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时候，全国开展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苍蝇，蚊子，老鼠，麻雀都是被清除的对象。打麻雀是为了保护庄稼，因为麻雀喜欢啄食庄稼种子。
“苍蝇蚊虫传疾病，老鼠麻雀偷食粮。六万万人民齐上阵（嗯），一定要把它们消灭光！”老一辈的人对这首歌谣至今可能记忆犹新。
当时的口号就是：“发动群众，统一行动，男女老少，各显神通。”回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场空前绝后的全民“除四害”运动，现在想来还令人唏嘘激动。
为了掀起运动高潮，发动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有人还作了诗歌：“老鼠奸，麻雀坏，苍蝇蚊子像右派。吸人血，招病害，偷人幸福搞破坏。千家万户快动手，擂鼓鸣金除四害。”
还有顺口溜：“鼠雀蚊蝇，害人妖精。除尽四害，下定决心。人人动手，个个出阵。打早打小，斩草除根。要叫四害，断子绝孙。”[捂脸][捂脸][捂脸]
那时候实行集体制，青壮年劳动力早出晚归，都要上生产队出工，按工分的多少来分配粮食。所谓人多力量大，家里劳动力多的赚的工分多，自然分到的粮食也多。大家都争先恐后生孩子，就是希望有足够的劳动力，导致七十年代中国人口爆涨。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农民来说，春天是个播种的季节，也是忙碌的季节。要犁田，耙田，修整田埂，育秧……
育秧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秧苗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以后水稻的收成。
把水田平整好，施上人粪尿和猪牛粪做底肥，然分成一米五左右宽的长垄；把培育好已经发芽的稻种均匀地撒在田垄上；然后再在上面撒上薄薄一层草木灰，这个下种的过程就算完成了。条件好的会再加盖一层青苔，但青苔数量有限。青苔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去山上采来的，采来后交到生产队过秤，按重量转算成工分。
那时候还没有普及薄膜。所以稻种的保温就靠草木灰和青苔，另外就只能老天保佑没有倒春寒了，否则很多稻种会冻死。
稻种下了田，除了保证肥水充足，还得防麻雀啄食。那年代的麻雀可真多，无论是房前屋后，还是山川河沟，一群群，黑压压，铺天盖地而来，吃饱了停在电线杆上，能把整条电线压弯。防麻雀的方法很多，有扎稻草人插在田中间的，有敲锣打鼓惊吓的，有放鞭炮的……但时间一长，这些方法也不灵了。而且这些方法只能驱赶，不能捕*，你一转身它们又飞来了。
麻雀成群结队，乘人不备一个猛子扎到田里，那刚吐芽的稻谷清甜香嫩，很合它们的胃口，肯定是大快朵颐的。人一赶，它们呼啦一声又飞到另一片田里去了。你从那边去赶它们又往这边飞，不吃饱是不罢休的。
从稻谷下种到秧苗长整齐这个过程大概要十来天，秧苗长整齐后麻雀就不啄了，所以这十来天很重要。为了防麻雀啄食稻谷种，生产队长每年都要安排一两个人守着。
我们生产队的专职赶麻雀人员叫王本凤。也许是因为他名字自带鸟名吧[捂脸]。人比较老实本分，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活。他老婆个子也小小的，一家五口人，三个小孩都上学，靠他两夫妻在队上干活维持生活，生活很是清苦。
生产队长于是把赶麻雀这活交给他去干，并配了一把土铳和火药，麻雀赶不走就直接猎*。
对王本凤来说，这是个美差。一来工作比较轻松，二来打到的麻雀归自己，可以改善下伙食，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的王本凤同志以前是没有玩过铳的，生产队长手把手的教了他半天：怎么填火药，怎么装引药，怎么瞄准，怎么勾扳机。唯一没教的可能就是安全问题。
前几天据说收获不错，在附近田地里干活的人时不时听到“呯”的一声，然后看到一群麻雀惊起。没飞起来的当然成了死鬼，最后变成了张本凤家里的盘中餐，下酒菜。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东西小时候我也吃过。无论是油炸还是香煎，或放点姜丝大蒜红辣椒爆炒，味道真的挺鮮美。现在想来还会情不自禁的咽口水。
我和王本凤的大儿子是同学。那年我们读四年级，都是穷的一逼的小屁孩。那时候没手机没电视也没游戏机，平时的娱乐就是打四角板，抛石子，玩铁环，还有打跪，划地图。现在的小朋友估计听到这些游戏名字都是一脸的懵逼吧，没关系，不懂的可以回去问你们爷爷奶奶。
有一天课间十分钟，我们都在操场上玩儿呢，有人看到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有人抬着一张竹椅（我们那叫凉床，如果有人生病送医院都是用这个抬着），大呼小叫的叫大家看。那时候我们都是不嫌事大的，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了，说谁家又死人了，大家快闭上眼睛不要看死人，看了会倒霉的。（我们那里从小就灌输小孩子不能靠近死人）王本凤的儿子和我一起玩，他也看到了，虽说隔着一片田垅和一条小河，具体是谁很难看清。然后拉着我转身，说对面马路上抬的是个死人，不要看，然后我俩就跑回教室里。
第二天，王本凤的儿子没来上学，第三天也没来，直到第四天我才看到他背个破书包，耷拉着头来学校。我知道那几天他是被他妈叫回去照顾他爸去了，因为那天对面马路上抬着的那个人是他爸爸。
我从大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由于每天都有猎到麻雀，而且数量还不少，王本凤的干劲也越来越足了。平时都只带一筒火药，出事那天他带了两筒，他嫌一筒不够。要知道，打的麻雀越多，队长会表扬的，毕竟是为民除害嘛。
那天他打麻雀的时候，担心火药受潮，直接把火药筒挂在胸前。看到一大那麻雀又来偷吃，心里又恨又乐。恨的是麻雀偷吃稻种，损害集体利益，乐的是马上又能打死几只拿回去做菜吃。然后趴在田埂上，瞄准，扣扳机，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想到的是刚一开火，引药溅出的火花直接引燃了胸前的火药。“呯”的一声巨响刚过，“哧溜”一声，在他胸前的那筒火药爆开了一朵绚灿的烟花！还好那时候用的都是黑火药，威力不是很大，装火药的竹筒又是敞口的，所以没有产生剧裂爆炸，只是把他胸前燃焦了一大片。队长赶紧叫人往医院送，这才出现了我们那天在学校看到的一幕。
我不知道当我那同学后来知道那天抬着的那个人是他爸后是怎么想的。后来我们一有机会就拿那事来取笑他，他就讪讪的，追着我们打闹。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即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