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12 08:00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通讯员 王晓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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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制作、阅读纸质书籍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汉代。其中古代书籍的装帧，又经历了卷轴装、经折装、旋风装、蝴蝶装和包背装的变迁。岁序徙转，著书者们都已湮没在历史风尘中，无处寻找，但那些智慧仍清明入世。翻开明嘉靖年间的《昌黎先生集》，墨香淡雅，生生不息的魂魄似乎从不曾有过干涸与停歇。
在所有韩集古本中，这一刻本是最为通行的。可以想到，这样的珍籍传世久远，必将在纸张糟朽、絮化等方面存在着严重问题，而能为它延续生命，化腐朽为神奇的只有一双补天之手。
百年无残页，故纸有遗香
秋日的午后，画水镇后溪干村林木繁茂的溪边，古籍修复师朱志明在暖阳中等候。一壶香茗，几卷竹音，时光就这么静了下来。“在1911年以前的书籍可以简称为古籍，而1911年至1949年以线装帧的只能称线装书。”这位55岁的传承人年轻时做过篾匠、木工，走南闯北之际喜欢逛古玩市场淘古书，买到的古籍以破损为多，遂开始了他为古书“续命”的生涯。人生也确如此，许多人事一旦相逢，如沐风月，如遇知音。除了赴京参加过两期国家博物馆举办的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他还遍访各地民间高手，拜师学艺。
但凡古书多磨难。古籍经过代代相传，存在虫蠹、龟裂、污渍等情况，修复师就是位郎中，先把脉诊治，再给它们熬一碗“续命汤”。一本受损的古籍从开始修复到最后修好入库，大致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和漫长的周期：制定修复方案、拆页、编号、配纸、调浆、修复、平整、折页、修剪、整理、压平、装订。每一道细小的工序都容不得丝毫闪失，有些步骤还讲究一气呵成，不可随意中断。特别是宋版书已非常少见，行内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说法，修复这样的善本，一招一式都更为考究。
白棉纸印本是明刻本一大特色，尤其在正德至万历年间大为使用，也成为明版好书的代称。朱志明以修明代古书为主，为让古书重现往日光华，他在云南找白棉纸，一待就是3个月。这里地处偏僻，与世隔绝，山外朝代更替，山内造纸依旧，所产的纸也最接近前朝。
一位好的古籍修复师对纸应是了如指掌，而所有工序里面最难的恰恰又是配纸。为使古籍尽可能的保持原貌，除了选用材料相同的纸，更多时候只能根据原纸重新做衬纸。修复师常取矿物材料，从浅色开始，慢慢接近原纸张，最后相差无几。再取羊毛刷，刷一张盖一张，近百张纸刷完，用高密度海绵吸干，最后揭下来晾。一次成不了，往往要反复两三回。最终成品该比原纸淡一点，避免衬纸与旧书重叠时加深颜色。朱志明说，修补时书页破损边缘跟补纸边缘只能重叠两个毫米，这样才能保证书的厚度不变。这种被称为“微相入”的技术，在北魏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中有所记载：“书有毁裂，郦方纸而补者，率皆挛拳，瘢疮硬厚。瘢疮于书有损。裂薄纸如薤叶以补织，微相入，殆无际会，自非向明举之，略不觉补。”
古籍修复里面浆糊被认为是首要机密，南北有别。朱志明的配方里有花椒和明矾，还有樟脑丸、冰片，既能驱虫又防止墨迹晕染和霉变。所有材料均系天然，只为遵从古籍修复的可逆性。
书中岁月长，由朱志明经手修葺的古籍已达百多本，例如《御繤医宗金》清殿本、《古今寓言》明万历刻本、《昌黎先生集》明刻本、《六臣文选》明万历刻本等等。一本清康熙年间的《御制文集》缓缓打开，纸质洁白细腻，薄而具韧性，雕版精良，“真是纸白墨黑的好书！”赏者眼里有光。他浅笑，这正是开化纸，除殿版书使用外，民间几乎没有使用，到嘉庆之后就失传了。全书不见修补痕迹，拿起书页逆光看才发现——整旧如旧，手感松软敦厚，就像经过浩劫的人依旧有足够温暖的晚年。这样的古籍修复，才算是得其所哉吧。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不知是人带动风还是风儿调皮，一张旧桌上放着的古籍片章吹起又落下，细问才知是明代拓片。见字如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月，神韵天然。可惜这些纸张已泛黄脆化，局部损坏，像残破的蝴蝶翅膀，碰水则断。“一天功夫，我才揭了一页拓片。”他还是浅笑，“等将这几张拓片揭裱后再托裱，以防变形变皱。”说完他用镊子小心夹起一张不足一厘米卷曲着的原纸，放入药水中，看它优雅地舒展开来，仿佛展开了千年时光。想来，修复师与古书的每一次相遇，便是一次穿越性的文化交流。
神思间，它已被轻轻地捞上来平铺好，“百年无废纸”，这样易碎的珍品，修补起来需屏息凝气，每个动作都如履薄冰，可以想象若技艺不娴熟，很可能会对拓片造成二次伤害。
想起《延禧攻略》里的璎珞，为了抚摸那些柔软的丝绸，她的手保护得非常好。而一双木匠的手，老茧累累，又如何面对柔软的古纸？但见过他修补古籍后，方知他有一双隐形的手，长期与古物打交道，形成了他典雅与从容的品性，让本就心细如发的他更耐得住寂寞。
“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明代周嘉胄在《装潢志》写的便是古籍修复师应具备的本领。正是一双双补天之手不断接力，故纸才能延寿千年！
小贴士：古籍修复技艺，系金华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