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姐年轻的时候长得娇小玲珑,宛若一朵素雅的茉莉花,白白的香香的,惹人怜爱。
她喜欢栽植茉莉,那方青石小院四周种满了茉莉,单瓣的复瓣的,畦种的盆栽的,有的花木长成了小树,层层叠叠开满了雪白的茉莉花,那香气缭绕着蔓延着,使得门前那条长长的小巷弥漫着茉莉花迷人的香气。
每每看见手挽着手儿的恋人前来看花,阿香姐都欢喜得了不得,临回会主动送去一盆她亲手培植的茉莉花,牵着男孩女孩的手,喃喃道:“茉莉茉莉,莫离莫离啊!这茉莉花儿盛开了,是让相爱的人不离不弃、相亲相爱一辈子,一旦分离了茉莉再不开花,慢慢就会枯死的......”
那时,满目青山的我和恋人也是其中的一对儿。深受阿香姐的影响,我也喜爱茉莉花,随着阅历的增长和知识的增加,对茉莉的故事、茉莉诗词,一直萦回于心。
茉莉,是木犀科、素馨属直立或攀援灌木,其名繁多,如香魂、莫利花、没丽、没利、抹厉、末莉、末利、木梨花等。主干可达数米,枝杈丛生,叶片圆润而青绿,每年春末夏初开花,一直开到仲秋。
茉莉花并不是中华大地的原产物,最早起源于古罗马,后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传至印度,成为“佛教圣花”,并随佛教一并传入我国,西汉司马迁在《史记》中已提及茉莉花。南宋诗人王十朋在《茉莉》一诗中,对这来自佛国之花大加赞美:
没利名嘉花亦嘉,远从佛国到中华,
老来耻逐蝇头利,故向禅房觅此花。
茉莉花花朵娇小素白,团团簇簇,花香馥郁,可以传播得很远。它虽无艳态惊群,但玫瑰之甜郁、梅花之馨香、兰花之幽远、玉兰之清雅,莫不兼而有之,深受国人喜爱。
早在唐初,唐太宗李世民即赋诗赞曰:“冰姿素淡广寒女,雪魄轻盈姑射仙。”广寒神女和姑射仙子,都是传说中美貌绝伦的仙女,这两句诗是把冰清玉洁、清香素雅的茉莉花,比喻成天上美丽的仙女。南宋词人姚述尧在《行香子·茉莉花》中用了大量溢美之词,把茉莉花与众仙子相媲美,词曰:
天赋仙姿,玉骨冰肌。
向炎威,独逞芳菲。
轻盈雅淡,初出香闺。
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
清夸苫卜,韵胜酴糜。
笑江梅,雪里开迟。
香风轻度,翠叶柔枝。
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
茉莉花之香,不妖不媚,不恶不浊,可近嗅可远品,可清眼目可醒神智,可解燥热可涤俗气,所以姚述尧说:“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南宋诗人刘克庄把这种“香”说得更贴切,他在《留山间种艺》中云:
一卉能令一室香,炎天犹觉玉肌凉。
野人不敢烦天女,自折琼枝置枕旁。
一支茉莉花能令满室生香,炎炎夏日顿觉肌肤清凉。我们这些凡俗之人哪敢烦扰天仙女啊,折一支缀满茉莉花的琼枝置于枕边,梦里满满的清香与清爽。南宋另一著名词人、音乐家姜夔则大胆地把茉莉花比作“人间第一香”,自此一语惊人,再也无人可及,其《茉莉》诗曰:
灵种传闻出越赏,何人堤挈上蛮航?
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这种灵慧可人的花木相传出自南国,不知是哪位有心之人把它漂洋过海载过来。若干年后,如果我有幸作为撰写花谱的史官,一定把这尤物列为“人间第一香”!
摘取一朵白茉莉,顿添妩媚十分,袅袅香风迷人,这该是古代时尚女子夏日里最喜爱的装束吧。北宋大文人苏轼在《题姜秀郎几间》里说:“暗麝著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这女子簪上一支茉莉花模样就变了,风情万种,别有韵味,她面颊潮红,是因为害羞呢,还是因为吃槟榔醉的?南宋杨巽斋说:
麝脑龙涎韵不作,熏风移种自南州。
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
这茉莉花来自南州,即使是麝脑龙涎也比不上它的韵味,惹得小美女梳洗之后,总要把茉莉花插满乌黑的云鬓。另一南宋诗人许裴说:
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
情味于人最浓处,梦回犹觉髻边香。
夏夜鬓角簪着这“玲珑雪”似的茉莉花,这小女子的一帘幽梦最是美丽。明代大才子唐寅在《佳人插花图》题诗:
春困无端压黛眉,梳成松鬓出帘迟。
手拈茉莉腥红朵,欲插逢人问可宜。
美女午间小睡,醒来梳妆,手拈一朵茉莉,俏问小鬟:我戴上茉莉花美不美?清初文人王士禄说得更妙: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琐窗隈。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敢情这茉莉花是专为美女而生的,若不然,美人的清梦里、云鬓上何以满满的都是茉莉花香呢?明末清初的李渔说得有点绝:“花中之茉莉,舍插鬓之外,一无所用。”而清末名士朱锡绶所言倒是恰如其分,他认为:“花是美人后身。”“茉莉,解事雏鬟也。”说得挺有意思,花皆为美人转世,而茉莉则是情窦初萌刚解事的小女子了。
茉莉花漫进民歌里,又是一番迷人的风韵。民歌《茉莉花》的版本有好几种,仅歌词不下三首,我们耳熟能详的就有江苏民歌《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将我骂......”
有《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另有现代版的《亲亲茉莉花》:“古老的东方有个少女,名字就叫茉莉花,太阳抚着她、月亮抱着她,春风雨露吻着她......啊,茉莉花呀,亲亲的茉莉花,我爱你秀丽淡雅、洁白无瑕;啊,茉莉花呀,亲亲的茉莉花,伴着你的清香、你的甜蜜,我走遍了天涯......”每一首曲调都是那么清丽婉约,歌词都是那么朗朗上口。
而我更喜欢萨克斯风的《茉莉花》,以流行于江南一带的曲子最妙,在委婉的曲调、流畅的波动中,那种直冲心灵的淡淡忧伤,总让人想起久远的时光,想起初遇时的美丽和梦幻一般朦胧的过往......
浴起月到楹,柔枝方可折。
——宋.陈淳《茉莉花》
摘一朵洁白淡雅的茉莉花,轻嗅这夏日里怡人的清香,
十九韦娘著绛纱,金杯玉手载春霞。
清歌未了船头去,笑买新妆茉莉花。
——元.顾瑛《西湖口占》
我将与谁簪花送香呢?我还是“白发戴花君莫笑”吧,在《茉莉花》风情的旋律里,在撩人情思的茉莉花香中,我还是从前那个“相逢意气为君饮”的少年郎!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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