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阶，夜凉如水。
沈黛蹒跚着从药神殿走出，今日的夜似乎格外冷。
她拢了拢斗篷，刚想掐诀遁走，未料，法诀还没有念完，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黑血落地，周圈的花草瞬间被腐蚀。
沈黛呆呆望着地上那处狼藉，脑中不由回荡起药神的叹息：“阿黛帝姬，魔气已侵入你的命魂，无药可解。若不想变成发狂的魔物，便在七日内自行了断吧。”
她就只剩七日可活了。
可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
她还没有唤醒谢无岐下凡历劫的记忆，还没等到他爱上她……
她不想死。
不知过了多久，沈黛终于回到了战神殿。
寝殿空荡一片，冷风袭来，并不比外面温暖。
谢无岐已一月未归了。
想到这儿，沈黛呼吸微窒，丹田处涌上股疼。
压下那疼，她给谢无岐发传音符：“夫君，你何时回来？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很快，对面传来男人温润的话语：“抱歉，此刻有急事，我晚点回去寻你。”
话落，传音玉牌便暗了下来。
沈黛缓缓将传音玉牌拢进手心，只觉得玉牌的凉意好像透进了心里。
长夜漫漫，魔气噬心煎熬。
她抱着他的铠甲蜷缩在小榻上，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铠甲上的纹路，熬着一秒又一秒的时间。
疼到昏沉时，沈黛忍不住喊：“夫君……”
一声一声，藏着她缱绻的情意。
她不知谢无岐何时能恢复记忆，却也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眼泪不断顺着眼角滑落。
忽然脸上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沈黛惊醒，就见谢无岐坐在身边，抬手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都几千岁的人了，怎么哭得跟个稚童一般？”
他温柔笑着，天生的多情眼凝视着她。
这一刻，沈黛仿佛觉得时光回溯到从前，她依旧是他的掌中至宝。
她红着眼，伸手抱紧他：“夫君，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谢无岐眸光一怔，随后慢慢退后抽离“阿黛，你还记得我们成婚前的约定吗？”
沈黛一僵，冷气顺着空落的怀抱侵袭满身。
她怎么会不记得，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
大婚那天，他对她说：“阿黛帝姬，我对你只有敬重，并无男女之情，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喜欢的人，你我就解除婚契。”
沈黛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半响才缓过来：“所以，你找到了？”
嫁给他这些年，她常常做噩梦，梦见他爱上了别人，把自己抛弃。
可她又想，梦都是相反的。
他虽然不爱自己，可他待她很好，很温柔。
她以为，日子这样过下去，以后总会好的。
总有一天，他会恢复记忆，他们还会像在凡间那样，恩爱两不疑。
但却不想此刻，噩梦成真。
沈黛还在怔神，就见谢无岐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一见她便欢喜……”
他那波澜不惊的眼中涌动着无限的爱怜。
沈黛拥有过，所以很清楚。
谢无岐动心了。
他爱上了别人。
而紧接着，谢无岐温柔的话仿佛最残忍的劫雷，伤得她痛若凌迟——
“阿黛，我们解除婚契吧。”
守了近百年的期待，在此刻碎成万千碎片。
碎片扎进心头，寸寸成血。
谢无岐依旧是那样温柔耐心地望着她，但沈黛明白，这温柔再也无关情爱。
紧接着，他递来一个储物手镯：“此番是我对不起你。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积累的珍宝，算是给你的补偿。”
沈黛神识一扫，里面有万年的续命草，起死回生的回魂丹，能挡九天劫雷的金光罩……
随便一件都能让仙魔两界争得头破血流。
她垂下眸，极力压抑住痛苦，强扯出一笑。
“既是说好的，便无需什么补偿。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你心仪的仙子吧。”
给再多的补偿又有何用？
自己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他的爱。
谢无岐却把手镯强套进她手腕，温柔劝：“收下吧，她跟在我身边用不到。倒是你，往后多保重，早点找个爱你的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莫名的，沈黛有一种感觉，他这次离开便不会再回来。
她想强迫自己洒脱，可还是做不到。
跌跌撞撞冲出去，却不小心摔倒在地。
沈黛仰望着他渐渐远离的背影，怔怔落泪：“爱我的人，我早就找到了啊……”
只是他不要她了。
入夜。
沈黛一人躺在寝殿，又梦起凡间那场大婚。
大红的新房，他柔情蜜意，温柔极致唤她“娘子”，他掀开了盖头，可盖头下却是一株桃花！
沈黛猛然惊醒，心慌却未止。
微风吹动纱帘，带进了一片粉红的花瓣。
她愣了下，随即冲到窗边，就见原本种满朝夕花的战神殿如今一片嫣红。
不远处，小仙娥的对话传来：“无岐战神亲自交代要把战神殿种满桃花，也不知是为了迎接哪位贵客。”
风拂过来，脸上有些凉，沈黛抬手去摸，才发现已经泪湿一片。
此刻，这座呆了百年的战神殿，忽然让她觉得窒息。
逃也似的离开战神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九重天的边界。
被魔气侵蚀之后，她就没有来过此处了。
边界银河千万年不变，岸边依旧长满了朝生暮死的朝夕花。
可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对她说——
“你在此等我。”
沈黛伸手轻抚花瓣，晶莹的花瓣落到手心，瞬间消散。
如斯短暂的生命，像极了此刻的她。
“咳咳！”丹田忽然又一阵抽痛。
边界的灵气和魔气驳杂，她如今已不能多待。
沈黛不得已只能起身离去，可刚一抬眼，视线陡然僵住。
不远处的河岸上，谢无岐用灵力幻化出一个桃红柳绿的小天地。
他怀里正拥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仙，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浓情蜜意。
一如他们当年。
丹田处魔气叫嚣引起的绞痛更重，殷红的血顺着唇角流下。
沈黛颤抖着掏出一颗丹药吃下，魔气渐渐平息，但嘴角的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被魔气侵扰百年。
今日最疼。
隔世记忆阑珊，前世缠绵历历在眼前。
也想起了那些年他一字一句的誓言——“生生世世，定不相负”。
可现在那些甜言，也化作锋利的刀剑刺进心肺，疼得沈黛眼前发黑。
失去意识最后的那一刻，她恍惚看见谢无岐站在河畔，回首朝她看了过来……
沈黛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战神殿。
谢无岐就坐在床边，往她的丹田输送灵力，见她醒了，才缓缓收了手。
只是从来温润笑言的他，此刻竟语含怒意：“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为何要去边界那种危险之地？”
沈黛起身的动作一僵。
她不想告诉他，自己只是想去见他一面。
便转移话题：“我见到的那位粉衣女仙，便是你喜欢之人吧？”
谢无岐坦然点头，眼中也漾起温柔：“她叫桃夭，是个桃花仙。”
沈黛哽住，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柳絮，许久都说不出话。
半响，才挤出一句：“她和你很般配，瞧着很好，很温婉。”
“你也很好。”
闻言，沈黛瞬间涌上股泪意，忙扭开头掩藏。
自己很好，但他却不爱。
她望着窗外的桃花林，想到往后他会和另一女子花前月下。
而自己却像朝夕花一般早早死去，沈黛心头莫名涌现后悔。
这百年来他们日夜相处，可她竟然从来没有认真同他说一句：“我心悦你。”
再不说，往后怕是也没机会说了。
一阵沉默后，沈黛开了口：“无岐，我生辰就要到了，你可否能再陪我六日，然后我们再祭告天地解除婚契？”
谢无岐同意了。
沈黛又问：“那这六日你可否把我当成真正的妻子，一直陪在我身边，疼我，爱我，宠我？”
谢无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依旧点头：“可以。”
他的同意在沈黛的意料之中。
他总是这样，不拒绝她任何请求。
这样好的他，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沈黛压下心伤，提出了第一个要求：“现在陪我下凡一趟吧。”
不待谢无岐问缘由，她便拉着人来到了九幽山的一处洞穴。
谢无岐望着水潭旁盛开的晶莹，有些诧异：“凡界竟有如此宝地，居然能养出在仙界才盛开的朝夕花。”
沈黛凝着他眼中的陌生，苦涩蔓延开来。
这是他们曾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拜堂，洞房，在这里许诺生生世世……
他怎会忘得这样干净？
丹田又开始痛起来，她转身抱紧他，眼泪无声流下：“夫君，你抱抱我。”
“好。”
谢无岐的怀抱还是这样温柔，可沈黛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忍不住问：“夫君，此时此刻，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喜欢？”
谢无岐身形一僵。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传音玉牌亮起一抹红色灵光，一道慌张的丽音传出：“无岐，你快来！”
随着话音落下，谢无岐推开沈黛，眼含愧疚：“阿黛，桃夭需要我，你能在这里等等我吗？”
说好的陪她，他却又要食言。
沈黛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也很疼，也需要他。
但她明白，他的心不在这里，自己留不住他的。
咽下喉间的血腥，沈黛勉强挤出一字：“好。”
谢无岐立刻就走了。
沈黛追出去，却连他背影都没见到。
她落寞走回山洞，蹲在花丛中。
没关系，自己已经等过百年，还等不了一两天吗？
岁月成河，朝夕花开了又谢，整整三载，山洞外终于传来灵息。
他回来了？
沈黛立刻站起来，还特地对着水面照了照，这才提起裙摆快步走了出去。
可刚到洞口，空中忽然劈下一道惊雷，正中她丹田，几欲将她搅碎。
紧接着，云层上方传来斩魔将士的一声怒喝——
“帝姬沈黛堕魔，自毁根基，即刻擒拿归庭！”
囚仙台。
沈黛困在阵法中，混沌罡气在经脉中撕扯，痛苦时时刻刻无穷无尽。
“阿黛，你可后悔？”
天后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明黄的身影走到了沈黛身前：“母后早就同你说过，战神乃天煞孤星，你嫁给他不会有好下场。”
沈黛艰难抬头，仰望着熟悉的脸，有些恍惚。
整整百年，自她嫁给谢无岐之后，母后就再也不肯见她。
“母后……”
刚一开口，却被天后打断：“你可知，谢无岐已准备大婚，另结新欢？”
沈黛心头一颤，他三日未归，原来是在准备这个。
他至今都不来见她，是不是又忘了她？
罡风骤然停止，天后踏入阵中，替沈黛理了理凌乱的发。
“只要你肯喝下忘情水，我便保下你一魂一魄，日后勤加修炼重塑身形后，你依旧是天庭帝姬。”
“届时，母后定为你寻一位待你好的如意郎君。”
沈黛却缓缓摇头。
“如意郎君，须得我喜欢。可我只喜欢谢无岐。”
天后笑容一僵，痛心道：“阿黛，你出生时万灵齐贺，祥瑞昭昭，你本是母后最出色的孩子，却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沦落至此，值得吗？”
沈黛沉默。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谁一开始就知道值不值得。
如今再来计较，也晚了。
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您若怜我，能不能让我在死前见一见无岐。”
天后没说同不同意，只愤而离去：“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沈黛蜷缩在阵法中央，心头一阵凄苦。
她的命魂已经千疮百孔，就算保下来也没几天活，又何必让母后为自己犯险？
还不如让母后对她失望，彻底放弃她。
可不成想，母后离去不久，谢无岐真的来了。
“情况这样严重，为何不早点跟我说？”他走进阵法中，拉过她的手便为她输送灵力。
沈黛凝着两人交握的手，想到母后提到的大婚，默默抽回了手。
“无碍，你走吧。”
谢无岐没动：“我信你不会堕魔。”
沈黛刹那僵住。
谢无岐又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她：“明日行刑前将此药服下。”
“此药封五感，护心魂，天道刑罚不可违，你只当自己睡一觉，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他神情里满是相信与维护，沈黛顿时红了眼眶。
她缓缓抬手接下丹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无岐，你知道吗？我们曾是凡世一对恩爱夫妻。”
“嗯，然后呢。”他嗓音温柔，也很耐心。
唯独神情淡漠，就像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那些曾经，沈黛哪还说得下去。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白瓷瓶，泪水滑落砸湿了瓶身。
“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爱我一次吗？”
模糊的视线下，沈黛看不清谢无岐的神情。
却听他说：“我不会让你死，也没必要想下辈子。”
沈黛的心仿佛跟着泪一起摔落。
他在护她，却不是因为爱。
越是明白，越是痛苦，越是痛苦，越贪慕他的温柔。
谢无岐离开之后，沈黛凝着手中的白瓷瓶，睁眼到天明。
午时三刻，她被带到了斩魂台。
斩魂台上，浓黑的劫云堆聚。
沈黛遥遥望向高台，母后和金凤一族的长老都满目担忧。
阵法边，谢无岐亦冲她安抚点头。
沈黛捏紧袖中丹药，也想清楚了，她想活。
哪怕还剩最后一刻，她还是想和谢无岐待在一起，更不想因为堕魔死在劫雷之下，连累族人。
“时辰到！启阵！”
随着一声高呼，地面燃起阵法，空中劫云滚动，紫电交错，但并未冲她击下。
沈黛深吸一口气，掩袖服下丹药。
丹药入喉，却如同一道烈火一路烧到丹田，疼得她骤然跪地。
与此同时，魔气高涨，霎时将她吞噬。
众目睽睽之下，沈黛彻底入魔——
保命丹成了夺命毒。
沈黛不敢置信，一瞬间她身上魔气弥漫，顷刻笼罩了整个斩魂台。
所有人都大惊，天后直接站了起来。
谢无岐没想到丹药会出问题，第一时间冲进阵法，运转灵力护住沈黛心脉：“阿黛，静气凝神！”
可沈黛镇静不了。
她怔怔望着他，体内魔气与灵力在经脉里碰撞，泛起阵阵撕裂的痛，疼的她面色发白。
“为什么？”沈黛喃喃发问。
“不是我。”谢无岐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好像只要他说，沈黛就该信。
可此刻，侵蚀暴乱的魔气好像正一点点消磨着信任。
耳边远处，守阵天兵的齐喊声震耳欲聋：“战神，沈黛已然成魔，按律当*！”
凛然*气直冲云霄，劫云翻涌不已，一道浩然紫雷已成形。
沈黛望着头顶愈来越重的雷劫，又看向身边的谢无岐。
天律所定：成魔者*无赦，若有袒护者，亦受重刑。
纵使谢无岐是战神，也无出其外。
沈黛眼神黯了黯，阻止了谢无岐输送灵力的手：“无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无岐眉心微皱：“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沈黛摇了摇头，眼神固执：“你当真没有一丝一毫喜欢我吗？”
谢无岐一怔，沉默不语。
沈黛不懂是何意，只以为他不说是不想伤害。
天上雷云厚重，仿佛顷刻便要劈下来。
“走吧。”
她声音轻飘，谢无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掌风袭来，他整个人就被推出了阵法。
倏忽间，谢无岐只见沈黛含泪的眼，以及未收回的手。
“轰！”一声，雷劫落下，重重击在沈黛身上。
她痛倒在地，接连呕出几口鲜血。
还未等她缓过来，又一道劫雷劈下，正中丹田。
“黛儿！”
不远处，传来天后痛心疾首的呼唤。
沈黛颤巍巍抚向小腹，一阵濡湿刺痛。
丹田已碎，肉身即毁。
自己……终究是没有躲过。
劫云还在酝酿翻涌，而此刻，沈黛的神魂俨然离体，都已半残。
她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对抗。
只能等死。
她不后悔，只遗憾，谢无岐终究还是没能想起自己。
却也庆幸如此，至少他还有深爱的桃花仙，度过余下千千万万年，不会孤单。
思及此，沈黛用尽最后力气，遥遥望向高台，想最后看一眼心中留恋。
却看见母后和谢无岐正朝这边奔来。
“不要！”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嘶喊。
劫云不分敌我，入阵后会同自己一样被诛*。
话落，却见母后化作一只遮天金凤闯入阵中，卷起她的残魂就逃。
失去意识之前，沈黛隐约听见谢无岐请罪：“末将并非刻意阻拦，只是阿黛帝姬肉身已毁，神魂并未失智，恳请天帝另做审判……”
而后，她便坠入了漫长的昏睡。
过往从思绪中淌过，她好像又回到凡世，又好像回到了幼时。
就这样沉沦在这样的美梦中，也挺好。
只是遗憾，不能同母后说一声对不起。
亦不能同谢无岐说一句：“我相信，不是你要害我……”
浮浮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黛发现她终于又能视物。
忽然，一只小金凤蹦进她怀里：“少主，你醒啦！看来无岐战神送来的聚魂花真的有用！”
沈黛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躺在一朵莲花中。
“我这是回了苍梧族地？母后和战神呢？”
“族长和战神就在洞外莲洞外。”
沈黛忙起身，匆匆朝外奔去。
那日劫雷阵阵，母后强行闯阵救她，可曾受伤？
谢无岐拦住天兵，后续又可有惩罚？
沈黛满心担忧，不想刚走到莲洞入口，便听见母后呵令：“谢无岐，本宫不管你为谁守身如玉，总之我儿因你受累，只有你的至纯阳气才能救，你必须同黛儿神交！”
沈黛惊住，顿时不敢上前。
神交是灵识的交融，是比身体更加亲密的缠绵。
且双方必须对彼此绝对信任，否则，非死即伤。
故此，神交虽有诸多好处，但从来都是恩爱夫妻才会用的修炼之法。
沈黛瞥见谢无岐微蹙的眉眼，他已另有心上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果不其然。
谢无岐拒绝了：“天后，我已决意与阿黛帝姬解除婚契，恕我不能答应。”
凉意刺魂，疼痛顿生。
猜到他会拒绝是一回事，可真的听到他亲口拒绝，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平静接受。
明明已经是灵体，明明没有了心，可心口还是阵阵刺痛。
洞外，天后的怒斥再次响起：“放肆！我没空与你讨价还价，你若不救，我便要那个小小桃花仙给我儿陪葬！”
谢无岐不语。
眼见气氛越发僵持，沈黛连忙冲了出去。
“母后！您冷静一点。”
对面两人立刻望来。
天后大喜：“黛儿，你醒了。”
话落，她又皱眉：“你神魂不稳，不要出阵法。”
沈黛又被牵回莲洞中，谢无岐也跟了过来，只是神色晦暗不明。
见此，沈黛心头又是一涩。
强扭的瓜不甜。
他不爱她，自己总不能无底线强求。
深吸一口气，沈黛强扯出一抹笑：“母后，我听小金凤说聚魂花是无岐送来的，他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理整家獨費付βγ其他的就不用了吧？”
天后不赞同：“若不是他自作主张给你那瓶丹药，你又怎会当众化魔，为你聚魂是他该做的。”
“且你们还是夫妻，他帮你乃是天经地义，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不成想，沈黛却忽然开口打断：“可我不愿。”
顿时，周遭一瞬安静。
沈黛抬头望向神情狐疑的天后，继续道：“母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才发现凡世一遭皆是幻梦。从前，是我入戏太深。”
谎话开了头，之后就说的容易了。
“我不爱谢无岐了。”
她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就好像谢无岐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无岐抿唇，一眼不错的凝着沈黛，但却什么都没看出。
天后倒是多问了一句：“黛儿，你可想清楚了？”
“嗯，我不想同他神交。”随后，沈黛又露出一抹羞涩的微笑：“金凤一族也有很多好男儿，您不是说要给我找个如意郎君？等选好了，我们再考虑神交一事吧？”
此话一出，再无人怀疑她在撒谎。
谢无岐握紧双拳，只觉得她这笑容刺目的很。
她不爱他。
这本就是自己想要的，可此刻却觉得胸闷不已。
话说到这儿，天后也不再逼迫谢无岐，直接将人赶离，又说族里有事要忙，留下沈黛一人在莲洞休养。
也是这时，沈黛才再伪装不下去，露出疼色。
尽管她躺进聚魂花，可还是没能阻止神魂的溃散。
很疼，像是一刀一刀割剐一般。
她明白，魔气虽除，可它当初祸害的是自己的命魂，好不了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敢说要母后去挑选如意郎君。
沈黛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她谁都不要。
好在今天这场戏，算是圆满。
疼到迷迷糊糊，沈黛才溢出半句痛吟。
可下一瞬，唇却被含住，熟悉的灵力渡了过来。
她瞬间清醒，睁眼便同谢无岐四目相对。
明明在做着这样亲密的事，他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波动。
沈黛心头一寒，抬手将人推开：“不用你帮我。”
她不想要他的施舍。
岂料，谢无岐眸光一沉：“那你想谁帮你？整个苍梧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
话落，他便覆身压了过来……
聚魂花自动并拢，沈黛跌落到一张喜床之上。
眼前场景有些熟悉，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她在凡间和谢无岐成亲的那一世。
少顷，一身婚服的谢无岐开门走了进来，眉眼间带着凡人没有的冷然仙气。
沈黛一眼就认出，这是不爱她的谢无岐。
“这是哪儿？”
“我用神识化出的幻境内。”
谢无岐答道，不待沈黛细看，一个术法就褪去了两人衣物。
猝不及防，沈黛惊呼一声，想躲进被子，可谢无岐却没给她机会。
肌肤相贴，实际上却是神识交融。
吻一路滑下，他给她带来胜过从前百十倍的颤栗。
他的每一下撞击都比上一刻要猛烈，她的指甲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道极乐痕迹……
幻境的时间和外界不相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沈黛终于被放出来时，她的神识已凝固了不少。
醒来之后，就见谢无岐正为她输送灵力，眉眼甚是温柔。
想到两人在幻境的亲密，再想到神识相融的要领。
沈黛情不自禁抱上他，语带希冀：“无岐，我们神交这般契合，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谢无岐却拉开了她：“正如你知道你心悦我，我亦明白我对你并非男女之情，此番帮你，只是因你需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黛刹那僵住，坠入冰窖。
帮她……只是因为她需要？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绝望是什么滋味，她这一刻总算明白。
谢无岐走了很久之后，沈黛才慢慢缓回了神。
“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还要自取其辱吗？”
她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不知多少次，终于得出了答案。
不了——
一夜过后。
沈黛走出了莲洞，如今，她魂魄凝实，已经能在外界走动。
不过，她的脸上却只剩伤透心之后的死寂。
刚飞过来的小金凤落地成了一个五岁的娃娃：“少主，你不开心吗？阿茹带你去最美的梧桐树上散心可好？”
沈黛摇头，只问：“我母后呢？”
不料，阿茹却立马变成小金凤飞远，口中还慌张道：“族长忙着呢，我不敢过问行踪！”
沈黛疑惑，母后虽为族长，可平日对小辈很和善，阿茹怎么这么怕？
而就在这时，谢无岐留下的传音符亮了：“我在苍梧结界外等你。”
短短一行字，沈黛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前往。
她和他之间，终究要做个了结。
他们……也是时候解除婚契了。
但是，当沈黛抵达结界边缘，却并未见到谢无岐，只有一个粉衣仙子侯在外面。
她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是桃夭，谢无岐喜欢的那个桃花仙。
但此刻，桃夭脸上丝毫不见温柔，只有冷漠谴责：“我希望你不要再缠着无岐哥哥了，你会害死他的。”
沈黛神色一冷，就算要放手，那也都是自己和谢无岐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我如今还是无岐拜过天地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闻言，桃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片刻后，她却恶意一笑。
“沈黛，你与其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倒不如去斩魂台看看，你把你母后害到了什么地步。”
“不可能！”
母后是堂堂天后，她若是上斩魂台，必然会告知八荒。
但族里并没有收到消息。
可眼前，桃夭的幸灾乐祸不像作假。
沈黛细想之下，也察觉不对。
照常来说，她醒了之后，母后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可现在已经一夜了，母后还没出现……
越想越不安。
沈黛还是决定去天庭一趟。
施法钻进能走出结界的玉傀儡身体后，她立刻掐诀赶往天庭。
可还未抵达斩魂台，她就已然听见了轰鸣的雷声。
沈黛脸色一白，急速朝前奔去。
越靠近斩魂台，刮在身上的罡风越剧烈，抽得她睁不开眼睛。
等看清台上画面那一刻，沈黛惊慌到骤然从空中摔落。
玉傀儡的身体摔在地上碎开裂纹，疼到她衣裳湿透。
可沈黛宛若未觉，只跌跌撞撞冲向斩魂台。
“母后！”
一步，两步……
越近，越能看清地上流了多少血。
阵法中央的金凤，半边身体已经被雷劈得焦黑。
母后该有多疼？
守阵的谢无岐见到沈黛脸色顿变，随即疾行而来。
“你不该来这里。”谢无岐伸手拿住她，神色复杂：“你只是灵体之身，靠近劫雷无异自毁灭亡。”
“放开我！”
沈黛眼里满是悲色：“你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无岐不语，只将人往远离斩魂台的方向推着。
迎着他冷冽的眼，沈黛好像明白了什么，震惊过后便是死寂的失望与痛苦。
“你……是守阵者！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母后！”
“谢无岐，我原本最信任你了……可你却亲自守阵，诛*我的母后。”
她字字泣血。
谢无岐抿唇不语，手却死死钳制。
新一轮的劫雷又一道道劈下。
沈黛心胆欲裂：“不要！”
“母后！躲开啊——”
可阵法中的金凤已经一丝都不能动弹。
劫雷一道又一道落下，沈黛心神大乱，急不择途之下，冲高台上的天帝跪求：“父皇，是我罪该万死，这雷劫本事我来受的，求您饶了母后……”
她一下一下磕头，本就残裂的玉傀儡额上也开始碎裂。
天帝却道：“天后私放魔物，当受劫雷九九八十一道。这是金凤一族违抗天道，枉顾天规应负的代价。你好生看着，引以为戒。”
沈黛顿时心凉。
她的好父皇，竟不顾同母后几万年的情义，甚至要她看着母后惨死！
沈黛忍着抽疼，掐诀钻出玉傀儡。
忍着罡风割痛道：“陛下，我现在就在这里，是你该好好看看，我身上可曾有半点魔气？”
“你判我母后八十一道天雷，可如今是你自己错了，你又当受何惩戒？！”
她的灵体纯净污垢，并无半点魔气。
天宫诸仙皆是诧异。
但天帝却沉脸，挥来一道*气：“天道有规，岂能容你放肆！”
沈黛能感觉到，这道*气足以碎魂。
天帝不但要母亲死，还要她死！
他所谓的天规，到底是天道的规矩还是他天帝的规矩？
倏然，最后一道天雷落下。
伴随着一声凄凉的凤鸣声，响彻云霄。
沈黛被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致命一击也被那抹熟悉的身影挡住。
天后声音嘶哑却温柔：“别怕，母后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温热的血滴下，落在沈黛的眉心。
明明是灵体，可她却感受到灼热。
这是母后，用生命燃烧的爱意。
沈黛颤抖回抱着她，像幼时那样乖巧点头，忍着哽咽道：“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母后，我们回家……”
天后轻轻点头：“好，黛儿带我回家，以后我们母女俩再也不分开了。”
沈黛擦掉眼泪笑着。
然下一秒，她却骤然失色。
“母后！为什么要把你的修为灌给我？”
“快停下来！”
可无论她怎么拒绝，天后却死死扣着她的手不放，修为不断灌入她的灵体。
“母后，不要！”
沈黛哭泣求喊，“您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您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回家吗？您不是说要给我挑如意郎君吗？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你不能抛下我。”
天后没有说话，随着时间流逝，她身躯逐渐透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黛儿……好好活下去，好好护着族人……”
沈黛眼眶滚烫，哽咽哀求：“母后，别走——”
然而，等她挣脱束缚扑过去，却只拥抱住破碎的灵力。
泪水奔涌。
沈黛刚刚凝实的身体怔跪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灵力裹好封存。
半晌，才爬起身蹒跚朝外走去。
“母后，黛儿带你回家……”
天后死于斩魂台。
衣冠葬礼，苍梧一片缟素。
天宫无一人前来。
一月之后，苍梧却收到了天宫的婚贴。
上面写着：“战神谢无岐与天帝养女桃夭永结连理。”
长老看完后，不禁恼怒：“岂有此理！那谢无岐还未同少主解除婚契，就另结新欢，他至我金凤一族于何地？”
沈黛扫过婚贴，却发现心里竟无半点波动。
曾经拼命想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的人，不知道从何时起竟已变得无关紧要了。
“不必管。”
扔下这三个字，沈黛转身走进灵洞。
族人望着她背影，不忍叹息：“自族长消亡后，少主就像个一心只知道修炼的傀儡，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小金凤阿茹气愤难当：“谢无岐明明已经和少主神交，转眼却另娶他人，少主一定是被谢无岐伤透了心，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说完，便朝天宫而去。
灵洞之内。
沈黛入定之后，摈弃外界杂念，一心修炼。
她既答应了母后，要守护苍梧，就一定要做好。
可入定没多久，一道紧急传音传来：“少主，魔族忽然设法撕破结界，正率大军攻来苍梧！”
沈黛立即睁眼，掐诀来到边界。
结界外，魔界大军一波接一波，遮天蔽日。
沈黛凝眉：“魔界此番必然有备而来，若不阻止他们，三界将会生灵涂炭，快上报天庭。”
“已然上报。”
话落，却听一阵轰然巨响。
“糟了，苍梧结界碎了！”
听着族人的惊呼，沈黛凝神下令：“长老，您派人护着孩子们躲进祭殿，其他人随我屠魔！苍梧一族，誓与魔族战生死！”
“*！”
随着苍梧族人一声高呼。
瞬间，魔族黑色和苍梧金色融到一起。
厮*，拼命。
血流成河。
……
魔界人死了又来，*无不尽。
最后，苍梧族人终是不敌，被逼到祭殿附近。
天色微暗，整整八个时辰，还是没有援军。
苍梧将士，也只剩十人。
沈黛望着黑压压的魔族大军，指腹摩挲着一枚传音玉牌，向谢无岐发出求助。
“战神，魔界攻破苍梧结界，请求援助。”
孰料话音刚落，手中的传音玉牌便化作灰飞，和着鲜血滴下。
传音玉牌化灰尘，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对面之人早已切断两人的传音。
沈黛怔看着地上那齑粉，心里只有意料之中的死寂。
早就想到了不是么。
天界若是会救苍梧，怎么可能整整八个时辰都没赶过来？
谢无岐是对她好，但他更是一个合格的，听从天帝号令的战神。
援军，不会来了。
沈黛遥望着祭殿那颗最高的梧桐树，仿佛见到了母后冲自己温柔招手。
母后，女儿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不能好好活着了。
您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垂头抹掉手中血色，从怀中缓缓掏出凤凰心羽，掌心握了又松，来回反复……
这时，身后传来族人高喊：“少主，魔族又攻上来了，我们冲出去跟他们决一死战。”
沈黛回头，望着族人身上深可见骨的伤，望着远方地上遍布的族人尸体。
某些决定，某些决心，在这一瞬间做下。
沈黛握紧了掌心凤羽，摇头吩咐：“你们几人都退回祭殿，安抚好孩子们。”
“少主，那您呢？”
“我自然有我该要做的事情。”
话落，只见沈黛脚边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轮廓，赫然是献祭阵法！
随着时间流逝，献祭阵法的光耀目刺眼，也将试图阻止的苍梧族人拦在阵外！
“少主！”苍梧族人嘶喊着。
可阵中，沈黛的视线却越过他们，落到远方黑压压的魔族大军身上。
天宫待苍梧不义，可苍梧却不能负天下！
沈黛眼中满是决然，抬手间，泛着灵力的心羽，便直直插进了心口。
金色的心头血不断滚下，落入阵中，光芒更胜。
与此同时，剧痛袭来，凝实的神魂慢慢碎裂开来。
沈黛挨不住，跪倒在地。
苍梧族人大惊失色：“少主！快停下，献祭之后你会神魂俱灭，永无来世啊！”
沈黛自然知晓，可看着所剩不多的族人，看着被魔族毁坏的苍梧一族。
她不能退，也不敢退。
沈黛忍着穿心之痛，一点点爬站起身。
母后死前用全部的灵力让她凝实神魂，却不知她本就活不长。
而她既接替了母后的位置，便一定要像母后那般护住族人，守住苍梧！
这样想着，沈黛单薄的身躯好像又涌向力量。
“我乃金凤一族少主。”
沈黛语调决绝——
“我必将护我苍梧！”
话落，献祭阵法成圆。
沈黛身后，也骤然出现一双金色翅膀，金红的涅槃之火缠绕而上。
……
天庭此刻，却是锣鼓声天，一片喜庆。
身着喜服的谢无岐忽然捂住心口，只觉一阵心悸。
恰在此时，仪仗队外传来一阵凄哀的凤鸣。
他脸色一变，就要过去查看。
身边穿着嫁衣的桃夭却将他拦住：“无岐哥哥，你答应了天帝要娶我！你现在离开是要抗旨不尊吗？”
谢无岐沉着脸，一手将她挥开。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股不安，总觉得若是不去，后果不堪设想。
等见到人，谢无岐更是大惊。
只见一直跟着沈黛的小金凤阿茹被天兵押解，跪在地上。
身后原本光洁的凤凰尾羽不知被谁砍掉，随着她一路而来，拖出一条长长的鲜红血迹！
她……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见他的。
而阿茹见到谢无岐，不甘的眼里蒙上层激动：“魔界进攻苍梧，无人增援……”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而后便被魔气吞噬。
谢无岐忙运转灵力，护住了阿茹的魂魄。
而比此刻更让他惊骇的，是她刚刚所言！
魔族入侵，为何他未收到消息？
沈黛又为何不主动向他求援？
谢无岐下意识去寻传音玉佩，却发现竟不见了！
不安感渐浓，他再顾不上其他，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必须马上赶去苍梧！
可对法决万分熟练的他，此刻连掐诀的手都是抖的。
遁走分明只有一瞬，可他竟觉得如此难熬。
这时，桃夭追了出来：“无岐哥哥，吉时要到了，快……”同我回去。
她话未说完，谢无岐整个人便消失在天宫。
谢无岐不成想，刚到苍梧，就见满天涅槃之火，像是谁将自己的万世涅槃火都拿了出来。
而地上，更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谢无岐视线扫过周遭，却不见沈黛身影。
仅剩的苍梧族人，俱面容肃穆，跪行最高的敬礼。
谢无岐心里恐慌不安弥漫，向来的沉稳碎得一干二净！
“阿黛！”
“沈黛！”
他高声呼喊着，无人回答。
只能问向一旁的苍梧族人：“你们少主呢？”
苍梧族人没说话，望向半空的目光满是悲凄。
谢无岐心一颤，刚要转头去看。
却听空中传来一道足以撕裂他所有的声音——
“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沈黛在此立誓！我愿血祭混沌，化为阵灵，永生永世，护我苍梧！”
是沈黛！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这满目的万世涅槃火，是沈黛献祭自己的神魂换来的！
“不——”
谢无岐大喊着，飞身上前试图阻止。
可就在他踏入阵法之时，涅槃火猛烈燃烧扑来。
火烧之痛中，谢无岐看着慢慢消散的沈黛，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齐齐涌上了脑海！
瞬间，他记起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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