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正是连环画创作的黄金时代,涌现了许多经典佳作。北方有人民美术出版社(简称人美),南方有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简称上美)。
盘点人美的镇社之宝,一共有三部,分别是《岳传》、《水浒》与《杨家将》。这三套书代表了那时候最高的创作水平,并不输给上美的《三国演义》。可惜遭遇种种灾祸,三套书仅有《杨家将》的原稿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疑似刘继卣补绘的《李陵碑》封面原稿
留存至今的珍贵原稿
今天我们来说说这套杨家将的艺术魅力。
人美《杨家将》作者是谁?杨家将绘画作者是张令涛与胡若佛,这是连坛最著名的一对黄金搭档,张比胡年长,胡比张有名。两人的画风非常相似,都爱用高古游丝描,辅之以铁线描,笔法秀劲古逸,线条宛若春蚕吐丝,细致动人。张令涛负责画构图草稿,胡若佛负责勾线,两人珠联璧合,作品古风袅袅,竖起了一块金字招牌。
1956年,人美社编辑南下上海找到了张胡约稿。两年后杨家将横空出世,陆续出版了四本,第五本《审潘洪》因故延期到80年代才问世。为了这五本书近600幅精美绝伦的稿件,张令涛、胡若佛耗尽了无数心血,杨家将一出,也成就了他们在连坛不朽的地位。
1958年一版一印样书,市价共8万元
人美杨家将说了个什么故事杨家将的故事与岳传齐名,也是“三大家将”演义小说之首,在民间传颂地位极高。
《杨家将》原著又名北宋志传,作者是明代的熊大木,这个名字很像现代网文昵称,但大木是地道的明朝人一枚,和余象斗一样,既是出版人又是作家。
原著从呼延赞为主角开始,到十二寡妇征西归结束,整整五十回。人美杨家将连环画只选取了前二十回的部分经典剧情加以改编绘制,没能呈现完整的故事。不过如果出齐十本,都是张胡的画风,也难免审美疲劳,我认为五本恰到好处。
连环画故事概要:宋太祖赵匡胤亲征北汉,打不过北汉名将杨业。
宋军施反间计逼反杨业,将杨家将纳入自己帐下。
杨家将一门忠勇无敌,金刀杨令公每逢上阵挥红旗,妻子佘太君上阵挥白旗,身后七郎八虎无不如狼似虎、骁勇善战,杨家将战斗力的强大堪比岳家军,在宋辽战争中屡立大功。
杨七郎仗义打擂误*潘家公子,与皇亲潘家结下深仇,也是杨家将悲剧的起点。太师潘仁美因怀丧子之痛,处处挟私报复,不死不休。
辽国设计金沙滩双龙会,为保大宋君臣,杨家七子闯入龙潭虎穴,最后大半殒命,杨业悲痛坠马。
两狼山一役,潘仁美从中作梗,杨老令公碰死在李陵碑,七郎遭万箭穿心,六郎死里逃生告御状,寇准智审潘杨案。这一幕幕剧情跌宕起伏,人物冲突不断。
从前我读到七郎苦苦*出重围求救却被毒翻,遭潘仁美乱箭射*,忍不住义愤填膺,大骂潘仁美。读到老令公碰死李陵碑,又不禁为之含悲落泪。
整个《杨家将》剧情围绕家仇国恨两条线进行编织:宋辽无休止的战争中穿插潘杨两家的矛盾。最后潘仁美虽然伏法,但抗辽战争还在继续,杨门女将佘太君与穆桂英等寡妇就扛起了杨家大旗,继续为国尽忠。
不知为何,杨家这样的忠烈满门,在爱国教育时却很少被提到,杨家将出镜率远不如岳飞。
绘画艺术魅力张令涛、胡若佛工作态度非常认真,他们以深厚的传统笔墨功底,吸取了戏曲舞台上角色的功架、仪态气质,动作风度,感染力十足。
要说人物塑造,最成功的当数杨七郎与潘仁美,一勇一怯,一忠一奸,二人屡屡冲突,激起了戏剧表演的火花,也点燃了读者心中的火花。
杨七郎是杨家将故事的第一男主角。他虽然武力超神,毕竟还是个少年郎,耿直又冲动的性格在脸上就能看出来:飞扬的浓眉,坚毅的大眼,厚实的嘴唇,处处显示他的粗线条。
最醒目的还是那冲天直上反重力的头发,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敌于雷霆万钧,不畏强暴傲笑败类,痛诘奸臣等场面。
力抓潘福
踢死潘豹
杨七郎怒刺潘仁美
对于他的结局,我深感可敬又可惜。
七郎被潘家父子射死
潘仁美被审判时,还想着翻案报仇
潘仁美一直是黑衣打扮,肥头大耳,面容奸恶,表情狂傲,洋洋得意。他的几个儿子看起来比他更猥琐更邪恶。
毒倒七郎,潘家儿子一起下手捆住
人美杨家将的一大特色就是细致,即使放大多倍也可以清楚看到潘仁美的胡须张开,根根分明。上美三国演义中的董卓也是如此,让人难忘。
我们再来看杨家将战场的表现:人物须发皆动,马匹姿态百变,山水背景肃*凝练,兵器质感有力,看起来非常过瘾。
杨令公斩将
杨令公怒斩宋将,我仿佛听到了“咔嚓”声,敌将战马嘶鸣奔逃,这个经典斩将姿势被后世连环画家多次搬用。
宋太宗被追*
宋太宗遭到辽将追击,马屁股上中了很多箭,还有无数箭支从后射来。远山,松树,草木形成了一个空间透视效果,这得益于作者深厚的西洋画功底。
二马交错,五郎挥舞战斧劈中敌人,这个构图在刀马连环画非常罕见,战马鬃毛抖动,足下生风,形成多条动态线,卷起烟尘。
刀马战斗,不仅要关注武将,也要观察马与刀,马动而刀凝,能欣赏到马的腾、跃、飞、跑、奔、纵、跳。也有刀的舞,挑,刺,劈,招等动作。画家凭借的是扎实的基本功而不仅是想象力。后世原创作品多能轻松学到老画家构图,可是在细节表达上再难领悟张胡二人的精髓了。
二狼山绝地拼*
杨老令公高擎宝刀,纵跃战场,六郎七郎左右护法,所向披靡。静态的画面仿佛传来声音,我能听到二狼山上凄厉的厮*声,还有风卷残旗的萧*声。
造景方面,画家也别具匠心地营造起情景交融的艺术美感。
营帐
酒楼
看过整肃的军帐,再看晋阳酒楼,绿柳边,微风吹动,意境雅致清新。
开封长街
随着七郎的步伐漫步开封城长街,干净宽阔,近处有店铺商贩,弯曲苍老的古树,远处有高塔,山峰,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兵临城下
深山古庙
注意这两张图,一开始水流缓慢,但后来战况激烈时,水流突然激荡起来,应和着战场的节奏,这就是高妙的运景技术。在山水,斜照里,画家看似无心其实有意,极大地增强了画面表现力。
画家很懂透视,以重笔雕琢近景人物,轻笔点染远景,当我们在欣赏那些逶迤连绵的远峰时,感受到诗意伴随着幽远深阔的空间感而来。
用残阳、霞光、归鸟来诉说战役结束后将士们疲倦的心情。
渡河大战
黑水河的一幕,远处夕阳西下更是暗指杨家父子不久后的悲惨命运。
屏风上明月寒梅,李陵碑旁的古松,都在烘托着主人公高洁而不朽的品格。
落叶萧萧,老令公掩面哭泣,何人不起悲怆之情?
总之,张令涛与胡若佛很好地阐释了“一切景语皆情语”的真谛。
杨家将连环画的社会影响力
这套杨家将每本印量都超过200万册,风靡全国,影响深远。
直到今天还在不断再版再印。
人美再版过宣纸款,也出过大小精装款,并装入了锦盒。
人美出品的锦盒杨家将
人美锦盒杨家将分册
2013年,著名连环画出版人张雷呕心沥血,睡在印刷厂督工,将杨家将这套书原稿完美地“复制”出来,制作成32开精装的五本,连友称之为雷人四色杨大精,读者可以看到墨色的深浅变化,仿佛胡若佛大师刚刚毛笔上完色,墨迹未干。
张雷出品的杨家将,精美绝伦
今天我们能欣赏这样精美的杨家将连环画,应该感谢张令涛与胡若佛,也应该感谢人美社与张雷。
铁血怒马,气贯长虹,一时北国称豪;
荒冢枯草,空山落叶,二狼山上静悄悄;
弯钩孤月,白马无言,三声怨笛轻筝。
在600张最细腻的线描里,饱含着最悲壮的人生,值得我们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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