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府有一户人家姓华,华家家资颇富,而且也有那沾亲带故的亲戚在外为官,所以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主华员外到了四十三岁上才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华三祝,小名叫多官。老来得子,如同是八百亩地一棵独苗。老两口对这个孩子非常的溺爱,听之任之,把这孩子惯到没边。俗话说慈母多败儿,一转眼华三祝一十六岁,书也没读好,也不做其他营生,整日里在外浪荡。
这一天华三祝又在城里闲逛,正赶上县太爷下乡巡视回衙。古代官员出行,讲究一个排场,县令是一县之主,号称“百里侯”,在本县这百里之地就如同王侯一样。前边有衙役鸣锣开道,后边有人高举“肃静”、“回避”虎威牌,还有衙役各执那蓝伞、青扇、铜棍、皮槊,县太爷坐一顶四人抬蓝呢大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真是八面威风。
华三祝才十六岁的年纪,半大的孩子,最喜欢热闹,跟着两边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县太爷的队伍到了县衙。县太爷回衙之后,升堂审案,百姓都在大堂门口围观,华三祝更是挤进前排。只见县太爷坐在公堂之上威风凛凛,不管是呵斥嫌犯,还是直接动用刑法,没有敢不顺从的。华三祝心中艳慕非常,恨不得自己变成县太爷,也抖一抖那无上的威风。
从这天回家以后,华三祝也没心思出去浪荡了,整天在家里演县太爷,让家里的仆人扮演衙役,还时不时让自己老爹来客串罪犯,让衙役打罪犯板子。你要说一次两次还行,天天在家里演这一套,整的家里鸡飞狗跳,时间一长,人都说华家这少爷想当官想疯了,背地里都叫他华疯子。
到了后来,华疯子经常是逢人便问:“怎么能当官?”有那故意戏弄他的人,告诉他:“想当官很简单,但是你得先去北京见皇上,见了皇上你就说想当官,皇上立马就能封你一个官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华疯子当真了,偷了家里十几两银子,出了南昌城一路向北,要去北京找皇上。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花钱向来是大手大脚,刚走到了江宁府浦口,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浦口区,身上钱就花没了。身上没了钱,一不能住店二不能吃饭,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正赶上有一艘要去湖北的官船招募纤夫,无奈之下去应募。
古代交通不便,南方长途跋涉多坐船。这艘官船从江宁府去湖北要沿江逆流而上,遇到险滩恶水或搁浅时候,就需要纤夫在岸上用纤绳拉着船走。平时呢,这些纤夫就随船,遇到需要拉纤的时候呢,就上岸拉纤。华疯子都混到了这一步,还想着自己要当官,和这些纤夫在一起时候,还经常给人说自己要去北京见皇上,让皇上封自己一个大官。众纤夫都觉得这家伙疯疯癫癫,经常戏弄他,不过这官船上有一个老者,衣着气度不凡,经常盯着华三祝看,还时不时关照,赏一些吃的用的。
一天起了大风,长江之上风高浪大,没法行船,官船就找了一处靠了江岸,等着天气转好再上路。风高浪大,这么多人都挤在船上也难受,正好岸边有一座小庙,很多纤夫和下人就上了岸,在这小庙里各找角落歇息,华疯子就在这个小庙屋檐下坐卧。
夜半时分,大家都睡熟了,华疯子被人轻轻推醒,一看之下正是船中老者,老者示意华疯子切莫做声,悄悄带他上了船。进得船上一室,老者关门闭窗让华疯子坐下,对他道:“这官船乃是我儿张某座船,我看了你一路,你与我儿相貌颇有几分相似,若非至亲不能相辨。我寻得门路,变卖家中资财,才为我儿求得这县令之位,赴楚上任。谁料想昨夜我儿暴病而卒,我与一船家眷无从着落。我常听你言要为官做宰,依我计议,你二人相貌无二,可将你衣与我儿互换,你承我儿官职,为官所得我们割半均分,则两全其事矣。”
华三祝当下答应,摇身一变成了一方县令,一朝心愿达成,疯病顿时好了。当天晚上趁着天没亮,把自己衣服和死尸换了,然后把死尸打扮成华疯子模样,悄悄背下船去,放倒在小庙屋檐之下。第二天一早,大家准备上路,有人来唤华疯子,只见其死在屋檐之下,身子早都硬了。船上老者闻讯,令人买了棺材厚葬,获得了下人一片赞誉,都道主家心善。
不日,来到了上任之地,华三祝分衙署为两宅,自己住一宅,张某家属住一宅,自己以嫂事张妻,这老者经常为华三祝出谋划策,吃拿卡要,贪赃受贿,一晃三年过去,两家各自分得不止千金。
无巧不成书,到了第三年秋天,顶头上司新知府到任,多方探听,新知府姓龚,乃是华三祝姑母之子,自己的表兄,以京城户部主事外放知府。华三祝顿时六神无主,虽然多年未曾见面,但登门拜谒,自己很可能会被认出。然顶头上司到任,各县知县都要前去拜见,又不得不去。
无奈之下,华三祝以张姓县令之名前去拜见。龚知府见了华三祝先是一愣,看了他履历,又心生怀疑,只是未动声色。其后,龚知府入后衙见了母亲,言其所见,龚母泣曰:“你那舅父就只有一个儿子,三年之前不知何往,我闻信后着急万分,也哭了好几场,你把那张县令召来,让我看上一看,即便不是你那表弟,亦能慰藉一下心中思念。”
龚知府非常孝顺,听了母亲吩咐,当下命人把华三祝传来。华三祝来到之后,低头攒眉,唯恐被认出来,跪在地上不起。老夫人命仆人扶他起来,仔细观瞧道:“正是我的侄儿,为何不相认?”
华三祝惶恐答道:“野鸟怎敢冒凤凰,相貌相似者,古今有之,下官实在不敢冒认。”随即告退,老夫人目送他,华三祝走到门口马上就要出门,老夫人忽然喊了一句:“多官儿。”正是华三祝乳名。
华三祝听得自己乳名,下意识答应一声,一回头。老夫人立马命仆婢一拥而上,把华三祝拽了回来。老夫人变色道:“你就是我侄儿华三祝,为何背父母瞒亲戚,在此自己做起好官来。”
华三祝窘极了,还想矢口否认。老夫人道:“我刚才喊我侄儿乳名,你若不是,为何应声回顾?还敢强辩,难道非得让我令你表兄以官法治你不成。”
华三祝这才承认,把自己为何离家出走,如何身无分文,如何做了纤夫,又如何冒名顶替做了县令,直陈始末。表兄龚知府听完大惊,言道:“此事性命攸关,冒官顶替乃是欺君之罪,一朝败露就是泼天大祸。此事万不可再为,弟速回任上,我以公事弹劾革去张县令职务,弟与张叟交割,嘱其代报病故,潜回家乡。待有机会,我与舅父为弟以真姓名捐一个县令来做。”
华三祝听从表兄嘱咐,回到任上不久,龚知府弹劾张县令不称职,不日革去了县令职务。华三祝与张叟交割,又上报了暴病而卒,自此分道扬镳。
华三祝返回家中,得以全家团聚,几年后华员外筹银数千两,为自己儿子捐了个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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