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村第一批茶商诞生于南方茶叶市场。(芳村市场供图)
位于汉口江滩的东方茶港纪念碑，记录着曾经的辉煌。（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崔逾瑜 摄）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柯冬林 崔逾瑜 孟静
茶叶，自古就是我国与瓷器、丝绸齐名的传统出口产品。
湖北茶叶贸易曾经笑傲九州，汉口更是被誉为“东方茶港”“天下茶仓”，是湖北一张亮丽的历史名片。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昔日的东方茶港日渐沉寂，市场功能大大消减，制约了湖北茶叶产业发展。
落伍之后如何追赶？我们重回历史现场，探访当下茶市盛景，向先行者成功者虚心求教，试图找到答案。
“向东方茶港汲取精神养分，向‘芳村’借鉴大气魄大手笔，向粤浙闽同行学习市场敏感与闯劲拼劲，湖北定能唤回‘东方茶港’！”采访中，茶叶界人士纷纷表示。
眼下的“东方茶港”
仿佛只是一个久远的传说
3月27日，周末的汉口江滩，游人如织，纸鸢飞舞。
毗邻抗洪英雄纪念碑的“东方茶港”纪念碑，偶有市民驻足。
“始于明末清初、盛于清末的中俄万里茶道，最大集散地就是汉口这个‘东方茶港’。”追寻万里茶道20余年的学者刘晓航说。
一段古碑文记录着200多年前的辉煌：“中俄万里茶道，汉口时为起点，借道汉水北上，过河南，进山西，越大漠，至中俄边境恰克图，继而莫斯科、圣彼得堡，通欧亚，堪与丝绸之路媲美也。”
汉口自古茶盛，1861年，汉口开埠，英、俄、日等多国茶商接踵而至。据《江汉关贸易报告》载，从1871年到1890年，每年从汉口出口的茶叶达200万担以上。中国茶叶几乎垄断了世界茶叶市场，而汉口输出的茶叶占出口的60%。长达30多里的汉口江面上，“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宵明”。
以晋商为主的运茶船队，开创了绵延13000多公里的“中俄茶叶之路”。欧洲惊叹于“神奇的东方树叶”，俄国皇太子尼古拉二世称“汉口是伟大的东方茶叶港”。
“十里长江汉江沿岸，全球的茶叶大部分都在这里交易，加工，起运，这样的盛景，想起来就让人兴奋！”武汉市社科院副研究员密小华说。
辉煌一直持续到抗日战争前夕。省茶叶协会会长、省茶叶集团总经理李云说，“我们厂就建在原来俄国四大茶商之一的阜昌茶厂原址。”
但眼下，“东方茶港”似乎只是一个久远的传说。清明前夕，正值新茶上市的季节，长江与汉江两岸没有片帆运茶船只与挑茶“扁担”身影。目前，武汉市上规模的茶叶市场仅有5个。全省茶叶市场少而散，最大的市场年销售收入仅40亿元。
位于京汉大道与崇仁路交汇处的汉口茶市，每年湖北茶叶总量近三分之一在这里成交。湖北日报全媒记者看到，在拥挤逼仄的老旧街巷里，前来买茶的客商连车都停不进来。
武汉茶市有过短暂的复兴。黄鹤楼茶叶集团董事长王胜锋介绍，1998年，武汉市供销社开办武汉第一家茶叶市场——香港路茶市，万众期待，100多家商铺一夜招满。2000年，汉口茶市开办，1.37万平方米、130多家商铺入驻。
“但没有大市场、大网络支撑，湖北茶叶贸易优势渐失。”刘晓航坦言：“历史上，随着江海水运兴起、西伯利亚大铁路贯通以及几次大的战争，万里茶道、东方茶港淡出历史。改革开放尤其是21世纪后，商业结构和消费场景巨变，功能单一的茶市落伍了。”
茶叶年交易额近200亿元
“芳村”之“大”超出想象
与“东方茶港”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下的南粤大地，一个叫“芳村”的茶叶市场笑傲江湖。
3月底，记者步入“芳村”茶叶市场时，市场之大瞬间超出了想像：一万多家茶叶商铺、18个茶叶批发市场绵延成片、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悠悠茶香弥久不散。
“这里是全国规模最大、辐射面最广、功能最齐全的茶叶大市场。”广东省茶叶流通协会会长李勇刚介绍，保守估计，市场年交易额近200亿元。
芳村“先有花，后有茶”。广州茶文化促进会会长黄波介绍，20世纪60年代，芳村人先是种茉莉花，然后制茉莉花茶，慢慢形成前店后厂、自制自卖的小型茶叶市场。改革开放后，芳村茶叶市场蓬勃发展，除广东本地外，浙江、湖南、云南、福建等地茶商陆续汇聚。
茶市快速“长大”——从最初的石围塘街山村，发展到与佛山南海区相接。当地政府大力支持市场做强做大。到本世纪初，芳村已是“买全国卖全国”。
如今的茶市，六大茶类齐聚，上千个茶叶品种云集，还延伸出紫砂壶、茶台等各类茶具和茶艺术品。芳村也成为全国市场的“温度计”“晴雨表”与品牌孵化器，有茶界“华尔街”之称。
芳村何以成功？南方茶叶商会秘书长肖勇晖认为，在于壮大市场功能的三次转型——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广州“早茶文化”兴起，茶楼如雨后春笋，七八十家茶楼老板主动转型，集中到芳村开办制茶作坊，逐渐成为1.0版本的全国茶叶流通枢纽。
进入新世纪，面对茶叶假劣充斥、仓储不规范、农药超标等痛点，芳村创办了全国首家茶叶指数交易平台，制定“广州标准”“广州价格”，形成兼具检测、估价、寄售等功能的“2.0版本”。
当前，芳村茶市结合旧城改造，向贯通科研、生产、加工、流通、消费等全产业链、平台经济的“3.0版本”转型。
改造后的芳村茶叶市场，总面积将达到255万平方米，分为茶艺展示区、茶叶研发区、仓储贸易区、茶叶总部区等功能片区，还将茶文化与岭南特色建筑、粤剧乐曲文化元素相结合，形成体验消费、技术研发、环茶产业三大板块。除现有的交易、仓储、集散、品鉴功能外，还具备茶艺培训、展示、研发、质检、可追溯系统、品级认证、旅游博览、文化体验等全产业链全方位服务能力。
一个现代化的茶叶贸易综合体呼之欲出。
茶市能否复兴
对茶产业发展至关重要
近30年来，全球70%茶叶成交于大型茶叶贸易市场。茶市能否复兴，对茶产业发展至关重要。
围绕重振“东方茶港”、复兴“万里茶道”，省农业农村厅、省供销社、省文旅厅等部门持续发力，牵头申遗工作、建设世界茶业第一古镇羊楼洞、重现“宜红古茶道”，组织湖北茶企边疆行、沿海行……
2012年，中、蒙、俄三国在内蒙古召开第一届“万里茶道”与城市发展市长峰会。
2014年11月，数百名中俄政府官员、专家学者、茶企代表齐聚莫斯科，围席而坐，品着百年前湖北青砖茶的老味道，重温历史，畅叙友谊。
省农业农村厅委托武汉市茶叶协会会长张岳峰，请俄罗斯联邦旅游署副署长亚历山大·伊利因，将一块特制的砖茶代为转赠普京总统。
2018年11月，中蒙俄三国“万里茶道”申遗工作协调会在武汉举行。
借着申遗的东风，2020年6月，全省30家茶叶龙头企业负责人联名建议，抢抓经济重振机遇，争取国家授牌建设“东方茶港·中国国际茶叶贸易中心”。
3月初，漫步汉正街，一座现代化国际茶城——“东方茶港·华中国际茶城”正在装修。茶城运营中心总经理许海燕介绍，茶城将聚焦茶业交易、全球采购、智能化茶仓储、茶叶拍卖、科研质检、金融服务、电商运营、文化休闲等八大核心功能，打造茶文化地标。
湖北万里茶道沿线及周边市县也纷纷行动——
作为“万里茶道”的重要茶源地，2018年，五峰建成西南茶叶市场，入驻商家298家。宜昌、恩施周边地区之外，市场交易还辐射湖南、安徽、浙江、福建等地区，2020年交易量2.4万吨，交易额13.4亿元。
孝感红贡茶公司直接“出海”，赴俄罗斯投资2700万元，建成“中国茶海外展示中心”，目前已进驻200家国内茶企。下一步，该公司将在阿联酋迪拜再建展销中心。
利川金利茶业公司在摩洛哥卡萨布兰卡成立花霞茶叶公司，新建中国恩施硒茶体验馆。
襄阳“力捧”高香茶，去年入选中欧地理标志协定第二批保护名录。
唤醒创新意识和商业精神
再现“东方茶港”辉煌
3月底，建设中的“东方茶港·华中国际茶城”正在火热招商。
令记者感到意外的是，茶城的操盘手都来自省外：总经理张淞来自浙江；招商部主管来自福建安溪，在湖北卖茶多年；运营中心总经理来自广东。
省农业农村厅原经作处处长万福祥，退休后被聘为茶城的顾问。言及此事，他一方面乐见外省资本和能人看好重振东方茶港，倾力参与，一方面为没有湖北龙头茶企牵头感到些许失落，“有形的茶市容易建，无形的茶市更需要重构。背后是现代商业精神，这方面，广东人、江浙人值得我们学习。”
原来，当湖北省、武汉市有复兴东方茶港的构想后，浙江商人敏锐地嗅到这一巨大商机，积极奔走，主动将浙江服装城更名改造为东方茶港国际茶城。
如今的广州芳村茶叶大市场，创新更无处不在，因时因势而变、引领市场潮流的例子比比皆是。
大益春光茶行更像一个软件公司，记者看到不少程序员正忙碌着。董事长吕小勤称，公司正在转型，线上线下融合，通过自建APP和入驻多家电商平台，线上销售每年增长两位数。
市场管理部门积极对接抖音、快手等，建设官方茶叶直播基地，每天直播数十场；邀请广东省茶叶流通协会，帮助茶商培训茶艺师、销售员；联系当地银行，为茶商提供茶叶贷等金融产品……
百年前东方茶港兴盛的背后，是湖北、湖南、江西的茶叶原料，湖北的劳动力与水运优势，山西商人的资本与物流，英俄的渠道与工业技术，欧美的市场与资本……没有创新意识和商业精神，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跨地域的要素流动、整合。
“向东方茶港汲取历史养分，向‘芳村’借鉴大气魄大手笔，向广东、浙江、福建等地同行学习市场敏感与闯劲拼劲，湖北一定能重振‘东方茶港’！”采访中，湖北茶叶界人士纷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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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冬林 崔逾瑜 孟静
来源： 湖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