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古田，过去建制分四十八都，凤都石坑村附近称六都，相传哑巴皇帝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导致六都被废，从此再未设置。
听故乡老人说，从前凤都石坑有一小儿，天生哑巴，父母双亡，守寡的嫂嫂抚养他长大。小儿虽哑，生性慧黠。触事深谙玄机，尤其爱剪纸兵纸人，裁成后悉心安置坛内。夜以继日地裁，三年后，纸人装满九只大瓮。有一天晚上，梦见神仙教授他法术，醒了就能呼风唤雨，点石成兵。长大后，逐渐有了南面称王的志向。于是制作兵备，在六都南边造石鸡，用于清晨报时。在后山造巨大的石饭甑，甑下置长桌，桌上摆碗、筷、调羹，全是石头做的，灶台粮草具足。后山遍布兵甲剑弩，也全是石制的，各种兵器一应俱全。又在六都东南造了大石船，倘若来日东海水涨，此地变成汪洋大海，石船便可以航行海上。最后还在六都南部造一石棺，志在分庭抗礼，倾覆朝廷。
被历史烟尘湮灭的六都
哑儿十六岁时，一天忽然嘱咐嫂嫂：“明早鸡鸣时分叫我。”嫂嫂听了小叔开口说话，喜极而泣，夜不能寐。五更就到鸡窝，公鸡被吵醒了，提前打鸣，哑儿立即起床。拈出瓮中三支纸神箭，一箭射中皇宫中皇帝的御座，可惜皇帝未临朝。哑儿后悔，再射龙床，这时皇帝已起身洗盥，又不中。哑儿急射洗盥台，皇帝却已上朝。三箭落空，哑儿非常惶惑，便知大事不好，急忙排兵布阵，以拒朝廷大军。
皇帝临朝，见御座中插着一支利箭，深入寸余，十分震怒，当即下旨问责。此事由刑部主管，一位老捕快见箭头铁簇像福建工艺，朝廷便责成福建总督搜捕。福建总督遣心腹密访，得知贼寇在六都石坑村，于是发兵围攻。
深山荒草，青史屐痕
哑儿见官军来，非常高兴：“剪兵千日，用在今朝”，于是打破九只瓮，放出纸兵纸马，一见风，立即化为真兵真马，甲胄赫然，姿容英武，见哑儿异常恭敬，唯其马首是瞻。嫂嫂见朝廷大军来剿，害怕极了，叮嘱小叔：“你不快逃命，还弄纸人作甚？”嫂嫂话音刚落，瓮中纸兵马上不涌出来了，而化成真人的兵将则像泥像一样，一动不动，全被官兵斩*。哑儿抛下空坛，拉着嫂嫂到韭菜地，给她刀，让她割韭菜。嫂嫂一割韭菜，官兵脑袋就掉，官兵惧怕，后退数十步。半畦韭菜快割完，官兵死了数百人，不敢再往前。嫂嫂埋怨哑儿：“情势如此危急，你怎么还有闲功夫割韭菜？”嫂嫂说着，再挥刀，只见韭菜落，官兵脑袋却没掉。大军又围上来。哑儿顺手拎起篱笆，夹在肋下，默诵咒语，竹篱变成翅膀，二人正要飞升。嫂嫂忽然说：“你不跑到远处遁藏，挟竹篱做什么？”此时叔嫂刚升至半空，听到嫂嫂的话，忽然堕落在地。哑儿又拉过一只凳子，凳子立即变成高头骏马，就要突围，嫂嫂又埋怨：“命悬一线，还骑凳做什么！”至此法术尽为嫂嫂所破。哑儿无计可施，只好退到石船，等待海水起涨出海。可惜天机已泄，东海龙王不敢发水，哑儿最终惨死官兵刀下。石棺最终没用上。官兵随即血洗六都，人民屠*殆尽，少数幸存者逃到闽北中田隐姓埋名，自此古田再无六都。
石饭甑仍屹立山中
相传哑儿殒命之际，有个仙人把石头变成各种猛兽，万里迢迢从远方赶着石头过来。打算把石头送给哑巴皇帝建都城。石头运到时哑儿已驾崩。仙人愤懑万分化作巨石不走了，这就是如今玉山境内的“仙人岩”。各种猛兽则现出原形变回石头，因此如今蟹龙岗到处都是奇岩怪石。石坑村、双珠村的纱帽石、鸡公岩、枪刀山、石床，据说也是仙人为哑巴皇帝所造，假如当日他造反成功，这些石头就会变成真的。
古田旧志记载，宋代古田建制四乡十三里；元代建制四十八都；明代袭旧制；清初仍设四十八都，后另设屏南县，割出十三都置屏南，其中二十一都、三十都仍隶属古田。城内共有五保，城外有三十三都，实缺二都、六都、十九都，原因不详。大概是这个原因，民间才附会哑巴皇帝的传说吧。
山高林密，蛮而好斗
然而细究根由，其实是此间人民习气使然。《闽都别志》记载：“山高林密，蛮而好斗。”过去小国寡民，不受朝廷管辖，自秦时无诸立国，闽越王馀善叛汉，福建民间历来造反不衰，所以五代十国有闽王王审知建立割据政权，明末有隆武帝朱聿键定都福州，清代有耿精忠参与“三藩之乱”，民国时期匪患尤其严重，无不顾盼自雄，各自为政，许多地方一度成为行政真空，不闻吏治。文革时期，古田即是重灾区，武斗惨烈，死伤惨重。1980年代又有所谓“一百单八将”帮会霸占航运码头，也曾名噪一时。
蟹龙岗天然弥勒大佛
蟹龙岗南行两里路至寨坪，是闽北建瓯三大主流之一武步溪的源头。过去是通往古田必经之道。相传明代汲溪人叶安在此称王，寨坪因此得名。叶安大军驻守山洞，吃饭的筷子插满三大谷楻，“谷楻”是本地山民装谷子的木制容器，可见人数之众。后来官军围剿，封锁洞口，切掉水源，数万兵马困死洞中。民间传闻洞中财宝不计其数，后世寻宝者络绎不绝，但洞门一直没找到。清代凤都有几个赌徒输得一塌糊涂，想搞一大笔钱再赌，请一位巫师指点洞门所在。巫师要来纸笔说：“欲得洞中宝，先度洞中鬼。”赌徒答应了。巫师于是逐一通报死者姓名，赌徒们执笔记录，过了三天三夜，二百张一刀的草纸用了三刀，巫师说名单还没抄一半，赌徒们害怕极了，这才作罢。
旧邑分四十八都，石坑诸村古称六都，传其地有哑帝事，遂致六都废置，后不复存。
再用古文写一遍故老传言，凤都石坑村一小儿，生而哑，父母俱亡，寡嫂哺之。儿虽哑，然性颇慧黠。触事即知机缄，尤爱裁纸成兵之戏。兵成，谨置坛中。恒时寝馈于斯，三年，纸兵盈满九大瓮。儿夜卧时，有仙师梦中授诀，醒即能呼风唤雨，点石成兵。及长，渐有南面之志。乃作武备，于六都南造一石鸡，司晨备焉。于后山造巨石甑，甑下置长桌，桌上列碗、箸、调羹，俱为石类，而灶及食具备焉。后山下遍置甲兵剑弩，亦皆石制，兵器备焉。于六都东南造大石船，如东海水涨，此地即成汪洋，而石船可浮于海。于六都南造石棺，誓将犯上。
哑儿年十六，一日忽语嫂曰：“明日鸡鸣时唤我。”嫂闻儿忽作语，喜而泣，夜不能寐。五更，即入埘弄鸡，公鸡早鸣，儿即起。拈瓮中纸箭三，一射禁中帝座，时帝未上朝。儿悔之，再射龙榻，时帝已起身洗盥。儿急射洗盥台，而帝已上朝矣。三箭均空，儿颇惶惑，急陈兵，以迎王师。
金鸡报晓，功败垂成
帝临朝，见座中有箭入寸许，色变。备诘有司。刑部主之，一老捕见箭头铁类闽工之艺，遽责闽督搜之。闽督遣心腹密访之，知寇在六都石坑，乃发兵围之。
儿见兵来，喜曰：“剪兵千日，用在今朝矣”，乃破九瓮，出纸兵纸马，见风，忽化为真兵马，甲胄赫然，姿容英武，见儿，意颇缱绻，唯首是瞻。嫂见兵来，惶窘，呼儿曰：“汝不遽亡命，作弄纸人何也？”嫂言讫，瓮中即不涌出纸兵矣，而化真兵将者，类皆土偶，曾不一动，尽为官兵斩*。儿弃空坛，拉嫂至韭地，与刀，命与割。嫂割韭落，则官兵头亦落，官兵惧，退数十步。半畦韭将尽，官兵死数百人，不敢前。嫂怨儿言：“事惶急，何来闲情斩韭？”嫂语讫，挥刀处，但见韭落，官兵头无恙矣。大军复围之。儿挟竹篱于肋，默诵之，篱已成羽翼，将飞升矣。嫂忽曰：“汝不思远遁，挟竹篱何为？”时儿与嫂方升空，闻嫂语，忽堕于地。信手牵一凳，凳变骏马，寻将突围，嫂又曰：“命在顷刻，骑凳奈若何！”儿之法术，尽为嫂所破。无计，退至石船处，待水涨出海。天机已泄，东海龙王不发水，儿遂死于兵。石棺卒无用。官兵血洗六都，人民屠殆尽，侥幸者窜闽北中田，故古田后无六都。
残阳如血，兵败如山
传哑儿殒命之际，会有仙人化石为群兽，间关万里驱之而来。欲送石与哑帝为王城。石至而哑儿已丧身矣。仙人愤而化一大石，即今“仙人岩”也。群兽皆现形，故今蟹龙岗上多奇石怪岩焉。又石坑村与双珠村有纱帽石、鸡公岩、枪刀山、石床，传为仙人为哑帝所构，如当日成王，诸石悉成真矣。
旧志云，宋置古田四乡十三里；元置四十八都；明袭旧制；清初设四十八都，后设屏南县，割十三都归屏南，中二十一都、三十都仍隶古田。城内共有五保，城外有三十三都，实缺二都、六都、十九都，其因未详。坊中传哑帝一说，故多附会焉。
哑巴皇帝故里
究其源，实民气使然也。《闽都别志》云：“山高林密，蛮而好斗。”小国寡民，不归王化，自无诸立国，馀善叛汉，历代造反不衰，故五代有王审知，明末有隆武帝，清时有耿精忠，民国颇多匪患，群霸争雄，人自为政，不闻吏治。文革时，古田武斗惨烈，死伤逾重。卅年前，有“一百单八将”帮会宰制码头，亦名噪一时。
传说中哑巴皇帝的战场
蟹龙岗南行二里至寨坪，为武步溪之源。武步溪，闽北建瓯三大河之一也。昔为通古田必经路。传明时汲溪人叶安于此称王，寨坪遂得名焉。叶安驻兵山洞，箸满三谷楻，后官军剿之，封洞口，切水源，万人俱死。风闻洞中多金宝，寻宝者不绝，而洞门无觅矣。清时凤都有赌徒博场败绩，欲觅赀重战，请一巫指点洞门所在。巫索纸笔，曰：“欲得洞中宝，先度洞中鬼。”群徒应之。巫乃具报亡者名，赌徒笔之，逾三日夜，草纸寻尽，巫言亡名未半，赌徒恐，遂罢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