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是古典名著《西游记》中的角色。如来佛祖所言的“混世四猴”之一。趁唐僧赶走孙悟空、师徒生二心之际,变化成孙悟空的模样,为非作歹。打昏唐僧,夺走行李包裹,还自己变化出一队唐僧师徒,意欲自去取真经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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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雪山巅将它救下时,它还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猴儿。
我将它捂在掌心间,下山途中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皮毛下的血液慢慢热起来,胸腔里那颗心又开始跳跃,待行至山脚,我的手指缝里热了两只小爪,一双眼睛从虎口处探出来望着我,好奇又阻怯,照长又好奇。
我为它取名“六耳”,取自“六根清净、以耳闻法”之义。
以耳闻法,遂得解脱。
我的住处不大适合生灵栖息,这样的小猴儿终归还是活在山林里快活些,我将它送至南海,托付给观音,我记得他那里有大片的竹林。
观音很欣喜,他那里有山有水有鱼有鸟,就是没有猴。
无事时,观音只爱待在她的小园侍弄花草,她的莲池里养有数百条鱼,园里还有龙女,园后的竹林里有黑熊,他本想养一头白熊,可惜白熊耐不住南海的热,他不死心,预备着养出些黑白相间的熊,专吃竹子。
观音很欣喜,又有些担忧,两手摊在胸前,迟迟不敢接过我手里的猴儿:“上次你养的那只猴,搅得地府大乱,还盗去定海神针……”
“之前那猴教化太晚,恶习难消,这次不会。”我宽慰他,“这次只是个普通小猴,肉身骨血,无甚慧根,若真顽劣,每日与它讲讲经便是。”
观音脸上忧愁渐消,放心地留下小猴。
我离开南海,心中却有些怅然,我与它相处不过半日,只记得我手掌摊开时,它瑟缩在我掌间,一身毛儿不一会儿又挂满雪霞,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仰头望着你,目不转睛,满是赤诚……是所有的猴儿最初都有那样一双眼吗?
它总叫我想起上回养的那只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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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才知,当时的怅然早了些。
观音给它取了个诨名,叫小陆儿,并非是它如何活泼讨喜,惹人怜爱,才得此名,而是因为它总是趁观音不注意把他玉净瓶里的仙露当酒喝了,还拿着他瓶里的柳枝到处甩,美其名曰“雨陆(露)均沾”。
“满林子的鸟、一池子的鱼啊,”时至今日,观音谈及此事仍不能忘怀,眼中神色惊恐,好似那日情景犹在目前,“全被那仙露点化成精了!天上飞的全是鸟人花妖,竹精鱼怪满地跑,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它们逮回去的吗?”
观音说,这要不是你的猴,我真想用金箍从头到脚全给它套上。
观音说,养它比养园里那一池子傻鱼还操心。
观音说,他已大彻大悟,天下猴子一般黑,养啥别养猴。
观音来倒苦水时,模样是庄严慈悯的女相,恐怕是刚从人间讲罢经文便匆匆赶来。凡人俗眼总爱相貌皮囊,以女身讲经,来听的人多些,多来一个便能多度一个。度化求的是引人向善的果,若能得此果,以提篮观音相、以锁骨菩萨相度人,也未尝不可……观音讲这法子时,我深以为然,我想如若他以夜叉相现世讲经,恐怕凡间寺庙会少一半。
事已至此,我哭笑不得,只得叹息道:“罢了,你将它带来吧。”“已经带来了。”观音一让身,从他身后显出一人来,头顶素帕,眉点朱砂,玉面绛唇,含睇而笑,与她身边人一般无二……这不是观音的女身法相吗?
见我眼里有诧异,观音解释道:“我叫木吒给它倒吊着洗胃仨时辰,喝进去的仙露‘几乎’都吐出来了,但还是,稍微有点影响……”
看那二人模样在眼前重叠又分离,只庆幸我当时未饮茶,否则就要一口喷在她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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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但话音里明明又有些藏不住的骄傲:“你晓得的,我这玉净瓶里的仙露沾一滴便可点化成精,这猴崽子饮下仙露变幻出的人身,便是灌江口二郎真君的第三只眼也辨不出。”
“那,它为何要变作你?”
“龙女回家探亲去了,我总不能叫它照着木吒和黑熊的模样变化……”观音说着说着,觉出不对,“你一路将它送至南海,不会还不知它是女儿身吧?”
观音离去,只剩我与她二人四目相望,沉默片刻,我试图打破这似有若无的尴尬:“观音除了教你变化之术,可有教会你说话?”
“怎么不会?”她抬头朗声道,毫不怯场,如数家珍,“俗讲说话诸宫调,弋阳昆山四大腔,二黄西皮秦梆子,弹词鼓词子弟书……相声快板也会一点,客官您要听哪个?”..”
小陆在我这里住了下来,她虽模样是人,却掩盖不住猴子的天性,蹦蹦跳跳,偶尔聒噪,也算给这寂静的禅院添了几分热闹。几日相处下来,我见她行事并非不分轻重,平日里虽爱嬉闹,但早课晚课她都有样学样跟着众僧们做,我讲经时她也从不搅扰,实在听不懂就脑袋靠在门框上睡觉。若有罗汉见她睡眼惺忪取笑她,她便撇撇嘴,模样很不忿:“这是一种新的参悟法子,哎呀,你不太懂。”
她似乎并不像观音说得那般顽劣,我私下里问她:“那日为何要在南海偷玉瓶作怪?”
“我故意的。”她大方承认,很是得意。
“南海竹林莲花池里,有一条青鱼告诉我,它想去当仙女。”我与她避开众人,行至一小亭间,容她慢慢地回忆,“那条鱼常游到他边,听龙女和木吒谈天宫有多辉煌,天界的将军元帅何等成风,个个皆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它心生羡意,又半信半疑,想亲眼见见这是非真假。”
“它听闻每到蟠桃盛会,各路仙家皆会去赴宴,它同我说,若那时它能成为宴上起舞的仙娥,必能一睹众神风采。”
“它在池里给我跳了一段,我觉得它舞技很是不错,可它这样单只是每日闷头修炼,再过百年也难化出人形。”小陆说到这里,收回望向亭外的目光,一双眼睛看过来,“我听菩萨讲经‘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凡间世人生老病死不过一甲子,江山百年间便可易朝换代,今朝堂上英豪说不准明日就是剑下亡魂。待它修炼成仙,那宴上客都不知换了几番,它却要为彼时一念,苦等千百载!它不急,我却听着心急,我想帮帮它。”
她的眼睛一如当年,满是诚挚,可热切太甚,就会灼人。我纠正她:“你错了。它若好生修行,千年后本可位列仙班,你这般胡来,反倒坏了它的命数,叫它撞上不该撞的劫。”
“这么说来,命数都是定好的,是我坏了规矩?”她反问。“莫要胡言,”怕她口不择言,惹出祸事,我打断她,“先讲清南海一事,既是帮一条鱼,怎又闹得满林子鸡飞狗跳?
“我偷去玉净瓶后,这事就变了。”提到这儿,小陆垂下头,有些丧气,“我抱着玉净瓶在竹林里一路奔逃,满山的精怪都同我说,它们不愿待在这里,没有哪棵竹子生来就想扎根在一处不动,也没有哪条鱼题题成天就待在这一汪池子里游来游去。谁都当腻了自己,都想做别人……我被吵得脑袋疼,身后木吒、黑熊一直追打,我躲闪不及,就索性将里玉瓶漫天扬了,谁沾到算谁的。”
“那你又为何要饮下玉瓶之水?”我问她。
“因为我也想到天宫去,见见当年救我之人。”小陆抬眼答道,声音清脆。
“如今见到了,又如何?”我笑笑,又问她。
“平平无奇,不值一提,”小陆摇头晃脑地打趣,又虚眯着一只眼票过来,偷偷窥探我脸上神色,“可又神通广大,周围尽是罗汉菩萨。若要报恩,还得从长计划。”
“怎的计划?”
“未做细致打算,只先留下。”
“雷音寺里每位罗汉使者在凡间皆有香火供奉,我这灵山可不养闲人。”我整理衣袖,往山下走去。
“那该如何?”她从地上爬起,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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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她去了凡间。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是自那猴头叩首谢师离去后,我再也未去过的地方。
众弟子早已被造散,洞里无人打扫,一进门灰尘扑鼻,原先的琼楼深阁、珠宫瑶台皆蛛网密结,昔日殿上那尊受万人朝拜的石像,如今也已蒙尘纳垢,金漆斑驳,辨认不清本来面目。
落得满眼物是人非。
“原来这里有很多人吗?”小陆仰着头四处打量。
“是。”我点头。小陆走到堂里那尊像前,歪着脑袋看了半响,指着像又问:“这是你?”
“是。”
“看着眉眼有些像,”小陆笑起来,后退几步,眯起一只眼,用手在眼前来回比画,“你原来还有头发啊?就是胡子太长,显得有点老.…捂住就好看多了。”
“皮囊皆幻化假相,若想在灵山上有一席之地,可不能圈于眼前,”我唤她到跟前来,“此处僻静,适合修炼,你若是愿意,可叫我一声师父……”
我话刚说出口,小陆就给了答复“不愿”,两字干净利落,一点情面不留。
“为何?”我万分愕然,遥想当年那石猴跋山涉水找上门来,我只说许他留下,他就已激动得三跪九叩千恩万谢。如今我亲自带她过来,想要收徒她却不愿?竟……世态如此?
我尝试劝她:“你要晓得……”
“你、你,”小陆见情形不对,先发制人,“肯定要说‘不做我徒弟,就不能留在灵山’云云,这在凡间叫强买强卖,昏头和尚想多化些斋饭就会这样赖在人家门口耍无赖。”
“我……”
“你若是想教我,大可直说,讨我一句嘴上‘师父’占不到多少便宜。”“哪个教你说这些话的?
“大士嘱附过,待在你身边万事都依你,只有一点:切不可用物为师!”小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听说上次叫你‘师父”的语的猴,下场很惨——天打五雷轰,扣押五行山,饮铜汁食铁丸,还要历八十一难。”
嗯……观音啊。
“皆是浮虚称谓,不叫也罢,”我摇头叹息,“我这里有天罡三十六般变化,地煞七十二般变化,你要学哪一般?”
“三十六。”她想都不想便答。
“为何?”我再次诧异。
“‘地煞’‘地煞’,听着不太吉利,”小陆直言,“天罡三十六,听着少,好学。”
“……你这般胡言乱语,不怕我一气之下把你丢在此处?”
“你既避开众人耳目带我来此,就是铁了心要教,决意要做的事怎会轻易悔改?我什么脾性,你这些天在雷音寺早就看清,你让我细述盗玉净瓶之事始末时,就已经敲定了我。出家人言怒是犯嗔戒,你怎会破了自己定下的规律?”小陆丝毫不惧,胸有成竹,“我不怕你气,我反倒觉得,正是因为我性格散漫,你才决定教我。既然要认真教,自然会教最好的,天罡地煞又有什么分别呢?”
果然是猴子,机敏得很。
“这洞府内有禅房,你打扫一间出来,且先住下,明日我再来传你变化之术。”
这猴儿领了命,连蹦带跳地跑去看洞府里其他新奇玩意儿了。我哑然失笑,原来是我错看了她,这猴儿野性难驯……比上一只更难驯,看来这趟带她来三星洞打磨心性,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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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很好学,可毕竟是凡胎肉体,原先那石猴二十余载习得的法术,她要多花上几倍的时日才能学会。闲暇时,她曾尝试打扫洞府内外,后来灰越积越多,她就不扫了;也曾去藏经阁拿几部书装模作样地看—_那里只有经史子集,她翻几页就昏睡过去。洞里只她一个,无人同她打趣,她话也变得少了许多,最后百无聊赖,也只是坐在殿前石像旁,同它一齐盯着堂下那一地几百年的厚灰出神。
她越来越像个人。
彼时已再无什么可教她,我在殿里找到她,想叫她离开,她却先开口问我:“原先这里的那么多人,就没一个回来过吗?”
“有的,”我答道,“前些年,有一个顽劣弟子回来过,他是在外招惹了大仙,铲了人家的树,回来求我。”
“那你后来帮他了吗?”
“没有,他刚驾云到山脚下,我就叫他滚蛋。”
小陆眼里刚亮起的星火又熄灭,郁郁地将头靠在石像上。
我走到她身边:“起先,他也并非顽劣之徒,是天生地养自然活泼一灵物。他来拜师时,说他无性,若打骂他,也不恼不嗔……他在我这里习得一身本领,出去却凶相毕露,搅得三界天翻地覆。我曾告诫他,若是惹祸上身,绝不可说是我徒弟,他记不住,遇事竟找来,我自然要轰他。”
“他来时本是好人,从你这里走后倒开始作恶,这么说来,是你把他教坏了。”她听完揶揄道。
我知她牙尖嘴利,好强词夺理,我带她来三星洞不光是为教她本领,更是为消她恶习,百年来她却没有丝毫长进,我本该斥责她说话失礼……
我思索片刻,并不否认:“他便是曾被我压在五行山下,观音嘱咐你万不可步他后尘的那只猴子。”
只一瞬,我见她眼里的那片死灰突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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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逃了。
我在三星洞打坐念经等了她三日,她回来时神色古怪,冷脸看了我一阵儿,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我以为,你不会在这里。”
“何出此言?”
“我违了你的意,偷跑出去,你应当早就弃下我回灵山去——就像从前赶走那石猴一样。”她说到后半句话时声调突然压低,语气极重,我猜她已知晓实情:“你去见了他?”
“是,我去见了他。说什么‘齐天大圣’,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了得……你放心,我变化模样混在神仙堆里,他没认出我,见了面还直冲我磕头哩。”小陆干笑两声,“五百年前叫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人物,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大殿内空旷,她的笑声在堂里回荡几番,又与她所言最后两字撞在一起,四散弥漫开,给这昏暗的殿堂添了几分悲戚色彩。
“原先我就知道,你教我修行另有深意,只是你有恩于我,我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小陆看向我,“可我想不通,你故意教我与那猴子一般无二的本事,又故意激我去见他,是为什么?”
“你方才问我,为何留在此处等你,”我叹出一口气,将手中念珠收起,“因为若在灵山雷音寺,有些话我绝不会说出口。”
我问她:“你在灵山待过不少时日,见我每日在做什么?”
“讲经、打坐、参禅。”她答。
“是,讲经、打坐、参禅,”我点头,“我身后万千僧侣信众亦复如是。可这三件事并非我愿意为之,而是我只能如此为之。
“你见观音度化善信,唐王遭僧取经,世人皆奉我敬我,何其风光。可他当日拜帝王将相,如今拜我,似有分别,却又没什么分别。
“原先我是怎样悟得佛法,又怎样坐上这宝座……每一步都历历在目,我曾发下大愿,普度众生,修六界至上之法,可众生只限眼前众生?六界之外又如何?未来路又如何?我毫无头绪。每每思量,只愈感迷惘,甚至心生出惶恐来。
“我定下规矩,救了人,也框住了人,我将此事做到如此,却也只能做尽至此……那时我便晓得,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你可知这灵台方寸山为何荒芜,这三星洞为何终日蒙尘?”我站起身,指那身后石像与她看,“不变之体,就是死物。我与这石像一般,是死物。待清平安定万万年后,这世间就成了一潭死水,须有人搅浑它,破了它,将它引入更深广的海里去。
“你之前说得不错,那石猴的顽劣个性,是我教出来的。”我轻声笑道,“你曾问我命数是否是定好的,确实如此,这世间万物一言一行都在生死簿上有记载——若想打破局面,就要先从毁掉生死薄开始。
“去东海是取称手兵器,也是告诫四海局势已变,闹天宫是为敲打那些久居高位碌碌无为的昏臣庸将,*上南天门,拆了凌冒殿,一一闯过九重天,最后,踏入雷音寺。
“我以须菩提之名设三星洞讲道,数千年也就寻到这么一只灵明石猴,我将毕生绝学传授于他,只是等待有一日,他能踏入雷音寺,一杖弑佛。”我仰头叹息,“可惜他失败了。
“我只教会他将事做尽做绝,却未承想惹得天怒人怨,神可数,君可欺,民却不可欺。他夺去定海神针,导致海水倒灌,淹死民众万干;他踢翻练丹炉,致使天火倾泻,着地处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是他之大过,亦是我之大过。
“事已至此,我只得将他先压在五行山下思过,又遣观音赴东土寻僧取经以消怨气。我赐观音紧箍三只,示意唐僧收那石猴为徒,是叫那猴儿将功补过,也是叫他一路除妖降恶,广结善缘,笼络民心。
“那石猴是我给自己种下的一根刺,他终会截破我的一切妄念,而你,将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我低下头看她,“这五百年间,我唯一期盼,便是等他再次打上雷音寺大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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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小陆眼里闪过一丝惧色。
她转过身去,不让我看清她的神情,再回过头来时,她咧开嘴笑起来:“我明白了。”
那笑容很是牵强,龇牙咧嘴,满眼含恨。
小陆说:“我会让你如愿……不为报恩,是我心甘情愿。”
小陆离开了,我闭上眼,平心静气,将先前被她打断的经诵完。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
三月后,取经和尚因石猴滥*草寇将其驱逐,有妖猴趁机打晕和尚,夺取他师徒一众行李。沙僧奉师命赴南海请观音降妖,正遇上石猴,二人遂行花果山,水帘洞早已改名换姓,而那座上妖猴,相貌竟与行者一般无二。
行者大怒,一棒打去,那妖猴亦提棍相迎,两人本事不差分毫,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那大圣一棒扫平五岳,这行者一杖撼起北冥。二人缠斗至南海,观音拒见,推说辨以不清,一猴发恼,打伤传话的熊黑,掀翻满山的紫竹。
二人打斗至天宫,玉帝请托塔天王照妖镜,镜中二猴样貌无异,亦辨不出,一猴怒火中烧,砸碎照妖镜,捣毁凌霄殿。
二人又斗至地府,十殿阎罗皆惊惧,生死簿上不见二人姓名,仍不能辨,一猴暴跳如雷,撕烂生死簿,损*数名阴兵。
二人最终斗至灵山雷音寺前。
我正与众弟子讲经,见他二人打*进来,口中嚷骂,手上推搡,皆是泼皮相,我问台下诸神,何人能辨真假。一时间,无一人应答。
我无奈苦笑,观音曾说,饮过玉净瓶中露水的六耳所行变化之术,世间无人能辨认出,如今看来,确非虚言。
我挥手,命八大金刚、五百罗汉将二人团团围住,四方揭帝一边擒住一个,其中一猴勃然大怒,持棍喝退诸神,又趁乱冲身边妖猴劈头来便是一棒,另一猴儿不防备,险险避过要害,肩胛处还是挨了一闷棍。
我认出了小陆。
石猴练就一身铜头铁骨,刀剑刺身如同搔痒,可六耳不会,她是凡胎肉身,抗下一铁棍,面目神色可装出镇定,臂下筋骨实已损毁,手上一下失了气力,棍棒也险些握不住。
见她单手难敌,渐处下风,我心生侧隐,抛去钵盂将她罩于其间。众神问我这妖猴来历,我道:“她是六耳。”
一堂皆寂然,唯独那石猴不明其意,见无人阻拦,趁胜揭开钵孟,一棒将其打*。我眼睁睁看她渐渐变回那手掌大小的猴儿本相,我本该说些什么,却一时哑然,最后只是双手合十,垂眼道了句“善哉”。
“此妖歹毒,死不足惜,不该怜悯。”石猴笑笑,挠挠脑袋,又说道,“我与它争斗间,它趁机毁了紫竹林、幽冥府、凌霄殿,我阻挡不及……望佛祖明察,此前师父污我伤人,已是万分委屈,此事可莫要再赖在老孙头上。”
“不会。”
猴子听得答复,这才满意,叩首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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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那猴儿尸首带至雪山。
它合着眼,安安静静躺在我掌心,一如往前,只是那胸口心脏再也不会被捂热。
我将它尸身埋在山巅雪里,起身离去。
她做得很好,一切尽在我预想之中,她与石猴相遇,必有一番殊死较量。石猴数年护送唐僧西行,斩*妖魔无数,身经百战,她只在山中空做修行,纵是本领无差,也难敌石猴心狠,输赢早成定局。
那石猴掀开钵盂,举棍*她那一瞬,我仿佛又见到他大闹天宫时,一副无法无天的狠戾模样。而她亦如我所料,不再顽抗,只是垂首,任那一棍劈头打来。
一切皆是计谋,*身成仁,如我所愿,分毫不差。
可……不知为何,我只觉凄然,胸口有郁结之气,万念皆化作一声叹息。可,若说一念都未曾动摇,却也是自欺欺人。
只那一日,我未回雷音寺,而是去了三星洞,坐在石像旁,为她诵了一夜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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