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武术蜀中寻踪
姚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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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
此文发表于10多年前的四川省社科院《中华文化研究通讯》。
四川峨眉山是中国武术的发祥地，四川罗泉井是中国武术的活化石。它们以老子“柔弱胜刚强”思想为理念，引领着中国民间武术的发展方向，到了清代，己成了燎原之势。
正是武术蕴藏于民间，贯穿于历史，方才积淀了四川浓厚的“武术文化”底蕴。一声以“武力推翻清王朝”的“罗泉会议”的呼声，正表现如此。从中，反映出来的，难道不正是川人敢于伸张正义，不畏强权，勇于抗争、勇于牺牲的侠义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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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为西周中晚期人，他在周朝当史官，之后弃官不做，西出函谷关而来到了峨眉山九老洞修道，成为了中国道教的开山鼻祖。
老子的道教，一方面提出了“止戈为武”的思想，并由此提出了“无为而治”的“德治”政治主张，另一方面提出了“以武制武”的思想，并且缔造出了“武术”，以之给予了“止戈为武”以保证，成为了对霸道、暴政的“物质批判武器”。正是老子道学的“止戈为武”和“以武制武”反映出了“武学”文化的本质内容，从而开启了蜀中尚武之风。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老子的“无为而治”的“德治”政治和思想已经消逝了，而老子的“武术”和思想却延续了下来，至今在蜀中能够寻找到它的踪迹。
一、
老子缔造武术，创造出了“盘破”拳法。此后，在先秦，“盘破”拳法被称为“盘破门”，又因“盘破”拳法因地得名，人称“峨眉”武术；在唐宋武林分派之后，又称为“峨眉派”武术。而事隔三千年，时至今日，“盘破”拳法犹存，“盘破门”犹存。这就是起于清朝中叶，地处今四川省资中县罗泉镇，即当时为“罗泉分州府”的罗泉井峨眉盘破门。
什么是老子的“盘破”拳法呢？对此，笔者著文《老子是中国武学及其散打和文化的缔造者》{载于《中国党政企干部优秀论文选》卷四}、《论中国“物理”拳种的源流和意义》{载于鄂州大学学报}，等等，已经作了详细的分析，就不多说了。
这里，只是概括起来说，老子的“盘破”拳法就是以“柔弱胜刚强”哲学为基础，以“阴阳”及其“变化”为打法理念，注重打法法则，讲究“打桩”和“打机”，和有着“走盘”、“狗脚猴手，虎背熊腰”为形体特征的，做到“以德治道”，和追求“德高道高”境界的武术。
而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武术理念，以及特色和风格就完全与老子的“盘破”拳法一致。
历史的佐证如下：
一是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乘虚捣弱夫之法”就是老子“柔弱胜刚强”哲学思想的反映。
“乘虚捣弱夫之法”见于史载。有罗泉井清朝刘氏族谱刘光达传记，曰：{刘光达}“以恭友存心，待子姪则以义方为训，且精通武备，乘虚捣弱夫之法，毕悉於心。适李逆滑川州，候聘充团练教习，公于是以步齐止伐，教训团丁，保护一方，声名远播”。
而刘光达就是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开山鼻祖刘灨的内侄孙，并为清朝道同年间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第二代掌门人。
所谓“乘虚捣弱夫之法”，直观的说，就是：不管对手体格再大、力量再猛、武艺再高，但其只要出现了“虚”，即破绽，就视之为“弱夫”，这时则可乘机打之，战而胜之。
正是这种打法，完全符合了老子“柔弱”可以变“刚强”，“刚强”可以变“柔弱”，和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柔弱”的一方可以战胜“刚强”的一方的哲学思想。
二是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桩”、“机”理念就来源于老子“阴阳”及其“变化”的打法思想。
笔者先师、现代罗泉井峨眉盘破门一代宗师张富恒对“桩”解释，说：“桩是阴阳之交合”；对桩的变化，说：“无极生太极，太极变两仪，两仪变四相，四相变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其中通阴阳”；对打桩，说：“打桩的阴阳、虚实。做到见实则打，避实就虚”。
又对“机”解释，说：“打者之精华，见者重于一机”。又说：“抢手要做到‘寻机’、‘看机’、‘打机’，即要做到‘一看’、‘二治’、‘三打’”；对打机，说：“打在机前手眼快，打在机后善补攻”，等等。
正是这“桩”、“机”理念完全反映出了老子武术打“阴阳”及其“变化”的打法理念，和打法法则。
三是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门规就是老子“以德治道”及“德高道高”思想的反映。
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门规之一，为“八种人不能打”。
这八种人按现在的四川话来说就是：“瓜”、“黄”、“顶”、“冲”、“瞎”、“聋”、“跛”、“驼”。
其中，“瓜”者，就是现在成都人称为的“瓜娃子”。因“瓜娃子”涉世不深，不通事理，缺艺少德，与之有理难以说清，如非要拳脚相见，谨防打出祸事，故不能打；
“黄”者，就是四川人叫的“黄蜂子”。因“黄蜂子”光有蛮力，而不懂打法，不懂规则，不懂胜负，无艺无德，与之有理难以说清，如非要拳脚相见，谨防打出祸事，故不能打；
“顶”者，就是四川人叫的“咬卵犟”。因“咬卵犟”就是靠的一副嘴巴，对任何道理都不服，都要争个胜，少艺缺德，也与之有理难以说清，如非要拳脚相见，也谨防打出祸事，故不能打；
“冲”者，就是四川人叫的“冲壳子”。因“壳子客”靠了一副嘴巴专门来哄骗众人，自我吹嘘，无艺无德，与之讲理会越说越不清，到头来是谣言满天飞，如非要拳脚相见，也谨防打出祸事，故不能打。
而至于“瞎”、“聋”、“跛”、“驼”，则属于残疾人。因为在体能上已经不对等、不公平了，故不能打。
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门规之二，为“八个要害部位不打”，即：
一不打太阳为首；
二不打对正锁口；
三不打中心内壁；
四不打两胁太极；
五不打海底撩阴；
六不打两肾对心；
七不打尾闾凤府；
八不打两耳扇风。
正是这些门规，反映出了老子“道德一统”，和“以德治道”，追求“德高道高”目标的德治思想。
四是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狗脚”和“走盘”打法。
罗泉井峨眉盘破门开山鼻祖刘灨对“狗脚猴手，虎背熊腰”中的“狗脚”有了重大的突破和发展。表现在，对“狗脚”，刘灨创高桩“齐步匀脚”。使之神形皆备，更使步法开合大方、快疾灵活。
所谓“齐步匀脚”，正如笔者祖师爷九和尚僧焕然解释，曰：“头宜正，脚宜垫立，眼宜平视，身宜轻，手宜快，如流星；遇敌对身如箭，四肢作力，精神百倍，脚走如云尔”。
刘灨以“齐步匀脚”与“盘破”打法相结合，创“齐步匀脚高桩盘破”拳法，从而继承和发展了老子所创的盘破拳法。
同时，在“走盘”上，刘灨创“七星步战法”。所谓“七星步”，就是比附“北斗——七星”之格局而创的走盘步法。并有“七星战法诀”。从而继承和丰富了老子所创的走盘打法。
所以，老子武学在蜀中的遗存，今天基本上就剩下了一个“盘破门”，或者说，“盘破门武术”。而这“盘破门”，或者“盘破门武术”，早已是雨打风吹去的“昨日黄花”。尽管如此，从中，它所体现出来的“柔弱胜刚强”的哲学思想、“阴阳”及其“变化”的打法理念、“打桩”和“打机”的打法法则、“以德治道”的“德治”精神，以及在武术“抢手”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善”与“恶”、“对等”与“公平”、“契约”与“平等”、“正义”与“侠义”，等等，完全可以说是老子武术、武学思想的“活化石”。
二、
其实，老子武学蜀中之遗存，即今天罗泉井峨眉盘破门的面世绝非是历史的偶然。因为老子在峨眉山创立道教之后，其武术就在蜀中扎下了根，并且延续至今。
而“峨眉武术”的历史延续也表明了是老子武学在蜀中之遗存。
现将老子“盘破”拳法，即“峨眉武术”的延续情况清理和甄别如下。
迄今，四川武术界公认：战国时期，司徒玄空创“峨眉通臂拳”。这就是峨眉武术的“始祖”。
他们据《峨眉山志》记载，战国时期的司徒玄空，姓白，名士口，字衣三，号动灵。他仿山中灵猴的姿态创“峨眉通臂拳”，攻守灵活。因其爱穿白衣，弟子尊称其为“白猿祖师”。他还创有“猿公”剑法，并传剑越女，称之为“越女”剑法。现在北京流传的白猿通臂拳，就来自峨眉山，其祖师就是司徒玄空。司徒玄空，学徒甚众。
对此，认为，司徒玄空是“有史记载的中华武术第一人”，是“峨眉派的始祖”。
由此，他们拉出了“峨眉武术”的传续脉络。
这就是：战国时期创“峨眉通臂拳”的司徒玄空——东汉时期创“玉女拳法”的道姑——南宋时期创“白眉拳”的“白眉道人”—— 南宋末年创“峨眉十二桩”的白云禅师——明朝时期有被《峨眉道人拳歌》称赞的“道人”。
毫无疑义，上述这些历史人物作为“峨眉武术”的传承人是可信的、正确的。
但是，笔者认为，其间尚存在着严重的缺漏。
这里，择其重要，补充于下：
一是秦汉时期多宝道人带来了“道教神意门拳法”，和创“地伏拳法”。
多宝道人，秦汉时期人。他初为东方朔的大弟子。因偷取东方朔的佛经，被东方朔赐死于泰山。多宝道人大难不死，而后在泰山自立门户，自称“魔教”。多宝道人后来加入了道教，并拜在道教武术神意门门下，学习道教神意门拳法，并且，一度曾为道教神意门教主。但是，因多宝道人与人偷情，而后被遣于峨眉山，受峨眉山道长看管。
多宝道人来到了峨眉山后，便带来了道教神意门拳法和理念，并创“地伏拳法”。这为峨眉武术增添了新的内容。
二是在五代十国和宋初时期陈抟老祖在峨眉山创“猴拳”。
据载，陈抟，生于唐末，四川安岳县人，字图南，自号“扶摇子”。后周显德三年十一月，世宗命为谏议大夫，固辞不受。赐号“白云先生”。入宋后，太宗赵光义曾两次召见。下诏，赐号“希夷先生”，并令有司增葺华山云台观。陈抟一生修道，好读易经，崇奉老子，以及黄老清静无为思想，并精于道教修炼和方术。陈抟为五代宋初著名道教学者，创作出《无极图》等，编写了导养、还丹为主要内容的著作，寻找延年益寿之方，因此被后世道教徒尊奉为“陈抟老祖”。陈抟年少时，好读经史百家之书，一见成诵，悉无遗忘。五代后唐长兴中，举进士不第，遂不求仕进。从后晋至后周，陈抟隐居山水，学“服气辟谷”、睡功“锁鼻术”。端拱二年卒于莲花峰下张超谷中。
陈抟为盘破门、神意门门下弟子，并曾在峨眉山研习武术，创“猴拳”。
三是明清时期玄乙真人在峨眉山清音观为道长。
明末清初，玄乙真人在峨眉山清音观为道长，并传授峨眉武术。
玄乙真人为明末清初峨眉派的掌门。他生于动乱年间，既恨明朝的政治腐败，也心存反清复明的思想。其为峨眉山清音观道长期间，暗中物色门徒，传授峨眉武术，以为“治乱”和“治世”广罗人才。其间，峨眉山道教受到清庭的压制而解散。玄乙真人离开峨眉山后，浪迹江湖。在其晚年，将重振峨眉武术的重任托付给其徒刘灨，命其重振峨眉盘破门。
四是清朝中叶刘灨在罗泉井创“齐步匀脚高桩盘破拳法”。
刘灨，生活于清朝雍乾年间，是四川省资州府罗泉分州府{今四川省资中县罗泉镇}人。刘灨6岁时丧父，刘灨发誓报仇。其间，被峨眉山清音观玄乙真人带上了峨眉山习武，操习盘破门拳法。刘灨十三四岁时，自感武艺学成，与人比武不胜。遂又四下河南学艺。学得道教神意门、法派功夫。从河南归来后，刘灨创“齐步匀脚高桩盘破”拳法。并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人称“行义侠”。刘灨晚年，尊奉玄乙真人所重托，重建盘破门于罗泉分州府。
而从此，峨眉武术又因地得名，为“罗泉井峨眉盘破门”。这就是四川武术界自明清以后找不到了峨眉武术传续的根本原因。
罗泉井峨眉盘破门历经8代，流传至今。
罗泉井峨眉盘破门名师辈出，战绩卓著。单是民国年间，据不完全统计，计地市州以上金章获得者13人。他们是：“九和尚”僧焕然、谭普连（获重庆擂台金章），肖克明、陈鹤皋 、白耀宗、刘光甫 、曾安忠（获资州擂台赛金章），吴绍基、 李催为、卢尚之、卢崇碧、刘新吾（获成都擂台赛金章），黄政开（获川东擂台赛金章）。获银章、兰章者无数。其中僧焕然、肖克明、谭普连、吴绍基，他们占了名额的十分之四，代表四川省，于1928年参加了国民党中央政府在南京举办的“国考”比赛，均成绩合格，而且九和尚僧焕然以“齐步匀脚高桩盘破”拳法战胜了蜚声大江南北、号称“千斤大力士”的上海武师查瑞龙而实际获较技第一名，为四川人争了光，故被时人誉为“四川大侠”。
这些，不啻是老子武术思想血脉嫡传于蜀中的有力证明。
但是，笔者又认为，在峨眉武术的传续上，将司徒玄空视为“峨眉派始祖”的看法失之偏颇。
对此，至少有以下事实为证。
这事实就是：春秋时期的陆通到峨眉山隐居。
古籍中记载，春秋楚昭王时期(约公元前523年～前489年)，“楚国名士陆通入蜀来峨{峨眉山}结庐耕食隐居”。
陆通，号接舆，春秋时楚国名士。陆通与孔子、孙子、鬼谷子、伍子胥几乎同一时代。
据载，陆通曾经讥讽过孔子，唱道：“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楚昭王觉得楚国出了个高人，要委陆通以大官，不想，陆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于是，夫妻俩逆滚滚长江而上，蛰居于峨眉山深处的凤嘴石旁，从此过着与世无争幕天席地的耕读生活。
由陆通从“名士”到“隐士”之心路历程来看，比较准确的说，陆通是一名老子道学的崇拜者。
其原因在于：
第一、陆通与孔子的政见不同。在春秋“礼崩乐坏”的诸侯争霸的背景之下，陆通是不赞成用孔子的思想和主张来治理国家的。在陆通看来，倘若用孔子及其弟子来治国，楚国将会不保。
第二、陆通与孙子、鬼谷子，和伍子胥 等等，几乎生活于同一时期。其中，孙子、伍子胥就曾经有过“隐士”的经历，而鬼谷子纯粹就是一名“隐士”。而在春秋时期的“隐士”，甚至“隐士阶层”的出现，正是老子道学从峨眉山流入蜀国，进而流入中原的结果。也正老子道学的武术、武学特质，方才铸成了孙子的《孙子兵法》，和鬼谷子的谋略《鬼谷子》的出现。故陆通通过孙子、鬼谷子，和伍子胥 等人了解到了老子的道学，并出于对老子道学的崇拜，方才能够逆滚滚长江千里而上去了峨眉山“修道”。
至于陆通在峨眉山是否习练过峨眉武术，是否成为过峨眉武术的传承人，这些问题都不要紧。而最要紧的是，通过陆通上峨眉山这一事实，证明了老子道学在春秋时期依然存在于峨眉山。这也就证明了老子的“盘破”拳法依然存在于峨眉山。既然如此，那么，战国时期的司徒玄空又怎么能够是“峨眉派始祖”呢？
可见，在老子死后的大约二三百年里，虽然缺乏峨眉山史载，不知道老子道学究竟传了多少代，传了哪些人。同时，也应该看到，从中原去峨眉山修道的，陆通绝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而应该是大有人在。也只不过是史籍的匮乏，使人们不知道罢了。
但是，老子的道学仍在峨眉山流传。这就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因此，老子理当是“峨眉派始祖”。而司徒玄空不过就是见于记载的峨眉武术的传承者之一。
由此可见，自从老子在峨眉山创道教开始时，老子的盘破武术就扎根于蜀中，几乎少有断代，至今已有三千年。特别是，老子的武术理念独树一帜，打法独具一格，而且历来领导着中国武术的发展方向。这难怪当今武术界评论说：“川外的拳种四川都有，而四川的一些拳种川外则无”。而“齐步匀脚”、“七星走盘”、“七星步战法”就是证明。不仅如此，老子的武术、武学开启了蜀中尚武之风，出现了蜀中“贵人好武”的独特现象，并其风气所及，孕育和形成了四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的人文特点和人文精神。而这些，也正是老子武学在蜀中的又一大宝贵的遗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