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戴雨潇】
圣诞即将来临,但美国的供应链危机并没有明显好转。现在在美国最大的港口洛杉矶—长滩港,近百艘货船在港口外的海上排队等候。在美国东海岸第二大繁忙的港口佐治亚州萨凡纳港也积压了将近8万多集装箱,比以往要多50%。他们中有的在等候轮船将其运送到目的地,有的在等候陆路交通工具将其运输到仓库。
很多美国媒体形容国家正遭遇“自上世纪50年代集装箱航运出现以来最严重的供应链危机”。这背后固然有新冠疫情的影响,但供应链危机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首要的原因就是港口工作效率低下。
一、强势的码头工会
美国各大码头的工作主要被国际码头及仓储工会(ILWU)和国际码头工人协会(ILA)垄断。在美国全国的大小港口,实际上是这两大工会而非码头运营商决定雇佣什么样的工人。
其中 ILWU 拥有20000多名会员,完全控制了美国西海岸的全部 29 个海港。西海岸的港口作为美国跨太平洋贸易的门户,需要处理美国 43.5% 的集装箱货运,占全国生产总值的高达12.5%[2]。毫不夸张地说,ILWU 扼住了美国全国物流和经济的咽喉。
ILWU 上次展现威力是在2002年。当时由太平洋海运协会(PMA)代表的西部各港口管理者,希望工会同意让员工把在其他计算机上收集的数据直接下载到港口的计算机中,而不是由员工收集数据之后手动输入到港口的计算机。为此促使工会同意这一改变,资方愿意提高薪水和养老金。
然而工会认为电子化数据管理这种“新技术”会威胁到工人的工作机会,因此要求在提高薪水和养老金之外,新信息系统带来的新岗位必须依然由工会成员填补。由于资方不愿意接受这一条件,工人在 ILWU 的带领下以消极怠工的方式进行抗议。资方为了制止工人继续“带薪罢工”,索性关闭了港口。
这次劳资冲突导致美国西海岸的全部海港被迫停工10天。港口陷入瘫痪导致美国国内货物出口降低、进口延搁和成本增加,并最终造成消费者购买力下降。专家估测,此次停工每一天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0亿美元。停工对美国供应链造成的冲击经过数个月才得以恢复[3]。
现在正在洛杉矶—长滩港外排队等候入港的的货柜船(Getty Images)
最终时任总统小布什遍寻先王之法,找来了半个多世纪前制定的《塔夫脱—哈特利法》,从法院争取得一纸禁制令,用强制措施制止了停工。这则法案规定,如果罢工或停工造成了国家紧急状态,联邦政府可以介入干预。
二、工会阻碍生产力发展
多年来 ILWU 凭借着瘫患西海岸所有海港的能力,确保着工会成员可以享受较为优渥的工作待遇,但代价是牺牲了港口的生产力和其他美国工人和老百姓的利益。美国智库凯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斯科特 · 林西科姆在分析中指出美国港口工会在三个方面长期破坏港口的工作效率。
首先是港口的运行时间。绝大多数亚洲港口和重要欧洲港口的轮班制度确保了港口可以一天24个小时一周7天运作。但是在美国,由于工会的劳务合同限制了工人工作的时长以及要求雇佣者付出极其高昂的加班费,港口一天只能运作16个小时。也就是说,美国的港口比其他地方的港口每周要少运作56个小时。更糟糕的是,很多美国港口的海关周末两天关门,进一步延长了货物的清关时间。
尽管不久前拜登宣布将会让洛杉矶和长滩港“向24/7全天候运营”,但是相关业者均认为作用此举甚微。美国运输中介协会(TIA)副主席克里斯 · 伯勒斯介绍,目前港口的运输除了受到码头处理效率低下的限制,同时还面临着货车司机短缺、货车拖板架短缺以及仓储空间短缺等诸多问题。
上周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尔的摩港口发表演讲承诺提高港口建设投资(CNN)
其次,工会的合同极大程度地增加了港口的劳动力成本。根据太平洋海运协会在2014年的统计,ILWU 会员的平均年薪高达14.7万美元(约合94万人民币)。《西雅图时报》去年在西部各大港口的调查显示,港口装卸工(负责操作起重机、牵引机和叉车等)的平均工资超过10万美元,理货员(负责收、发和整理货物)平均工资为19.4万美元,而工头的工资则高达28.2万美元(约合180万人民币)。他们的薪水让很多发达国家的公司高管相形见绌,也比美国东海岸的港口工人要高[4]。
实际上美国东海岸港口工人的工资也不低。在东部国际码头工人协会(ILA)的努力下,美国东部最繁忙的港口纽约和新泽西港中,至少有100名工人年薪高于30万美元,而 ILA 的主席年薪高达68万美元。ILA 为很多工人争取到一种“特殊协议”,使得他们可以按照每天工作24个小时,每周工作7天(包括周末和节假日加班费)领取时薪。例如一名年薪51.3万美元的“计时员”,只要有任何其他工会成员在工作,不管他是否在岗都会领工资。
这类“特殊协议”复杂的工时计算方法,也使得冒领工资的做法变得更为普遍。两年前,新泽西的码头工人老保罗 · 莫因为伪造签到记录冒领工资被联邦检察官起诉。他的“特殊协议”规定,他可以按照一年365天、一天24个小时的工时领取高达49.3万美元的年薪,但是每周必须实际在岗40个小时。检方调查发现莫几乎从不上班,而是经常在本应工作的时间乘坐他的私人游艇钓鱼、同女友约会或者去佛罗里达和加勒比海旅游。
在法庭上被告方辩称,在自己“工作”的15年里,从来就没人告诉过他每周需要上40个小时的班。法官经过仔细阅读他的“特殊协议”,认为其中关于在岗时间确实存在很多含混不清的语句,同时法官也指责被告的雇主没有承担应尽的监督责任,但是被告伪造签到记录罪证确凿。最终,法院将检方要求的46个月刑期大幅降低,判莫入狱24个月(但由于疫情原因,此人至今未坐一天牢)[5]。
很多时候港口的雇佣方并不是不知道像莫这样的员工存在冒领工资的情况,但他们迫于工会庞大的律师团队和广泛的政坛关系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制措施。新泽西州的选举记录显示,ILA 在过去10年里支付了82.3万美元的“政治献金”(即美国特色合法行贿),近几年来数额增加到了每年超过25万美元。其中大部分流向了意识形态偏“左”的民主党候选人。
事实证明工会的钱没有白送。2018年,在 ILA 给新泽西州民主党委员会“捐赠”了16.5万美元不就之后,民主党把持的新泽西州议会就通过了表决,令新泽西州退出负责监管纽约和新泽西州港口的纽约港滨水区委员会(WCNYH)。该委员会于1953年由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共同授权成立,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黑社会渗透港口工会,以及制止工会的雇佣欺诈和雇佣歧视等不法行为,因此向来被 ILA 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ILA 成员抗议纽约港滨水区委员会对工会的监督(ILA)
在上面介绍的冒领工资欺诈案中,正是这个监管机构提供了大量被告逃工的证据。纽约港滨水区委员会的执行长沃尔特 · 阿瑟诺指责工会中存在大量吃空饷的情况(即上文提到的“特殊协议”),很多这类“空饷合同”最后都给了工会领导的亲戚朋友[6]。
除此之外,工会一直在使用各种对抗性手段积极阻挠港口雇佣非工会成员。比如南卡罗莱纳州查尔斯顿港在今年3月起用了一个设备先进的新码头,ILA 立刻组织工人发起抗议,甚至劝阻轮船不要使用新码头,原因是新码头雇佣的工人并非工会成员。
特朗普时代的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初步裁定查尔斯顿港没有义务在新码头雇佣工会成员,但是 ILA 立即起诉了使用新港口的第一条船,试图把最终裁决拖到亲工会的拜登政府。月初,拜登内阁的劳工部长马蒂 · 沃尔什刚刚访问查尔斯顿港并会见了当地的 ILA 领导。最终工会很可能会得到有利于他们的结果。
美国劳工部长马蒂 · 沃尔什在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港亲切会见 ILA 当地领导(WCBD)
最后,美国东西海岸的工会多年来一直和港口的自动化进程作斗争。例如2018年,ILA 和美东各港口运营商达成的协议包括对工会成员的“大幅加薪”以及“保护工人们的岗位免受全自动化港口的威胁”,基本上断绝了 ILA 把持的东部各大港口在2024年之前实现完全自动化的可能性。今年9月,ILA 警告运营商不要使用自动化船舶,称其工会成员不会为无人值守的自动化船舶提供服务[7]。
东部的 ILWU 同样在竭尽所能地抵制港口自动化。上文提到2002年的劳务纠纷就是围绕电子计算机的使用问题。一位 ILWU 的官员称:“那些机器人将会使得我们失去数百个工作。”目前 ILWU 正在积极备战2022年新一期劳务合同的谈判,将阻挠自动化进程视为战略目标。
林西科姆指出,正是美国工会锲而不舍地抵制自动化设备,导致了美国港口的极度低效。例如一项分析发现荷兰鹿特丹港口装备的自动化起重机的工作效率,是美国加州奥克兰港口“石器时代”设备的两倍[8]。
鹿特丹和奥克兰港口的每架起重机一年内处理的集装箱数(Priceonomics)
目前拜登推出的“基础设施法案”中用于港口建设的170亿美元主要用于减排、维修和疏浚。荒谬的是,拜登和民主党为了讨好工会,竟然在这项法案中明文禁止将这些资金用于投资自动化港口设施。这无疑会进一步加剧美国供应链的危机。
三、革命的美国工会
美国的工会并非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短视和反效率。早在1884年,美国行会与工会联盟召开大会决定将1886年5月1日定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的斗争日。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美国各地工会组织工人举行了总罢工。工人们手挽着手走上街头,唱着《八小时》歌:“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由我们自由分配。”
在抗议活动的中心芝加哥,有至少8万工人参与了游行。5月3日,在麦考密克收割机公司的工厂大门前,芝加哥警方朝示威人群开枪,导致几名罢工的工人死亡。翌日,芝加哥的工人为了抗议警方屠*人民的行径,在干草市场广场举行了声势更为浩大的示威活动。
当晚10:30左右,警方命令示威者停止集会立刻散开无果后,一颗炸弹被投掷到了警察面前,炸死了一名警察。警方立刻朝示威者开火,双方爆发枪战。根据官方的统计,广场上的冲突至少导致7名警察和4名工人死亡。实际上由于很多工人害怕被捕不敢就医,工人一方的死伤只会比官方的数字更高。
描述芝加哥1886年干草市场事件场景的版画
干草市场事件爆发后,美国政府一边指示新闻媒体抹黑工会运动,一边立刻动用国家机器对工会运动进行镇压,逮捕数百人。5月4日,《纽约时报》刊文将广场的冲突描述为“无政府主义者的邪恶教义”结出的“血腥果实”。《芝加哥时报》称罢工的领导者为“暴乱、劫掠、纵火和谋*的首席顾问”。伊利诺伊州政府在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是什么人投掷炸弹的情况下,依然将7名示威活动的组织者或同情者告上法庭,其中只有两人在爆炸时在广场上。
受理此案的法官毫不掩饰对被告的偏见和敌意。法庭用了长达三个星期的时间精心挑选陪审员,确保所有参加过工会或者同情工会运动的人都不会被选中。在法庭上,检方竟然称由于被告们没有阻止投掷炸弹的人,因此应当被视为共犯。最终,这个充满偏见的袋鼠法庭判处一名被告15年监禁,两人无期徒刑,5人绞刑。其中的一人在行刑前夜自*,剩下的4人唱着马赛曲英勇就义。
1889年,第二国际在巴黎通过决议,为了纪念美国的工人同志和干草市场的烈士,将5月1日定为国际劳动节。直到现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都在这一天庆祝劳动节。但是干草市场抗议的发生地美国却避开了5月1日而是选择在9月庆祝劳动节。原因正是美国当权者的“恐共”情节。
1894年,时任美国总统格罗弗 · 克利夫兰在派军队武力镇压普尔曼大罢工并导致数十名工人死亡之后,意识到政府不得不正视工人运动的威力,因此需要进行一些政治操作讨好工人。他担心如果把5月1日定为劳动节,会“鼓励类似干草市场的抗议示威”以及“助长全球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运动的气焰”,因此决定将每年的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定为美国劳动节。
更滑稽的是,到了上世纪20年代美国经历第一次红色恐慌的时候,政府为了进一步抗拒工运将5月1日生硬地定为“忠诚日”,后来每年的5月1日美国总统都会例行号召政府官员在所有政府大楼上高悬美国国旗,呼吁民众宣誓为国家效忠并铭记祖国的伟大[9]。
军队武力镇压普尔曼大罢工并导致数十名工人死亡.
在19世纪末芝加哥大罢工和普尔曼大罢工等抗议活动被残酷镇压之后,工人们慢慢认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性。此前美国的工人组织主要是手艺工会(craft union)即不同技能不同职业的工人组成各自的工会。资本家可以通过煽动工会斗工会以及分而治之的方式令工人组织分崩离析。
1905,马克思主义者比尔 · 海伍德和其他几名左翼人士在芝加哥创立了世界产业工人组织(IWW)。该组织在更先进的斗争哲学的引导下,团结男性、女性、各族裔和各籍贯的工人,组建了跨职业跨手艺的产业工会(industrial union),防止资本家的挑拨。IWW 的座右铭是“伤害我们中的一个人就是伤害我们所有人”。
1912年,IWW 在马萨诸塞州劳伦斯市成功策动了纺织业大罢工。工人的诉求是一周工作54个小时、加薪15%、加班付双倍工资以及不得歧视参与罢工的人。这次罢工团结了超过2万工人,波及到当地几乎所有纺织厂,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多美国人通过新闻媒体对这一事件的报道第一次了解到工人恶劣的工作条件,国会也不得不成立调查组应对罢工事件。最终不仅劳伦斯当地的工厂被迫满足了工人大部分的要求,整个新英格兰地区其他纺织厂由于惧怕被罢工波及也相应提高了工人的待遇。
劳伦斯大罢工中手无寸铁的工人和手持步枪的当地民兵对峙
IWW 在鼎盛时期拥有超过15万名会员。除了在美国各地组织工运,IWW 还倡议全世界的工人阶级联合起来组建一个全球性的“单一大公会”(One Big Union)以对抗日益壮大的官僚资产阶级。无奈美国虽然工人阶级很强大,但是资产阶级更强大。美国政府很快对 IWW 展开了迫害。
1914年在佐治亚州,IWW 成员乔 · 希尔被指控谋*,随后在莫须有的证据下被仓促处决。1916年在华盛顿州,一群暴徒在当地警长唐纳德 · 麦克雷的带领下袭击了工人,导致10多名 IWW 成员丧命。
一年后,在时任总统伍德罗 · 威尔逊的授意下,美国司法部援引刚刚通过的《反间谍法》突袭了数十个 IWW 的会议场所和位于芝加哥的办公厅,没收了大量会议记录、成员名单、邮寄地址和各类文件,并随后借助这些文件逮捕了166 IWW 的主要领导和组织者,指控他们叛国。其中上百人被判有罪。IWW 的创始人和主要领袖比尔 · 海伍德被迫逃亡苏联。IWW 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四、政府的打压和工会的堕落
在随后的数年间,美国掌权者通过萝卜加大棒的方式,让工会逐渐摆脱了革命思想。
30年代美国陷入大萧条,总统罗斯福推行“新政”,加大救济力度、促进基础建设、增加就业机会,同时通过《全国劳工关系法》和《公平劳动标准法》积极讨好、拉拢和收编工会,使得很多工会日后成为了民主党的坚定支持者。
40年代国会先是通过了反共的《史密斯法》,将“煽动颠覆美国政府”入刑,同时要求所有非美国公民在政府进行登记。随后美国政府援引这一法案起诉了144名美国共产党的领导,并将其中上百人成功定罪。
被美国政府以《史密斯法》起诉的主要美国共产党领导
几年后国会又通过了《塔夫脱—哈特利法》,要求工会领导必须签署宣誓书,承诺他们绝对不加入、不支持共产党或任何试图以暴力推翻美国政府的团体。在法案通过后的一年间,全国120个工会的81000多名领导签署了宣誓书。
自此之后,美国工会从已经初步具有革命意识的工人阶级代表,逐渐沦为了统治阶级的棋子和目光短浅的利益集团。从50年代到70年代,美国最大的卡车司机工会“国际卡车司机兄弟会”(IBT)的两任主席戴夫 · 贝克和吉米 · 霍法都深陷贪腐泥潭,后者大量挪用工会成员的养老金投资赌场和从事其他组织犯罪活动。
前文提到东部港口的 ILA 在狂热的反共分子约瑟夫 · 瑞安20多年的治理下,成了爱尔兰裔黑帮的据点。1951年工会发生内斗,3万多名反对瑞安领导的工人罢工,导致东海岸一百多个码头瘫痪近一个月。不久后瑞安更是被曝挪用工会的数万元所谓“反共基金”供个人享受[10]。
去年,美国司法部调查发现汽车工人联合会(UAW)的两任前主席侵吞了150万美元工会会费,一名前副主席和其他两名高管从承包商收取了200万美元回扣,两名工会前副主席收取菲亚特克莱斯勒公司高管贿赂350万美元。最终至少15名汽车工人联合会的领导和菲亚特克莱斯勒的高管被定罪[11]。
汽车工人联合会前主席加里 · 琼斯由于侵吞工会会费被判刑28个月(AP)
时至今日,忙于钻营算计的美国工会已经丧失了阶级斗争意识,对美国掌权的资产阶级不再构成威胁。在美国这类西式自由主义民主国家,有一个概念可以很好地买搜狐工会和其他所谓“左翼团体”扮演的角色——“受控制的反对派”(controlled opposition)。这类团体虽然会时不时反对政府提出的某项具体政策,但是绝不会越雷池一步,威胁或破坏统治集团的核心利益和资本主义制度的根基。
正如美国哲学家诺姆 · 乔姆斯基在著作《大众利益》中所写的:“让人民顺从和听话的最明智的方法就是严格限制可接受的意见的范围,但是允许在这个范围内进行非常活跃的辩论——甚至鼓励批评和异见。这样会给人们一种可以进行自由思考的错觉,然而从头到尾掌权者都在通过限制辩论范围让体制的预设更加深入人心”[12]
结语
我注意到国内有一些新闻媒体对美国的劳资关系和工会制度赞誉有加,认为美国工人薪资高、福利好是“工会争取来的胜利果实”[13]。这种看法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人可以享受到优渥待遇的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国家用帝国主义的手段长期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压榨其他国家的工人。发达国家的资本家用这些压榨发展中国家的工人得来的超额剩余价值,去贿赂和买通本国的工人领袖,令他们背叛自己的阶级。
列宁在著作《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将这类已经资产阶级化的工人阶层称作“工人贵族”。他精准地分析道:“这个生活方式、工资数额和整个世界观已经完全小市民化的工人阶层,是资产阶级的主要社会支柱,是资产阶级在工人运动中的真正代理人,是资本家阶级的工人帮办,是改良主义和沙文主义的真正传播者。在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国内战争中,他们有不少人必然会站在资产阶级方面,站在凡尔赛派方面来反对公社战士。”[14]。
列宁在1916年的著作《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
即便从美国工人整体利益的角度来讲,工会实际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据统计,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工人的时薪一直在涨,然而将通货膨胀的影响计算在内就会发现,工人的购买力在这么多年间几乎没有变化[15]。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公司由于不愿意承担美国高昂的劳动成本,以及不愿意招惹强势的工会,选择跑到国外建厂,再加上自动化的普及以及美国经济转向依靠金融和高科技,导致制造业工作大量外流。美国劳工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在1950年美国制造业者占总就业人数的32%,如今这一比例下降到了10%[16]。
美国制造业工作严重萎缩(New York Times)
如今,美国北部五大湖区曾经繁华的工业心脏地带变成了“绣带”,数十座城市陷入经济衰退、政府赤字、人口减少、毒品泛滥和治安崩溃的恶性循环。信誓旦旦承诺要让“制造业回流”的特朗普失败了,号称“亲工会”的拜登只会让问题变得更糟。未来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执政,都不能逆转美国制造业空心化的大趋势,也无法挽救不断向下沉沦的美国工人阶级。
显然,问题的根源还是在把工人当做可替换零件的资本主义制度。
2019年美国著名民调机构盖洛普,发布了一项关于美国人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看法的调查。结果显示在55岁以上的美国人中,有68%认为资本主义更优越,在40-54岁的人中有61%认为资本主义更优越,但是在39岁以下的美国人中只有51%的人认为资本主义优于社会主义,49%的人认为社会主义优于资本主义[17]。在美国的年轻人中支持社会主义和支持资本主义的美国年轻人已经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
美国人对资本主义(深绿)和社会主义(浅绿)的看法,左侧为18-39岁,中间为40-54岁,右侧为55岁以上(Gallop)
“社会主义”之于当下美国的年轻人,是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折损消逝的青春理想,抑或是长期的政治信仰,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可以知道的是,持续飞涨的生存成本和停滞不前的工资,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感到生活难以为继。然而在美国这个资本主义的桥头堡,改变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References:
[1] https://www.worldbank.org/en/news/press-release/2021/05/05/asian-ports-dominate-global-container-port-performance-index
[2] https://supplychaindigital.com/supply-chain-2/what-happens-if-us-ports-keep-closing
[3] https://www.nam.org/national-impact-of-a-west-coast-port-stoppage/
[4] https://www.latimes.com/business/story/2020-01-28/longshore-union-ilwu-bankruptcy
[5] https://www.nj.com/news/2018/03/do_you_have_to_show_up_when_you_have_a_500k_job_at.html
[6] https://www.nj.com/news/2018/06/money_for_nothing_working_the_docks_sometimes_mean.html
[7] https://www.maritime-executive.com/article/ila-says-union-will-not-service-automated-ships-without-crews
[8] https://www.cato.org/commentary/americas-ports-problem-decades-making
[9] https://slate.com/news-and-politics/2004/09/why-do-we-get-labor-day-off.html
[10] https://sites.google.com/site/webticles/home/english-articles/mobsters---joseph-p-ryan---president-of-the-international-longshoremen-association
[11] https://www.justice.gov/usao-edmi/pr/united-states-reaches-settlement-united-auto-workers-union-reform-union-and-end
[12] Chomsky, Noam. The common good. Odonian Press, 1998, pp. 43.
[13] http://qnck.cyol.com/html/2013-09/04/nw.D110000qnck_20130904_2-23.htm
[14] Lenin, Vladimir Ilich. Imperialism: The highest stage of capitalism. Resistance Books, 1999.
[15]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8/08/07/for-most-us-workers-real-wages-have-barely-budged-for-decades/
[16] https://www.npr.org/sections/money/2012/10/17/163074704/manufacturing-jobs-arent-coming-back-no-matter-whos-president
[17] https://news.gallup.com/poll/268766/socialism-popular-capitalism-among-young-adults.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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