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最怕刻意,一旦刻意便落入苦苦挣扎的言筌,便只能被某些既定的观念牵着鼻子走。在精神上,我一贯喜爱随性,也即随兴,兴起而来,兴灭而去,若随风之叶,无风便高挂悠然,有风就飞舞徜徉。世间多少事往往如此,自以为随心所欲,实际陷入泥潭,这是束缚,是枷锁,是对生命本真的破坏。莫要失去生命的冲动,不要破坏生命的合一性,做个简简单单的人,有一颗平平淡淡的心,黄金时代没有远去,世界可以改变,请让我留在原地。
说来可笑,我每次分享音乐,都要长篇大论,仿佛是什么大事业,但若能把我听音乐感受到的生命力分享给你一点点,我就算成功了。现在听歌没有以前频繁了,分享的*也下降了,可听歌的体会竟更深了,而且许多时候还想摆弄着我那没有一点舞蹈天赋的笨拙的手脚起舞,在天地之间孤独而自由地起舞。这次距离上次分享已有了整整的630天,所幸听歌的那个我还在,写字的那个我还在,这就够了,孤芳自赏又怎样?另外,这次还是改不了爱说话的坏毛病,陆陆续续准备了几个月,写了一两个礼拜,回过头一看,竟然有了创新高的12000多字,要是发呆的时间也有这么多就好了。哈哈,勿怪。陶五柳在《拟挽歌辞》里说:“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而我最怕听音乐、电影、写字、画画、篮球不得足,此外好像也别无他求。且听吧,音乐又不会咬人。
1、伍佰《再度重相逢》
前奏一响,我的心便被掏空了,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痛了。一首好歌,应该让农民和诗人一起起舞,是的,我是那个农民,我已经开始跳舞了。听伍佰的歌听的就是一个潇洒,一个无拘无束,一个“芭乐”。伍佰先生的一生也确实励志,但这份励志于今用处不大,他那一往无前的潇洒才是我真正爱的。“芭乐”是一种热带水果,十分普通,味道还不错,“芭乐”也天掐地算地和英语“ballad”同音,所谓抒情慢歌。于是在台湾,“芭乐情歌”的概念流传,那些听起来不错,却没啥内容的抒情歌就是“芭乐”,也就是口水歌。伍佰的歌当然不算口水歌,但人家并不介意,于是唱歌的人“芭乐”,听歌的人“芭乐”,是的,大家就这么约好了一起“芭乐”,人生何必活得小心翼翼。二十多岁的伍佰孤身闯荡台北,与一切没有根基匆匆走上社会的年轻人一样,他贫穷,劳累,无力,以失败为屋,以梦想作餐。这个年轻人形象不佳,气质全无,与其说是歌手,不如说是卡车司机,但人家认为自己应该是歌手,而且是好歌手。于是他不断地在酒吧餐厅演出,浑身最值钱的就是那把借钱买的吉他。他爱音乐,就像爱自己,好在他天赋好,他练啊练,在那自由却困难的日子里一直练。终于这匹千里马被伯乐倪重华发现了,后来的故事我们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的我们听伍佰的歌那么上头呢?因为伍佰懂年轻人,懂挣扎而痛苦的年轻人,他为我们歌唱,为所有失意的人歌唱。他乐观昂扬,不是天生乐观,而是体会了痛苦才选择乐观,所以他说“人生如梦”、“人生如秀”。这朦胧的人生里,有什么不同的呢?“简单爱你心所爱。”每次听到这一句时,我就想起了在这无涯的时空里,我本应该是主角,世界瞬间大了起来,花也为我而开,所有景物都为我安排,这吉他和鼓点都为我而响。爱着的人们如此不同,前世今生都是一对儿。这糟心的人生呐,泥泞不堪,混沌不分,可是好像我们也会再度重相逢,那就没那么糟了。至于“再度重相逢”,我认为“再度”和“重逢”是一个意思,所以伍佰先生的意思应当是重逢两次,这样才够劲嘛。如果只是语法错误,当我没说。
2、罗大佑《海上花》
如同太平洋吹来的干净的风,罗大佑啊罗大佑,你还是那个音乐的赤子,上帝的宠儿。这首歌不是一首简简单单的歌,而是一种生命体验,一种从内而外的对人生的体悟。当一切喧嚣落幕,有些东西依然留在原地,如闪耀的星星般指引我安静入眠。在他的音乐中,我仿佛听见了童年清澈的梦,听见前世爱人的轻语,听见云的芬芳,听见执着而温柔的双眼。罗大佑是尖锐的,也是深沉的,是知识分子,是诗人,是独一无二的音乐人,但他也是温柔的,是爱着土地的老人,是母亲怀中天真的孩子。随着音乐的起伏,我就是那一朵无名的浪花,从你的这场梦里流入另一场梦,从你可爱的生命中走过,做摇晃你的海洋,你梦想的臂弯。多么柔情,多么深情,一切的爱与恨都消融在这汹涌的海中,你的臂弯也是我的归处,你的心跳就是我的心跳,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无尽的红尘里,我们与世界相识相爱,睡梦成真。昨日的身影不会远去,我们永生永世不离分,再这般奇情的你也无法粉碎我们的梦想,无论是自己,还是众生,都从我眼前水一般地流过。答应我,若是我化作那空留遗恨的水纹,你就作那海上漂浮的花,我们永远不分离。简单的钢琴声飘来,配合男女声轻轻地吟唱,一种爱,一种超越了你我的大爱从歌里流出,这是罗大佑献给土地的歌,是他献给世人的歌。词与曲胶合,大气而柔情,这是属于东方的美。他的胸怀如海洋,他的情感如波浪,生命中的爱被他写尽,繁华绚烂,平静祥和,万水千山,白云苍狗。令我不禁想起张孝祥的《过洞庭》:“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是我的一生。”
3、赵雷《我记得》
2022年的新歌中我听过最温暖的歌,是赵雷给母亲的歌。在这个浮躁冰冷的时代里,所幸还有如此真挚温暖的音乐能消解人心的坚冰。赵雷是个优秀的民谣音乐人,他的歌里充满着一种生命力,一种对人生天地的思索,带着泥土气,或许沉重,或许轻盈,可此前我对他却没有太多的注意,这首《我记得》才让我真正地爱上他的歌。歌词的写作隐喻颇多,层层递进,但都围绕着“我”和“妈妈”在写,旋律和伴奏简单自然,加上轻轻的和声吟唱,情绪被累积释放,在平缓中催人泪下。所有的所有共同合成了这首温柔的歌。我们爬着前行,我们咿呀学语,我们淘气任性,我们吵架赌气,我们烦恼疏远,我们走出学校,我们走入社会,我们劳累受气,我们流泪执拗,我们一别好久,好久难见。这是我们与妈妈一起写下的故事。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最先认识的是母亲,最后想起的也是母亲。他用简单的旋律唱着自己和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从出生到老去,从前世到今生,我们一直在寻找着我们的那个她。她会是风华正茂,还是白发苍苍呢?她会是微笑着,还是愤怒着,或是哭泣着……妈妈,我的妈妈,“快来抱抱我”。没事的,无论如何,“时空是个圆圈,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尽管我们已不认识对方,可我们还是会“失忆着相聚”。我们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这是自然的道理,可妈妈却不这样子,因为她有了你。也许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在乎你,但妈妈一定在乎你,一定会有一盏灯风雨无阻地等着你,会有一桌菜为你而做,会有一个人等着你的回来。听着这首歌,唯物主义的我竟然也相信了相遇不是偶然,因为有妈妈等着我,我也在寻找她。是的,我都记得,从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到你的名字化作墓碑上的思念。我记得,我一直记得。妈妈,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我们一定还会再相遇。
4、许嵩《曼陀山庄》
许嵩是真的爱《天龙八部》这部作品,这么多年来竟也为《天龙八部》游戏出了这么多歌曲了:《半城烟沙》、《宿敌》、《雨幕》、《放肆》、《曼陀山庄》,首首经典,曲曲真心。三十岁后的许嵩再也不是二十岁的他了,连中国风也少了许多悠然缱绻,而是多了快意恩仇与痛心释然。说来惭愧,早在《曼陀山庄》发布时,我便想要再次写点分享音乐的文字,可竟然一拖到了如今,也算是岁月给我的痛吻了。曼陀罗花是一种神秘的花,原产于印度,与佛教息息相关,它既代表纯洁与适意,又代表不归与死亡,甚至是恐怖与崩溃。它如那智慧的佛陀般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又如复杂狠辣的修罗,带来死亡与憎恨。荣格认为,它代表着一种精神秩序。于是我们再来看许嵩的这首《曼陀山庄》。幽远的古琴声响起,铺垫不安情绪,转而进入女声吟唱,我们随着这幕大戏走入开满曼陀花的山庄。“叹一帘疏雨”,这疏雨淅淅沥沥,如人心之辗转难安。与其叹这一帘雨,不如弹曲抚心,却在这琴声中念起远去的你,“可谓梦沉书远矣”。多久未见,梦中已不见你,信中亦无你,可这眼中却“闪回当时的泪影”。“湖畔,雨漫,烟横”,一切世事倒转,在这曼陀山庄中,急风穿堂,那爱与恨的交响至今不绝。他们本是恋人,却要刀剑相向,爱化作了血!“怎奈夜凉荑寒,时辰已晚,终归有一战”,在这夜深之中,曼陀花瓣飞舞,你剑影流转如我勾弦,难断虚实,四面火海汹涌,与你共焚在这山庄之中。若生不能同欢,死便合悲。“何人妙手,能解连环?”“何人狠手,能破嗔贪?”爱恨如风中花瓣,真心若烈火冲天,一切怨恨爱恋付之一炬,潇洒飘逸绝情——狂舞。把我真心剜出,让曼陀花染上鲜血,若不归便不归,与你化作灰烬,来世共化曼陀花。许嵩在这首歌里依旧贡献了一流的作曲和作词,把爱恨的纠葛,生死的决斗写得丝丝入扣,这山庄化为火海,只有曼陀花随风飞舞……
“还烙上了一枚曼陀花瓣。”
5、周传雄《黄粱梦》
小刚老师写给歌迷的歌,一首教人醒来,又教人做梦的歌。歌的名字是《黄粱梦》,不得不让人想起元代曲状元马致远取材于唐代沈济的传奇小说《枕中记》而写就的杂剧《黄粱梦》。写书生吕岩进京赶考,在邯郸客店里休息,店家烧黄粱饭之时,他在梦中经历荣枯变幻,历经富贵起落,终于醒悟而得道,才知“人生如梦,万事皆空”,故断绝酒色财气、人我是非之念而成仙。而小刚的这首歌也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梦境,他也似那钟离权度化吕洞宾般度化我们,帮助我们勇敢地走出自己的执念与畏惧。“醒悟了,人我是非,贪嗔痴恋,爱的真谛”。听着小刚少年般清澈的歌声,我的心飞了好远,看见了“所有深爱过的人,都有清楚的脸孔”。他温柔地告诉我们,黄粱一梦总会过去,我们都很平凡,但这人生的所有撕扯坠落都会丰富生命,在这场梦中,我们尽情舞蹈,尽情欢乐,要醒来就醒来,什么都不用怕,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美的。“你也懂,无关风雨,所有伤害,都会过去。”等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听下雪的声音,一起看烟花美丽,一起痴迷人间。
6、刀郎《花妖》
遍听着刀郎的轻唱,写着这些文字时,竟然湿了眼眶。世上所有的恋人大概都是几世纠缠的冤家,大概都是今生难得的重逢。刀郎的曲太悲了,刀郎的词太美了,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古典浪漫,这里有《诗经》的韵味,有《聊斋》的凄美,有唐诗宋词的幽远,有市井小说的传奇。这种歌曲,可遇不可求,能听之爱之,幸哉幸哉。一个坚持思考,坚持创作的刀郎令人叹服。他深爱着这片土地,热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于是他把艺术献给我们,把真心献给我们。他自然可以乘风归去,自然可以羽化登仙,但刀郎偏偏不要,偏是要回到这黄泥灰尘的世上,把艺术和精神留在人民心中。
山歌寥哉!此非寂寥,而是寥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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