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进驻桑植县城时,向胖子已率部撤出桑植外半县,回到了沙塔坪老家,其弟向先茂从此也跟随他到了一起。有一天傍晚,向胖子在老家大院内主持召开了一次团队以上干部军事会议。
“诸位,现在解放军已占领我桑植县城。”向胖子顿了顿,沉重地说道:“我们经樵子湾,凉水口退到了这沙塔坪。往后咱们怎么走,我的想法是朝四川靠拢,追随宋希濂司令去。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反攻湘西,你们看如何?”
团长向先树道:“师长高见,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副师长张一陶道:“四川方面,现在情况不明,最好先派人去打听一下。”
参谋长黄世一道:“是啊,宋希濂那边,我们一直没联系上,咱们暂时可按兵不动,等把情况摸清楚了再去不迟。”
向胖子道:“也好,暂时住几天,先派人去打探一下,但我要强调,我们还是要进行准备,为了行军打仗不受拖累,我们要遣散所有非武装人员,凡是随军带的家属,一律要劝回去。”
会议之后,各团便开始贯彻师部指令,所有家眷和非武装人员,很快被遣散走了。这时,警卫营长向炳吾又到师部请示向胖子道:“我们押的岳德伟父子怎么处理?”
“干掉吧!”向胖子狠狠道:“押着这两个家伙是个拖累,放掉,他又会找我们复仇。只有干掉才不留后患。”
“还有周志武怎么办?”
“一起处理了,怎么还问?”
“是!”
向炳吾得令,随即带了一班护卫,将五花大绑的岳德伟、岳智文、周志武三人押至古罗界,一起枪*后,将尸体丢进了天坑。
又过几日,到四川打探消息的探子,还只走到龙山就折回了头,探子告诉向胖子,重庆成都都已解放,去四川的计划成了泡影。向胖子这时还不甘心,又想朝慈利石门方向发展,与朱疤子的队伍相汇。他率部从苦竹坪经堰垭、淋溪河来到桑植边境的前村坪,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会上决定取道慈利、石门,联系慈利县保安团长朱疤子和石门县的独立旅长侯宗汉。会后,向胖子率部往慈利方向前进,刚到茅花界,就闻江垭方面有激烈的枪炮声传来。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慈利的朱疤子部已被解放军击散,朱疤子本人不久被抓获枪毙。向胖子不得不又把队伍带回到马合口的刘家寺一带。此时,他的部下已只剩下一千余人。不少人已开了小差,军心涣散。此时,向胖子也在思考着自己的退路,一天晚上,他在刘家寺又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了一次会。会上,他假意试探道:“现在,我们的境况很不妙,山穷水尽啊!随时都有可能被解放军消灭的危险,鄙人原打算要救国救民,哪知反成祸国殃民,真是无脸见乡亲父老。既如此,我打算向解放军投诚,如果能得到宽大,当个老百姓咱还自在,我还可以继续搞我的生意,为人民做点事,将功补过。现在和大家商量一下,请诸位都谈谈自己的想法。”向胖子讲毕,众人鸦雀无声,只有柴火烧得呼呼作响。稍顷,团长向星如起来激愤地道:“师长,你是知道的,民国二十四年那样狠,我在打马洞、凉风界一带爬壕坚持,也未咬卵。说死我是不愿意投诚的,以后哪个再当着我讲投诚这个话,我就屁眼上走他一火。虎不离山嘛!我们这样的大山区,有的是去处,还怕个卵!”作战科长朱时叶立刻附和道:“我也想好了,宁当异乡鬼,不做家乡囚。不成功,就成仁!”另外也有几人跟着如此附和,向胖子听毕正中下怀。他诡秘地笑道:“既然大家精诚团结,忧国忧民,鄙人更应理不容辞。”说罢,又强调了几条重要纪律,笼络民心的老调子才宣布散会。
当解放军追缴的风声越来越紧时,向胖子心内已十分紧张而又矛盾。他既想抓住队伍与解放军周旋,又知武力对抗实已无用。拖着一支队伍,自己反而会受累,。而投诚又怕得不到生命安全保证。正在苦思无计之时,一天下午,忽然有慈利县名士徐小桐来到了刘家寺。向胖子知道徐小桐多年前曾救过贺龙,是贺龙的大恩人。于是接待他道:“你此来是想劝我投降的吧!”
徐小桐道:“古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么看不清形势呢,现在全国都解放了,你拖着队伍还能抵抗到何时?不如早早投诚还有个退路。”
“我就怕解放军不肯放过我这样的人,投降了也没个活路。”
“我是代表桑植县政府来劝你的,你怎么还不相信,政府会保证你投降后的生命安全的!”
“我不信,贺锦章当县长,我曾跟他联系过投诚一事,他说投诚欢迎,但我个人的生命保障他做不了主。”
“只要你答应投诚,我保证,我们都会帮你求情免死的。”徐小桐道。
“好吧,那我就再开会商议一下,你回去转告贺县长,就说我愿意投诚他们。”
其实,向胖子这时已另拿定金蝉脱壳的主意。当日夜里,他在朝阳山顶的庙中召集了几个师部主要头目开会,主要就是商量如何向解放军投诚的问题。会上决定,由副师长刘一陶和主任参谋王仕学代表去他县城联系投诚事宜。两人随即于凌晨前往县城,向胖子率师部转移至二亚山一带待命。此时,从大庸方向过来的剿匪部队在邱家界与向炳吾部队打了一仗,向部伤亡惨重,各匪首顿时惶惶不安。这时,前往县城接洽投降的人回来传信,要求暂二师再派人去办理具体投诚事宜。向胖子遂要参谋长张世一执笔,以他的名义向县长贺锦章和办事处主任何玉良写信,要求宽限数日前来办理具体投诚事宜。并令副官主任兼政工队长余贞去县城执行这一任务。余贞到县城后,贺锦章与何玉良满口答应了向胖子的要求。第二天清早,余贞再返回二亚山,欲寻找向胖子汇报情况,不料向胖子只带了兄弟向先茂和两个警卫已溜走了。暂二师的队伍也由向先树、向星如、向炳吾带到潮水河一带去了。余贞与参谋长黄世一经过商量,遂将师部剩下的直属人员和特务连部分人员共60余人,携枪带去了县城投降。
从二亚山悄然脱溜地向胖子,其时并没有远逃,在他的心底,还在做着庙中求签有“百日之灾,需隐蔽躲藏消灾,以求东山再起”的幻梦。如何消灾呢?他决定潜身到柚子界隐藏一段时间,伺机再走慈利向境外出逃。
柚子界在凉水口乡境内,其地有他岳父一家居住。岳父姓张,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向胖子到来当晚,岳父一家人都感到很惊奇。
老人问向胖子:“你怎么到了这里了?”
向胖子答道:“我现在走投无路了,解放军到处搜捕我,我想在你们这里隐藏一段时间,这里山大,便于隐藏。”
“我们这山界上是很少人来,不过村里有十多户人家,只怕他们会发觉。”
“那麻烦你们帮我多注意些,我尽量不露面外出。”
“好,那你就在这住一段时间吧!”岳父大人于是收留了向胖子。向胖子将两个贴身警卫也打发走了,只和向先茂一块隐藏在此。
接连住了三个多月,柚子界一直风平浪静,此期间,向先树、向炳吾等人拖的队伍均已被剿灭,二向最后被迫缴械投降。向星如藏匿在大溪沟里,时而出来伤人,最终在一个岩洞中被击毙了。
转眼到了1950年夏季。一天,贺文慈正在乡公所办公,忽见一老头跛着腿走进了院子。“啊,赵兄,多年不见,你怎么到了这里?”贺文慈一眼认出了他是赵金辉。
“一言难尽哩!”赵金辉遂到他的办公室坐下,将他这些年的经历作了简短叙说。原来,自从狮子山一仗负伤腿跛后,赵金辉将队伍交给了他人,自己金盆洗手,不再拖队了。他隐居在柚子界一直到解放。
“你今日到此地一定有事吧?”贺文慈又问他。
“是啊,我是来给你报一个信的。”赵金辉道。
“啊,报什么信呀?”
“向胖子那家伙躲在柚子界。”
“是吗?你怎么发现的?”
“我这些年就隐居在柚子界的一个老表家里。前些天,那老表看到向胖子进了他岳父家,其岳父把他隐藏了起来。你们赶快去抓,一定能抓着。”
“好,我们马上去,谢谢你哟!赵兄,你还记得我。”
“不要谢,向胖子这家伙作恶太多,你们一定要抓住他。”
“放心吧,他跑不了!”贺文慈遂将情况告诉了解放军赵排长,两人商议,当即一起率30余名解放军前往搜捕。
一行人来到柚子界,开始逐户进行排查。这时,向胖子为防意外,已藏身住到了碗厂对面的一个茅草棚中,眼看解放军将各户搜过,又发动民兵一起向山林进行搜索了。向胖子对伴在身边的妻侄张香成道:“这茅棚不能呆了,咱们另换个地方。”三人于是来到坡下一棵大桐树边坐了下来。
此时,贺文慈手握短枪,独自一人来到碗厂附近,发现那茅草棚中似乎有人住过。再往前行不远,来到黄埔垭口时,即发现坡下有一棵泡桐树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位是张香成,另外两位正是向胖子兄弟,于是大喝一声:“不许动!”
向胖子兄弟和张香成顿时都愣住了。
“向师长,缴枪投降吧!”
“啊,贺文慈,原来是你,这真是冤家路窄,你救走了洪家关二十多人后,我也没追赶你,还是留了情的,现在你也别为难我,还是放了我吧!”向胖子央求道。
“我没权利放你,咱们本来就是老对头。告诉你吧,我现在是长瑞乡的乡长,奉命带解放军来捉拿你,你还是老实投降吧!”贺文慈回道。
向胖子这时将一根金条、一只金壳手表和水晶石的金丝眼镜递过来道:“文慈,这几样东西你就拿去吧,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不行吗?”
“谁要你的这些臭东西!给我把手举起来,老实往回走!”贺文慈大声喝道。
向胖子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好,我们走,你莫急。”
这时,向先茂忽然从怀中拔出枪来,欲向贺文慈射击,贺文慈手疾眼快,手指一动,一颗子弹飞出,就击中了向先茂拿枪的手背。向先茂的枪顿时掉在了地上。
“想跟我玩枪吗?没门!还是老实走吧!”
贺文慈吆喝着,随即押着三人往回走,不一会就碰到了搜山的解放军。贺文慈就将三人交给了赵排长押回县城关押起来。
向胖子被抓后,在狱中对自己过往的犯罪行一一作了交代,18天后,他和兄弟向先茂一起在县城一中被公审处决。
贺文慈自在县城交接队伍后,游击队的队员大都留下参加了治安队伍,并协助解放军剿灭了县内的所有土匪。这些任务完成后,少部分人员便离开县城回了家乡。其中回洪家关老家的有10余人。如贺教之、贺学让、贺学用、贺学慧、贺学孟、贺学寒、童文安等都回乡当了农民,大家回去后,一时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一天傍晚,贺兴仁来到贺教之家中道:“教之叔,我们跟着慈大爷爷打了多年的游击,没想到临解放了回到老家,连个工作都没有,真是划不来啊!”
贺教之道:“我也深有同感,咱游击队多年来真是不容易,以前咱们就盼红军早回来,现在当年的红军真的回来了,我们却落得没个工作,只能回家种田,想不开啊!”
“唉,我看咱们应该想点办法,不能呆在家里没出息啊!”
“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我们找慈大爷爷去,要他帮忙说说,也给我们安排个工作,他不是当了乡长吗?”
二人商议后,第二天又邀了贺学慧、贺学孟和贺学寒5个人一起到了凉水口长瑞乡公所,找到了贺文慈。
“慈大叔,大家都说回家种田没出息,想求你给帮忙安排个工作。”贺学慧首先道。
“你们找我要工作,这哪行。”贺文慈说:“我没有权利帮你们这个忙。”
“你不是当了乡长吗?乡公所难道不需要一些人?”
“我这乡长是临时县政府任命的,也没有多少收入。我一家人口多,负担大,像我现在这份工作,还照顾不了家小,我准备回家去种田,这样会自由一些。你们倒好,在家里放着田不种,农民不当,跑到这里来要什么工作?”
“当农民有啥出息!”贺学慧道:“咱们都还年轻,比不得慈大叔你年纪大了啊。”
“这倒是实情。”贺文慈道:“唉,你们真想参加工作,我倒有个主意,你们看怎样?”
“说说看,是啥好主意。”
“你们到重庆去找胡子,他当了大官,现在是西南军区的司令员,你们找他去,肯定能帮你们解决工作问题。”
“好,这主意不错,慈大叔,你就带我们一起去吧。”贺教之道。
“不,我当了乡长,工作多,任务重,哪能说走就走,你们还是自己结伴去找吧!”
“咱们在这路上没有通行证,怕是不得过关啊!”贺学寒道。
“可以找贺锦章到临时县府开个证明。”贺教之道。
“不知他能不能开!”贺文慈道:“县府若不好开证明,你们就以放排的名义,去外面打工,我想也是能通关的。”
于是5个人一起来到县城找到贺锦章说明了来意,贺锦章高兴地说:“你们去重庆很好,我也想去重庆那里谋事呢,你们去了,请代为转告我的想法。”
贺教之道:“好,我们见到他了,肯定会帮你转告的。不过,你最好给我们开具一个证明,好让我们一路通关。”
“这没问题,我给你们开个通行证。”贺锦章说毕,即以临时县府的名义开了份通行证明。
贺教之将通行证收好,遂与另外4人一起返回洪家关,当晚,5人与家人作了交代安排。第二天一清早,5人便悄然出行,从桑植经龙山,黔江直往重庆走去。
1950年3月,重庆西南军区司令部大门口。两个站岗的哨兵手握长枪,警惕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出人的证件。
贺教之一行人来到门口,一哨兵喝问道:“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找贺龙司令员的。这是我们县里开的通行证。”说着,贺教之将证件递了过去。
“找司令员干什么?”哨兵一边检查证件,一边仔细打量着这群来人。
“咱是他老家的乡亲,专来看他的!”
“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教之,这位是贺学孟,咱们都是贺司令的族侄。”
“好吧,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通报!”哨兵说罢,转身到院内报告。
不一会,哨兵领着一位军官来到门口。军官道:“你们是贺司令的乡亲吧?贺司令很忙,待会儿他会来看你们。现在你们跟我走,到旅店先住下吧。”
贺教之一行连忙跟着军官到了一旅店住下。中午忙过以后,那军官将5人又带至司令部内,此时贺龙在客厅内等候着,见到大家到来,贺龙笑着起身与大家一一握手,并打趣道:“好家伙,你们几个侄子胆子真大,怎么老远跑到我这里来了。”
贺教之道:“大叔,你当了司令员,我们就想投奔到你这里来找份工作。”
贺龙应道:“嗯,到我这里来找工作,我很欢迎。现在重庆刚刚解放,各单位机构要重建。缺的是人手。不过你们得先培训培训,这样吧,你们都先到西南革大去学习几个月,等结业了再分配工作,你们看怎么样?”
“太好了!”贺教之道:“我们都只希望有份工作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能到革大去学习。”
贺龙接着问道:“你们这一路来,路上还太平吗?”
贺学慧道:“我们一路走了半个多月,路途中只听闻有土匪,但我们没有碰到,还算平安。”
“看来各处土匪也都清剿得差不多了。”贺龙道:“家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家乡的土匪也都清剿得差不多了,许多土匪都投诚了。”贺教之道。
“那向胖子抓住没有?”
“抓住了,被公审枪毙啦!”
“哦,这家伙落了这么个下场。”贺龙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桑植县的县长是谁?”
“是贺锦章,当了临时县政府县长!他还要我们转达对您的问候呢!”贺教之道。
“好,贺锦章当了临时县长,他是个秀才,当个县长也不错!”贺龙说:“贺善臣呢?怎么样了?”
“他在长瑞乡当了乡长!”贺教之道:“他也很是想念您,要我们多把情况向您汇报汇报。”
“嗯,善臣能坚持到解放很不容易!当初红军主力离开桑植,我把他留下来,要他带好游击队,为的是保护伤病员和家属,他能熬到今天太不容易了。”贺龙说罢,又问贺教之道:“你也是跟善臣一同*,吃了不少苦吧?”
“是啊,”贺教之道:“慈大叔带领我们游击队与敌人周旋了多年,有一年爬壕,敌人没捉到慈大叔,把他的妻女抓去坐了一年多牢才放出去。解放前夕,洪家关又追查异党案,家乡有20多人被牵连受整,向胖子还要斩草除根,幸亏慈大叔独闯刑场,把大家作了解救。此后,要不是解放军打回来,我们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善臣真不错哇,当初我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红军伤病员和父老乡亲。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现在解放了,一切都好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干吧!工作的事,你们不要担心。”贺龙说道:“走,咱们吃饭去,今天我要犒劳你们!”
众人于是一同到军区的食堂里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原载李康学著《野火》,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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