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65、66章

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65、66章

首页角色扮演多情剑客无情剑更新时间:2024-06-16

第六十五章 利用

 

 阿飞道:“恩人?”

  林仙儿道:“吕凤先一直在逼我,折磨我,我想死都不能,着不是他救了我,我只怕已……”

  说到这里,她的泪已流下。

  阿飞怔住。

  林仙儿流着泪道:“我本来以为你会为我报答他的,可是现在,现在你……”

  上官金虹突然道:“*人,也是许多种报答的方法之一。”

  林仙儿转过头,道:“你……你要他去为你*人?”

  上宫金虹道:“他欠我一条命为何不该将另一人的命来还我?”

  林仙儿道:“你救的是我,不是他。”

  上官金虹道:“你的债就是他的债,是么?”

  林仙儿转回头,凝注着阿飞。

  阿飞咬着牙,一字字道:“她的债,我还!”

  上宫金虹道:“你不欠人的债?”

  阿飞道:“从不!”

  上官金虹嘴角又有了笑意,道:“你准备用谁的命来还我?”

  阿飞道:“除了一个人,都可以。”

  上官金虹道:“除了谁?”

  阿飞道:“李寻欢!”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不敢去*他?”

  阿飞目中充满了痛苦,道:“我不敢,因为我欠他的更多。”

  上官金虹居然笑了,道:“很好,你既不欠他,也就不会欠我。”

  阿飞道:“你要我去*谁?”

  上官金虹慢慢的转过身,道:“你跟我来。”

  夜已临,阿飞并没有挽着林仙儿的手,因为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奇异的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上官金虹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阿飞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走得越远,压力越重。

  天畔已有星升起,田野空洞,风已住。

  四下听不到一丝声音,连秋虫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阿飞忽然发觉自己也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和上宫金虹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一只蟋蟀自枯草丛中跃出,竟似被这种奇特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都仿佛带着种*气。

  这是为了什么?

  阿飞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怎会忽然重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飞垂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上宫金虹的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

  他踏下第一步,上宫金虹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上官金虹立刻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错过一步。

  他若走快,上官金虹也走快,他若走慢,上官金虹也走慢。

  开始时,当然是上宫金虹在配合他的。

  但现在,上官金虹走快,他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快了,上官盎虹走慢,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的步法竟似已被上官金虹所控制,竟无法摆脱得开!

  阿飞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心里却又觉得这种走法很舒服,觉得身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已放松。

  他身心都似已被这种奇异的节奏所催眠。

  这节奏竟似能慑人的魂魄

  林仙儿显然也发觉了,美丽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混合着警惕、恐惧和怨恨的恶毒之意。

  阿飞是她的。

  只有她才能控制阿飞。

  她绝不许任何人从她这里将阿飞抢过去!

  荆无命还是站在那里,站在方才他脚步停下来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临、星升起……

  他的人没有移动,目光也没有移动,还是停留在路的尽蜘方才上官金虹的身影正是从此处消失的。

  现在,上宫金虹身影又自此处出现。

  荆无命首先看到他那顶宽大的斗笠,宽大的黄袍,看到他手里的青钢剑,剑光在星光下问动。

  然后,荆无命就看到了阿飞。

  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走在上官盆虹身后的人是荆无命,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如此奇特;

  谁也想不到阿飞竟已取代了荆无命的位置。

  荆无命的眼色更灰黯,黯得就像是无星无月,黎明前将晓的夜空,空空洞洞的,没有生命,甚至连“死”的味道部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上官金虹渐渐走近了,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飞的脚步竟也停下。

  上官金虹目光遥视着远方,并没有瞧荆无命一眼,突然伸手,抽出了荆无命腰带上插着的剑,淡淡道:“这柄剑你已用不着了。”

  荆无命道:“是。”

  他的声音也空洞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上官金虹手里还捏着那柄青钢剑的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道:“这柄剑给你。”

  荆无命慢漫的伸出手,接过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现在你反正用什么剑都没有分别了。”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未瞧过荆无命一眼。

  阿飞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瞧他一眼。

  林仙儿却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死,难道真的很困难么?”

  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

  突然间,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荆无命还皇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暴雨中。

  他全身都已渗透,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雨?还是泪?

  荆无命又怎会流泪?

  不流泪的人,通常只流血!

  剑,薄而锋利,也没有剑锷。

  灯光很稳定,剑光闪动,青光。

  窗子是关着的,窗外雨如注,屋子里没有风。

  阿飞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也已久久未移动。

  上宫金虹却在凝注着他,悠悠道:“你看这柄剑如何?”

  阿飞长长吐了气,道:“好,很好。”

  上官金虹道:“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更轻些。”

  上官金虹突然自他手中取过剑,用两根手指将剑尖一抛,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出去。

  “嗡嗡”之声如龙吟,良久不绝。

  阿飞冷漠的眼睛已炽热。

  上宫金虹嘴角带着笑意,道:“这又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我的剑如此一拗必断了。”

  上宫金虹一反手,剑削出。

  桌上的茶杯立被削断,如削腐竹。

  阿飞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的确是柄好剑,虽轻而不钝,虽薄而不脆,刚中带柔,刚中带韧,只因这柄剑看来虽粗劣简陋,其实却是当今铸剑的第一高手古大师的精品,而且是特地为荆无命的淬炼的。”

  他忽然向阿飞笑了笑,淡淡道:“称的剑路,仿佛和荆无命相同,是么?”

  阿飞道:“有几分相同。”

  上官金虹道:“他出于虽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却比他更稳更准,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这柄剑你用来可能比他更合适。”

  阿飞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剑本无主,能者得之。”

  他漫慢地将剑递过去,目中闪动着一种奇特的笑意,道:“现在,这柄剑已是你的了。”

  阿飞又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只有这柄剑,才是你的剑,因为只有用这柄剑,你才能*得了别人的。”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说不准也能*得了我。”

  这一次,阿飞沉默得更久。

  上官金虹悠然道:“你欠我的,所以要为我*人,所以我给称*人的剑,这本就很公道。”

  阿飞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剑。

  上官金虹道:“好,很好,有了这柄剑,明天你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阿飞道:“你要我*谁?”

  上官金虹缓缓道:“我要你*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未说完,他已走了回去,掩起门。

  只听他语声在门外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客人,明日正午前,谁也不许打扰。”

  现在,屋子里又只剩下阿飞和林仙儿两个人了。

  林仙儿坐在那里,头始终未曾抬起。

  上官金虹在这屋里也耽了很久,始终没有瞧过一眼。

  她也没有开过口,只有在阿飞伸手去接剑,她嘴唇才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林仙儿忽然道:“你真的要替他去*人?”

  阿飞叹了口气,道:“我欠他的,而且我己答应。”林仙儿道:“你可知道他要你去*谁?”

  阿飞道:“他还没有说。”

  林仙几道:“你猜不出?”

  阿飞道:“你已猜出?”

  林仙儿缓缓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他要你*的人,一定是龙啸云。”

  阿飞皱眉道:“龙啸云?为什么?”

  林仙儿笑了笑,道:“因为龙啸云想要利用他,他却一向只会利用别人。”

  阿飞默然半晌,一字字道:“龙啸云本就早该死了的!”

  林仙儿道:“但你绝不能出手。”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没有口答,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上官金虹为什么叫你替他下手?”

  阿飞沉吟着,道:“要别人去*人,总比自己去*容易。”

  林仙儿道:“但上官金虹要*龙啸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况,金钱帮门下高手如云,莫说一个龙啸云,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金钱帮还是一样可以*得干干净净。上官金虹自己不屑出手,为何不令他属下出手?”阿飞道:“你知道这原因?”

  林仙儿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再过两天,就是初一了。”

  阿飞道:“初一又如何?”

  林仙儿道:“江溯中人人都知道,下个月初一,上官金虹就要和龙啸云结为兄弟。”

  阿飞皱眉道:“上官金虹的眼睛莫非瞎了?”

  林仙儿道:“他自然不屑和龙啸云结为兄弟,却又不愿背上失言背信的恶名,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龙啸云*了。”

  她微笑着,缓缓道:“活人自然不能和死人结为兄弟的,是么?”

  阿飞没有说什么。

  林仙儿道:“但两人既已有结义之约,上官金虹自己就不能下手,也不能动用金钱帮的力量,所以才会来利用你。”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要*龙啸云,你的确比任何人都合适。”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你不是金钱帮的人,却是李寻欢的朋友,龙啸云对不起李寻欢,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她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你*了龙啸云,别人一定会认为你是在替李寻欢出气,谁也不会怀疑到上官金虹头上。”

  阿飞冷冷道:“就算不为任何人,我也不容这种人活在世上。”

  林仙儿道:“可是,你若*了龙啸云,上官金虹就会*你。”

  阿飞默然。

  林仙几道:“他*你不但是为了要灭口,还要别人认为他在替龙啸云复仇,认为他很够义气。”

  阿飞目光移向手中的剑。

  林仙儿眼波流动,道:“上官金虹武功深不可测,你……你不是……”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忽然投入阿飞怀里,柔声道:“趁他不在,我们赶快逃吧。”

  阿飞道:“逃?”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从不逃,但为了我,你能不能委屈一次?”。阿飞道:“不能。”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为了我也不能。”

  她的声音已发抖,泪已将落。

  她又用出了她的武器。

  阿飞却没有瞧她,目光仿佛已到了远方,缓缓道:“就因为你,我才不能这么样做。”

  林仙儿道:“为什么?”

  阿飞缓缓道:“为了你,我绝不能做食言背信的懦夫。”

  林仙儿道:“可是……可是……”

  她终于伏在阿飞胸膛上,痛哭起来,继续着道:“我不管你是英雄也好,懦夫也好,我爱的只是你,我只想要你活着陪着我。”

  阿飞冷漠坚定的目光似已又将融化,轻抚着她的柔发,道:“我现在不是在陪着你么?”

  林仙儿泪又流下,道:“我有时真不明白,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阿飞道:“我想得很简单,所以不会改变。”

  越简单,变化就越少。”

  林仙几抬起了泪眼,盯着他,道;“永远也不会改变?”

  阿飞道:“永远!”

  他的回答也很简单。

  林仙儿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窗前。

  窗外悄无人声,甚至连虫鸣鸟语都听不见——无论是哪一种生命,只要到了这里,生命的价值都会突然变得很卑贱。

  在这里,最真实的感觉就是“死”,无论你是坐着,还是站着,无论你是在窗内,还是在窗外,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良久良久,林仙儿才叹了口气,道:“我忽然发觉你和李寻欢之间的关系,很像上官金虹和荆无命。”

  阿飞道:“哦?”

  林仙几道:“荆无命这个人几乎完全是为了上官金虹而活着的,上官金虹当然也对他很好,直到现在……”

  她嘴角带着种辛涩的笑意,缓缓接着道:“现在荆无命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立刻就被上官金虹像野狗般赶了出去,这样的结局,只怕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阿飞道:“也许他早就想到了。”

  林仙儿道:“他若早知结局如此,还会那么样做?”

  阿飞道:“他会,因为他别无选择的余地。”

  林仙儿道:“你呢?”

  阿飞不说话了。

  林仙儿道:“李寻欢对你好,只因为这世上唯有你能真正的帮助他,除了你,他几乎完全孤立,但等你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像上官金虹对荆无命那样对你?”

  阿飞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回过头来!”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但却很坚决,很严厉。

  他从未对林仙儿这么样说过话。

  林仙儿扶在窗根上的手忽然握紧,道:“回过头去?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林仙儿道:“这样我也能听得见。”

  阿飞道:“但我却要你看着我,有些话,你不但要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否则你就永远不能了解它的意思、

  林仙儿的手握得更紧,却终于还是回过了头。

  她看到阿飞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阿飞的眼睛突然变得几乎和上官金虹完全一样了。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变成这样子,那就表示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只有听着,而且绝不能违背。

  否则你就一定要后悔的!

  在这一瞬间,林仙儿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已完全控制住阿飞,现在才知道这想法错得多么厉害。

  阿飞的确是爱她的,爱得很深。

  但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却还有很多很多比“爱”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阿飞以前一直对她很顺从,那只因为她还没有触及这些事了。

  她可以要他为她死,却绝不能要他将这些事抛弃。

  又过了很久,林仙儿才笑了笑,道:“你要对我说什么,我在听着。”

  她笑得还是很甜,却已有些勉强。,

  阿飞道:“我要你明白,李寻欢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朋友……任何人!”

  林仙儿垂下了头,道:“还有呢?”阿飞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但低估了我,也抵估了荆无命。”

  林仙儿霍然抬起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疑问,道:“他?……”

  阿飞道:“他走,只因为他要走,并不是被人赶走的。”

  林仙儿道:“可是,我不懂……”

  阿飞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记着。”

  林仙儿又垂下了头,幽幽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永远记着,我只希望你也莫要忘记,你说过……你对我永远都不会变心的。”

  阿飞凝注着她,良久良久。

  他心里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向她,她身上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在吸引着他,令他完全不能抗拒。

  林仙儿却闪开了,仿佛生怕沾着他,道:“今天不要……”

  阿飞的身子突然僵硬。

  林仙儿却又笑了,柔声道:“今天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快睡吧,我会守在你旁边的。”

  上官金虹站在那里,眼睛瞧着门,像是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

  门外守候的人都已撤走,因为上官金虹已吩咐过他们:“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我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是谁要来?

  上官金虹为什么对他如此重视?

  上官金虹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这次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深,更静。

  阿飞闭着眼,呼吸很均匀,似已睡得很酣。

  其实他却是完全清醒着的,几乎从来也没有如此清醒过。

  他一直很少睡不着,因为他不到非常疲倦的时候,绝不会睡下去,这些日子来,他却是只要一沾着枕头,就立刻睡着。

  但现在,他却失眠了。

  林仙儿就睡在他身旁,呼吸得也很均匀。

  阿飞只要一翻身,就可拥抱起她温暖和柔软的嗣体。

  但他却勉强控制自己,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他生怕自己看了她一眼,意志就会完全崩溃。

  林仙儿永远都如此信任他,他怎能做这种事?

  但他却还是能感觉到她那带着甜香的呼吸,他几乎要用出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才能勉强将自己控制。

  这绝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就橡是浪潮,一阵平静了,立刻又有一阵卷了过来。

  他不断的在忍受着煎熬;简直就像是一条在热锅里的鱼。

  他怎么能睡得着?

  林仙儿的呼吸仿佛更沉重,可是她的眼睛却已慢慢的睁开。

  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的凝注着阿飞。

  零乱的头发,搭在他宽阔的前额上,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林仙儿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仿佛想伸手去轻轻抚摸……

  在这一瞬间,她若真的伸出了手,阿飞以后也许就永远是她的了,也许就会为她抛却一切,放弃一切。

  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是温柔的,但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她的手已缩回,温柔的眼波也结成了冰,却轻唤道,“小飞你睡着了么?”

  阿飞没有回答,也没有张开眼睛。

  他不敢。

  他怕自己……

  林仙儿又等了很久,忽然俏消的滑下了床,俏俏的提起了鞋子。

  她手提着鞋,悄消的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她还要到哪里去?

  阿飞心上仿佛突然被刺人了一根针,刺得他的心在收缩。

  “跟不见心不烦,有些事,你永远不知道反而好。”

  阿飞也懂得,真实往往最残酷,最伤人。

  只可惜他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门开了。

  上官金虹目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甚至比不笑时还残酷。

  林仙儿掩起门,靠在门上,凝注着他,“噗”的,手里提着的鞋子落下去一只,又落下去一只。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早就算准我会来的,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是。”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可是我……我自己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上官金虹道:“我知道。”

  林仙儿道:“你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来,因为你已发现阿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可靠,你若还想活着,就只有来投靠我。”

  林仙儿道:“你……你可靠么?”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那就得间你自己了。”

  世上本没有绝对可靠的男人。

  一个男人是否可靠,全得要看那女人的手段对他是否有效。

  这道理林仙儿当然很明白。

  她也笑了,道:“你一定会很可靠的,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觉得失望。”

  开始的时候,她用眼睛笑。

  然后,她再用手,用腰肢、用腿……

  她似已下决心,不惜用任何法子,都要将这男人缠住。

  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出了她最有效的武器。

  在男人眼中,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赤裸着的女人更有吸引力,何况是林仙儿这样的女人。

  奇怪的是,上官金虹的眼睛却还是在盯着门。

  他似乎觉得这扇门比她还好看得多。

  林仙儿喘息着,道:“抱起我,我……我已经走不动了。

  上官金虹抱起了她,但眼睛还是盯着门。

  “砰”的,门竟被撞开。

  一个人撞了进来,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怒火!

  阿飞!

  没有人能形容阿飞现在的愤怒,也没有人能想象。

  上官金虹目中却已闪过一丝笑意。

  “他难道也早就算准阿飞要来的?”

  阿飞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

  他眼睛里简直连任何人都看不见,看到的只是个噩梦。

  他全身都在颤抖。

  林仙儿却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还是勾着上官金虹的脖子道:“到你这里来的人,难道都不敲门的吗?”

  阿飞突然反手一拳,打在门上。

  是铁门!

  阿飞的拳头已出血,疼得嘴唇发白。

  但世上又有哪种痛苦能比得上他心里的痛苦。”

  林仙儿却笑了,道:“原来这人是疯子。”

  阿飞终于爆发,狂吼道:“原来你竟是这种女人。”

  林仙儿淡淡道:“你想不到么……其实我一直都是这种女人,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你想不到只因为你自己太愚蠢。”

  她冷笑着,接道:“你只要稍为聪明些,就不该来的!”

  阿飞厉声道:“我已来了。”

  林仙儿道:“你来了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咬我一口?……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管得了我?我无论于什么,你都只有看着。”

  阿飞的眼睛里本似有泪,但此刻泪似已突然凝结成冰。

  他的眼睛似已变成了死灰色。

  绝望的死灰色,就像是荆无命眼睛的颜色。

  他的血泪似已在这一瞬间流尽,生命似己在这一瞬间终止。

  他仿佛突然变成了个死人!

  “不该来的,的确不该来的……”

  明知不应该,为什么要来呢?

  人们为什么总是会做出些不应做的事来伤害自己?

第六十六章 自取其辱

  阿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上官金虹一直冷冷的瞧着他,瞧着他走出去。

  林仙儿透出口气,柔声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他已将林仙儿重重摔在床上,大步走了出去。

  林仙儿的身子也已僵硬。

  但她面上的表情既不是悲哀,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当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完全征服阿飞时,也有过这种恐惧,只不过恐惧得还没有如此深。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才是真正可靠的?”

  她慢慢的站起来,将方才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拾起,一件件叠好,叠得很慢,而且很仔细。

  等她四肢的肌肉又恢复柔软,她就又躺了下去,摆出最甜蜜的微笑,最动人的姿势。

  她决心还要试试。

  甬道的尽头,有道门槛。

  阿飞像逃一般奔到这里,忽然绊到了门槛,噗的跌出门外。

  他就这样平平的跌了下来,就这样平平的伏在地上,既没有动,也没有爬起,甚至什么都没有去想。

  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竟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秋已残,干燥的泥土中带着种落叶的芬芳。

  阿飞用嘴啃着泥土,一口口咽了下去。

  粗涩干燥的泥土,慢慢的经过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肠胃。

  他似乎想用泥土来将自己填满。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二十几年的生命,到现在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上官金虹已走了出来,静静的瞧了他半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到他屋子里,取出了那柄剑。

  “啼”的一声,剑插下。

  就贴着阿飞的脸,插入了泥土中。

  冰冷的剑锋,在他面颊上划破了一条血口,血沿着剑锋渗入泥上。

  上官金虹的声音比剑锋更锐利,冷冷道:“这是你的剑!”

  阿飞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阿飞还是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人会觉得可惜,不出三天,你的尸体就会像野狗般腐烂在阴沟里。”

  他冷笑着,接道::‘因为一个人着为了那种女人而死,简直连狗都不如。”

  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反手拔出了剑。

  上官金虹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瞧着他。

  阿飞的眼睛血红,嘴里塞满了泥土,看来就像是野兽。

  上官金虹道:“你想*我?是不是?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飞的手颤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露。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去*她,我也绝不阻拦你。”

  阿飞霍然转身,又停住。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已连*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阿飞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官金虹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活着比死困难得多,你现在若死了,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的懦夫。”

  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

  阿飞的呕吐已停止,不停的喘息着。

  上官金虹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跟着我走!”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阿飞一眼。

  阿飞望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突也转过身,跟着他走了门去。

  他始终没有流泪。

  不流泪的人,只流血!

  他已准备流血!

  穿过侧门,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叹息,叹息着生命而短促,人的愚蠢,竟不知对这短促的生命多加珍惜。

  还有灯光。

  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上官金虹脚上。

  上官金虹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阿飞的肩头,道:“挺起胸膛来,走进去,莫要让人瞧着恶心。”

  阿飞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什么?

  上官金虹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

  阿飞根本不去想。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还有何俱?

  屋子里有七个人。

  六个绝顶美丽的女人。

  七张美丽的笑脸都迎着他,七双美丽的眼睛都瞧着他。

  阿飞怔往了。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美丽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是么?”

  少女们银铃般笑了,走过来,拉注了阿飞的手。

  脂粉中还有酒香。

  屋角堆着几只箱子。

  上官金虹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暗淡了下去。

  箱子里珠光宝气辉煌。

  上官金虹道:“你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至少也可以买到一百个少女的心。”

  少女们吃吃笑道:“我们的心已经是他的了,用不着再买。”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只她一个,这本是女人天生就会说的。

  少女们道:“我们说的是真活。”

  上官金虹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本不必太认真。”

  他慢馒的走到阿飞面前,凝注着他,道:“你还想死么?”

  阿飞将一壶酒全部喝了下去,突然仰面大笑道:“死?谁想死?”

  上官金虹笑了:“好,只要你活下去,这些全部是你的!”

  阿飞用力抱起了一个少女。

  他抱得这么紧,似乎想将她揉碎。

  上官金虹悄悄退了出去,悄悄掩起了门。

  笑声不停的从门里传出来。

  上官金虹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残月,喃喃道:“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上官金虹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炔,人死得也快!

  好天气!

  飞砂、尘土、长街。

  阳光新鲜而强烈。

  一骑快马,自“如云客栈”内飞驰而出。马上人浓眉环眼、神情彪悍,身上的黄衣服敞开,铁一般的胸膛迎着阳光和飞砂。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将阿飞带到这里来,要他*两个穿紫红衣裳的人!”

  这是上官金虹的命令!

  金钱帮属下,只要得到上官金虹的命令,心里就再泡不会去想别的。

  龙啸云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红得发紫。

  他并没有喝酒。

  权力之醉人,比酒更强烈。

  上官金虹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光采。

  他恨不得将武林中所有的人全部请到这里来,瞧瞧他今日的威风和光采。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猢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麻烦的。

  酒筵已张。

  三杯酒下肚,龙啸云的脸更红了,举杯笑道:“大哥的浓情厚意,实令做兄弟的永生难忘,来,兄弟敬大哥一杯。”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从不沾酒。”

  站在身后的龙小云立刻倒了杯茶过来,陪笑道:“既然如此,老怕就以茶代酒如何?”

  上宫金虹道:“我也不喝茶。”

  龙啸云怔了怔,勉强笑道:“大哥平日喝的是什么?”

  上官金虹道:“水。”

  龙啸云又怔了怔,道:“只喝水?”

  上官金虹道:“水能清心,只喝水的人,心绝不会乱。”

  龙小云已倒了杯水过来,双手奉上,道:“这是净水。”

  上官金虹道:“我只有渴的时候才喝水,现在我不渴。”

  龙啸云脸色已有些发苦。

  龙小云还是面不改色,陪笑道:“既然如此,小侄就替老伯喝一杯如何?”

  上官金虹道:“你倒的,你喝。”

  龙小云将一杯茶、一杯酒、一杯水,全部喝了下去,缓缓道:“古人歃血为盟,以示高义,老伯与家父都是通达之上,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香烛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上官金虹道:“香烛又有什么用?”

  龙小云道:“祭天地,祭鬼神。”

  上官金虹道:“魔神不来祭我,我为何要祭他?”

  龙小云笑道:“不错,像老怕这样的盖世英雄,鬼神必也十分相敬。”

  上官金虹道:“我不敬他,他为何要敬我?”

  龙小云咳嗽了两声,陪笑道:“那么,老伯的意思……

  上官金虹板着脸道:“是令尊要和我结拜,还是称?”

  龙小云道:“当然是家父。”

  上官金虹冷冷道:“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龙小云躬身道:“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龙啸云脸上却已有些发育,勉强道:“犬子无礼,大哥千万莫要见怪。”

  上官金虹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样的儿子,怎能说是太子?”

  他忽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龙啸云呆在那里,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一个浓眉环目的大汉匆匆奔了进来,匆匆磕了个头,转到了上官金虹的身后,躬身低语道:“令已传去,只不过……”

  上官金虹道:“只不过怎样?”

  大汉的声音更低,道:“看来他已醉了,醉得很厉害。”

  上官金虹皱了皱眉,道:‘”用冷水泼,若泼不醒,就用尿。”

  大汉道:“是!”

  他心里实在佩服极了。

  除了死人外,世上绝没有连尿也泼不醒的人。

  龙啸云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试探着道:“大哥莫非在等人?”

  上宫金虹道:“谁配要我等?”

  龙啸云道:“既然人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上官金虹忽然向他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道:“贵庚?”

  龙啸云道:“虚长五十一,”

  上宫金虹道:“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才对。”

  龙啸云赶紧离席而起,陪笑道:“年无长幼,能者为师,大哥千万莫折煞小弟。”

  上官金虹淡淡道:“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该听我的。”

  龙啸云道:“是。”

  上官金虹道:“好,坐下来喝酒……先敬这些朋友一杯。”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不小。

  但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上官金虹根本没有动过筷子,别人也觉得手里的这双筷子仿佛有几百斤重,哪里吃得下去。

  只听上官金虹道:“酒菜已叫来,不吃就是浪费,我最恨浪费,各位请。”

  七八双筷子立刻同时伸了出去。

  龙啸云陪笑道:“这鱼还新鲜,大哥为何不也尝一尝?”

  上官金虹道:“我饿的时候才吃,现在我不饿。”

  他一字字接着道:“不饿的时候吃地是浪费。”

  立刻又有几双筷子放了下来。

  其中一人面白身长,手上戴着好大的一块翡翠斑指,绿得耀眼,腰畔悬着的乌鞘长剑上,也镶着几块翡翠。

  这人虽也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河要来。

  他本不该来的。

  “碧华轩”金字招牌,普天之下,做珠宝生意的一听到“碧华轩”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小李飞刀”一样。

  “碧华轩”的少主人西门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凤凰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容全部请来,又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松纹古剑。”

  十岁的时候,西门玉就用这柄剑*过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想尝尝*人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有人想法子去找个人来让他*。

  像这么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非冤枉得很。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上官金虹眼睛就盯着西门玉的眼睛。

  西门玉本来也想扭过头,去瞧别的地方,但上官金虹的目光却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竟只有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西门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入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酒菜中有毒?”

  西门玉勉强笑道:“怎会有毒?”

  上官金虹道:“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西门玉道:“在下也不饿,不敢浪费帮主的酒菜。”

  上宫金虹道:“真的不饿?”

  西门玉道:“真……真的。”

  上宫金虹道:“浪费还可原谅,说谎却不可恕,你明白么?”

  西门玉的火气也忍不注要上来了,道:“这种小事,在下又何必说谎。”

  上官金虹道:“说谎就是说谎,大事小事全部一样。”

  西门玉道:“不饿就是不饿。”

  上官金虹道:“现在已过了午饭时候,你怎会不饿?”

  西门玉道:“也许在下吃的早点还未消化。”

  上官金虹道:“你早点是在城南‘奎元馆’吃的,是么?”

  西门玉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你一个人要了一碗麻油鸡,一碗爆鳝鱼面,外带一笼肉包,鸡吃了两块,面你吃了半碗,肉包吃了七个,是么?”

  西门玉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想不到帮主将在下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如此仔细。”

  上官金虹道:“你吃的这些东西既然还未消化,想必还留在肚子里,是么?”

  西门玉道:“想必还在的

  上官金虹突然沉下了脸,道:“好,剖开他的肚子瞧瞧,还在不在?”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西门玉的麻烦了,却未想到忽须竟如此大,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上富金虹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到。

  西门玉更是面如死灰,吃吃道:“帮主莫非是在开玩笑?”

  上官金虹连理都不再理他,已有四个黄衫人走了过来。

  西门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不弱。

  谁知他长剑还未出鞘,突听“啸”的一声,上官金虹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西门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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