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一直都把“一刀999，是兄弟就来砍我”之流的挂机页游，归为一种在业内心照不宣的洗钱模式。在反复回滚的服务器和每月几亿的流水里，GM贩卖着客服与陪玩编织的皇帝新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互联网蛮荒时代遗留下来的赛博土皇帝。
有钱人的生活总是如此的酷炫狂拽，且枯燥
至于单纯想在游戏里图一乐的平民玩家，他们想做和能做的事情，可能连一条代码的价值都没有。反正都是挂机打怪升级，你跟大明湖畔的NPC谁又看不起谁？这些来自过去的幽灵玩家是我第二无法理解的玩家群体，仅次于那些真的会在APEX公频买挂的傻X。
不过说来也怪，生活中往往不乏开挂作弊者，但活生生的“传奇”类玩家，我这辈子照过面的只有3个。
第一个，是冒着被我爸干死的危险，带我去“电脑房”体验生活的某位好哥哥，那天我拿着把屠龙刀，在灰蒙蒙的街上血溅七步，宰了游戏生涯中第一个活生生的玩家。
第二个，是我们初中的思品老师兼小卖部老板，他店铺里边摆着一台大屁股显示器，每每去消费，总能看到上边映着一个女人的大屁股，当然，也可能是男人的。有时候，我们也能看到上面有一排排的人影在吭哧吭哧地自动砍怪。
第三个，是跟我合租不到3个月的新室友，老程。第一次看到一位年轻人（比我大2、3岁）玩着“一刀999”的挂机游戏，让我感觉周围的时空仿佛对了折，角落里隐约又传来了各种聊天室里，令人振聋发聩的甜言蜜语。
我问他好玩吗？他说不好玩。情理之中的回答反而让我有点意料之外。
“那你图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想挂着，反正挂着也占用不了多少资源，也不花心思，就跟挂手游差不多呗。”
“里面有那种白白的，大大的，那什么嘛？有老婆嘛？”
他笑了笑，把手机递了过来，“就长这样的。”
凭借身为游戏编辑的基本素养，我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中国MMO网游鼻祖——《石器时代》。相比较此时彼时，在市面上大行其道的狂狷翅膀和生硬的仿暗黑风格，这些色彩鲜明的小原始人和卡通恐龙反而赢了一手可爱活泼，让人映像深刻。
对于我这种，在千禧年前不久才呱呱坠地的当代青年们来说，《石器时代》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古老又神秘。但面前的老程却不以为然，他是00年初，那批PC玩家大潮中的一员，我们接触游戏的时间其实也只是脚前脚后。只不过，老程记忆力里的第一款游戏叫《石器时代》，而我的则是装在“魔兽争霸5”碟片里的《哥特王朝》。
“省的你再问，其实当年玩起来的时候，网游确实不是这么无脑的。”
相对于如今的各种一键装备，自动寻路，定点刷级，一条龙服务，1晚上满级加2转加极品宠物的某些网游，《石器时代》那个时期的网游就跟石器时代的原始人一样，一丝不“挂”。别说自动刷怪练级，甚至连居家必备的自动寻路都没有，全都得自己一下一下点，现在的孩子哪儿受得了这个。
但科学技术始终是第一发生产力，很快，一种师承自掌机平台的内存修改技术——按键精灵（俗称“挂”）的诞生，彻底改变了一切，继某些能让人彻底解放双手的游戏之后，又进一步解放了玩家的大脑，在社会主义初期就部分实现了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理想。至少对于大部分在当时内外挂横行的游戏而言，的确如此。
在那个科技野蛮人横行的年代，网络游戏的底层代码根本经不起数10万计玩家群体的推敲，被攻破漏洞甚至被直接复制架构也只是晚点的火车，该来还是得来。其中传奇私服这个集众家所长的游戏模式早已声名在外。
用老程的话来说，当时的私服玩家可以公然diss官方玩家，因为无论从收费还是 “便利”程度上来说，私服的体验着实舒服太多，特别是在官方本来也没有对外挂与漏洞做出反应的情况下，更是让这一现象变本加厉。直到最后官服落草，和私服吃起了一桌酒肉。
当时的游戏官方对外挂的半允许，其实情有可原。因为在影响世界的“中国第五大发明 ”——道具收费出现之前，网游这种东西的主要盈利模式是点卡，一直挂机就一直收钱，当年《石器时代》的代理商华义国际就已经开始靠着开新服，拉时长挣钱了。
当编辑久了，一看这些就知道是官方玩当年噱头的通稿
说到底，这口锅玩家是不可能彻底甩掉的。至少从人性本懒的角度而言，自动寻路、一刀999的魔咒永远都会普遍存在。看着那些不断增长的数值，不断上升的排名，即便不用跟别人去比，也不免心中斐然。就像对国内GDP夸夸其谈之徒，虽然喝不到切实的奶水，却总要嘬着虚构的奶嘴。跟某个老色P心理学家提过的口唇期概念一样，“尚不知有性的对象，是一种纯粹的自体享受”。
而对于不玩游戏的人而言，这个奶嘴可能是任何东西，可以是彩票，可以是手游，甚至可能真的他妈是个奶嘴，当然这个奶嘴也可以是一个能够从鄙视链顶端居高临下的玩家身份。总之人生需要终极理想，如果没有，就用无数的奶嘴来换他，而其中一个奶嘴终究要成为你一生的托付。
就比如全自动一条龙式的玩家伺候法，现在已经不只是玩家的奶嘴，更是成为了不少游戏公司赖以买房买车的人生条信。
在我抱怨老程为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骗自己的时候，老程笑了笑，表示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这个连老婆都没有的单身穷人，有这时间不如也别嘬奶嘴了，去找口真奶喝喝。况且，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为了现象抛弃本质的人。对于外挂和脚本，他有着自己的见解。
BBS论坛这种行将就木的社区模式还有着活下去的意义
呛了他一句开挂还有脸逼逼之后，他给我看了看存在电脑里的各种XXX脚本合集，我彻底闭了嘴。如果真要操作，随便给我其中一个脚本，我可能连挂都不会开。各种晦涩的代码和那种window98年代的抽象界面，着实令人无所适从。很难想象这个人在过去的10年里，处心积虑地收集了几十上百个这样的脚本，甚至还要照着论坛的攻略去自己编脚本。编完了，还要主动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和无脑挂机人群的形象相去甚远。
相比之下，风灵大佬简直对懒人太过客气了
“像当时一些比较大的脚本作者都会分享自己的脚本作品，像上海原始部落的脚本，基本上大家都用过，虽然很多时候自己并意识不到，当时的互联网论坛，哦不对，现在也这样，用完嫌人X的人还是占多数。”
当时的许多脚本，到了后来都被游戏厂商吸纳成为了必备的引导系统。比如说争议巨大的自动寻路，有些人觉得他便利，方便路痴玩家，有的人觉得他快餐，浪费了优秀的地图设计，但本着你可以不用，但绝不能没有的想法，所有的厂商也都做这些系统。
再看00年初的梦幻西游，0几年强势入侵中国市场的各式韩国泡菜，无一不加入采用自动寻路设计，这些都是当初脚本化产生依赖之后的奶嘴问题。
国产网游的严重奶嘴化是受到市场环境、玩家受众、甚至一些政策方面综合影响的结果，而以《石器时代》为代表的初期网游的脚本化，绝对是其中一个堪比鸡生蛋的直接原因。至于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就要回溯到人类之所以会开动脑经，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在反复的机械劳动中偷懒这个永恒议题上，而这次的脚本只是其中的又一次循环。
在扯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我决定去体验一波原汁原味的《石器时代》私服，最后以质疑自己是不是傻子的结果告终。答案就是没有脚本，这游戏根本没法玩，《石器时代》的脚本和游戏已经成为了一个共生体，不爽不要玩，俨然有着一股本世代网游0号机的风范。
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吃不下这口带刺的发糕之后，我退而求其次，想试试老程在玩的那个手游版本，据他说用不着折腾外挂，也能让我体验一下当年的感觉。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老程玩过的那个，画风和端游非常接近的版本。
“哦，你是不是搜的石器时代，那确实是搜不到的，我玩的那个叫《石器宇宙起源》。”
他是石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