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正四奇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
他鬓发凌乱,衣襟几处灼焦、撕裂,身上有血迹斑斑,眼球也充满了红丝、疲惫,但他整个人让人看来,仍是那般光鲜、明亮,依然那般悠闲、酒落。
方歌吟充满了亲切的一声呼唤:“桑帮主……”桑书云目光充满了欣赏:“……不管救兵多少,但你是第一个赶到的,实在很有心!”
语音一落,旋即又道:“这儿可不止我,别的前辈……可都来了。”
方歌吟环顾四周,只见洞口还立衣衫遍血狠狠的雪峰神尼,以及一脸血污、愤懑中的天象大师。这一僧一尼,和方歌吟初遇时的庄严高雅,已判若两人,可见这一场战斗,何等惨烈,但这两人毕竟是正道中人。见方歌吟冒死冲入,也出剑掌相护,大家敌忾同仇起来。这两人并肩作战,负伤,却都有一种相依相凭的感觉。
而车占风正好及时将方歌吟一手抓进来如同在阎王殿中一手扳回一般。
桑书云似对背对洞口、倚墙而立的一人特别尊重,笑道:“……这位你恐怕还未见过;正是武当派大风道长是也。”
只听那人哈哈一笑道:“我在洞内,也看见你在洞外飞来飞去,以少壮之龄,力战三大魔头,实是,英雄出少年,江湖上传闻一点也不差工哈哈哈……”方歌吟因其人背洞而立,看不清楚,只觉一种迫人的气势,自那人身上袭来,而且气派非凡,方歌吟定睛望去,只见这道人,着八卦两仪长袍,袖长及地,三络长须,及胸而齐,道骨仙风,一派正气。
这时洞内忽有一股寒气逼来,方歌吟回头一望,只见伤者满地,或濒临死亡,或*哀鸣,都是各各门派的武林好手,却有一人,双眼发直,披头散发,状若痴狂,喃喃自语,方歌吟一瞥:此人好熟,却不知是谁;略一沉思,几叫出声来:“……严苍茫!”
这疯子一般的血污老儿,竟是平日声势凌人、不可一世的“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
桑书云微喟一声,车占风以沉实的步伐走过来,搭向他的肩膀,悄声道:“不要去惹他……他死了儿子!”
“什么?”方歌吟几乎跳了起来,寻思:连“无情公子”严浪羽都已战死,可见这一战之惨烈。瞥见严苍茫形容憔悴,平日的张妄与托大,一点都瞧不见了,被汗水湿透的发丝,黏到额上来,平日漂白的大袍也甚污秽,双眼红丝满布,方歌吟不由禁自生了悲悯之心,这人虽曾害自己活不长久,但也在晚年失掉了唯一的独生子,心中悲怆,可想而知。
“你是怎么样寻来这儿的呢?”桑书云微笑问。
“……对,我们被困这许多天,筋疲力尽,却是无一人来援,你又如何寻到这地方来的呢?”大风道长是洞中诸人里神色湛然,最从容不迫的一人。
方歌吟在黜黑的洞中,道长背光而立,肩膀的弧线上映有一层蒙蒙的光,轮廓五官都看不清楚,方歌吟心头忽然有一个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有些惊惶,但最主要的是不安,这感觉来自熟悉,他熟悉这个人。
他随即又想,不可能,他不可能见过大风道长,而且以大风道长的身份,跟那人也太风牛马不相及了,于是他心里又稍为宁静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大风道长微笑问:“方侠神色犹疑,……似在想些什么?”
他问得十分温柔关心,但方歌吟他不知怎的,心里一微栗,忙定过神来,勉强笑道:“不是……是……晚辈是想,跟道长好像……好像碰过……”大风道长奇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少侠气宇迫人,贫道若见到过,必然会记得少侠。”
方歌吟恍惚了一下,嗫嗫道:“不……不……可能我夹在人群中,前辈叱吒风云,自然难以留意到在下……”桑书云笑道:“你怎么啦?来时受伤了?”言下关怀之情详表于色,车占风调笑道:“怎么?岳父看女婿,口水点点滴,果尔不同。”
瀚海青凤矿湘霞也笑道:“看哪,桑帮主这番后继有人了。”
这两番话抑说得桑书云、方歌吟心里各自一痛,因为两人心里都知道方歌吟自己已不久于人世,承受衣钵、光大门楣的事,更谈都不要谈。这次共同对敌,同舟共济,在严浪羽未遇难前,桑书云曾要求严苍茫交出解药,严苍茫苦笑:“这解药我自己也没有,要是有,第一,我就能自己先服“百日十龙丸”,先剧埔功力了。第二,在此情此境,我俩生死未卜,还要那姓方的小子小命做什么?”用语诚挚,绝非撒谎。
如此一来,方歌吟所中之毒,真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桑书云疑然了一下,就在这时,洞口人影一晃。
这一晃原是极快,人影就要闯入洞来。
就在这瞬间,天象大师与雪峰神尼同时出手。
“大般若禅功”的是气,与“天河神剑”的劲气,一齐狂涌而出,那人显然武功极高,但人挤在狭窄的洞口,连对两股奇功,那里接得住,只得闷哼一声,飞闪而退去。
“再来.再来我宰了你!”
天象大师胡须根根倒竖。他带来的少林子弟,十九都已壮烈牺牲,这趟少林损失那末惨重,他自觉罪责难咎,一急之下,那还有什么“善哉”、“戒*”,*性大起,什么话都骂得出口。
雪峰神尼淡淡一笑,“大师不用吼,待他再来,真的宰了便好。”她说的极是平和,其实心头恨极;她说的时候,白玉也似的剑身,乍爆出一道极眩目如赤电的光芒来。天象却甚听得进雪攀神尼的话,当下不再痛骂。
方歌吟与雪峰神尼斗过剑,自然知道她的利害。车占风瞧,不禁又摧促道:“少侠还是先说出来由,好让大家共商对策,敌人见你来援,怕援军又到,攻得更急了。”
方歌吟当下把自己如何来到“七寒谷”前后情形,从“金衣会”、“天罗坛”攻袭狙击自己的事,都一一说了。只见桑书云、车占风、大风道长都脸有郁色。独有严苍茫,犹兀自征征凝望着洞口,不言不语。
桑书零点点头道:“没料咱们所放的信鸽,竟也有一、二只,落到贤侄手中……”大风道人目光闪动,道:“既然落入方少侠手中,……不知是否也落于他人掌中?”
众人当然是如此祈望,但又心知希望甚微,一时间不作声。
方歌吟见名动武林的“三正四奇”,除“天羽奇剑”宋自雪已逝世外,天象大师、雪峰神尼、大风道人之“三正”,“大漠仙掌”车占风、“长空神指”桑书云、“东海劫余岛”岛主“沧海怪叟”严苍茫都在此处,仍没有办法突围,心中疑惑,愈来愈大,于是想问,大风道人等却早已看出方歌吟纳闷。
“你上恒山后,贫道便得到消息,说“血河车”为死而复生的“幽冥血奴”所驾御,在贺兰山一带出没……”说到这时,停了一停,又道:““幽冥血奴”萧萧天生性残虐,而今复出江湖,是件辣手的事,往昔我们“三正”联手合击,也只不过稍胜而已,今番再现,并在“血河车”上,搁不好已学成了“血河派”武功,所以就带数名弟子,匆匆下山,找到雪封神尼,并求桑帮主仗义相助,还邀来了车大侠……”桑书云接道:“近日我也接到讯息,塞内塞外,涌现大批不明来历的武林高手,而且横威城外的“金衣会章、第天罗坛”等居然意图侵占中原,所以也较为警惕,邀得车兄弟前往,并往邀天象大师……恰好严岛主也……也有兴致,所以也就跟了来……”其实严苍茫来意并不是为了“锄奸伏魔”,最主要的“兴致”,是针对“血河车”而言,严苍茫硬跟了来,正是醉翁之意,却撞这凶*之灾,桑书云等乃瞧在严苍茫丧子之痛面上,语气口上才没有椰谕几句。
“我们一干人在贺兰山一带,跟踪了过去,有可疑的形迹,便追踪至此,由大风道长偶然间发现了此山谷,我们当时匆忙间没有细虑,留下几名弟子,便跳下来探个究竟,不料因而中伏……”其实以“三正三奇”等,真可以说是“艺高胆大”,当时心想:自己几人在一起,当今之世,就算任狂来袭,也抵挡得住,有何可惧,却不料……“我们一旦下来之后,退路即被封死,留守的弟子,尽皆被*……”“难怪!”方歌吟脱口道。“难怪什么?”桑书云倒为诧异。
“难怪谷外,并没有什么猛烈的格斗痕迹,加上山谷处地玄奇,的确很难找到这里。”
方歌吟道。
桑书云、车占风相顾一眼,车占风叹道:“便是如此,就算搜遍山林,只怕也不易找到。”
瀚海青凤道:“不过有少侠安排了小娥接应,只要能逃得出去,以“长空帮”的实力,或许……”天象冷冷截道:“有什么用?外面的人,成千上万,高手如云,别说一个“长空帮”,就算十四大门派尽出精英,只怕也奈不了洞外那十六个怪人的何!”
车占风辄然笑道:“大师,这样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了……”天象还待辩驳,剧然洞口人影一闪,三条人影,鱼贯前后,想要硬闯进来。
雪峰神尼的剑,如瀑雨般飞酒过去,前一人闷哼一声,肩头中剑,暴退而出。
第二人却趁剑势之末,一手抓住剑身,另一手格过了天象大师势若奔雷的一掌。
但是车占风、桑书云这两大宗师,怎肯让敌人随随便便就攻了进来,十指两掌,丝丝的风声夹杂在裂帛前凝炼郁闷的空气里袭出,那人“哇”地吐了一口血,伧然身退。
这时第三人又闪了进来,就地一滚,手持曲尺,一尺拍出,大风道人依然盘膝而坐,但猝然伸手一捞,已捉住了曲尺。
那曲尺陡然变作了紫色,方歌吟一惊,原来大风道人的“先天无上罡气”,已运在手掌之中,那人手抓曲尺,如触炙铁,急忙松手,方歌吟一招“怒屈金虹”,“嗤”地一道剑光,返射了出去!
那人见势不妙,连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了出去,“嗤”地剑气在坚硬的地上射穿了一个深洞。
这七大高人联手,来敌尽被迫了出去。
由于洞口极端狭窄,仅供一人出入,洞内却十分宽润,所以敌人来犯,只能逐个进入,一旦前面遇伏,撤退时定必与后面跟进的人挤在一起,十分窒滞,这次对方三人连攻,显然是搭配已久。
大风道人横目瞧了方歌吟一眼,道:“可喜可贺,宋老弟真有了衣钵真传。”
桑书云因碍于自己与方歌吟关系,不便而调。车占风是个出名仆直的人,当下即点头道:“不错,“三正四奇”中,你功力最弱,但恭居末座,皆无置疑。”
矿湘霞笑接他丈夫的话下去:“难能可贵的是年纪如此之轻,日后大有作为。”
车晶晶、车莹莹两人,水灵灵的眼睛却不住往方歌吟身上瞟。方歌吟想谦逊几句,桑书云却语重深长地道:“这次若只是“金衣会主”燕行凶,“天罗坛主”唐本本,“七寒谷主”曲凤不还,凭他们三人之力,尚不如“三正”联手之敌,但洞外那一十六人,神智似乎呆滞,却功力十足,若以一战一,或可胜之,以二战一,则难应对,这十六人,究竟受谁控制,却大是问题……”方歌吟不禁问道:“这一十六人,究竟是谁?”
桑书云脸上,闪过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阴翳,沉重地道:“昔年围攻“血河派”第十一代掌门人“血影神掌”欧阳独的事,你知道么?”
方歌吟猛地一震,涩声道:“桑帮主,你……你是说……这二十……二十名高手……是……?”
桑书云冷沉地颔首。这时石洞内的空气,仍残留浓烟气,血腥味,但是人人脸色森沉,静到了极点,连出声*的人,也都住了口。
原来六十年前,当世二十位最负盛名的年青高手,围*欧阳独,结果一去无回,结果普陀山上,血迹斑斑,“血影神掌”因此丧命,但这二十名高手,也杳如黄鹤,有去无回。
难道而今助“七寒谷”等凶徒狙*“三正四奇”,武林精锐的十六高手,就是最负惜日仗义除魔的二十高人?
这种事,教方歌吟怎样想得通、想得透?
桑书云也瞧出了方歌吟约满腹狐疑:“我们也想不通,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进入谷底,我们即刻撤退,他们便似受药物操纵,同我们横施攻制,我们要说话,他们即动上了手……若论武功,以一敌一,我们能胜之,已属侥幸,所幸他们武功虽高,却因神智迷失,故不能至尽发挥,我们方才能以一战二,边打边退……返到这里,死伤大半,幸而恒山派那位小尼姑带来了两位救星……”桑书云说,将手一引。
方歌吟遁引望去,只见一宁秀端清的女尼,一直凝望自己,自己这别头看出,她脸上陡地飞上两朵红云,缓缓见礼。方歌吟在恒山上,承她相助,此刻见她,很是喜欢。雪峰神尼却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洞外抢攻得非常紧迫,大风道人气得在洞中怒啸三声,元气充沛,洞为之震。雪峰神尼冷冷地道:“大风,你要想逞威风,就到外面去张扬,在这儿呼叫,也不怕吵。”天象应声附和道:“照呀!”
大风不跟雪峰神尼趑趄,向桑书云道:“咱们*出去如何?”
桑书云回顾那一群在山洞深处,或坐或卧的伤者,苦道:“我们都出去拼命,他们呢?
总不能眼巴巴叫他们送命!”
大风道人“嘿、嘿、嘿”笑了三声,目露凶光。方歌吟心中又是一冻。
雪客神尼生性极为局傲,但知此等情形之下,若无“长空帮”出手,是断无可能脱困的,于是问道:“令媛已去通知贵帮多时,谅稍待即至……问题是,“长空帮”为天下第一大帮,但对手结合三大实力,而且高手如云,贫尼冒昧,敢请教桑先生,胜算若干?”
桑书云长嘘道:“现下我被困在此,无法作决定……唯有仗赖辛深巷,我不在时,他可有全权决定一切,若举棋倾力而为,则可一拼……”天象大师冷晒道:“围在外边的实力,可不是乌合之众……”车占风冷冷截道:“要是乌合之众,也围不了咱们……”便在这时,又有人闪电般闯入!
雪峰神尼虽是女流,守的却是第一线,来人撞至,她一剑就封了回去,迫住了那人!
可是那人只是个幌子,就在那人被迫于洞口之际,他褥下忽然溜进了一人,正是又矮又瘦又削又捷的“天罗坛主”唐本本。
唐本本一至,扬手一挥,蓬地自他手上乍扬起一团茅花也似的东西,喷射过来。
要知道洞内虽润,但人众多,大半受伤,闪躲谈何容易,何况这蓬暗器细如牛毛,无孔不钻,那有余地可以退避?
但就在这瞬息间,阴沉站在洞内一隅的严苍茫,动了!
他猛把身上大袍,骤脱了下来,迅疾无伦地扑叮过去,迎毒针,张袍一罩,竟将唐本本矮小的身躯,连人带身包在里面!
这一来,唐本本的毒针,连一根都没法射出来,反而全被里在袍里。
唐本本这一下真是名符其实被“天罗”所罩。
好个唐本本,也真不是浪得虚名,大喝一声,身子硬生生往下一沉。
原来他运足气功,双足便陷入土去,他原本身裁便极矮小,这一来,令严苍茫抱了个空。
可是他所发出的“满门刺”毒针,也尽皆被严苍茫的长衫包祝唐本本变成到了严苍茫腰际,他一扬手,左手钢爪,右手铁钩,向严苍茫下三路攻到!
严苍茫狂吼一声,一脚端出。
“嘶”地一声,唐本本的钢爪、铁钩,在严苍茫大腿上各抓了一下,渗出血丝来,但严苍茫的一脚,也把唐本木踢得飞了出去!
严苍茫厉吼一声,披头散发,状若疯汪,跟便也要追了出去,桑书云、车占风分左右截祝严苍茫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奋力一扯,竟然在两大高手擒拿之下,硬冲三步,头首已伸出洞外!
他的头脸才一现露,十五种不同的兵器、掌风,迎脸打到!
晓是身经百战的严苍茫,对这翻天覆地般的掌风、武器,也怔住了,一时不知挡好、守好,还是退好、避好,这呆得一呆,惊涛裂岸的攻击已扑脸而到。
但是这时桑书云、车占风第二股大力,又已涌到,硬生生把严苍茫往洞内一抽,三人因用力过猛,把持不住,只听“隆卤一阵连响,那些掌劲都打在洞口,一时山摇地动,风云变色,碎石肩岩,纷纷打落,沙尘弥漫,十分可怕。
桑书云、车占风、严苍茫三人伏在地上,衣衫尽沾尘埃,险死还生,逃过大难。
严苍茫翻身坐起,桑书云紧握住他的手道:“严兄,不可轻生……”严苍茫呆呆茫茫,眼眶挂下了两行泪来。方歌吟在身旁见了,也心头为之一酸。
“瀚海青凤”矿湘霞向方歌吟悄声道:“那刚才进来的矮子,就是*他儿子仇人之一,严岛主见了,自然愤怒若狂……”这时只听一人喃喃道:“他们越攻越猛,适才一击,已用了全力,奇怪……”方歌吟一看,只这人衣衫碎裂,原本是金色架婆,现下都沾上泥尘血迹,十分狼狈,竟是威严庄穆,曾与自己生死相搏的天龙大师!
二人本是生死大敌,但现下在此石洞中相遇,却十分亲切,方歌吟不禁问道:“奇怪,奇怪什么?”
天龙横了方歌吟一眼,他对这人,心中百感交集,这人曾在众人面前将自己击败,大大挫损了自己的威名,但天龙毕竟也是少林一代僧豪,因屡次交手,自己败得心服,对方歌吟也由衷地钦佩?当下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答道:“……他们好像已知我们援军来到,故此全力攻侵似的。”
方歌吟听了,心头又是一动。
这时又有两人,攻了进来。
天象大师怒极,胡子又根根倒竖如戟,在“大般若禅功”,“龙象般若禅功”,一齐推出,两腿狂踢,滚滚而去,把两人都送了出去。
此刻石洞中的情势,已万分危急。
桑小娥与方歌吟自林中分手后,情知救人要紧,万分火急,心里一面惦念方歌吟的安危,以及父亲的情形,心念一横:这两人都是她这世界上至亲的人,如果有什么不测,她要“长空帮”倾力报仇后,以身相殉便是了,当下全力飞奔,只想找到一二个“长空帮”的人:通知此事,方为心安。
可是慌忙间竟辨识不了道路,她从小骄生惯养,出门无不仆从如云,几时需要如此披荆斩棘,此刻她身负老父和丈夫安危,五内如焚,仓急间更觅不出一条明路,能重返绝崖之上的。
如此如同小鹿一般,在密林间也不知被勾伤了几处,她越奔越气喘,密林一幢又一幢,始终闯不出去,她气喘嘘嘘,拼命咬下唇,咬得连唇都流了血,她坚持要自己不能在这危在旦夕的状况下哭出声来。
第五章:全足孙膑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似曾听过的口音,道:“……听到师父三声呼啸,就是全力硬闯,也要闯进洞里,把他们*个清光。”
桑小娥一怔,这声音冷峻、骄傲、无情,令人生起一种残狠如狼的感觉。他所说的“师父”,又是谁人?所指的“洞”,难道是适才所见“七寒谷”等人用火薰的地方吗?若然,则跟自己有关了。当下摄足至一丛多形叶簇藏匿,再悄悄张望出来。
只见林中红桧之下,有三、四个人,一人仅剩独臂,便是“天罗坛”中“天大香主”任理大,其余二人,一金衣,另一人黑色劲装,胸纺凤凰,显然一是“金衣会”的门徒,一是“七寒谷”的徒众。
这三人显然身份都不低,但对背靠红桧神木的那人,神态却十分恭谨。桑小娥心中寻思:莫非“金衣会”、“天罗坛”、“七寒谷”之外,还有什么神秘帮会,领袖看这一干人么?
只听那人又道:“你们在这入谷甫道只布下这么一点兵力,如果有人攻入,那岂不一败涂地了。”
任理大揖身恭声道:“……谷主和坛主都认为,这谷口秘径,不可能为人所发现……”话末说完,“咄”地一声,脸上已括了一巴掌。
那人出手极快,不但任理大避不了(而且也不敢闪躲),连桑小娥也只见灰袖一闪,那人已在任理大脸上括了一巴。
桑小娥越来越感觉那声音熟悉,自己似曾听过。一方面心喜,知道自己已接近谷口进道了,另一方面从那人口气中:也暗自惊心,看来这一干人的组织:野心、手段,都比自己想像中可怕得多,大哥和爹不知怎么了?
想到这里,她又脸上一红,忖道:怎么先想到“大哥”,才想到爹爹?爹养了自己二十年,自已抑如此……如此……但她又心想:爹如果死了,她就要挺身而出,抛弃一切孽念、享乐、悠游,来承继父业,但方大哥若不测,她就活不了。一个是继承,一个是同死,那情感是决然不同的。
只听那人又叱道:“没有人进来,便不必布防了,如此不是正好让敌人来个攻其不备!”那三人听了,双手置在双腿侧,身体得在笔直,不住说“是”。桑小娥心头更急,那人语音十分阴毒,也不知在那里听到过,便很想看个究竟,到底是谁。但有一茎形叶块挡在前面,始终看不到那人脸孔。
桑小娥听了他们的对话,更想赶出去,让对方尚未布防之际,逃出去通知辛大叔再说,但她又怕如此冒然窜出?定必惊动了这几人,自己武功可不成,如此大是不妙。
这时她童心大发,悄悄地用手挽开那叶茎,偷偷张望过去,那人正说到:“……师父费了那么多功夫,把他们引到“七寒谷”来,意图一网打尽,如果有什么闪失,以后便不容易得手了……所以务需要加强戒备,切切不可轻敌。”
桑小娥心道:“那人口中所说的“师父”、“师父”、“师父”究竟是谁,这时她已挽开那叶茎,一望之下,几乎失声而呼灰衣道士!
那嘉峪关前,跟“金衣会”的人猝击方歌吟和桑小娥的青年道士!
桑小娥隐约记得这青年道士*人灭口,手段残忍至极,而且还公然对自己和方大哥说出这样的话:我*了他……你就是我的了。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震栗,差点要惊呼出声,但她毕竟冰雪聪明,猛想起此刻自身如砧上之肉,怎能冲动,当下强自忍住,却听那道士狠狠地道:“那一对狗男女,已到了贺兰山,一逮他们,即交予我处置……”桑小娥听到“狗男女”,气得鼻子都白了,如他是指自己和力歌吟,心中啐骂了千百遍:你才是狗东西呢!忽然想起,那人是道士,而那人口中所言,他的师父引“三正四奇”入谷,莫非那人“师父”就是……想到这里,惊骇无限,手中不惊用力,那叶茎原来属于山原草木植物“咬人猫”一类.稍加用力,即速刺戮,疼痛至极,桑小娥终究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
这一叫,令那林中四人,陡然变色,连桑小娥自己,都魂飞魄散,当下不理一切,“嗖”地掠了出去,只望在家人未发觉之前,自己来得及闯出谷去。
谁知这么一来,更加暴露了自己的形迹,耳边只听“呼呼”风声,敌人一面追赶,一面叱喝,一路撞倒不少林木,已然越追越近!
“照打!”一团东西,挟急风,飞制桑小娥后头!
桑小娥在急奔中一低头,那暗器飞劈而过,虽然击空,但桑小娥几络发丝,散扬半空。
只听那冷峻的声音阴恻恻地道:“不可伤她……把她留给我。”
桑小娥一听,心里更急,这句话简直比:“我*了他……你就是我的”,更进一步,只不过那时候她身边有方歌吟,虽然心寒,却仍不怕,而今在这幽秘的谷中,而她自己,只有一个人。
就在这时,眼前一空,白茫茫一片云海,在危乱中亡命奔逃,误打误撞,闯到了来路。
去路是有了,可是怎么上去呢?
只听“咭咭”冷笑,四人已分四个角度,包围住桑小娥,四对眼睛不住往她身上溜啊溜的,阴险地笑,都不先出手。
桑小娥既慌且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她毕竟是名门之女,最急当口儿,忽然嫣然一笑:“给你们逮啦……你们想怎样?”
那道士眯眼睛,一丝笑意也没有,反问;“你看我想把你怎样?”
桑小娥一颗心突突地跳撞,强自笑道:“你少卖狂,我爹就在附近。”
那道士哈哈大笑:“桑书云么?他此刻若能分身过来,那他就不是人,是神仙了。”桑小娥灵机一动,接问,“你师父……把我爹引到洞里去了?”那道士阴笑道:“这叫请君入瓮。”
桑小娥疾道:“没料大风道人乃武当名宿,如此下流!”那道士怪笑道:“下流?待会儿你才知道什么叫“下流”哩……”突然一怔,情知失言,怒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师……师父就是!”
桑小娥见他越说越无理,当下不去理他,设法装得镇定,举步走去,一面说:“我都知道眼下你们已被包围,还要逞强。”金衣会与天罗坛的人,目目相顾,变了颜色,铁骨道人作势一栏,嬉皮笑脸地道:“小娥妹子,你可唬我不祝”铁骨道人原本相貌阴惊,而今强作嬉笑,更是阴森可怖,桑小娥见他语言轻挑,又想起昔日调戏他的严浪羽,也是如此污言秽语,只是换了个人而已,而今在当日救他的方歌吟,却又要陷重围,无论如何,都腾不出来救他,心里一急,忽闻头顶云海里,传来人声。
桑小娥知云顶之上,其实就是山崖,亦是此山谷的唯一入口,所谓云海,不过是谷中苇类之雾气,于是不顾一切,大声呼叫:“救命!救命!七寒谷的人就在……”铁骨道人脸色一变,忽地伸手,向她抓来!
桑小娥蓄力已久的“长空神指”,骤然全发了出去!
铁骨道人甚至其余三人,对这一个妙灵灵的少女,本就存轻敌之心,没料居然能射出独步天下的“长空神指”,如果桑小娥所射的不是铁骨道人,而是其他三人中任何一人,恐怕都必奏效;铁骨道人虽然猝不及防,但他武功高到不可思议,袖袍连卷,已消去指力。
桑小娥发了一轮指风,猛一吸气,往上纵去。
半空一闪,一柄怀剑,往她小腰刺到。
桑小娥毕竟也是名家子弟,除面对“无情公子”严浪羽如此劲敌外,共余的她还真不怕,当下“玉环鸳鸯步”、“水莲蝴蝶步”,连环蹦出,任理大的怀剑,猝然下出手,由于轻视,竟被踢飞。
但人影疾闪,两人已左右扣住桑小娥肩膀,把桑小娥扯落下来,正是“金衣会”和“七寒谷”的人。
桑小娥此惊非同小可,直欲张口求救,一只怪手,已掩住她的嘴,原来铁骨道人,一脸阴狠淫猥之色,已经到了她身前。桑小娥情知落在此人手上,比死还不如,当下情急起来,张口一咬,咬在铁骨道人手上!十分力,鲜血浩洛而下,铁骨道人目露凶光,“咄”地掴了桑小娥一巴掌。
桑小娥只觉脑门一阵发黑。铁骨道人抓住桑小娥衣襟便要扯,忽听头上一人喝道:“狗贼,住手!”
声音至天而降,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到了地上。这时“嗖嗖”二声,两拙飞刀,急打铁骨道人身后。
铁骨道人是何许人物,一仰身,避过两刀,这时飞刀打空,竟射向桑小娥。
发射飞刀的人不禁惊呼一声:“哎!”却见铁骨道长一抄手,把两柄飞刀挟在手中,再一招手,双刀倒射回去!
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两柄刀被一声“霹雳”,震落了下来,这人正是“长空帮”五大堂主之一的“鹰爪王”曹极。
发射飞刀的自是叶三娘。另外还有两人,一白衣儒士,头戴方巾,手持银笛,正是牧阳春,另一人也是白衣人,劲装束腰,双手倒提银戟,便是五大堂主首席,“全足孙膑”辛深巷。
这四大堂主齐至,铁骨道人等不禁变了颜色。桑小娥迷迷糊糊中,*道:“辛大叔……爹在……谷中……危险……”曹极在这四人中,虽然武功最低,但脾气最急直,便待出手,辛深巷一拦,低声道:“投鼠忌器,小心小姐。”
声音虽然极低,但却给铁骨道人听去,当下嘿嘿笑,用手捏桑小娥的脖子,道:“不错,你们只要再妄动一根指头,我就*了你们的小姐……”说,手指稍加用力,叶三娘一颗心几乎都飞出口腔来,她把桑小娥自小带大,如何能不痛心,她虽是女人,但江湖阅历甚富,此刻都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忙叫道:“别别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铁骨道人冷笑道:““长空帮”总集合的令箭与花旗,都给了我,才好商量。”
辛深巷变色道:“你……你怎晓得……”原来“长空帮”自组帮以来,实力庞大,素来不用全力作战,所以加入“长空帮”的人,多受其恩泽,而不必做事。皆因没有总动员的必要。“长空帮”要集合他们,便得放“万里一空”火箭花旗,这旗箭除帮主外,只辛深巷拥有;但这时内层机密,铁骨道人却怎晓得。
铁骨道人冷笑一声,也不答话。辛深巷脸露深思之色。铁骨道人要辛深巷把令箭给他,是“长空帮”攸关坐死的信物,自不能给他,但小姐又落于此人之手……叶三娘进前一步,陪笑道:“我给,我给……”说伸手入怀,铁骨道人陡地喝道:“你少耍花招!令箭只有辛深巷有!”
辛深巷等又是一怔。叶三娘诧问:“你……你怎么都知道?”铁骨道人骄横笑道:“我什么都知道!”辛深巷诧问:“令师是……”铁骨道人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家师就是武当派掌教。”
辛深巷忽然吐出了一句话:“*!”
铁骨道长敢将师承漏给他知道,必定已动了*心,如他不*铁骨,铁骨也必要*了自己。江湖上的道理很简单,便是一句:“你不*我,我便*你”。
所以辛深巷情知已没了周旋余地,所以只有一个“*”字。
“全足孙膑”辛深巷的武功虽然低微,恐怕还不是五堂主曹极的对手,但却是桑书云座下最宠信的一人。
所以桑书云不在的时候,辛深巷便是在“长空帮”号令一切的人。
当他说了一个“*”字,便等于下了“*”令。
曹极、叶三娘、牧阳春都同时出手!
牧阳春的银笛发出急啸,闪闪生亮,就似银剑一样。
叶三娘一双“干将莫邪刀”,使得酒落,舞砍如雪,她不敢再使暗器,怕伤了小姐。
曹极用手。他的手可以在一瞬间扭断了牛脖子。现在他只想拘断那淫猥道士的颈项。
可是他就听到背后响起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牧阳春的一只手,一支笛,全部全力打在叶三娘的背后。
叶三娘攸然停止,刀光都黯淡了下去。
她嘴里溢出了血,脸却白得惊人。
她缓缓回首,眼瞪得欲裂,曝濡要说话,牧阳春轻轻跳开,说:“不用问了。我就是奸细。”
这时桑小娥已然清醒,藉见意图救护自己的叶三娘如此下场,哭叫道:“三娘!”挣扎奔过去,铁骨道人一挥手,那两人即放了桑小娥,桑小娥淘哭扑将过去,叶三娘已然饮恨气绝。
铁骨道人放开了桑小娥的时候,曹极的火气全冒了上来,辛深巷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到底。
铁骨道人敢令人释放桑小娥,系因为他自信已控制大局了。
可是曹极不理这一切。
他要*掉牧阳春。他一定要*掉牧阳春!
他甚至盛怒得不能发出一句话,他飞扑过去,双掌如雷霆,向牧阳春展开最猛烈的攻击。
铁骨道人冷冷用眼吊住辛深巷。
他知道辛深巷是这干人中的老大只要辛深巷一出手,他就出手。可是辛深巷没有出手。
他连眼睛都不多霎一下。
叶三娘的死,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
但是曹极那边的双手,不但沾不牧阳春的边,牧阳春的反击,抑渐令他喘气淋淋。
桑小娥抱叶三娘的首,满脸泪痕,向辛深巷悲声呼道:“辛大叔,曹五叔遇险了……”辛深巷没有回应,只在脸上展现了一个非常残忍的笑容。桑小娥的心冷了,冷成冰。她但顾自从适才跟方歌吟一齐见到辛深巷后,就一世人没有再见过这个人。这个冷漠、阴险,他父亲所最宠信的人!
“原来你不但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聋子!”桑小娥白牙缝里吐露出这一句话,辛深巷却笑了,同铁骨道人笑了,笑意里有说不出的媚谏。
桑小娥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叫:“你去*了牧阳春!”
铁骨道人冷冷地览视一切,忽然道:“你去*了曹极!”
辛深巷就出手了。
双枪一戮,齐齐利入曹极背后双夹骨之中。
随曹极的一声惨嚎,牧阳春的手背,正敲凿在曹极的额顶上。
桑小娥的掩脸尖叫而止,曹极回首,低吼拼死抓住辛深巷的前襟,嘶声道:“你……你究竟算不算得做个人!”
辛深巷连眼都没有眨。他居然摇头。
曾极怒吼一声,双手抓到他脸颊。辛深巷还是脸无表情。曹极脸上全身,忽然都抽搐了一下,嘶哑即道:“小姐……告诉帮主……老曹全力而为了……”说完声竭而死,双手在辛深巷脸上抓下了十道血痕。
桑小娥含泪光,拼命的点头。曾极出身虽然不好,少时做个强盗,后被她父亲所感化,但忠心耿耿,鞠躬尽悴,总比那一些假仁假义的家伙好上一万倍!
老曹,老曹,你死得冥目,我一定,我一定叫爹*了辛深巷,给您报仇。“长空帮”的五大堂主,在一起也不知多少年了,一下子孪生肘腋,互相残*,竟死了两大要将,长久相处,却是谁也不了解谁,谁也不知临危时,跟自己誓死共对的是谁。
铁骨道长叹了一声:“唉,长空帮……”辛深巷也叹了一声:“长空帮的下抄…”牧阳春冷冷地道:“辛深巷,你少来假惺惺,来这一套,也免不了一死。”
辛深巷却怪有趣的望他:“哦?”
牧阳春因愤怒而手微微抖,大声道:“我们计划中,你根本就是敌人,你怎会……”辛深巷大笑道:“你可以问铁骨道兄。”
桑小娥见自己“敬爱的”辛大叔竟和敌人称兄道弟,忍不住骂了一句:“好不要脸!”
铁骨道人怪有趣的望辛深巷:“哦?”
辛深巷道:“令师要占“长空帮”,缺了我辛深巷怎成?”
铁骨道人哈哈大笑,辛深巷也哈哈大笑,两人仰天长笑,只有牧阳春笑不出来,期期艾艾道:“你……原来你……你也是我们的人?”
辛深巷笑声一竭,沉脸道:“……要不是你因自命才气不凡,不应屈居老四,时时图帮主之志,桑帮主早已知晓了。……要不是我压下来,谁瞒得住这桩子的事!”
牧阳春脸色都变了,赫地退了一步,哑声道:“你……你……你都知道了?”
桑小娥只听得恨极。唯铁骨道人冷冷地说:“……家师却从未提起过你。”
辛深巷笑道:“我这样的身份,可谓九死一生,自然是秘密。”
铁骨道长没有笑,双眼仍盯住他一举一动:“家师早将计划全盘相告,却没有你这一环。”
辛深巷越听越好笑:“大风道长是什么人!他可会将一切告诉你!”
桑小娥巴不得两人互相撕斗起来,在旁插嘴道:“对!对!快*了他,他是爹最信任、最忠心的部下!”说到“忠心”二字,真是咬牙切齿。
辛深巷却依然笑嘻嘻地道:“令师自然待你是手下第一员猛将,只是……入侵中原大计,岂能一一相告,那是通敌卖国,满门抄斩的事啊!难怪接待来使,过程都尽版道兄您了?”
铁骨道人唬了一跳,失声道:“是……是……辛……辛先生都知道了?”
辛深巷大笑道:“不是大风前辈告诉我的,难道是我老辛凭空乱猜的?”
桑小娥忍无可忍,突然出手。
她在悲愤中出手,自是用了全力。
那任理大一不留神,手中怀剑,已被他夺去。
任理大以为桑小娥要*自己,连忙护身而退。
然而桑小娥却风也似的闪了过去,一剑斩向辛深巷。
她在悲怒中出手,这一剑尽力而为。
辛深巷与长风道人在对话中,谁都未会留意,待剑光斩至,铁骨道人陡喝:“小心!”
伸手一推辛深巷,为时已晚,粟小娥的剑斩不辛深巷的腰,却斩了他的右腿,“嗤”地斩落了一条腿。那怀剑竟是十分锋利,既曾自断任埋大一臂在先,而今又断下了辛深巷辛深巷一条右腿。
辛深巷吃痛,狂吼一声:“你这妮子!”
铁骨道人却怕辛深巷盛怒中*伤了他的美人儿,伸手一推,“砰”地拍得桑小娥跌出去。
那牧阳春本来心中对辛深巷,早已怒极怨极,他在“长空帮”中,之所以无法迁升,多少都与辛深巷有关,如今“拼得一身刚,便把皇帝拉下马”,背叛“长空帮”,出卖桑书云,仍在这武功不如自己的家伙掌握之下,帮主一职,只怕也是无望,当下冷冷说了一句:““全足孙膑”这回子可真成了“缺足孙膑”啦。”
尽避辛深巷痛得黄豆般大的汗珠不住酒落,铁骨道人却视若无睹,半笑谨半认真地说:“辛先生为公卖力,牺牲惨重,真是功绩炳彰,待明报金主,定追封高官,……辛先生用计过人,无腿自比有腿,来得个,来得个……名符其实。”
辛深巷居然也苦笑道:“这妮子出手好辣!幸得道兄相救!”桑小娥恨得牙嘶嘶,泪珠儿尽在眼眶里打转,悲声骂道:“辛深巷,你们这些卖官求爵,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搂着叶三娘的身体,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六章:苦肉计
铁骨道人邪笑道:“你瞧,这妮子有多美……”风吹过,桑小娥伏在叶三娘身上豪哭,发梢被吹拂起来,露出雪白无瑕的颈项,刹是美丽,但纯洁无邪,看了令人有一种清扬的感觉。然而铁骨道长此人淫劣至极,竟然出了坏心。
“是呀。”辛深巷忍痛怒道:“道兄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桑小娥一听,几乎气晕了过去。
抑听辛深巷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大队人马已在上面搜索,道兄在谷口布防的人手足够么?”
铁骨道人摇首正色道:“不够。他们根本以为对方找不到,实是太危险了……”忽然省起似的,向辛深巷道:“这可不怕,有你辛先生在,可以号令“长空帮”,有什么为难的。”
辛深巷脸上却显出了危难之色,铁骨道人早已鉴形察色,道:“辛先生如有难处,可以直说。”辛深巷忙道:“不为难,不为难,“长空帮”在下是控制得了,不过来者还有十六大门派……”铁骨道人开始以为辛深巷没有诚意投诚,要紧关头来一下“吊起来卖”,及闻他说起各大门派,才省悟事情非同小可,沉吟半向,即毅然道:“这妮子先由辛先生照应,我去调兵马埋伏于此,以防未然!”
铁骨道长目光闪动,又加了一句:“小牧也在这里,照应照应好了。”
牧阳春应了一声,辛深巷慌忙道:“铁骨兄好好办事,在下这里,一时之刻,尚应付得来。”铁骨道长笑道:“你倒机伶,待扫平了逆党,我禀报师父,有你赏的。”辛深巷长揖到地,拜谢不已。
桑小娥看了,简直觉得忿恨。铁骨道长去后,桑小娥顿觉心头放下大石,总算暂免遭狼吻之危。但面对辛深巷、牧阳春这等无趾小人,却兀自心寒。
铁骨道人带领三名手下去后,只剩下牧阳春与辛深巷二人,桑小娥想伺机突围,并不太难,但是铁骨道人伸手把她推跌出去当儿,已封了她“肩府穴”,半生麻痹,动弹不得。
却听辛深巷向牧阳春道:“牧老四,小心桑小姐逃了。”
牧阳春冷冷地道:“小心你自己才真。”
辛深巷一愣,奇道:“你说什么?”
牧阳春一字一句地道:“我说,小心你自己的*才真。”
辛深巷奇道:“牧老四,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你,你怎可这样说话!”
牧阳春铁冷脸色,道:“同不同一条阵线,那可难说……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桑书云没有你,怎会如此飞黄鸿达?就算假戏真做,也不应如此拼命呀。”
辛深巷为之气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来,要是没有我维护你,桑帮主他老人家又怎会看不出来,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牧阳春右手执银笛,不住往左掌敲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你在桑书云的帮中,当我的上司;而今在大风道长旗下,仍当我的上级……这样的气,我憋不下。”
辛深巷恍然道:“你是……你是妒忌!”
牧阳春沈声道:“嫉恨!”
辛深巷顿足唉道:“此刻是生死存亡之际,成败在此一击咱们随大风道长义举,怎可以先乱了阵脚……牧老四,万勿如此,这样那里对得起大风道长的苦心筹划!”
“筹划个头!”牧阳春怒道:“岂有此理!我加入了整整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却连安排了你这样的一个“重兵”在帮里,都不让我知道,我……”他越说越怒:“我不*了你,也枉自为人了!”
两人哑然一阵,又是一阵难堪的缄默。
桑小娥见二人争执起来,恨不得两人自相残*起来,自己倒有一线生机。
辛深巷涩声道;“你……你敢背叛大风道长!”
牧阳春嘴角泛起一丝险恶的笑容,道:“大风道人又不在这里。”
辛深巷的右腿痛得厉害非凡,咬牙敷上了金创药末,止住了血,牧阳春冷冷地道:“我看你敷药……也是多此一举了。”
辛深巷哑声道:“你……你要*我?”
牧阳春铁青脸色,一步一步走进来,说:“*你又怕什么?我*了你,再奸了这女子,铁骨杂毛来时,我报他个你意图不轨,先奸后*,所以给我代劳了。”
牧阳春阴森地咭笑了几声,又说:“我一向斗智不如你,但武功总比你好……难得今日你又安重伤,这次不*你,以后也难有机会了。”
他残虐地一笑,眯眼,银笛敲在虎口上,居然装作柔声问:“你想……我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吗?”
他淫秽地向桑小娥处瞄了一眼又说:“难道我放大美人不要,等这几年,眼巴巴的就等那小杂毛来享受吗?”
辛深巷脸色渐渐发白,黄豆般大的汗珠不断自额上淌下,也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恐惧:“你真的要……要这样做?”
牧阳春越行越近,冷笑道:“这可怨不了我。”
桑小娥听得这两人如同禽兽一般的行为,直是深痛恶绝,恨不得死了算了,但又惦念方歌吟,想嚼舌自尽,又没有那末大的勇气。只听辛深巷又说:“大风道人知道,定必宰了你。”
牧阳春大笑道:“辛深巷,你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的。”银笛一晃,左手“嗤、嗤、嗤”三道急风,打出三枚铁棋子,直射辛深巷。
辛深巷一腿已断,无法走避,双手银戟左封右格,“叮叮”二声,撞开两枚棋子,但因手臂用力,触动腿伤,“哎哟”一声,第三颗棋子竟挡不开去,直射他的胸前!
就在这时,骤然响起一道急风。
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半空截中棋身,将棋打歪。落嵌入地。
牧畅春脸色二变,猛旋身,只见剑光就是一闪!牧阳春百忙中全力将笛一隔,但笛没有格得住那紫电穿云般的攻击,一只右腕,尤握笛子,被斩落船地上。
牧阳春大惊中忘却了痛苦,捧自已的断手,嘶叫道:“不!不!不!”
牧阳春的头颅,“呼”地飞了出来,长空喷落血珠如雨,洒落在辛深巷的脸上。那颗人头尤自在惨呼最后一个字:“不!”
桑小娥身在险境,反而清醒,如身陷绝境,断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假装穴道仍然被封,俟在地上。
来人原来便是去而复返的铁骨道长。
只见铁骨道长神色冷峻,缓缓调转剑尖,收剑入鞘。辛深巷大喜若狂,忙解释,铁骨道长一挥手,淡淡笑道:“不用说了。”
辛深巷一呆,铁骨道长又道:“你以为我会走远么?”
淡淡一笑又道:“我从未听师父说过来,所以不放心,留下来观察你,谁知道叛徒是牧阳春,不是你……”他奸险一笑又说:“武当派想称雄天下,做事不审慎小心,怎能成大事!”
辛深巷拜服道:“少主真是算无余策。”
铁骨道人见他称自己为“少主”,显然是心悦诚服,想辛深巷在武林中是以机智出名,而今竟在智谋上不如自己,不禁心生喜悦,大笑道:“好,好,你做得很好,日后成大任,定必好好摘赏你的忠心耿耿。”
辛深巷垂泪道:“多谢少主眷顾。”
桑小娥听得咬碎银牙。心忖:自己纵舍得一死,也要手刃这最对不起自己父亲的奸徒!
于是悄悄蓄势待发,却听铁骨道人狂妄地道:“通报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遣那三人去了。……不一会“金衣会”、“天罗坛”、“七寒谷”的高手都会过来布署……”桑小娥听得心里大急,因而想起大风道长若跟自己爹爹、方大哥同一洞中,不是如伴豹狼,随时都会有危险?徒弟都如此奸滑,做师父的那还得了?
辛深卷叹道:“少主真是神机妙算,在下佩服得要死。……”桑小娥越听越火,心想:这既然“要死”,就先给你去死好了。
她伸量过后,决定先*辛深巷,然后自尽,要*铁骨道人,就算猝而攻*,也力有未逮,因为对方功力实在太高了,但要*辛深巷,却大可一并。
这时铁骨道人笑道:“这牧阳春,我看他也没安什么好心,既能出卖桑书云,也会出卖我们;他放出三颗棋子,终于还是棋差一。……”他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辛深巷听的,言下之意是,辛深巷会不会也像牧阳春一样,表里不一。
就在这时,急风忽响。
怀剑依然在桑小娥手中,她这时全力连人带剑刺出。
这一剑,是桑小娥全力一击,而且因近日跟方歌吟在一起,剑术上也有所得,这一剑刺出,端的是势度非凡,快若惊鸿。
铁骨道人乍闻急风,跳避一旁。
但剑光并非攻向他。
剑刺辛深巷心房。
辛深巷因右脚不能支地,连运力、出手部大受阻碍,眼看没法逃过这一剑。
铁骨道长猝拔剑,身形一俯,后发而先至,长剑往桑小娥的怀剑格去!
就在这迅若奔雷的刹那间,剧然发生了一件事。
辛深巷竟然有力动手了!
他的双戟,如闪电一般,飞快利入铁骨道人左右胁骨之中!
铁骨道人闷哼,剑势一挫,“叮”地一声,仍把桑小娥怀剑碰歪,不过却震不飞桑小娥的剑,“嗤”地一声,短剑刺入辛深巷左臂之中,对穿而过。
这一下突变,令桑小娥莫名所以,连剑也不敢抽回,吓得退了七八步。
铁骨道人惨白脸,微微颤颤,捂胸站了起来,嘶声道:“你……你!”
铁骨道人脑中闪过一个恍然,难怪辛深巷虽然表现得忠于自己,但却始终未曾直呼过一声“桑书云”,一直是叫“桑帮主”,铁骨道人此时恨自己为何当时没查觉出来,却已迟了。
辛深巷:“……令师……根本没有任命过我……我也他根本不知个中隐情……我只是打蛇随棍上,让你完全地信任了我,我才能够*你,才能够救小姐……”说到这里,两道伤口一齐发作,痛得脸色由白转紫:“牧阳春出卖我们时,先*叶三娘,叶三娘一残,我和曹极,至多与他可打个平手,加上你和那三人,便全无生机,我死不打紧,而且还有小姐,还有这入口的窍秘,不能如此就算了,所以……”又痛得渗出了眼泪,一时说不下去。
桑小娥悲叫了一声:“辛大叔!”
看辛深巷忍痛的神色,桑小娥心如刀割,绞痛不已,辛深巷又道:“铁骨道人,你败在我智谋上,应该没话说,我是“长空帮”的智囊,天下第一大帮的军师,怎会被你一个乳臭未*小子哄得下来?”
他惨笑又道:“你故意匆匆而去,其实匿藏树上,偷窥我们的动静,我早已猜到,便特把牧阳春的私心引出来,让你们去自相残*一番……”铁骨道人嘶声道:“你!”
铁骨道人再也按捺不住,嘶嚎,张牙舞爪,鲜血直流地扑前去,一剑向辛深巷刺下。
辛深巷宁静冥目,喃喃道:“五弟,我该偿你一命……”就在这时,铁骨道人剑势一顿,止住不前,辛深巷并感觉不到有任何伤痛,睁眼一看,只见铁骨道人胸前灰袍,露出了一截剑尖。
桑小娥及时*了他。
铁骨道人怔了半响,终于一松手,“咯当”一声,剑落地上,他的人也轰然倒地。
出现了本来在他背后满腮泪痕的桑小娥。
桑小娥哭道:“辛大叔!”
辛深巷老泪纵横,用仅有的一只手,轻抚桑小娥秀肩,*道:“小娥,小娥,只要你不见怪大叔,大叔就安心了,就心安了。”
桑小娥兀自哭个不休。
越哭越是伤心。
辛深巷苦笑道:“小娥,辛大叔又没事,你伤心什么?”桑小娥哭得梨花俏雨:“大叔,大叔,我误会了你,我伤了你,我伤了你哪。”
辛深巷笑道:“我的命都是桑帮主的,你才斩我一脚,断我一臂,还没有*我,有什么好伤心啦!”
桑小娥尤迳自道:“我伤了你、我伤了你!”
辛深巷叹了一口气,抚慰桑小娥发梢道:“……其实唯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心中的罪孽。”
桑小娥停止了哭,但一双美目,尽是泪水,瞪大了问辛深巷道:“大叔有什么罪孽?”
辛深巷痛苦地道:“为了好教那狗道士信任,我风言风语,对……小姐不敬,实在死有余辜,万死不赔……还有使老五身亡,心中实难过,小姐断我两肢,反令我心中罪念得以减轻……”桑小娥忍不住眼泪又叙叙而下,“辛大叔是为了救我哪!”
辛深巷笑道:“瞧。那末大的姑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要给方少侠见羞了……”桑小娥又想到辛深巷必然已发现自己穴道已解,正要谋刺他,所以才能趁铁骨架开自己剑尖时,把握那瞬间出手*了他;大叔明知自己可能身死,还是要替自己*了那恶道碍…而自己却险些*了大叔。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叔,大叔,都是我不好……”辛深巷惨笑道:“只要你没有误会大叔,大叔就满足了。”言下不胜凄酸。
桑小娥又想起辛大叔孤零零的一生,而今连手脚都为了自己残废了,想到方歌吟的话,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挂落下来:“要是爹在,才不会像我,这般误解你呢……”辛深巷正要答话,却痛得紧皱了眉心,全身抖,桑小娥急忙离开身体,吃惊地道:“我可曾碰痛您了。”
辛深巷用力摇头,好一会才恢复神智,喘息道:“我,我没事……”桑小娥连眼睛下的浮笑颊纹,都哭肿了,辛深巷安慰道:“其实小娥你若不真个恨大叔,出手要是不辣,那恶道甚是机伶,定然不信,那时大叔和你,可都惨罗……小姐刺得好!”
桑小娥仍在郁郁。辛深巷想法子逗她笑,她都不笑,辛深巷望那静止的“云朵”,喃喃道:“你……你快背大叔出去,大叔要放箭令,集合所有“长空帮”,共救你爹爹。”
想到爹爹,桑小娥也跟想到方歌吟,心里乱作一团,颤声问:“……现在来不来得及……”还末说完,密林里已响起步声,辛深巷肉体虽然痛苦,但神智未失,道:“敌人来了,快背我上去。”
桑小娥不顾一切,背住辛深巷,又想捡地上那断腿,却又不敢捡,手足并用,攀上一棵榕树顶,再发力一跃,一抵顶上,辛深巷即刻张手一甩,呼地一声直冲上树梢,又化成蓝芒,炸在半空,更化成一条白线,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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