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猫腻

庆余年 第一百五十四章 猫腻

首页角色扮演刀光传奇合击更新时间:2024-07-29

山高皇帝远,乡鄙人心残,在如今的庆国之内【】,一应官员都处于监察院的强力监督之下,吏治之清明,前所未见。然而监察院毕竟只是一个有些畸形的机构,他不可能控制住一个封建王朝从上至下的所有关节,尤其是越往下层去,越往偏僻处去,官员这个特权阶层所展现出来的嘴脸便越加可恶。

达州便是一个偏远的州郡,这里的衙役官员们虽然谈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爱民如之的好人。尤其是在这样盛夏的一天,太阳晒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们的理智也晒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两白酒下肚,酒jīng薰烘着这些衙役们的心,他们离开了小酒滩,来到了面摊,笑眯眯地盯着那个美丽的老板娘,开始流口水。

当街调戏妇女,这不是正常的官员衙役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放在往常,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硬是有些挪不开步子,嘴里的话语开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有几个喝多的面红耳赤的家伙,竟有让面摊上那妇人来陪的意思。

只怪黄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头,面摊上那娘子生的太清秀。

高达在达州娶了个媳妇儿。他从来没有告诉娘子自己当年的事情,只是平稳地过着rì子。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确实很眷顾自己,竟然在后半生的开端,赐予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这位娘子是位寡妇,是个哑巴,有个儿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高达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因为娘子生的极美,在这达州城里是出名的美人儿,在高达眼中看来,即便比当年送至北齐的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娘子极温婉,极贤淑,极好,好到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

本来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高达不应该娶这样一位有些刺眼的漂亮娘子,但他喜爱她,怜惜她,附带着也怜惜那个只有一岁多的小男孩儿。

哑娘子也喜欢这个陌生的外乡人的老实,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的肌肉,还有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虽美,但毕竟是个哑寡妇,所以本没指望着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她在达州城内也没有什么亲眷,那些时常对她垂涎不已的男人,大约只是贪图自己这身子,想把自己绑回去做个二房,甚至只是……哑娘子不愿意,她就想要有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

很自然地,这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请了几家邻居吃了顿饭,由外乡流浪而来的宋长工,便和达州城里可怜的哑寡妇住到了一起。然后又开了一家面摊。

那一岁多的孩子有时候会跟着来面摊,但当生意好的时候,也只好让邻居里的老大妈帮忙照应一下。

达州城里的百姓们一如庆国四野的百姓那般纯朴可靠,然而官员衙役不是百姓,从古至今,他们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达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他的脸微低,笼罩在面汤锅升起的蒸气中,看不清楚眼里的情绪。

娘子的脸上现着红晕,是一种羞怒交加的红晕,她听着铺子里越来越响的污言秽语,眼中渐有屈辱的水光浮现。她看了眼面汤旁的丈夫,期待能看到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也有些认命。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宋大哥是个很胆小的人,是一个话比自己也多不了几句的老实人。

面摊夫妻的沉默,助长了那几个衙役的气焰,世事总是如此,当一方压迫一方时,若没有反抗,压迫的力道便大了起来。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哑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闪了开去,衙役开始不喜,开始骂出声来。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忍,因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临的,是朝廷的通缉。而且他当年毕竟早皇廷高手,对庆国官员总有些信心,总以为这些衙役只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稍后总是要走的。

然而这些衙役们没有走,今rì有刑部的高官正在达州坐镇,据说是在暗中调查一椿大案,所以才会把自己这些下层的衙役赶了出来,在大太阳下面辛苦万分地行走。

他们躲在面摊的yīn影之下,调戏着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小娘子,这是何等样快意的一件事情?至于那个面摊里的男人?这些衙役知道,姓宋的男人虽然看着身板极结实,却是个打不出个屁来的废物。

当着废物的面,调戏他的娘子,这岂不是更快活的事情?

面摊里其余的人看出风头不对,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只是走之前,向高达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想这位面摊老板和这些衙役真的闹起来。

高达没有闹,他只是握着筷子,轻声将娘子唤回了摊后,然后走到了桌旁,很生涩地堆起两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几句马屁,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确实很生涩,高达这一世只拍过范闲的马屁,而且范闲认为他的马屁拍的不好,阻止了他向王启年学习。从那一天起,高达就再也没有拍过马屁了,就算是正三品的官员,看着他的面,也是客气无比。

今天要向这些衙役拍马屁求饶,已经是高达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这三年在世间打混,按理讲应该已经学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一刀在手,立于上京清殿破敌于一式的虎卫高达,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的傲骨,沦为滩上的一只虾米?

虎卫不是侍卫,不是服侍人的,只是用来*人的。

衙役们忽然间感觉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摊的老板,一股气势扑面而至,让他们调笑的污言秽语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他们因为自己的失神而感到了羞怒,面前这个老实人怎么会吓得自己话都不敢说了?明明这个姓宋的家伙,正佝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赔着笑脸。因为羞怒,他们愈发张狂,将桌上的刀鞘拍的震天响。

高达的眼睛落在他们的刀鞘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刀了,他的手上只是握着一双长长的黑木筷子。

他不吭声,不反抗,任由对方骂着,因为他要保护自己的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娘子和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去天下流离失所。

就连高达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再去天下流浪,当年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本可以去东夷,去北齐,可是他都不愿意,他毕竟是庆人,他愿意停留在庆国,哪怕停留的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的官吏,有世间的不公。

高达在忍,忍的很辛苦,高达在伪装弱小,伪装的很生涩。

然而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的身边,那只手正向着布裙下的浑圆摸去。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就像握着那把很长很长的刀。

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了忍与伪装,也不用再思考什么,他只是依循着睽违三年的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斩了过去。

就像斩向肖恩,斩向刺客,刺向风,虎卫用的是长刀,这一生也只会用最简单的方式,斩开面前的一切问题。

或许这三年里高达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是用刀的,不是下面的人。

高达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双筷子,就这样斩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时正哈哈大笑着看着那里,他们准备呆会儿去问一下那个兄弟,哑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弹,而且他们还准备当姓宋的男人被打倒在地后,自己也趁**上前去摸几把那个******。

啪的一声,筷子断了。

整个面摊安静了下来。

哑娘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瞳渐渐地缩小,显得无比的恐惧与震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嘴里嗬嗒作响,想要惊呼,却喊不出声音来。

面摊里的衙役们也停住了自己的笑声,自己的所有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那边。

一双黑木长筷子断成两截,其中的一截却已经像一段厉锋般,割断了那名衙役的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来的血水,喉咙被那双筷子生生割开,露出了里面的气管食管,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血丝连连。

衙役瞪着一双死鱼珠子般的眼,盯着身前如高山一般站立的高达,缓缓地跪了下来,他到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摸了一下那个妇人的屁股,自己的喉咙就断开了,更不明白,这个面摊老板手上的那双黑筷子,怎么可能这样锋利!

高达握着半截残筷的手十分稳定,当衙役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不再是一位面摊老板,而是一位十分可怕的刀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走上前去,轻轻搂着娘子,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太狠了,这名衙役本来罪不至死,而自己露了这一手,在庆国强大的国家机器调查下,只怕会被人查到自己的老底。

只是……

高达并不是挟怒出手而无法控制,实际上,他真的只是用筷子淡淡地挥了挥。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已至八品顶端的高手,也忘记了今天在面摊里闹事的人们,不是君山会,北齐锦衣卫,这种层级的敌人,他们只是一些可恨可耻又可怜的小衙役。

只是一个误会,要命的误会,高达太过高估这些衙役,所以就这样轻松地*死一人。

面摊里其余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个面摊老板究竟是什么人,更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惊了的心神,许久之后,才有一个胆子小的衙役尖叫了起来。

尖叫让众人回复了清醒,他们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用一双筷子就把人*死,他们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或许这个面摊老板先前藏了什么凶器,才让自己那位兄弟遭了命灾。

一个衙役偷偷地溜走去官府报信,其余的几人在小头目的带领下,拔出了桌上的朴刀,大呼小叫着,向着高达冲了过去。

高达低头黯然地向着娘子解释着什么,手中的筷子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发现娘子被吓惨了。

他的手伸入了刀风之中,抢下一把刀来,很随便地砍了出去。一阵丁当响,一片血腥风,一阵血雾中,衙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身首异处倒了下去,倒在了面摊之中。

所有的衙役们都死了,死的无比干脆利落。

半身血水的高达一手执刀,一手扶着娘子向面摊外走去,惊得街上民众一片哗然,如cháo水般让开一条道路。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离开达州,必须抓紧时间。*死这些衙役并不算什么,因为他叫高达,是虎卫首领,本来就是*人的利器,过往的人生和历史注定了他不可能永远在面摊上打混下去。然而如今的他有娘子有孩子,他不想死在朝廷的追*之下,所以他要拼命的逃走。

烈rì当空,当街*人后的高达与娘子二人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夫妻二人没有说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里,从邻居大婶的手中接到了儿子,然后拣了些银钱,准备出城。

一路上,哑娘子一句话没有说,但是倔犟的美丽的脸上,满是对男人的信任与仰慕,她愿意跟着他走。

烈rì之下,高达抱着孩子,提着短刀,看着娘子,想起rì后的江湖漂泊路,心中涌起强烈的歉意与不安,轻声说道:“娘子,我亏欠你太多。”

然而达州城的官衙比任何时候都反应的快,在高达还没有机会弥补心中亏欠之前,州城的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起来。

第七卷朝天子 第八十四章 都是京都来的人

 高达的运气不好。应该说很差

他知道先前在面摊处。有一位衙役偷偷地溜走了。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衙役官员多是贪生怕死之徒,而且在他的判断之中。区区一座州郡,不可能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和哑娘子二人的反应也算是极快,回宅院抱了孩子便往城门处去,官府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但是当他走到城门处约有半里地时,便听到了沉重城门关闭的声音。以及嘈乱地呼喊声,紧张的调度声,高达瞪着双眼,看着远处的城门。看着那里越聚越多地衙役心里有些寒冷。大感震惊与意外。

他扭头看了身边的娘子一眼,先前的动作太急迫,妇人地鬟角已有汗水,脸蛋红扑扑地。清亮的眼瞳里满是悚恐与不安。

高达拍了拍她地手。低声说道:“不怕。有我。”

哑娘子半张着嘴。点了点头,但是心里想着相公*了衙役。这是和朝廷做对。只怕自己这一家三口再也活不下去了。一抹苦楚浮上心头。渗入眼眸。看着煞是悲哀。

城门处不知是从何处接到地号令,只是紧着关闭城门,而没有扩大搜缉的范围。所以给了高达一些反应地时间。他皱了皱眉,抱着孩子,牵着哑娘子地手往后方地民宅群落里走去,不一时便消失在了达州城内。

之所以说高达运气非常差劲,是因为刑部一个专案司的成员。选定在了达州集合,说来也是凑巧。这一个专案司正是门下中大学士贺宗纬派出来的人,查地……正是当年可能从大东山上逃走的虎卫高达。

贺宗纬这些月在京都里一直保持着平静。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在朝中地实力人脉以及陛下的圣眷。都完全不足以撼动范闲地地位,所以他一直暗中进行着那件事情。

他想从王启年或者高达地身上打开这个缺口。然而查了数月,监察院地王启年依然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哪怕老王头明显是带着一家大小在躲藏。可是专案司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相反。在贺宗纬所施加的强大压力和支援下。刑部官员从大东山下地细微末节开始查起,却隐隐约约间,触碰到了高达的逃亡线路。最后将可能地隐匿地点,锁定在了东山路以南,江北路以北的七座州县城之中。

达州正是其一。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位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地高手。何其困难。而且这件事情又不可能发海捕文。所以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这半年间,一直在这七座州城以及四野地乡村里进行着海底捞针的工作,却始终没有找到。

除了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之外,还有几位内廷地高手。也被贺宗纬派到了此地。虽然庆帝将这一部分实力交给贺宗纬。只是用来保护他的个人安危。但是贺宗纬已经将所有地筹码都压到了王启年和高达地身上。所以全部派了过来。

眼看着东夷平。眼看着范闲将归,然而贺大学士却依然没有从下属们地口中听到任何好消息。所以他开始急迫了起来,虽然在下属们地面前依然展露着平静温和地面容。但在私下地命令中。却开始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们。都快被这种压力逼疯了。而他们此次集聚达州,便是要交换自己手中地情报,互通有无。希望能够找到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虎卫。

恰在此时,被他们赶到城中核对户藉的衙役们偷懒。进入了一间面摊,而那个面摊地主人奋起*人。

溜走地衙役还没有来得及赶回达州府衙。却是先见到了这些看上去阴森无比。高不可攀地十三衙门大人们。

这名衙役在惊恐之余,将先前面摊里发生地事情汇报给了这些京都来的大人。而这些被贺大学士压力整地快要发疯的刑部官员们,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虽然并不能确定那个面摊主人是谁,但是刑侦官员十分敏感地直觉以及强大的执行力。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内。越过达州府衙地管辖权力,直接下达了关闭城门地命令。

高达一家三口。便被封在了达州城内。

一夜***。刑部地官员们已经确定了那位面摊主人地身份。不论是那断成两截地筷子,还是面摊里身首异处的衙役伤口,都能说明此人高妙地刀法和狠厉的出手。这样境界的高手,居然会藏在一处小城里卖面条?肯定有鬼。

十三衙门官员的心情都很紧张,面摊四处点燃着火把,将这里面地一切照的十分明亮,他们在心里想着,辛苦了一年多的时间,应该终于是找到正主儿了?火红地光芒。映照在所有刑部官员的脸上。他们紧张而兴奋地盯着面摊里的内廷高手。希望得到他最后地确认。

那位内廷面色苍白地高手。轻轻地用指腹摁压着筷子地断口,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刑部官员们互视一眼,都忍不住自己眼中地喜色,为了查这个莫须有的朝廷钦犯。他们承受了太多来自贺大学士处的压力。而且本是无根之事,在庆国七大路里奔波了整整一年,才最后将目标放到了达州附近,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样好,目标这样快就自己蹦了出来。

那位内廷高手眼下直属贺宗纬统领。然而这些年一直在宫中沉浮。他不清楚贺大学士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他只知道,这个逃走地面摊老板。大概就是世间唯一剩下来地虎卫,他苍老地面容里闪过一丝忧色,不知道这件事情地背后隐藏着怎样地凶险。

宫里地老人们都知道。虎卫乃是范尚一手训练出来地凶人。而陛下正是借大东山之事。把范尚所有地强力翅膀斩断,怎么达州却还剩了一个?

内廷高手地眼光忽然一盛,暗想莫非贺大学士是领受了陛下的密旨。所以才在全天下不辞辛苦地查找此人?可是小范大人呢?如果这个人活着的消息让小范大人知道了,会有怎样地后果?

不过这都是大人物们才需要考虑的东西。他们只是臣子,是下属。他们依命行事。既然是临阵脱逃的朝廷钦犯,那就必须要抓住,内廷高手看着刑部官员们喜悦地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这些官员大概是不知道虎卫的可怕。

尤其是一位居然学会了临阵脱逃的虎卫。

封城整整一日一夜,达州知州也知晓了此事,虽然他也十分愤怒于有刁民竟敢*死自家的衙役。可是相较于封城这种大事。他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愤怒。这些刑部来地十三衙门大人。居然敢干涉地方地政事。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旦封城,达州城里地人们很难过活?

然而当刑部十三衙门把门下中地暗令以及内廷高手地身份亮给这位知州之后。知州马上便像只鹌鹑一样沉默了下来。他知道那个面摊老板不止是朝廷钦犯,只怕还有些很可怕地背景,才会惹得京都来了这么多人抓他。

达州知州马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发动了州衙里所有地官员衙役,开始配合京都来的刑部官员们,在城内进行着梳理。一应里正地方主事长老,也都被发动了起来。

在庆国这种地方,一旦地方官府全力发动起来,要在城中找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个钦犯既然有老婆有孩子,他总是要睡觉,要吃饭。要与人找交道地。

刑部官员们很满意达州方面地配合力度。他们相信,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便能把那位钦犯从达州城的民宅里逼出来。

隐藏在民宅里地高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他小心翼翼地遮掩着痕迹。当中只是冒险去偷了几件衣服。给小孩子偷了些饮食清水,虎卫们从来没有接受过逃藏地训练。然而跟随范闲几年的时间,高达如果真地一个人躲起来,只怕还真难有人找到他。

然而正如官府判断的那样,他身旁有娘子有孩子,这是最麻烦地事情,哑娘子的精神已经被煎熬地有些承受不住了,大大地双眼里满是哀淡。

两天地时间。高达知道官府如果要找到自己三人。顶多需要两天地时间,他沉思了很久之后,决定主动出击突围。

突围地时间选在暮时,人们最容易放松精神的时间,这还是面摊*人后的第一天。

就在一片如血地暮色之中,胸前系了个布链。将孩子捆在胸前的高达牵着自己地娘子。缓缓地向着城门行去。

他想了很久。也始终想不出能够带着家人越过高高城墙的方法,所以他只有选择硬突。

他一步步地朝着城门走过去。城门处地军士衙役们正紧张地盯着进出的人们。虽然名义上封了城,但实际上负责挑水进菜地乡民,还是可以进城出城。只是这里地看防。显得无比森严,甚至感觉比京都还要严。

几名来自京都的刑部官员,拿着一张画像。冷漠而细致无比地查对着所有人的模样。

离城门越来越近。高达感觉到自己手中有些湿。不是自己紧张出了汗,而是娘子地手,他转头看了哑娘子一眼。发现哑娘子的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

看来是瞒不过城门那些如狼狗般敏感地刑部官员了。高达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偷偷{冒出去。

一家三口就这样站在了城门前。站在了刑部官员。衙役,军士们地面前。离出城地那道线,只有七丈的距离。

而城门之外,有一辆运送青蔬地驴车。

高达地眼睛就看着那辆驴车。

“已经封城,不得进出。”一名军士大声地对高达说道。很明显这三个人不可能是城外地农户。

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眼睛眯了起来,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家人。眼瞳渐渐缩了起来。手中地画像渐渐放了下来,他们的手缓缓向着刀柄地方向靠拢。

太好认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自己追了一年的朝廷钦犯!

对方居然主动跳了出来,来到了城门前,他们难道想就这样*出城门!

刑部高手们缓缓地从各处走了出来。渐渐要将这一家三口围在正中。

然而当这个包围圈还没有靠拢地时候,高达已经抬起了脸。平静地看了面前最近的刑部高手一眼,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漠。

“束手……!”那名刑部高手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凶险正扑面而来,他高声吼叫,同时抽出了腰畔的佩刀。

束手就擒只来得及说出前面两个字。后面的两个字便被一片血水浇熄,高达在电光火石间。向前疾探两步,伸手如龙。直斩这名高手的手腕。

刑部高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有赶紧后撤,然而当他的手腕还在空中晃荡时,便喀的一声断了。

高达抢过佩刀,反肘挥下。留下一抹血光和一个颓然倾倒地刑部高手身躯。

他再退回哑娘子身边。冷冷地看着四周*过来地刑部高手和军士们。没有一丝畏怯。没有一丝自疑。有地只是强大的自信。

一刀在手,谁能阻?

刀光阵阵,高达执刀携秦负子往城门前突进。刀前无一合之敌,每一刀出。必有一人死。以血水和风声开路。转瞬间。便要突出城门。

这便是胜在一个勇字。转瞬间竟是震慑住了所有刑部官员的心神,让他们看着那个强悍的身影,竟是难以合围。

七丈距离,并不遥远。那辆车也并不远,高达的身上脸上已经沾染了不少地血,他地手依然紧紧地牵着哑娘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所以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身上多出来地几道血口。

十三衙门地高手果然厉害。只是哪有高达的勇烈可怕。

高达一声暴喝,就像一条血龙般,击碎身前三名刑部高手地合击。刀身碎成无数碎片,而他以这些碎片开道。向着城外冲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只手掌印了过来。就在暮色中印了过来,从那辆车地方向印了过来,拍向了他地面门。

高达闷哼一声。沉腰落地。一拳直直击出。

拳掌相交,城门处一片风烟起。

风烟落时。那名来自内廷地高手怔怔地看着他。说道:“高达,你果然没死。”

高达的眼瞳一缩,将娘子扯到自己的身后:“居然是你,难道姚公公也来了?”

第七卷朝天子 第八十五章 拼

 高达眼瞳微缩。盯着身前的太监,为皇族暗中进行护卫工作多年,他当然认识面前的内廷高手,一时间想到。莫非姚太监也来到了达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就算姚太监亲自来此,他也不怎么惧怕。但是可以知晓宫里肯定是提前查知了自己的下落,自己即将面临的困难,想必十分可怕。

那位公公轻轻咳了两声,从怀中取出布巾擦去了唇角的血水,沙哑着声音说道:“姚公公没有来。这是朝廷的事情,我现在是随贺大学士做事。”

高达看了他一眼。紧惕地退后了半步。眼光在四周扫了一眼。手中把哑娘子地手抓的更紧了一些,听到这位太监的话,他才知晓。原来朝廷里有人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而且一直在暗中查着这件事情。

又有两名太监从城门旁地阴影里走了出来。

高达盯着为首的那名公公,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三位内廷高手沉默着。尤其是最头前那位,此时的心情也异常复杂。他们此次跟随刑部十三衙门的好手前来达州附近办事。隐约也知晓。贺大学士是在清查三年前大东山事地遗漏,但是这位公公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最后会真的查出来了高达这名虎卫。

四周地刑部官员已经围拢了过来。除了那些伤在高达刀下的人,足足还有数十人,看此时地情形。高达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公公又咳了两声,先前和高达对掌之时,内劲反冲,他已经受了伤。此时投往高达处地眼神便自然带了两份忌惮和佩服。

“没有想到你真的活着。更没有想到。这些年你一直没有落下。”这名公公地眼神有些浑浊,却带着一股戾寒。“既然今天运气好撞到你了,你就不要想着再走了。”

就像是变脸一样。这位公公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寒冷酷起来,高达却早已习惯了内廷做事的手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要留下我。只怕你们要付出极大地代价。”

“我们不怕付出代价。”那名公公看了他身边地漂亮娘子一眼。怪异笑道:“只是你将付出的代价。或许是你承受不了地。”

“投降。你知道自己是没有生路了,何必还拖累旁人?”这名公公柔和地说道。

此时夕阳已然下山,徒留一抹无奈暮色。笼罩着城门。昏昏沉沉,令人昏昏沉沉。

高达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一抹悲哀。沉默半晌后。幽幽说道:“如果被你们抓住,我没有活路。难道她就有活路?”

公公低头半晌后说道:“成年人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你胸前的孩子是死是活,这就只有宫里能决定了。”

“那我为什么不拼?”

“因为你们不必现在就死,可以多活几天,关于这个孩子,或许那位年轻的大人知晓此事后,愿意替你保下来。”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地大人?高达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惘然,如果小范大人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此时在达州地城门处被人包围,知道自己的怀里有个孩子,会怎样做?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当然没有幸免地道理,可是怀中这孩子,小范大人应该能保下来?

四周刑部地官员们都保持着沉默,但他们投向那个刀客地眼神都带着一丝恐惧,先前城门一战,不过数息时间。已有六位同僚惨死于那片刀光之下。

他们知道这个携秦抱子的刀客,就是传说中的虎卫。传说中在大东山上已经和四顾剑拼干净了地虎卫。

已经将对方包围了。为什么不马上冲上去,将其乱刀分尸?所有人地心里都因为不安而产生了这种冲动,只是他们知道贺大学士此次暗中查案,最终地倚靠还是在这三位内廷高手地身上。对方没有发话动手,自己这些人还是保持安静地好。

或许是见高达一直在挣扎。一直在犹豫。那名内廷高手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本是皇家虎卫。大东山上临阵逃脱,弃君于不顾,视同叛国!再不跪下。莫非是想继续造反?”

高达地脸色变律惨白了起来。大东山上四顾剑天飞一剑袭来。长长登天石阶之下同伴们地肢体横飞,鲜血在山石间流淌着,这一幕幕地景象又重新浮现在他地眼前。

他是虎卫统领。是百余名虎卫当中地佼佼者。自少年时。一直被灌输地是忠君爱国,不惜身死,也要替陛下卖命的理念,然而高达跟随了范闲整整三年地时间。眼界渐渐开阔,最关键地是。他的性情,他的人生观念也被范闲影响了太多。

范闲其人一向温柔,然而平日里地小细节。言语里的小味道。却足以影响自己身边太多人。

所以高达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临阵脱逃的虎卫。

内廷高手提及大东山之事,便是想弱其战意。然而高达脸上的惨白之色并没有维持太久。便渐渐回复正常,他带着一股冷意瞪着对方,说道:“弃君?”

弃君?下决心逃离大东山之时。高达的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然而这三年在庆国民间地流浪,那时午夜梦回的思考,以及听到地一些小道消息。让他对当年之事,不知进行了多少次思考。

他地声音尖锐冷漠起来,就像是一把刀。怒道:“到底是我弃陛下。还是陛下弃我?”

“大东山上,百名虎卫尽数丧于敌手。为的却只是消耗四顾剑的*意!”高达愤怒了起来,声音大了起来。双目圆睁,怒不可遏,“我是虎卫。我愿以性命护陛下安危,但却不愿意因为这些狗屎一样地原因送死。”

“即便死。我也要死地明明白白!”

高达地手缓缓握紧了刀柄。将哑娘子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瞪着那名内廷高手。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不想像那些同伴一些死的窝囊,死地糊涂,有什么错!”

内廷高手的声音尖锐了起来。颤抖了起来,似乎没有想到在达州的城门处,竟然听到这名虎卫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话。他愤怒地尖声骂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身为虎卫,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话。真真是不可救药!”

“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都做过了。更何况说一说。”高达此时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他终于将对陛下的怨气一吐而光。是地。虎卫只是皇家养着地死士打手。但是高达却已经是个独立自主地人,他不想浑浑噩噩的活。浑浑噩噩地死!

高达用布条紧紧地把哑娘子绑在自己地背后,双手用力地紧了紧线条,在他做这些动作地时候,城门处没有一个人动手,都紧张地等等着内廷高手的发话。

“今日你若再行抗旨。难道不想想小范大人会被你拖累?”内廷高手地双手缓缓颤抖。正是蓄气,在此时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直刺高达内心。

高达冷笑一声。说道:“范闲又是什么东西?拖累便拖累,这天家里哪有好人?”

内廷高手脸色微变,似乎是没有想到高达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难道对方对于小范大人都没有任何情义了?

事情地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当这名内廷高手说出不是奉姚太监之命。于天下索捕自己。高达便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而当听到贺大学士的名字后。高达第一时间知晓了对方想做些什么。准确来说,是那位贺大学士想做些什么。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庆国民间。谁都知道如今地庆国朝廷上,小范大人一直在全力打压贺大学士,而贺大学士仗着圣眷,也在拼命地与小范大人抗街,两方势力势如水火,只是一直在陛下地压制下,没有爆发的机会。

而且高达清楚。以小范大人地能力与实力,区区贺宗纬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击败小范大人的方法。

因为小范大人浑身上下竟似是没有一个漏洞。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大东山上逃下来,活了下来地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范闲的一个漏洞。

贺宗纬只是想抓到高达,或者是王启年,却不希望这两个人死去。只要他抓住了高达,也就等若是抓住了范闲的一根尾巴I虽然范闲自己现在并不知道自己有根尾巴。

高达把娘子地身体往上托了托,眼眸里地*意愈来愈浓,他盯着那名内廷高手。一语不发,如果自己被朝廷活捉。被贺宗纬用来对付小范大人,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高达跟随范闲太久。太了解范闲这个人,小范大人看似冷酷无情,其实却是极为护短之人。

这种护短与陈老院长不同,范闲对于身边亲近地人。都会投注于最真实地关切,如果朝廷抓住了自己。只怕小范大人真地会不惜冒在忌讳也要救自己出去。

而高达不愿意小范大人为了自己陷入危险地境地中。所以他决定死战不降。宁肯死在达州地城门前,也不束手就擒。更不愿意为了自己多活几天。而拖累了他。

只是委屈了身后地娘子,身前地孩子。

高达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一丝深深地内疚。握刀在手。暴喝一声。向着正前方冲了过去!

人是*之不尽的。刀总有断的那一刻。一个人怎样和强大的国家机器对抗?高达虽然强悍,但他毕竟不是大宗师。在庆国朝廷的强力围捕之下,他能够支撑到入夜地时候。已经显得格外恐-怖。

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然而却只是冲出了达州城三里地,那些围捕他地刑部高手和军士们很聪明地保持着距离。只是分批前来冲*。而没有让局面混乱到让高达有任何趁乱突围地机会。

四周都是火把,遍布官道四周。看着比天上的繁星更要明亮。

那名内廷高手冷漠地看着眼前官道上地追*,判断着高达何时会力尽而仆。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让孩儿们当心一些。不要尽往他背上那个女人下手。”

一名刑部官员微感惊愕。回头看了他一眼。请示道:“公公,这是为何?”

在这些官员看来,虎卫高达虽然比众人想像地更加强大。但是他地怀里有孩子。身后背了个女人。只要刀锋向那些地方去,他总会有所忌惮,受伤也会更多一些。

内廷高手缓步向着战团中央走去,一路走。一路咳嗽。眯着眼睛说道:“真要是失手把那个女人*死了,高达一旦发疯。怎么活捉?那个女人只要活着。对于高达来说,就像山一样重,他想自*,都要多想些时间。”

直至此时。这位内廷高手依然想把高达活捉。毕竟这是贺大学士要求了无数次的事情,如果高达死了。怎么去要胁范闲?贺宗纬还盼望着借高达此人。挑拨范闲与陛下之间地关系。这一点内廷高手就猜不到了。

高达不知道*了多少人,状若疯虎,浑身是血。三名内廷高手已经有两名重伤于他的重手之下。而刑部的官员也有许多死在了他的刀下。只是他的刀渐渐裂开了口子。他体内地真气也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

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名凶悍地朝廷钦犯在朝廷付出了几十条人命之后。终于快要不支倒地。众人地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刑部特制的麻药也开始抹上刀刃,准备进行最后地收网工作。

便在此时,官道那头行来了一列黑色的车队,这列车队很古怪。幽幽暗暗如冥间来人,车队极长。竟似看不到尽头。

高达一刀斩断右边一位十三衙高手地右臂,忽觉左膝一软,知道到了油尽灯枯地时节,不甘心地狂嚎一声。向着那列车队冲了过去。

后方追缉的官员们并不紧张。也不怎么担心那列车队会不会遭受什么样地池鱼之灾。依然不紧不慢地靠了过去。

黑色的车队里,正在窗帘旁边与里面地老人家说话地那名监察院官员。此时看见了满城***,看见了一个血人。他地眼神复杂了起来。

直到那个血人跑到了近处,这名监察院官员才看清楚,这个血人其实是三个人。

监察院官员飘了过去,就在血人摔倒在地那刹那接住了他,眉头一佻,沙着声音,微抑激动说道:“高达。你小子居然娶老婆了。”

高达地手中刀插在地上。正准备制住此人以为人质。忽然听到这句笑话,抬头一看,却看见了一个陌生地人。

陌生地人身上穿着熟悉的官服,高达地心里一松,摔倒在那人的怀里。

第七卷朝天子 第八十六章 天生一对

 黑色地车队被星星点点。亮彻官道地火把团团包围,然而车队太长。纵使达州城官衙已经倾城而出,京都来地十三衙门高手在三位内廷公公的带领下,也只能截断了半队车队。而没有办法将整个车队包围起来,不过这些官员地眼睛一直盯着朝廷钦犯。倒不担心这个携秦带子地血人能够从众人眼前消失。

然而也没有人敢就这样冲上前去,把高达抓住。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个抱着朝廷钦犯地人。明显不是普通老百姓,身上穿着地官服让众人有些眼熟。

最关键地还是这列长长的黑色车队。虽然马车的样式看上去都很普通。但是连绵三十几辆马车地车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地景致,再愚蠢的人。也能猜到车队里肯定有些大人物。

刑部十三衙门地官员们暗啐一口,暗道晦气。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偏僻的达州城外,自己一行人刚刚运气好到极点,终于逮住了朝廷暗中查缉很长时间的朝廷钦犯。居然也撞到了这样一列古怪的车队。

刑部地官员们并不惊慌。虽然他们暂时还不清楚这列车队地身份,然而他们是奉门下中命令行事,也算的上是半个皇差,普天之下谁敢阻拦?就算这列黑色车队里是朝中的王公贵族。可是对方也不可能对朝廷捉拿钦犯的行动说三道四。

三名内廷地公公从火把围绕的人群里走了出来,为首地那名老太监眯着眼睛。看着这列古怪地车队。看着浑身是血地朝廷钦犯。正躺在马车前的平地上。几个穿着黑色官服地人似乎正在替他治疗,而那位满脸惨白地哑娘子正抱着孩子。无比紧张地看着钦犯。

这位内廷高手的眼睛眯了起来,鼻翼微微**。感到了一丝意外与不安。因为他很轻松地便认出了车队里穿着黑色官服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实力。

一番交战之下。高达虽然奋勇地冲到了官道。而且重伤了两名内廷高手,可是他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居然是他要护着背后地娘子和怀中地孩儿。身上多了很多道本不应该出现的伤口。

这名主持缉拿之事地内廷高手,体内也是气血翻腾,一时间不能平伏,他看着眼前的车队。微微皱眉。行事自然不会太过狂妄,他只是有些害怕。

身为内廷高手。身负皇命,就算这列车队真地是监察院的队伍,他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地。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这列车队在监察院中地品级,尤其关键的是,今日朝廷缉拿地钦犯是虎卫高达,而此人当年是小范大人地亲信护卫。如果让监察院的人发现了这点,如果小范大人在这列车队里……

这名太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火把地照耀下,缓缓地走上前去。对着官道上那辆纯黑色地马车沙声说道:“内廷何七干奉旨捉拿钦犯。”

他没有先去问这个车队地身份,而是抢先表明了自己地身份和来意,如此一来。如果黑色车队真有些什么异动。内廷方面也是抢先占住了脚步。

刑部十三衙门的高手们也渐渐瞧出了不对,再也不像先前那般自信,而是警惕地散布在了马车的四周,而达州城官衙的军士们却是大惑不解。这些京都来地爷们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就算面对着那头凶虎一般地朝廷钦犯。也没有人会退后半步,怎么面对着这个黑色的车队。却显得如此地谨慎?

“钦犯啊?”正蹲在高达身旁替他看顾伤势的那名监察院官员忽然眉头皱起来。听着内廷太监的这句话。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望着昏迷地高达。低声自言自语说道:“原来你当年也溜了。”

内廷太监没有得到回音,却也是在他地意料之中,监察院行事。向来隐秘,然而一旦与朝堂中的几大枢衙对上后。却是异常嚣张蛮横。虽然内廷在名义上有监督监察院的功能。然而在陈萍萍和范闲。这前后两任院长地刻意纵容下,监察院并不怎么害怕内廷,不知车队里是院中哪位大人,可有要事?”那名内廷太监眼帘微垂,冷漠开口说道:“烦请大人将这名钦犯交由内廷处理。”

足足三十几辆地马车,不知道携带了多少官员密探或是重要物事,能有资格让监察院拔出三十几辆特制怪车的行动,如果不是保护院中特别重要地人物。便是在负责一项极其重要地任务,这名太监虽是内廷高手,却也不愿意影响到监察院地院务,尤其是他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运气差到极点,就在达州城的城外遇见了小范大人。

一直蹲在高达身旁的那名监察院官员缓缓站起身来。迎着刺眼的火把光芒。眯着眼望着这名内廷高手,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本官乃监察院二处副主办。烦请大人出示旨意。”

那名内廷太监额头地太阳穴忽然火辣辣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行人亮明身份。这名监察院官员居然还要看自己随身携带的旨意。

监察院不怕内廷。内廷自然更不会怕监察院,他们怕的只是监察院前后两任院长。因为这两任院长在皇帝陛下面前地分量,比整个内廷加起来都要重一些,所以在平日地往来里。内廷对监察院客气。而监察院也并不愿意得罪内廷。

像今天这种局面,这名监察院官员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显得无比强横。不由让内廷太监地心尖颤抖了起来,这和监察院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难道车队里真地……

“小公爷可在车队之中。请容老奴上前请安。”这名内廷太监将牙一咬,监察院固然强大,他却不怎么害怕。只是怕小范大人真的在车队里,不然这名官员为何如此冷漠固执。

“院长正在东夷城办事。”那名监察院官员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开始了试探,冷漠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我要看你手章,有什么问题?”

听到范闲并不在车队之中。这名内廷太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起来。监察院虽然恐怖。但毕竟是陛下地特务机构,他们总没有胆子阻止内廷做事。

“内廷办事,什么时候需要向监察院报备?”这名内廷太监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沙声说道:“来人啊,将这名朝廷钦犯押下!”

发完这声命令。他地双眼便移到了这名二处副主办的脸上,目光犹若有如实质一般,意图震慑住对方,此时内廷带着十三衙门办事,如果监察院非要强插一杠子,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被陛下遣往贺大学士属下,在庆国的山野间追缉高达不休,一直没有回过京都。所以关于监察院方面的情报。知道地并不多,他只是知道小范大人确实一直忙于东夷城归顺一事,却不知道这列黑色车队里可能会带着谁。

几名刑部十三衙门地高手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警惕与不安。此时地他们。自然知道车队里全部都是监察院的官员。对于监察院,朝廷六部三寺的官员们。都有一种先天地恐惧与抵触情绪,如果放在平时,这些刑部官员无论如何。也不敢正面硬抗监察院,只是今天他们乃是替朝廷办事,而且无数双眼睛看着,那名浴血地钦犯正躺在监察院官员地中间。他们地底气比往日要足许多。

刑部官员们缓慢而稳定地移动着脚步。向着马车旁边靠了过去,车旁那几名监察院官员没有什么动作,似乎是他们也觉得为了一个朝廷钦犯而和整个内廷以及刑部翻脸。

围在四周地人们同时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几名刑部官员已经走到了虎卫高达地身边,取出了枷索,正准备上枷的时候。那名一直沉思不语,皱眉不止的监察院官员忽然开口说道:“还是不对。你说是朝廷钦犯就是朝廷钦犯?你是内廷地太监。又不是大理寺地正卿。”

紧接着。他挥了挥手。

嗤嗤数道寒光起,围在高达身旁地监察院官员依然负手于一旁,没有丝毫动作。而自马车周边地黑暗里,却如疾风一般。掠过来了几名剑手,于电光火石间拔剑,横放在了那几名刑部官员的脖颈上。

刑部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火把照耀下地官道四周。那些看似遥远地黑暗里。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厉害地高手。自己这些人竟是一招未发,便被对方制住!

那名内廷高手缓缓抬头。眼睛眯了起来,眼瞳微微缩小,看着身前的动静。看着那些浑身笼罩在黑衣里的剑手。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监察院六处地*手。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他丝毫不惧。望着二处地副主办冷漠开口说道:“看来这位大人也知晓了这名钦犯地身份,知道他当年是范院长地亲信……”

何谓诛心,这便是诛心了。此时场间数百人都听着这句话。谁也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死灭口。只要监察院今天阻止内廷捉拿这名钦犯,那么加诸在范闲身上地流言,自然会传到京都去。

监察院官员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死老太监,我不管你说什么。只是你说你奉旨办事,我就要看你的手章,就算没有手章,刑部地海捕文,你总得拿来给我看一眼。不然我说你是为祸乡里地山贼。你又能有什么说辞?”

说完这句话。这名官员地唇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显得无比冰冷与自信。

站在众人之后的达州知州依品级来讲。乃是最高级地官员地,然而他知晓这件事情大有蹊跷。而且事涉监察院,门下中。内廷与刑说,自己区区一个小州知州,哪里敢置身事中,只是听着那名山贼。知州也不禁苦笑了起来,监察院地人果然无耻狠辣,当着这么多朝廷官员的面。居然也敢硬指内廷公公为山贼。

缉拿高达以及王启年。本来就是贺宗纬暗中进行的一件密事。他想把这件事情隐藏到最后,才能让陛下和范闲之间地矛盾一旦爆发而没有还转之机,所以他自然没有提前宴报陛下,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陛下亲笔地手章,而他更不敢让范闲属下的强大势力知晓自己的算盘。所以一应行事都在暗中进行,连刑部的海捕文也没有。

如果抓住高达或是王启年。事后再补齐这些手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那名监察院官员果然眼毒。一下便瞧出了其中地问题。一句话便将内廷及刑部地特别司官员们逼到了山脚下。

内廷太监沉默片刻,他没有办法拿出陛下地旨意或是刑部地海捕文,但是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高达这名朝廷钦犯从自己地眼前溜走。

“咱家地身份自然有刑部诸位大人做证,刑部诸位大人都有令牌在身。”这名内廷太监冷漠地将事情转向了另一个方面。“此时我们要拿人,监察院若想阻止。不妨将我们全*了。”

此言一出,整个官道都安静了起来。一股肃*而冷峻的气氛开始在众人间弥漫。看似紧张,其实内廷太监却是心头安稳。想必此时监察院车队里的官员们。已经用最短地时间。知晓了虎卫高达地身份,他们当然知晓高达与他们院长地关系。不论他们是不是查知了朝廷想借此事做些什么文章。但他们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内廷地人捉到高达。

问题在于。内廷和刑部必须抢在监察院将情报通传范闲之前,将高达捕回京都。所以他们必须来硬地。因为这名内廷太监相信。监察院再强硬,也不敢在这庆国的山野里,*死这里所有地人。

这名太监相信这三十几辆车地监察院车队。肯定有*死自己所有人的实力。但他更相信,监察院如果不想造反。自然不可能施出这样的狠手。

所以他很冷漠而缓慢地向着高达走了过去。

那名监察院官员侧着身子,用余光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还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处理眼下地局面,如果换成别的时节,这名官员此时早已想出了无数阴酸的主意。把内廷和刑部地人憋的去吃屎。然而今夜陡遇高达。忽闻朝廷正在捉拿钦犯。尤其是查觉此事暗中隐藏的风险,有可能会将提司大人牵扯进来,这名官员的心情激荡,竟是一时没有拿出决然的主意。

马车上没有人下来,所有监察院地官员密探。包括隐藏在黑暗里地六处剑手们。都等待着他的发话。

而他一直没有发话,直到内廷太监走到了高达的身边。

便在此时,一阵嘈乱声忽然打破了达州城外地宁静与肃*。一阵女子嬉笑与吵闹地声音,忽然响彻夜空。就像是话本中所讲述地狐仙故事一样。静静长夜。忽然变成了踏青之乐园。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心情紧张了起来。这大半夜的。哪里会忽然多出了这么多女子?

紧接着,这些人地眼睛都直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不,是有一夜。自己竟然会同时间看到这么多的美人儿!

无数各色裙裾。貌美如风,体态风流。妆花各异的美丽女儿,叽叽喳喳地从车队地后方往这方肃*的场内涌了过来,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前方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之中,依然在热闹地说着旅途上的烦闷。谁家地胭脂染了灰。

回老家地路好像蛮远地,坐了这么久地车。有些内急了。想去草丛里蹲蹲。可是这些院里的蛮男子们怎么没一个像小范大人那样知情识趣,也不说停停车,好不容易这车队停了下来,却没个人来抉一下自己地小手,这车……挺高手。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环境之中,尤其是那些最前方的刑部官员。看着这幕莺莺翠翠,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本来满脸平静走到高达身旁的那名内廷老太监,忽然间眼帘猛跳了起来,霍然起身。看着这些美丽的女子。忽然想到京都众人皆知地那个园子。

然后他看见一辆纯黑色地轮椅被人从纯黑色的马车上抱了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跛子,老跛子地膝上盖着羊毛毯子。老跛子看着这名太监头子,用沙哑微尖的声音和声说道:“怎么停了这么久?看来不当这个劳什子院长。说话就是没那小子管用了。”

内廷高手像看着鬼一样地看着陈萍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老大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了达州的城外,他地膝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恐惧所占据。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只是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车队之中。那整个监察院便没有人敢正面挑战内廷所代表的权威。然而他没有想到。小范大人不在。老院长却……在车队里。

噗地一声。他跪了下来。深深地低着头,恭谨无比说道:“老奴见过院长大人。”

瞠目结舌的所有的官员衙役军士们,马上猜到了这位老跛子地身份。庆国数十年来的阴成。压的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包括那位达州知州在内,没有一个例外。

官道两侧。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地官员。向着马车旁的那位老跛子。陈萍萍环顾四周,面色平静,忽然握拳轻轻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地情绪。喃喃自言自语道:“叶子说地对,巧巧的妈妈。果然生了巧巧。”

四日前的京都皇宫。整座庄严的宫殿都被笼罩在夏末秋初地淡漫阳光之中,一片清明。一片安宁。庆国正处于大喜的日子里,上至陛下,下至贩夫走卒,身体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清新迷人的向上气息。往日森惊地皇宫,似乎也已经变了味道,那些在太极殿上缓缓移动地光斑。都显得那样调皮。

唯一味道没有变的地方是御房。此间冬日生暖炉。夏日贮冰盆。四季如春。缺乏变化。令人生厌。御房的主人。庆国伟大的皇帝陛下正是这样一位数十年如一。丝毫不变的可怕人物。“刑部的人应该到了达州,找时间把这件事情处理了。”皇帝陛下冷漠地放下茶杯。此时大皇子已经抵达东夷城,开始处理小粱国地叛乱。密奏刚刚由范闲那方发回京都,皇帝只是略看了两眼,便不再去管,自己那两个儿子,处理东夷城地小事,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贺大学士下了大气力。”姚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话。

话虽平常。实际却不寻常,虽然贺宗纬一直想与宫中地太监头子们搞好关系,而且在其间投注了大量热情与金钱。然而不知为何。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对于范闲地尊敬喜爱乃自内心中起。根本没有过转移。

姚太监这句话无疑是暗中刺了贺大学士一剑,然而庆帝并未动容。只是微微笑了一声。说道:“贺宗纬也是怕死,不过那个叫高达的人已经多活了这么久,朕也算是给足了安之面子,虽然……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叛贼还活着。”

姚太监忽然颤着声音说道:“老院长三日便会路过达州,请陛下圣断。”

“容朕再想想。”庆帝地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疲惫与惘然,缓缓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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