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丨计较毫发之间,问诊时间的店铺

北京故事丨计较毫发之间,问诊时间的店铺

首页角色扮演北极星美少女战士官方版更新时间:2024-04-30

“嘀嗒、嘀嗒、嘀嗒……”位于朝阳区甘露园南里路的一间十来平方米的临街屋子里,二十几座形态不一、年代不同的钟表顺次摆在展柜上,秒针的嘀嗒声是唯一的声音。在这里,似乎时间才是店铺的真正主人。

在一个堆满了各种小工具的操作台上,36岁的袁亮正在用倒计时工具校对十几个钟表。随着钟表“咚……咚……”地响,袁亮起身将耳朵贴近其中一个钟表,然后向母亲刘宪平摆摆手,说了句“昨天调好的,现在又慢了半秒钟。”

这家名为“京时表店”的店铺,开业已经38年,袁亮是创始人刘品一的外孙,也是第三代掌门人。冲着这块蓝底白字的旧招牌,有顾客一路追了近四十年。

刘宪平在修理老手表,能让她兴奋的只有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国货,例如上海三五钟、火炬、烟台北极星钟表,或者7120型十九钻、海鸥十九钻、孔雀二十钻太漂亮了!”刘宪平说。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第一批修表个体户

由于钟表较多,店铺里略有些拥挤。一道玻璃柜台,将屋子分成工作区和顾客区。钟表后面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几十年前的感谢信。

“亲爱的刘品一先生,感谢您高超的技术修好我家祖传的纪念怀表,它在欧洲已无法修理,这一行动是中德友谊的表现。西法斯图加特大学教授赫林格。1986年3月10日。”

“我姐姐有一块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进口的瑞士浪琴金表……今年七月,这块表出了故障,我跑遍了北京各大修表店,没有一家能修这块表。这是我从报纸上看到刘品一师傅的事迹,慕名前来,经过刘师傅的艰辛劳动,修好了我姐姐这块心爱的金表。……北京大学盛淑兰。1987年12月。”

“为修一块表跑遍北京、上海的大表店,都因体小件老,拒之门外。何曾指望,咫尺小店帮大忙,为做配件,师傅亲自求外援,堪称技术精良、服务周到,帮人所难风格高。北京打字机行于效良。”

这些感谢信均为手写,有的信纸已经泛黄破损。1979年刘品一从朝阳门外服务联社退休后,1982年注册成立京时表店,成为北京第一批修表个体户。此后,他陆续获得北京市劳动模范、北京市先进个体经营者等荣誉称号。

1986年和1988年,刘品一还两次前往对越反击战的老山前线,为战士义务修表2000多只,是当时老山前线年龄最大的一位志愿者。

“我是1971年参加工作的,这店刚开时候我还是小伙子。”给手表换电池的老顾客郭先生仍记得,当时那条街上除了京时表店,还有一家饭馆,一个自行车修理摊。“您瞧就这张照片,我再熟悉不过了。”郭先生指着墙上一张刘品一和女儿刘宪平站在店门口的合影,说他工作的单位就在旁边。

京时表店第三代“掌门”袁亮在和母亲一起修表。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对脾气的女同志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刘宪平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摸表”。父亲的小工作台是令她最着迷的地方。表芯是精密物件儿,修表工具历来被父亲视若珍宝,虽好奇,但刘宪平一直都没机会真正“上手”。直到 1982年京时表店开业后,父女俩才搭班成了师徒。

与表打交道70多年,刘品一的技术早在单位时就名声在外。开店后不少人慕名而来,带着患“疑难杂症”的表上门求助,亲切地称呼他“表大夫”。一次次地排忧解难后,口碑越传越远,感谢信也纷至沓来,成为如今店里最好的历史记录。

学艺的刘宪平知道,要和父亲一样赢得好口碑并不容易,但觉得和修表这行“对脾气”。年轻姑娘喜欢热闹、爱串门,但一张嘴说话就带出笑声的刘宪平,自打开始接触修表就换了模样,只要手里握着表,就进入“着魔似的一头钻进去”的状态。

此后,着一身蓝色劳动布褂,工作台前一坐四五个小时成了她的常态。“呦,是位女同志。”有顾客看到刘宪平,觉得意外。

11月25日,一位年轻女士手表走不准,刘宪平“诊断”完后说,表啊不仅要用得好,还得保养好,“您这表为什么会不准?我判断肯定是受了外力,游丝被一甩,挂到了上面(外桩)。”

刘宪平给顾客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另外一个顾客和老朋友见面时老甩手掰胳膊,见完那个朋友就要过去修表,“我和他开玩笑说,您下次见朋友啊得换个动作。再给您打个比方,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咱都知道好球都是‘甩’出来的,但您要戴着表打出这么一漂亮球,游丝准得坏。”

一旁的袁亮补充了一句,“您这表质量不错,游丝弹性好,容易校正。”袁亮最后检查了一遍表盘表带,双手将手表递回顾客。

京时表店第三代“掌门”袁亮(右)在和母亲刘宪平一起修表。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手表大夫

游丝是钟表的核心部件之一,是钟表走时的动力来源,也是影响钟表精度的最重要元器件之一。人头发的直径一般在0.083 到0.09毫米之间,而游丝的直径则只有0.03毫米。

为如此精细的设备提供“诊疗服务”,专注是最基本的要求。“这是份急不得的慢功夫,”袁亮说,有一次自己在家里修表,整整坐了五个小时没挪地方,修好后推门出去,大家才发现他满头大汗,“太专注了,大热天没开空调也没发现。”

“我爸爸说,怎么对待自己的表,就怎么对待顾客的表。能修绝不换件,能少换件就绝不多换件。”刘宪平说,入行44年,这是她不变的信条。

2006年一场大病后,刘宪平决定把这信条和手艺一并传给儿子袁亮。1984年出生的袁亮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业余时间跟姥爷和母亲学习修表。从家里的存货开始练手,袁亮逐渐可以“诊断”并提出自己的想法。2015年,袁亮辞职,和母亲并排坐到了工作台旁。

表店营业时间是每天9点到11点半,下午,母子二人在各自房间里的工作台前照旧工作。一般钟表和手表保养,从顾客送来到取走,大概需要40天到50天。其中后面的14天是表的“观察期”,为了确保彻底校准稳定。

在近40年工作中,刘宪平维修过无数只钟表和手表,常年高度专注状态下的低头工作,让她早就落下了颈椎病。为了保护眼睛,原本爱看书的她现在换成了听书,看电视,吃零食,在她眼里都“太费事儿”。

让她兴奋的只有表。遇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国货,比如上海三五钟、火炬、烟台北极星钟表,或者7120型十九钻、海鸥十九钻、孔雀二十钻手表的老顾客登门,她从不吝赞美,因为自己就觉得“太漂亮了!”

袁亮则喜欢见识不同的新表。“谁都不可能一口气学精了。”袁亮说,表的结构和外观在不停地变化,但表芯的原理大致是相通的,“我觉得自己像个手术大夫,从看到一块表的机芯起就屏息凝神,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刘宪平在给一块刚刚修好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生肖表对时。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别让顾客们找不着

受到疫情的影响,部分老顾客今年没能及时赶到店里更换电池。11月27日上午,一位女士推开了京时表店的门,“今儿的风可太大了”,边说边掏出一包医用口罩和一个苹果,“我妈让我把这些带给您,您拿着。苹果是昨儿别人送了我两个,我给您一个。”刘宪平起身作揖道谢,“得嘞,替我给你们家老太太带好。”

来人是刘宪平认识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刘阿姨,她们口中的“老太太”是刘阿姨的母亲,今年92岁。当年京时表店开业时,老太太在附近支摊儿卖菜。后来表店搬迁,刘阿姨一直追着找来。这次一下带来了4块手表,第一块手表打开,后盖上有很细的记号笔写着日期,“2019年5月”,这是京时表店的习惯,记录着这块表上一次换电池的时间,“你这表年头久了,一块电池差不多也就走一年,是不是早没电了呀?”刘阿姨点头,今年70岁的她和母亲一同在养老院生活,上半年因疫情出门不方便,去别处换电池又不放心,就干脆不戴了。20分钟后,四块手表中的三块换好了电池。总共一百五十元钱。

临走时,刘阿姨念叨着一年后再来,“换电池,见朋友。”

另一位退休的老人,带着好几块表,专程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赶来,“孩子们都顾不上,我是家里的代表,带着表来。”老人笑着调侃。

除更换电池、保养表以外,简单的校对和“体检”,以及取表链等项目都是免费服务,这是京时表店延续了38年的规矩。老顾客们都知道这规矩,往往也不硬塞钱,几番道谢后离开。为方便收款,近两年店里张贴了二维码,袁亮发现很多顾客离开时,不打招呼就扫码付了钱,多数是六块六或者八块八之类的吉利数字。

从1982年到现在的近40年间,从呼家楼到甘露园南里,京时表店前后更换过3次地址。三年前搬入的这间十平方米出头的临街门脸房,虽然离家远一些,但位置就在上一个店铺的斜对面,一些老顾客就是按照记忆上门找到了这里。

刘品一在店里一直工作到88岁,到2008年骨折后才彻底回家休养。刘宪平说,老人在2016年去世前还惦记着表店的事情,因为知道店址面临拆迁,就嘱咐女儿不要搬远,“不要搬远了,我的这些顾客累,找不着。”

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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