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龙的武侠作品里,我们看到的江湖不仅只有刀光剑影,更多的还是爱恨情仇的交织,有光明和快意的一面,同时也充斥着阴谋和背叛,他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极其真实地展露在读者面前,或者说,他描绘的就是现实,很多书中的人物在生活中都可以找到原型。所以,读古龙的作品,从人物原型来分析和发掘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如《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李寻欢,风流多情,嗜酒如命,和真实的古龙就很相似。
古龙谈起他的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李寻欢时,就是说:“现在的人游戏人生,谁还不是这样玩的?”可见,李寻欢的人生,就是游戏人生,就是按照古龙的方式玩的。
李寻欢出身书香门第,才情极高,曾经高中探花,可是性情耿直,看不惯一切不公义的事情,于是被人弹劾,不久后便潇洒辞官而去。后来李寻欢投身武林,又很很快地成为了武林的传奇,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名列第三,虽然比不过久负盛名的天机老人和枭雄之姿的上官金虹,但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足以让每个混迹江湖的人都知晓他的名字,江湖第一美人林诗音更是对他爱慕有加,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毫无疑问,李寻欢的天赋和成就让人羡慕,他轻而易举就达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可是李寻欢并不太在意这一切,无论是权力、金钱、还是名声,对他来说都太容易得到了,所以他对那个让人憧憬的朝堂和让人迷醉的江湖毫不留恋,说辞官就辞官,说走就走,一消失就是十年,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生活,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恣意而任性,也许对他而言,这样不被外物所羁绊的人生才有意思。
随性的李寻欢注定很难被别人理解,即使林诗音也不太懂他,这样的人在喧嚣的江湖里注定是孤独的,无论他和多少人在一起,他总会感到寂寞,因为真正能理解他的人很少,知己更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很难看见李寻欢与别人相谈甚欢的场面,并非是因为他高冷,而是因为他觉得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但是,当李寻欢觉得可以当朋友的人出现时,他会无比重视,也会倍加珍惜,甚至可以夸张到为了友情而牺牲爱情,就像他为了报答龙啸云,可以将林诗音拱手相让,还把自己的府邸和万贯家财都送了出去。
李寻欢这个举动很是让人费解,他不爱林诗音吗?自然不是,不然在早已远走关外的他不会因为想见林诗音一面而再度回到了那个纷纷攘攘的江湖,他只是觉得跟爱情相比,友情更重要,既然龙啸云喜欢林诗音,那么就成全他们,所有的苦楚自己来承受就好,却丝毫没有考虑过林诗音的感受,他认定了自己应该那样做就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如往日的干脆。
也许李寻欢就是觉得太完美的生活不适合自己,他觉得自己该是一名孤独的浪子,在遥遥无期的漂泊中寻找人生真谛。于是他明明知道喝酒伤身,却在那个孤独地小酒馆里不分日夜地醉生梦死,明明知道放弃爱情会痛苦不堪,却又心甘情愿地披上悲情的外衣,他认为这样的自己才更真实,或者人生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游戏,他不在乎胜负,只求精彩,只求完成自己的宿命。
熟悉古龙的人都知道,古龙的生活和小说中都充盈着令人怦然心动的血气与侠气。而旺盛激昂的血气,显然与他那放荡不羁的浪子行径,以及随处留情的多变心曲是息息相关的。而他与生俱来的豪气,则显示在他不拘小节的性格、不醉不归的热情,以及宁折不弯的侠义,他从小喜欢读武侠小说,憧憬并一度深陷那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刀剑江湖,而终于以武侠创作为平生志业,或即种因于此。
古龙一生嗜酒如命,他笔下的英雄人物里,十个有九个也爱酒,李寻欢同样如此。古龙一生喝的酒难记其数,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就离不开酒,即使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依然不愿意把酒戒掉,在他看来,酒比他的命更重要。他为何这般喜欢喝酒,因为他觉得只有醉了,才能忘掉那些不想记起来的事情,才能逃避心中的空虚和寂寞,所以除了写作和睡觉之外,古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他曾经这样说道:
“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去想一些他们不该去想的事。而除了死之外,只有酒才能让人忘记这些事。”
古龙初入文坛之时,曾经住在台北郊区的瑞芳镇,也就是在那里,他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每个月,古龙拿到稿酬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台北,然后买上几瓶好酒和一堆新书,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品书和创作,这对那时的他而言就是人生的最大乐趣。后来,他成名了,搬进了富丽堂皇的豪宅,而在豪宅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酒柜,柜中美酒纷陈,品类之多让人叹为观止。曾经有人说过,古龙对酒的研究不亚于他的小说,要是哪天他有兴趣写一本酒经,相信销路是可以和他的小说来相提并论的。
然后跟美酒相比,古龙最看重的,依然还是朋友,而且他的朋友虽然不多,但都是生死之交,他的弟子丁情曾经这样评价古龙:
“古大侠不可一日无女伴,但他常常会为了朋友,而舍弃他心爱的女人。他总认为女人可以再找,朋友知已却是难寻,怎么可以舍朋友而重女人呢?”
所以在书中,才有了李寻欢为了情义舍弃爱人的桥段,李寻欢就是他的影子。古龙有过两次婚姻,红颜知己更是无数,不过她们当中的大部分都不能像知己一般去理解古龙,所以在古龙的心里也就成了可以放弃的存在。当然,像孙小红那样的女子才是古龙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可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于是他恣意花丛,终于赢得风流浪子之名。
是的,他就是此般多情,却又凉薄,他可以不惜千金博红颜一笑,却又可以瞬间转身离去,毫不留恋,女人对他而言,很多时候就是过客,但却又偏偏对他影响极深,他写《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时候正在失恋,所以李寻欢才会显得那样孤独和寂寞,那种无言的痛苦似乎已经深入骨髓。若说古龙对女人毫不在意,同样很矛盾,因为他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我的女朋友没有过来看我呢?一个多情的剑客,一柄无情的剑,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体。
虽然古龙的酗酒和放纵最终导致他的早逝,但古龙也许从来没有后悔过,他觉得他的人生就应该这样过,如果没有酒,没有佳人作陪,他的人生将毫无意义,他和他笔下的李寻欢一样的,都是把人生看作一场游戏,结局怎么样不重要,但必须活得灿烂缤纷,因为他觉得:身若浮云,心如止水,随心所欲,无牵无挂,这种人才真的是了不起!他一生放浪形骸,精彩而传奇,又荒诞如玩笑,他提笔即江湖,游戏如人生,活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
再来回味古龙说的那句话:“现在的人游戏人生,谁还不是这样玩的?”,在古龙的那个年代,纵情声色和纸醉金迷虽然荒诞,但却是一部分人的生活常态,就拿古龙自己来说,他的生活可谓“劣迹斑斑”——离家出走、打架、混帮派、酗酒,成名之后,常常一掷千金,流连花街柳巷,出入舞厅会所,处处留情,且又容易见异思迁。这虽然和古龙与众不同的经历相关,却同样是那个时代的一小部分人的缩影。
电影《一代宗师》里有一段台词:1936年,是陈济棠的时代,算是太平年景,那时候男人到堂子交际是平常事。在佛山最吃香的,是鹰嘴沙的共和楼,里面满堂贴金,所以大家都唤它金楼,它是全广东第一家有电梯的堂子,号称太子进太监出,可以让你千金散尽。那里也是我们师兄弟常聚的地方,因为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而古龙是在1938年出生,他从小就对声色犬马的现象早已见惯不怪,而且他的父亲更是因为第三者而抛弃了他们母子,和父亲恩断义绝后流浪台北,开始闯荡属于他的江湖。久而久之,身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大染缸里的古龙开始蜕变,他不能改变潮流,那么便只能顺应潮流,一句“人在江湖,人不由己”道尽了其中的心酸与无奈。
后来,他就成了那个天下人都爱,却只有寥寥几人能懂的古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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