去,我要去下乡!”
2
太陌生了。
我记得上辈子我弟志强可是半点苦都吃不了。
一听到要抽人下乡,又装病又不吃不喝的,给我妈心疼的不行。生等着工作组的人把我接走了,这才肯安安心心地从舅舅家回来。
弟弟的情绪依然激动地不行,抱着我妈的大腿就开始苦苦哀求:
“妈。妈!我求求你了,这次必须让我去。我哥这么能干,留在城里也好照顾家里。等我回来了,再好好孝敬您。”
回来?
他怎么知道知青能回来?还有……“这次”?
看样子,他也重生了。
我面色不改,看着我这个弟弟闹腾,拽着妈又哭又跪的,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说什么都要去下乡。
“儿啊,下乡哪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听话,城里日子舒服。”
“妈,我求你了,我这辈子全指望下乡翻身了,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妈,你千万不能阻止我。”
“怕不是给什么鬼撞到了,志高你还愣着干什么,那乡下日子是人过的?还不快劝劝你弟弟,怎么当哥哥的。”
我弟一听这话更是急得不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下乡表,手指蹭过印泥往上狠狠一戳:
“妈!摁了手印的,这事儿改不了了。”
我妈这才作罢,抱着我弟就开始苦。
瞧着我在一旁冷静地吃着钙奶饼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饼干,没好气地骂道:
“黑心肝的。你怎么那么自私呢!你弟弟都愿意为了你主动下乡。你还有脸吃饼干,你心长哪里去了!”
“走走走,赶紧跟李麻子扛货去,看到你就烦。”
我没有反驳什么,无聊地撇了撇嘴转身就出了门,留我妈和弟弟两人在家里继续上演母子情深。
毕竟这个家,我再熬几天也懒得待了。
3
李麻子是我们这块干零工的头儿。
我在他那里还压着三十块钱,今晚这趟活干完,我也就差不多找他结算清楚。
再花个十几块钱,给李麻子买上两包红双喜和三瓶通州老窖,再去涮羊肉的馆子里好吃好喝一顿。
他人脉广,什么供销社、粮油站还有水泥厂的人都认识,这辈子不下乡,城里机会多。也正好借着他看看有什么发财的门道。
自从下乡的名单定下来后,我妈跟我弟对我态度更加恶劣。
我妈觉得上辈子就是我遭了狗屎运,下乡开了个养猪场发了横财,弟弟在城里游手好闲,正经工作也不好好干,后来产业改制,更是连工作都丢了。
成天念叨着要是当年他下乡就好了,指不定现在比我出息成什么样子。
两个人趴在我身上吸血还觉得我血不够甜。
70、80年代,机遇和危险并存。
治安和法律都还没有那么健全,能把大型养殖场干起来,又是什么容易的事儿,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别人恭恭敬敬的一声“高总”,分明是我割了一只耳朵,拿半条命去换的。
送我弟上拖拉机时,他乐得不行。甚至还眼高于顶地嫌弃屁股底下的坐垫有点生硬,瞥了一眼木讷的我:
“哥,你也别怪我,你上辈子开了那么大的公司和超市,这辈子也该轮到我享福了。”
“这辈子我可要好好风光一把。我受够了成天找你伸手要钱你还不给我好脸色,你等着吧。回头敬酒的时候,腰记得弯得低一点。”
我佯装茫然地望着他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他嗤笑一声别过头去没再看我。
4
我弟下乡,家里值钱的好玩意都几乎被我妈掏空了全给我弟了。
就剩她那个桌子唯一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铁盒子里还有个三十块钱和我爸留给我的一块梅花表。
“你舅让你跟着他去厂里干活,就下个月,你挣多点家里日子也好过点,还能给你弟弟寄点钱。”
我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玉米窝窝头,抬头回应我妈的话:
“家里也不是没日子过。弟弟走了之后钱都能省下不少,何况,我书都没念完。”
我妈一听我这话就不乐意了,当场摔了筷子给我摆起臭脸:
“你念个什么书,老老实实找个活干才是真的,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哪来的钱供你读书,你弟那么好的苗子都没书念,妈可不能偏心。”
天天成绩倒数叫好苗子?
我“嗯”了一声,也没反驳她,随她去吧,反正我在这个家也待不到下个月。
李麻子是个靠谱的人,见我东西拎的够劲儿态度又诚恳,给我介绍了几个他在水泥厂的亲戚。
他们人在工厂不方便,有些剩的废的水泥料,便宜点卖给我,我整合整合。
一开始修墙补缝的也能挣上点,后来客源稳定了,顾客私底下采买或者让我去搭个院子、棚子的也能挣得不少。
但这总归是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就是卖力气。
如果有机会,还是想实打实学门手艺。这样钱来得也安稳。
因为攒钱的缘故,这几天拿回家的工钱又少了不少,我妈一见我面就没好声好气:
“你怎么回事?最近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你是不是天天在外面偷懒呢?你趁早去厂里干,工资什么的妈还能给你把住。”
我这次连眼神都懒得给她,选择草草点头成就我妈的美梦。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饿悄咪地从我妈的梳妆台铁盒子翻出我爹留给我的那块梅花表。往兜里一揣,衣服细软收拾个差不多就走了。
再待下去,我舅赌博欠钱就要找上门了,至于我妈和我弟,自求多福吧。
这辈子,吸血鬼一样的亲情,谁爱要谁要。
5
李麻子说,我妈本来也就在院子里骂骂我离家出走的事儿,后来发现那块值钱的手表被我带走了,直接绷不住了,什么文化人的形象也顾不上了。
上午从巷子头又哭又嚎地到巷子尾,气得扶墙走。
没过半天呢,下午我舅欠了赌债没法子,要债的人领着一群人洋洋洒洒地堵在我妈家门口要钱。
我妈原本正嚎着呢,顿时吓得一声不吭。
没了那块名贵的梅花表抵债,那伙子人在家里翻箱倒柜,有点子值钱的东西都搜罗走了。
别说我妈那偷藏的三十块钱了,就连我妈新买的小皮鞋都顺走了。
之前挣的钱我也没乱花,租了个便宜的地方住下,这书暂时念不了。
学校就在那里,难保我妈不会找上门来。
就算不久后恢复靠高考,我现在这个学习状态和水平也不一定能够考得上。
改革开放的政策过个一两年就来了,现在市场也都宽松了许多,这么好的机遇,可遇不可求的。
先挣钱,手里有点积蓄了啥都好说。
虽说书可以不念,但学习还是不能停止的。没了高中念,还能去夜校学学电工、焊接什么的手艺活。最起码,无论市场风口怎么变化这手艺活是实打实地吃香。
等稍微有点本了,就再多买些香烟和白酒之类的倒卖,这些贵价的东西能多挣点。再加上平时修电和焊接之类的活计。日子过得还算是有声有色。
直到我那个丧良心的舅舅发现了我踪迹。
6
自从我离家出走后,家里的情况是一天不如一天。
妈妈本来还盼着弟弟在乡下安定下来能寄点钱回来,没成想还要主动要钱。
这家里哪还有钱,我妈本来就是纺织厂里的普通女工,一个月的工资管自己吃喝都紧紧巴巴,平日又爱美挑嘴,全靠我以前在外面打零工。
现在家里没了我,又被那些要债的人搜刮了一波。
妈妈只好和我舅舅到处打听我的去向,想着多一个人壮实的劳动力挣钱,家里日子能好过些。
这个小县城不大,我做的也基本上都是人情生意,生意做的好,难免知名度越来越响。
好在我平时为人踏实热心,有顾客买烟的时候提前告诉了我一声。
说是有一男一女到处打听我呢,以为我是被什么黑社会混混盯上了。
“你要死啊!好好的家不住,偷了东西往出跑,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出多大的事儿,养你不如养条狗,一点用都没有。”
我妈找到我时,冲进来就骂,又看了眼我脏乱的穿着,嫌弃地啧了一声。
舅舅冲进房间里也才只摸到了十块钱。
“也还行,在外面也算挣了点。”
舅舅嬉笑着把钱塞进了自己的裤兜,我妈看了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好在我提前留了一手,大部分钱都提前放在银行,存单则被我小心地缝在贴身衣物里。
还没等我开口说点什么,舅舅一把架住我,我妈则趁机拽着我朝外走:
“你弟出事儿了!你得跟我去乡下一趟,去,把你弟弟换回来,他哪能吃这个苦,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找得什么老婆,要上了天价彩礼钱,那个许前进都快害死你弟弟了。”
许前进?
这不是我上辈子逼我去卖血的那个小舅子吗?
7
我到底还是跟着我妈去了。
倒不是为了帮我那个狗屁弟弟,实在是因为上辈子觉得这狗日的许前进死得太轻松了,再加上与其后来被弟弟和妈妈时不时嗡嗡地烦。
还不如一次来个狠的,一次性把这些烦人的苍蝇都拍死,我的日子才算得上清净。
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荡了两天,下车转上公交车,又转拖拉机最后还做了三个小时的驴车,才到这山沟沟里的小县城,再走上一个小时就到那个村子了。
来的时候,志强领着许前进一群人在村门口等着,上来二话不说跪地上求着我妈给钱:
“妈!你可算来了,再不给钱他们就又要把我拉去卖血了,救救我吧!”
面前的男人瘦了吧唧,半点看不出曾经的样子,一张蜡黄的脸,深凹的眼窝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抱住我妈的时候都给她吓了一跳。
“你到底是欠了多少钱!”
“一千块。”
“什么?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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