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末年,一次扬州淮南军与汴州宣武军交战,淮南军有一个没奉命出战的小兵请求出战。
这要是在其他场合,会成为励志故事《小兵升职记》的开端,而且此战统领淮南军的是一员猛将,喜欢以少敌多,名声在外,即使大开城门,也能吓得敌军不敢进逼。虽然他只派二百人持大剑迎战,但有他亲自带队,基本可以确保打胜仗,小兵也能沾光,甚至不排除意外立下大功,得到升职提拔,走上人生巅峰。
唯一的问题是,这员带队的猛将不太好相处。虽然他不爱财,总是把赏赐分给将士,但是,在他手下,打了败仗要处死,违背军令要正法。奉命留守却请求出战,也算违命,于是小兵死了。
这员猛将叫朱延寿,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小舅子,准确说,是众多小舅子中最拔尖的那个。在自身能力的加持下,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关系户。
杨行密苦战淮南,朱延寿不到二十岁就上了他的战车。大顺二年(891年),杨行密退守宣州,被大魔王孙儒攻打,杨行密派朱延寿和刘威率军三万去黄池迎战但不敌,孙儒军为大水所阻才撤退。虽然史*载朱延寿在杨行密对秦彦、毕师铎、赵锽、孙儒等人的作战中立功居多,但这唯一具体的作战记载却是败绩。
杨行密摆平了各路魔王当上了节度使后,也就需要治理淮南,尤其是治所扬州。扬州盗匪横行,乱世需用重典,但杨行密又想表现得宽大,那么坏人就只能由好*的朱延寿来做。杨行密抓到盗匪一律释放,并允许他们带走财物,还好心提醒别让朱延寿知道,但他们前脚获释,后脚就被朱延寿捕*。
乾宁元年(894年),杨行密的对头鄂州武昌军节度使杜洪的下属黄州刺史吴讨投降杨行密,杜洪因而围攻黄州。杨行密派朱延寿为行营都指挥使相助。杜洪退兵,朱延寿略地到杜洪下属的蕲州,蕲州刺史冯敬章截击朱延寿,被朱延寿反击围城,虽然没能攻克,但顺利将黄州纳入了杨行密的版图。
次年杨行密又出兵讨伐寿州,因为寿州刺史江彦温先前投降了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但之前,因为朱全忠派来的手下态度傲慢,江彦温怀疑朱全忠要*自己,竟然自*谢罪。寿州人推其子江从勖继任。杨行密围城一个月,无果,想撤军,朱延寿请求再攻一次,就一次。
就因为多了这一次,寿州和江从勖都被拿下了。杨行密表朱延寿为淮南节度副使、寿州刺史,权知寿州团练使;朱延寿辟先锋马军指挥使柴再用为衙将。
后来,宣武军数万士卒反攻,朱延寿只有数千人,人数已经处于明显劣势,但如前所述,他就喜欢以少打多,而且还不出全力,只派黑云队长李厚率二百五十骑出战,李厚没有取胜,他就想把李厚作为败军之将正法了。但李厚却请求增兵再战,柴再用也请求,朱延寿就给李厚增兵——一百二十五骑,总计三百七十五骑,你去吧。
当然朱延寿的目的是打胜仗,而不是让李厚去送死,所以他和柴再用也亲自下场帮助李厚死战。黑云都不愧淮南精锐,最后竟然把敌军打得大乱败走。
又次年,朱延寿回到蕲州找冯敬章叙旧。由于事出突然,冯敬章在外打猎的牙将贾公铎被拦在城外。然而,朱延寿却遇到了对手。贾公铎见朱延寿在抢羊,就让士兵披上羊皮混进羊群,寻机入城,约好时间和暗号,再披上羊皮出城复命。于是内外军队里应外合打破了朱延寿的包围圈,然而却不是守军往外突,而是贾公铎往里突。
朱延寿说:我怕他溃围而出,现在反而溃围而入,这样城怎么平定?
当初东汉末年,孙策围攻陆康的庐江,也是城外的人往里突,但仍然没能阻止庐江陷落。然而,不知道朱延寿是不知道这段故事,还是觉得情况不同。
显然杨行密也相信蕲州不可攻破了,决定另辟蹊径,从军中寻找贾公铎的朋友直接说服贾公铎入伙,并且许诺结姻。最后选派的使者,是朱延寿慧眼提拔的寿州团练副使柴再用。
谈判很顺利,杨行密不仅得到了城池,也得到了冯敬章、贾公铎。朱延寿也不需要出力攻城了,出一个妹子给贾公铎的儿子贾匡浩当媳妇就行了,省下力气正好攻打别处,送走了光州刺史刘存。因为屡立战功,他也由权知团练使迁为了真正的团练使。
乾宁四年(897年)清口之战,朱延寿随军大破朱全忠大将葛从周。
天复年间,宦官劫持唐昭宗投奔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朱全忠以勤王为名攻打凤翔,宦官就矫诏命各路藩镇讨伐朱全忠,授朱延寿为奉国军节度使,授意他攻取朱全忠治下的奉国军节度使治所蔡州。但朱延寿并未能完成这项任务,毕竟上司的上司还能叫上司么?
没能攻取蔡州也不是杨行密的损失,如果照此发展下去,杨行密和朱延寿便是缩水版的汉武帝和卫青。然而,两人各自的性格缺陷却让他们貌合神离,最终难以维系——杨行密太把朱延寿当自己人了,开玩笑的时候没轻没重,引起了朱延寿的怨恨。
而杨行密想休养生息的方针,又和宁国军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锐意进取的人生追求相左。
天复三年(903年),田、安作乱,声称要做大唐忠臣,并派使者杜荀鹤邀请朱延寿入伙。朱延寿欣然答应:“如果田某有所为,我愿意执鞭。”田頵与朱全忠结盟,朱延寿也和朱全忠聊了聊同姓之谊,朱全忠大喜,遣兵屯宿州以为声援。
但朱延寿没有起兵。因为他的姐姐朱夫人带来了一个让他不需要起兵的好消息:
姐夫杨行密瞎了,念及儿子们都年幼,决定让他朱延寿接班!
之前杨行密的使者这么说,朱延寿还将信将疑,但亲姐姐的婢女带的话,由不得他不信,倒是他的妻子王氏留了个心眼,与他约定:每天派一个人回来报平安。
朱延寿倍道行军,直奔扬州。杨行密也做好了接待的准备,他们既是上下级,又是亲戚,为了让这场会面更加亲切,杨行密用的是接待家人的礼节。
眼看杨行密就要交棒给自己了,朱延寿得意起来。作为明日之君,他可以兵不血刃、顺理成章地将田、安收入麾下,开启属于他自己和淮南的新篇章了!
然而,杨行密竟然睁开了眼睛:好久没见了啊,小舅子!
有的野史说,杨行密为了对付朱延寿,不惜装瞎长达三年之久,但时间对不上,朱延寿不至于早在三年前就谋反了。而且装久了,恐怕不瞎也会真瞎的。
朱延寿大呼上当,却已经没有了反应的时间——杨行密早已在袖子里藏好了铁锤,亲自动手,打中了朱延寿的头!打完了还不补刀,任由朱延寿惨叫了很久才死。
杨行密一朝复明,所有曾以为他瞎了而欺瞒过他的仆妾都吓得自*。朱延寿的兄弟们也一同上路,朱夫人也被休弃,杨行密点名蕲州刺史石膳接盘。杨行密说,不怕那两个起兵的大贼,只怕眼前这个死了的小贼。
当然,这一天,王氏没有收到来自夫君的平安信,她知道夫君遭遇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她分发兵器给僮仆,抵御上门抓人的士兵,眼看顶不住了,就把家财分给百姓,放火烧府,发誓不让自己被俘受辱。
*了那么多人以后,杨行密却又想起了朱延寿的好,留下了朱延寿的儿子朱匡业,等他年长了,还让他做官。杨行密的旧将马珣的两个遗孤原本由朱延寿抚养,此后就由杨行密亲自收养。
然而朱匡业真正高光的时候,已经是南唐了,老杨家终究没能收到这次一念之仁的回报。
而为杨家掘墓的,正是为杨行密出谋铲除朱延寿的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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