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二十分,我正在餐厅吃饭。听见广播里响起甲板部前后准备的广播声,立马放下碗筷奔回房间。我用最快的速度换好工作服带上手套安全帽和对讲机又冲向驾驶台。
开航和离港时大幅的工作是带水手在船头带缆和解缆。二副在船尾。三幅在驾驶台协助船长工作还有接送引水。
驾驶台在船舶的最高一层。上去的时候,大幅李正阳正手持对讲机跟水手长安排工作。我的值班水手在舵机前老老实实的站着。船长刘明在电报室给公司发邮件。
我走到VHF前面核对引水频道和港口频道。又给机舱打去电话询问备车情况,值班轮机员汇报车已备好,并且问我是否可以冲车。我用对讲机询问了值班水手缆绳受力情况,还有舷梯和螺旋桨附近是否清爽。值班水手巡查过后报告缆绳受力正常,舷梯螺旋桨清爽。我给机舱打去电话。告诉轮机员可以冲车。随后我们对了船钟车钟测试了舵机,也协同做了正倒车实验,主机转完驾控,一切都没有问题。我在航海日志上记好备车时间,跟船长报告车已备好,两条拖轮已经朝我们开了过来。
船长发完邮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拿着望远镜看了看拖轮。对大幅说,大幅你去船头准备吧,到了先把锚备好。然后笑着问我:小张,第一次做三幅是吧?
我紧张的说:是,船长,我没有经验,还希望您多指导。船长悠然的坐在引水椅上。他说:我不关心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校学的那套理论在船上能用到的不到十分之一。我告诉你,做船员不需要什么技术,给根骨头狗都会开船。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吃苦耐劳?我迟疑的回答。然后我又补充了一句服从指挥?船长呵呵的笑了。他说:小张,你以为这是干嘛啊?生产队啊,还吃苦耐劳服从指挥。他放下望远镜很认真的对我说:老话讲,行船跑马三分险。对于船员来说,最重要的是训练一个冷静的头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慌乱,冷静的处理突发的任何险情。我们这么大的船,满载的时候十万吨燃油。任何一点闪失如果处理不好都会让我们葬身海底。我跟你说这些你不要害怕,你是个新人,对于你来说,今后的工作中尤其是在驾驶台值班的时候,一切的不懂不明白,还有行船避让上有任何处理不了的局面,不要迟疑,你随时打我房间电话叫我上驾驶台。我不会批评你也不会不高兴。我反而会感谢你。能听明白吗?
我点点头说:船长,我明白。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如果有事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我这个人惜命,心思也细腻。我不是个莽撞的人。
船长听完不置可否,让我问问引航站引水几点到船。我拿起VHF用英语叫通了引航站,引航站说引水大概四十分钟后到船,从海上来。
船长说还有点时间,我跟你说说我遭遇的事故吧。打从那次出事之后,基本上每次遇到新的船员我都会跟他们讲讲,尤其是驾驶员。对于跑船来说,作为驾驶员,你的每一个指令关系到全船人员的生死,所以你必须要有最起码的敬畏之心。
我走到水壶前给他冲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船长叹了口气,眼神深邃的盯着远处的海面。沉默了有两分钟,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三年前,我在另一条船上,也是船长。当时满载从新加坡离港计划去澳大利亚,在航道里,我们船被另外一条船撞到了左侧生活区,你知道,生活区下面是油仓。在撞击的一瞬间我们船就爆炸起火了。我马上按响了弃船警报,用广播命令全体船员到右侧救生艇甲板集合。那是半夜啊,我一遍一遍的催促,一遍一遍的按警报。生怕有人睡的太死醒不了。
我看着船长,他的嘴唇微微的哆嗦,眼睛呆滞的没有一点光。我想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的挣扎。
船长接着说:不到十二分钟,大火就烧到了驾驶台。全船23个弟兄。到救生艇甲板集合的只有9个。我在驾驶台右侧指挥大幅不要等了,这批人先放艇逃吧。大幅他们钻在救生艇里连问都没问我要不要上艇,就操纵救生艇下降。我其实一点都不怪他。那个时候,一秒钟都有可能决定生死。我看着那9个人上艇,想着剩下的那12个人生死未卜。我连死的心都有。我是船长啊。我还不能走。
由于船体破损进水导致船体向左倾斜,结果导致小艇在刚刚下降就卡在登艇甲板动弹不得。大幅命令水手长下艇向外去踹小艇。在水手长拼命登踏下小艇终于别过了登艇甲板顺利的往下降去。可是那个自私的大幅根本没等水手长,而是让小艇一降到底。到了海面马上脱钩朝着安全的地方跑去。
我在驾驶台看的真真切切,心里不免更加酸楚。我朝着水手长大喊,你打开一个救生筏跳下去。水手长照做走了。这个时候火已经很大了,浓烟一片,不时还响起爆炸声。我看其他人再没机会出来了,就跑下去,在右侧甲板栏杆上绑了一根消防水龙带,抱着一个救生圈顺着水龙带滑了下去。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被新加坡海岸警备队救了起来。加上我,全船一共跑出来10个人,有13个弟兄永远的扔在了那条船上。
船长捧起那杯茶,却没有喝。我分明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他清了清哽咽的嗓子继续说道:那晚是二副的班,可是他却没能出来。出事之后他惦记着之前船上发的美金,回去拿钱去了。他以为有时间,来得及。可是却再也没有跑出来。大厨和二厨相互抱着死在了菜库里,我都不敢想那个时候他们有多绝望。剩下的人大多死在了走廊里,后面调查基本都是让烟气熏死的。船长盯着我,他说:你知道吗?左侧驾驶台的钢板都给大火烧化了呀。
船长抽了一张抽纸擦了擦眼睛,接着说:后来水手长被救起来之后见到大幅狠狠地抽了他十几个耳光。大幅一声没吱,他知道理亏,人家救了你的命,你却等也不等的跑了。
这起事故的原因我就不说了。后来我修养了一段时间还是选择回到船上。我都五十多了,离不开船了。在那之后我知道很多同船的人背后议论我,说我受了很大的刺激,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我确实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心里放不下那13个兄弟啊。
VHF里引水员呼叫我们船名的声音打断了船长的回忆。我跑过去应答,引水说还有5分钟到船。我看了看船长,船长说:你下去接一下吧。我戴上安全帽对船长说:船长,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在学校的时候,避碰老师也给我们分析过这个事故,我知道责任不在你。你也不用背负那么多。
船长收回哀伤的表情,从引水椅上站起来说:你不用安慰我,去接人吧。
引水员上船以后我问需不要要准备引水餐。引水笑着说好久不上中国船了,能不能麻烦厨师给弄一份蛋炒饭,新加坡吃一份蛋炒饭还挺贵的,也不好吃。我笑着说没问题。用对讲机呼叫驾驶台,马上给引水安排。
缆绳清爽以后,拖轮开始发力拉扯,我们船平行着缓缓的离开码头。在安全距离之后,又在拖轮的协助下掉了一个头,然后朝着新加坡水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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