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藏贰,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花小梅擦了把汗,继续往炉灶里添了些柴。
说来也是倒霉,她原是万姚楼的艺伎,前些年勉勉强强遇上段良缘,谁知,新婚当夜洞房未入,丈夫就被抓去充了壮丁。
不出几日,官府托人回信,说是她男人战死沙场,为体恤亲属,打发了她一笔钱财,算是对她的弥补。
花小梅掂了掂银两,想着在京城已经了无牵挂,便揣着全部积蓄,来了北境银州城这块荒凉地儿。
此地虽为荒凉,但过往商队确是鳞次栉比。如此赚钱好机会,花小梅怎会放过,当即拿着仅剩的钱财开了间烧饼铺。
花小梅长相不俗,手艺更是一绝。
她烤的烧饼香脆可口,裹上秘制的驴肉、牛肉、猪杂,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若再配上二两纯酿,可谓足矣。
过往之人极好这口儿,生意一来,忙的不可开交,如此她便想着再招个伙计打打下手。
可告示一连张贴了七日,也没见着半个人影,今儿个可就第八天了,难不成这事儿就没了着落?
1
银州城的天儿说变就变,刚还燥热难耐,下一刻便狂风呼啸。
门口处的幌子起劲飘荡,不多时,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掉在黄土上,随之,一股子泥沙味飘进了烧饼铺。
花小梅用围裙擦了擦手,正要关门打烊时,冷不丁看到黄沙尽头一队人马向着铺子走来。
她一眼便知,这队人马是中原来的走镖人。
走镖不稀奇,稀奇的是队伍中竟不见张三爷的身影。
按照以往,镖局为了顺利度过北境荒漠,必然会请位经验老道的领路人。而张三爷打十五岁起就以领路为生,如今已有四十余年,今儿个没出现,着实令人意外。
待队伍行近,花小梅打了个寒颤,本就死气沉沉的队伍,护送的竟还是顶棺材。
棺材用上好的阴沉木制成,棺身上雕刻古老符咒,透过上面预留的孔洞,仿佛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酣睡声。
正当花小梅想要看个究竟,队伍中有人说道:“这就您一人营生,也不怕遇上谋财害命的亡命徒?”
说话之人身材魁梧,腰间别着一把精致鎏金弯刀,此人正是总镖头龙爷。
花小梅见状,立刻陪着笑脸上前招呼,“这雨下的急,客官快快里边儿请,吃的喝的马上给您备上。”
走镖一行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龙爷虽是个糙汉子,但免不了多几分警惕。
未经花小梅同意,他扭头示意镖师进屋查探,见没什么状况,才和剩下的人一同进了铺子。
铺子内,满打满算九张桌,光这些人就占去了六桌,细数统共二十四人。
花小梅一边忙活一边听他们说话,才得知他们从京城远道而来,专为皇族办事,此番行程艰巨,已经连续两月未曾好好修整过了。
可一提到黑棺,众人沉默,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为何物,就连龙爷也闷声不语。
有自作聪明之人,小声道:“听人说,皇宫现在不安宁,有人私下里养了妖物,结果反噬严重,迫不得已请了位道行深的法师,你们猜那法师怎么说?”
见众人不解。
那人继续道:“法师说此妖物乃千年孤魂寄托,不好惹,若不将其送回身死之地,必遭天谴。”
众人唏嘘。
紧接着又听到寻城一事,花小梅心下了然,不免*几句:“我听过往的人提过,千百年前北境荒漠原有一座古都,名为洛凰,城内富硕繁华乃是人间桃源之地,不知,客官寻的可是此地?”
龙爷放下手中酒碗,撇了眼那位多嘴的手下,方才说道:“老板可知这座城池现在何处?”
花小梅摇了摇头,“平日都是张三爷开路,旁人避之不及之地,几位倒是好奇心极重。”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批货正是要送往……”那镖师话还未说完,便被龙爷一声“蠢货”给打断了。
多嘴之人名叫王石,跟着龙爷干了七八年,力气虽长了不少,但就是个没脑子的,若不是人傻胆大,早就给踢出了镖局。
让总镖头如此谨慎,想必棺材中的物件,定是不同寻常之物。回想起那清晰的酣睡声,花小梅怕惹了麻烦,闭嘴不在多问,继续埋头准备饭菜。
屋外,雷电轰鸣,照的荒漠亮如白昼。
二十几人宛若饿死鬼投胎,狼吞虎咽。吃饱喝足时,突然,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开,冷风席卷进屋内,雨珠子就像血溅落在人脸上,铺子内变得格外安静。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屋外站着一人。
此人一身黑色斗篷,面容遮盖在斗笠下,他手中禅杖锈迹斑斑没了光泽,但上面坠着的十二金菩提,铃铛作响,清脆无比。
剑拔弩张之际,男人抬手取下斗笠,没成想,来者竟是个和尚。
对于出家人,花小梅说不出的敬佩,能够放着天下美食、窈窕淑女、金钱权利不要,偏偏要与那没趣的古佛为伴,此生之没意思,不得不叫人佩服。
花小梅热情地上前招呼, “咱这小店应有尽有,客官想吃点什么?”
和尚行了佛礼,道:“二两黄酒。”
出家人不食荤腥,和尚倒好,张口便是黄酒,也不怕犯了忌讳。
一旁的王石毫不掩饰的嗤笑:“装的像模像样,怕不是个招摇撞骗之人,老板娘您可得当心点,别被人坑了去。”
王石心直口快逗一乐呵,见和尚无动于衷,他兴致不减,问道:“和尚你这是打哪去啊?”
和尚气度沉稳,回道:“荒漠。”
“你个和尚去那做甚?”
“除妖!”
王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作一团,“马厩处,棺材板下就是个千年老怪物,您要不现在就将其降服如何?”
笑声此起彼伏,龙爷一筷子敲在王石头上,见他老实了,才秉着行镖人的豪放劲,道:“我这手下向来是个直肠子,兄弟莫要见怪。”
和尚不甚在意,盘坐在软席上,开始闭目打坐。
2
夜深人静,花小梅正在收拾碗筷,突然马厩传来一阵刺耳地嘶鸣声。
始终不见值夜人来汇报,龙爷只好命王石去外面查看情况。可没过一会儿,王石连滚带爬跑进屋内,指着马厩的方向,惊恐地吼道:“怪……怪物!”
王石吓得屁滚尿流,怕是真招来了野物。龙爷抄起家伙带着众兄弟赶到马厩时,已是一片狼藉。
黑棺碎成了齑粉,马匹暴毙而亡,就连两名值夜镖师也已气绝身亡,而罪魁祸首竟是一只黑猫!
王石使劲揉了揉眼,待看清那只黑猫后,支支吾吾道:“这…这怎么会是只黑猫呢……”
龙爷警惕的看着黑猫,能够发出那般震耳欲聋的声响,实属怪异。
他拦下其他欲要上前擒猫的人,可万万没成想,王石先前被黑猫吓得六神无主丢了面儿,如今为了挽回颜面,举着手中长刀向着黑猫砍去,口中嚷嚷着:“皇城那帮兔崽子,大老远就让咱护送一只猫,咱*了还不够出气的呢。”
王石手快,黑猫动作更快。眨眼间,王石脖子上多了四条血印子,伤口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奇怪的是,下一刻,王石僵直地倒在地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见此情形众人大惊,这哪是只黑猫,分明是只索命的恶gui。
不出片刻,屋外只剩一片死寂。
花小梅怯生生地打开窗户,一股腐烂的气息沿着缝隙涌进屋内。
看着地上二十几具腐尸,再瞧那只正意犹未尽舔舐着爪子的黑猫,花小梅吓得连连后退,竟是说不出半句话。
她回头看向和尚,只见和尚依旧闭目养神,仿若置身事外,泰然自若。
屋内烛火摇曳,如同欢舞的厉鬼,黑猫叫声越发凄厉,似太过吵嚷,和尚缓缓睁开双眼,无欲无求的眸子一抹绯色划过,他拿起面前酒盏,向着黑猫的方向泼去。
霎时,烛火熄灭,黑猫惨叫,屋内现出一地狼藉。
满地呕吐的吃食,比起屋外,腐烂味更加浓烈。
花小梅脸色煞白,掩住口鼻,惊慌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棺材阴气极重,须得阴人抬棺,这二十来人,自皇城出发时便已经丧命。”
荒漠遇20人护送棺材赶路,一和尚悄声“他们不是活人”。
“阴人?丧命?”花小梅小声呢喃,难怪一群人像饿死鬼投胎,难怪张三爷没在队伍中,难怪尸体腐烂的如此之快,这分明就是一支鬼镖,常人怎么可能遇上。
忽然,花小梅感觉手腕一阵刺痛,和尚上前将其袖口拉开,只见一抹红色似嘉兰花般渐渐绽放。
和尚蹙眉,面色变得凝重,说道:“你去找个领路人,明日同我二人一起前往荒漠。”
3
银州城虽为荒凉之地,但不乏能人巧匠。说起领路人,张三爷必然首屈一指。他能凭借一技之长,在这荒漠混得风生水起,可见实力非同常人。
花小梅带着和尚来到张三爷家,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讲了一遍。
张三爷听完,将烟杆递到嘴边,一番思索后说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带你们去洛凰古都!”
见花小梅点头,他连忙摆手:“此为鬼城,你虽与我有恩,但这事不成。”
花小梅没想到张三爷回绝的如此干脆利落,“方圆百里就您最清楚荒漠,你不带路,让我去哪找人?”
“姑奶奶啊,不是我不去,是这洛凰它压根就没人见过。更何况现在正是黑风暴肆虐之时,没事去那送什么死。”
张三爷说的在理,银州城内素有传闻,黑风暴后有天佑之地,名为洛凰。幸者,方可入城,无不为城内富硕繁华所吸引。不幸者,迷失沙尘,皆以一副白骨埋了黄沙,祭了天。
“凭你张三爷的本事,还能叫我们三人失了方向不成?”
听到三人,张三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一旁未曾做声的和尚道:“我们三人?花小梅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人谁啊,你带个不认识的也不怕谋财害命!”
“这世道行骗之人多了去了,她花小梅心眼少,我张三可不是吃素的。”张三爷越说越气,上前一把掀了和尚斗笠。
待看清和尚容貌,张三爷倒吸口凉气,惊呼:“除妖人!”
传闻除妖人行踪诡秘,隐于世间,一双赤色妖瞳,可察世间一切邪佞,若其现世,必有大劫。
方才和尚眼中那一晃而逝的红光,张三爷看的清楚,起初还有怀疑,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禅杖,凭借多年的见识,他一眼便知这是件少有的宝贝。
听了花小梅先前的描述,他心中早有怀疑,如今亲眼所见,若是没错,那定是除妖人无疑。
花小梅不知何为除妖人,但能将张三爷吓成这般模样,想来和尚定然有不凡之处。
怂恿道:“洛凰古都现在不过一座孤城,遗留下来的宝贝随便拿上几件,都够咱逍遥快活一辈子了,况且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跟随,张三爷,你当真不去?”
张三爷放下烟杆,唉声叹气,“我张三是贪财,但这洛凰真没法去。世人皆知洛凰自古福泽之地,皆因城中那泽月牙湾。却不知洛凰衰落,也因那泽月牙湾。
“书有记载,月牙湾泉水常年不断,国主以为泉中必有神灵,便寻了位神女供奉河神。
“可谁能料到,十年间,月牙湾竟缩减了大半。起初,洛凰百姓人以为这是上天给予众生的惩戒,供奉好神女,便会赎罪,可谁能料到,月牙湾依旧在逐年褪减。
“不久后有人诟病,说是神女没了圣洁之身,污了河灵魂魄,需得将她活活烧死在河畔,祭祀河灵,才能赎罪。”
烛光辉映,张三爷竟多了几许沧桑,“神女死了,月牙湾干涸速度一日比一日快,城内动荡难安,大地干涸,天劫降临洛凰,黑风暴足足刮了一月有余,将无数孤魂囚禁在了都城之内。
“此城如今不过凡间的一座鬼城。这么危险的地儿我可警告你们少去为妙。”
此事诡异,眼见张三爷又要推辞,和尚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子,晃的人眼都花了,“这些可够?”
“你……你……你……”
张三爷原本瞧着他是个穷酸和尚,便想着拿些半真半假的话搪塞过去,如今再瞧这枚金锭,口水险些流了下来。
他急忙抓过和尚手中金锭,咬了两口,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说道:“早这样,不就结了吗!”
4
荒漠中连行八日,花小梅早已筋疲力竭。
直到第九日,张三爷抻了个懒腰,道:“过了前面峡谷,就是黑风暴肆虐最厉害的地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多少人在此地丧命,到时候后悔,大罗神仙可都没招。”
壁垒般的峡谷横亘在荒漠上,谷内风声呜咽,似有无数厉gui在嘶吼挣扎。
明明燥热难耐,花小梅却觉得阵阵阴寒从脚底渗进头顶。
峡谷内,寒气逼人,就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握住脚踝,三人艰难前行。
行到一半,黑色瘴气逐渐升腾,周遭细碎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只见数十种毒虫从岩石夹缝中钻出,向着三人聚拢而来。
见此情景,张三爷不急不慌,冲着和尚搓了搓手指,颇有几分半路打劫的意思,“此地名为阳关道,毒物不下几十种,若想过去,便再添些银两。”
张三爷委实像个奸商,看他熟练程度,可想这招坑了多少人。若是换做别人,为了保命这笔钱是必定要给的,要不然按着张三爷人品,当真会眼睁睁不管。
只是看着和尚耐人寻味的眼神,竟是不为所动。眼见毒物逐渐逼近,张三爷急的跳脚,“你,你若不给钱,这后边的路你只管自己走去,是死是活我张三可不管。“
张三爷主意打的好,但就是遇上个不要命的和尚,见他始终没有掏钱的意思,啐了一口,道:“算老子倒霉。”
接着便从怀中掏出根香烛,着急忙慌的用火折子引燃,浓烈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毒虫竟真的不敢上前。
三人顺利渡过峡谷,烈日当空,放眼望去仍旧是漫无边际的沙洲。
死寂中,地面轻微颤动,不远处黑压压一片,就像吞天的巨兽席卷而来。
“你们不活命,爷还得活命。”张三爷双腿打颤,转身就逃,竟连香烛都未曾留下半支。
眼瞅着黑风暴逼近,和尚始终没有动作,花小梅忍不住催促,这一扭头才发现,和尚那双似乌石般的瞳孔散发出赤红之色,禅杖上菩提作响,一抹金色的屏障护住二人,与外界狂暴之境相隔绝。
这番奇景,花小梅从未见过,面对着凶猛的风暴,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了地上。
待风暴褪减,漫天黄沙散尽,二人寸步未行,周围却在发生惊人的变化。
热浪蒸腾中,隐约可见一面敦厚的土墙扎根在黄沙上,经过狂风肆虐,土墙已经坍塌了大半。
破败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几个衣着褴褛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从城门后闯出,他们面目狰狞,行为野蛮粗鲁,二话不说,用缰绳将二人牢牢捆住,推搡着进了城。
传闻中的绿洲,只剩下望不尽的黄沙。
那领头的白毛怪物使劲吆喝,听闻动静,一群人从破败的土屋中出来,嘶吼沙哑声汇聚到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在说什么?”
“火刑、祭祀、诅咒。”
正像和尚所说,怪物将二人带到祭台,捆在木桩上,而祭台下方堆满了干柴,群魔乱舞中领头怪物举着火把,正要点燃干柴时,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比起怪物,男人看着还颇有几分人样。他向白毛怪物说了些什么,怪物连连点头,赶紧丢了手中火柴。
直到怪物散去,男人掩不住的兴奋,边解绳索边说道:“我来这都快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着外边的人,你们莫要声张,赶紧随我过来。”
男人说话带着中原口音,八成是进了洛凰古都寻不到出路的外来人。
后一番细聊,花小梅得知此人名叫赵启,是一名盗墓贼,当年不知从哪听闻洛凰古都有古墓,埋于月牙湾下,便找了几个同伙,一同来到洛凰。
结果古墓还未寻到,同伴却死了大半,就连自己也险些死在活焚祭祀中,兴得一场暴雨,编了个幌子,借着巫师的身份才得以活了下来。
说道此处,赵启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当年暴雨过后,我又去了趟月牙湾,凭我这么多年经验,洛凰古都的确有座古墓,而入口就在泉眼处。”
见二人不大相信,赵启继续说道:“你们别不信,这古墓八成是那神女墓穴。洛凰出口,估摸着也在里面,但因为地势原因,凭我一人,难以将古墓打开。如今,五年已过,暴雨即将来临,洛凰很快会进入长达五年的寒期,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找到古墓。”
“我瞧着你与这的人混的挺熟,为何不让他们帮你?”不怪花小梅不相信,实在是赵启的话漏洞百出。
赵启急道:“十年间,我曾经历过两次暴雨,每场暴雨之前,怪物都会集体沉睡三日,若能帮忙我也不至于等上这么久。”
“那你口中寒期又是怎么回事?”荒漠这么热的地,花小梅实在没法想象寒冬凛冽会是什么滋味。
“洛凰古都是被魔鬼诅咒的人间炼狱,五年酷暑,五年寒冬,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生存,看到外面那些怪物了吗,都是被诅咒的人。这里就是地狱,是魔鬼诅咒的地方。”
赵启说完,天空一记闷雷惊响,暴雨来临,怪物沉睡,古墓再次开启。
5
天地似要崩裂,赵启带着二人来到月牙湾旁。
所谓的月牙湾早已被黄沙填平,因为暴雨的冲击,黄沙不断下陷,埋藏了千年的古墓再一次现出地面。
厚重的石门,在暴雨雷鸣中显得诡异震撼。
一声猫叫传来,赵启不敢置信,他耗费了十几年都未能打开的古墓入口,如今竟自己缓缓打开。
入口在雨夜中显得愈发幽深,他急迫的进入古墓当中,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只见古墓内仍旧保留着当年原貌,如此浩大的工程,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以建成。
花小梅向四周查看了一番,一直向前,还有一座石门,石门之前是一匹奔腾的战马,战马额头镶嵌琉璃翡翠,背上是一位手举长刀骁勇善战的骑兵。
就在她取下翡翠时,战马忽地腾空而起,嘶鸣啼叫,震得古墓似要坍塌一般,山石簌簌掉落。
黑影从战士身体中一跃而出,像幽灵般举着长刀向着花小梅砍来。
花小梅躲闪不及,脚下一个踉跄,眼见那幽灵手起刀落,和尚眼疾手快用禅杖挡下了长刀,争鸣声响起,战马骑兵化为灰土落了一地。
第二道石门打开的同时,密集的羽箭从门后齐刷刷射出。
和尚反应迅速,拿过花小梅手中琉璃翡翠,丢进第二道石门之内,只听,石门之后咔嚓作响,琉璃翡翠好像镶嵌在何物之内,攻势戛然而止。
一地的残箭,虽无人受伤,却也吓的六神无主。
三人进入石门后,只见一尊庞大的神女雕像,屹立在古墓正中,琉璃翡翠竟刚好镶进了雕像眼眶中,散发出幽兰光芒。
古墓内异香浓烈,世界颠倒,混沌中,花小梅只觉有人在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浑厚沉稳,百转千回。
眼前场景变幻莫测,花小梅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6
斜阳透过树梢,洒了一地斑驳,少女宛若坠入凡尘的精灵,惬意安然凭栏而眠。
静谧中,塔吉上前将嘉兰摇醒,轻声叮嘱:“神女,若让有心人瞧见,定要传些风言风语,咱还是进屋休息吧。”
嘉兰不情愿的醒来,自从她被封为神女,委实没个自在,她要时时刻刻端着,生怕被人瞧破自己凡人身份。
嘉兰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国主笼络民心的傀儡,什么河灵无非都是幌子,若她真有神力,哪里还需要在古祠中度日如年。
她甚是讨厌塔吉,稍显不悦道:“古祠中就你我二人,岂会被旁人看到,更何况,不还有你替国主盯着吗。”
塔吉福了福身,脸上未有冒犯之意。
嘉兰乜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木门忽然被人推开,来人身穿黑色锦袍,锦袍上绣着五爪金龙,本该被众人簇拥的人,此时正一人站在门外。
来人正是洛凰国主齐恒,他上前敛去嘉兰散落在身前的秀发,声音不似平日威严,平添了些许的温柔,“我将她安排在你身边,分明是照顾你起居生活,何时成了我眼线。”
“国主知道我并非此意。”
齐恒眼中落寞,内疚地看着嘉兰,问道:“你可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嘉兰最见不得他这般,又一次违心说道:“十年前,若非国主将我这乞儿救下,只怕我早已饿死街头,现如今哪怕在古祠中幽禁一辈子,我也该是心甘情愿的,怎会厌倦。”
确定嘉兰并无二心,齐恒温柔地抚摸着嘉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嘉兰忽然明白,他是来试探自己的,试探自己对他衷心与否,而嘉兰的回答显然齐恒很满意。
齐恒得到满意的答复,欲要离去,嘉兰看着他的背影,极力克制自己失落的情绪,祝贺道:“听闻后天便是封后大典,恭喜国主,终于如愿以偿。”
齐恒愣了片刻,轻笑道:“是啊,终于如愿以偿了。”
听他如愿,嘉兰眼中一片落寞,她喜欢齐恒,从见他第一眼便觉的此人是天神下凡。
那时齐恒不过十五岁,坐在战马上,竟也是威风凛凛的。仅一瞬,他便入了嘉兰的眼,恍然一过便是十年光阴。
他给了她一切荣华富贵,给了她无尚的荣耀,然而也将她的一生禁锢在这虚无的身份之中。
她或生或死只能在幽暗的角落,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他。
嘉兰从怀中取出琉璃翡翠,放在齐恒掌心,“国主大婚,我不便参加,便将这琉璃翡翠作为贺礼,送与陛下吧。”
琉璃翡翠是嘉兰贴身之物,更是她极其重要之物,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作为贺礼送与齐恒。
封后当日,外边着实热闹,烟华散了漫天,火药味呛得嘉兰几日不舒服,她突然觉得这一生被困在古祠太过无趣,每日瞧着古祠并不高的围墙,忽然有了逃出去的冲动。
终于她迎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用酒浆灌醉塔吉,爬上树,翻了墙,却不料砸到了墙下之人。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与齐恒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嘉兰一阵后怕,正当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时,男人吃惊的看着嘉兰,一脸好奇道:“这古祠中,何时还住了个女人?”
听他口音不像北境之人,原是虚惊一场,嘉兰松了口气,随便扯了个幌子解释道:“奴婢晚上挨了罚错过了晚饭,这才翻墙找些吃的,您可千万别告诉国主大人。”
拙劣的幌子,嘉兰并没想到他真的信了,不仅相信,竟带着她一路避开侍卫,来到了膳房,
男人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两只冷鸡腿,本要扔掉,却不想嘉兰拿过他手中鸡腿,丝毫不顾身份,吃的满嘴油腻。
男人一脸宠溺的看着嘉兰,丝毫未有嫌弃之意,用袖口擦去她嘴角的油渍,他说:“早些年,我遇见过一个与你甚是相似的女孩,这么多年未见,估计也该到了你这年纪。”
嘉兰恍然,那种奇怪异样的感觉,如今竟又慢慢升腾起来,他与齐恒相似,却不似齐恒那般满眼装着冷漠。
男人将嘉兰送回古祠。
到了后半夜,嘉兰上吐下泻,她虚弱的躺在床上呜呼哀哉,齐恒突然破门而入,他紧张的看着嘉兰,那一刻,嘉兰宁愿相信他在担心自己,而非怕她死了,伤了国运。
得知嘉兰是吃了生硬的东西,才导致的脾胃不适。齐恒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他似乎猜到了一二,捏住嘉兰的下巴,警告她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嘉兰第一次见到齐恒勃然大怒的样子,没有发火,没有摔东西,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害怕的不敢直视。
有齐恒的警告,嘉兰再未爬出院墙。
直到年底,北境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祭天游行,嘉兰坐在花车上,由于几年的熏陶,她竟真的似仙人般高雅脱俗。
花车从宫内出发,她好奇的四处张望,那个男人此刻正站在齐恒身旁。
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祭天游行结束后,嘉兰叫来了塔吉,这一打听才知,原来男人是老国主第四子,名叫齐裴,在十年前被送到了中原做了质子。
夜深人静,塔吉退了下去,嘉兰重新燃了烛火,她构想着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炫丽,如何的夺目,若是她有机会定要出去走走。
她想的入神,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齐裴此时正站在窗下,手里拿着热乎的烤羊腿,招呼她赶紧下楼。
自此之后,齐裴每隔两日便会带上好吃的、好玩的来到古祠,和她讲在中原发生的奇闻异事。
因为齐裴,嘉兰的生命忽然有了盼头,她无比期待那抹熟悉的身影翻过墙头,拎着件稀罕物,满心欢喜的将她叫到楼下。
如此持续了半年,齐裴从未食言。
但今日,嘉兰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竟是国主齐恒。
看着嘉兰从满怀期待到满眼惊恐,齐恒目光变得凛冽,他一步步逼近嘉兰,口吻冰冷到了极致,说道:“齐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嘉兰声音颤抖,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他齐裴到底去了哪。
齐恒额角青筋暴起,怒道:“他齐裴有什么好,不过半年,就让你如此牵挂。”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嘉兰猛地将齐恒推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狠手辣,用尽全力,掐灭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光。
这一推,齐恒隐忍了几年的感情终于溃败瓦解。
一夜疯狂,第二日一早,齐恒便让塔吉送来了一碗浓黑的避子汤,神女是河灵的承载体,如此神圣的灵魂怎能允许他人玷污,更何况是怀上凡人的孩子。
她端起药碗,疯狂地大笑,笑这虚假的一生,笑他齐恒何等卑鄙。
苦涩的味道在嘴中周转,顺着喉咙,苦进了心里。
就像齐恒所说,嘉兰再没见过齐裴。
天气变得越发闷热,塔吉不知有何心事,本来寸步不离的人,似乎也忙碌了起来。
嘉兰也懒得问,少她一个,身边倒是清净了不少。
日子缓缓过去,嘉兰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兴许是那碗避子汤坏了她的元气。她着人将软榻搬到了凉亭,偶尔晒一晒太阳回一回暖,也是好的。
这日,消失了几日的塔吉忽然破门而入,她哭的狼狈,见嘉兰睡得随意,也不见指责,而是慌张的将她摇醒,催促道:“神女,外面乱了,再不逃就来不急了!”
塔吉催的急促,但嘉兰的身体虚弱的很,已经经不起折腾。
“这才两年,能生什么事端?”自上次齐恒离去,恍然已过两年,嘉兰幽禁在古祠,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但塔吉来不得解释,拉着她便要离开,可为时已晚。
几名高大的侍卫堵在门外,什么也没说,上前用粗重的铁链将嘉兰扣押下,就像捆着畜牲般,将她强行拖出了古祠。
嘉兰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幽禁了自己十二年的地方。身后传来塔吉的哭喊声,就像诀别一般,哭的撕心裂肺。
神武大殿,齐恒坐在龙椅上,一脸漠然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嘉兰。
判官嗓音尖锐,将嘉兰的罪过一一罗列出来:“北境连年干旱,城中动荡,百姓人心惶惶,据查,合元二十七年,神女通奸宣威将军齐裴,被人玷污圣洁之躯,触怒河灵,遂判决神女嘉兰死罪,即日执行火邢以祭河灵,慰藉百姓。”
嘉兰面色苍白,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年,那夜,那些令人作呕之事。她平静的看着齐恒,原来自己从未被他怜悯过。
月牙湾旁,有棵菩提树,花开繁茂,四季不败。在树的不远处,堆满干柴,成群的百姓等待着被定罪的神女以魂魄祭祀河灵,换来丰收之年。
嘉兰坐在牢车内,望着这些愚昧的人。想当年,供奉拜祭将她视为神灵的是这群人,如今,蔑视辱骂将她踩进泥潭的亦是这群人。他们满目的仇恨,仿佛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切都是笑话,是齐恒一手制造出来的笑话。
嘉兰被捆在刑架上,眼前熊熊烈火燃烧,灰色的烟雾熏得眼睛酸涩,一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了。
热气蒸腾中,那个她盼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人群当中。
嘉兰拼命地挣扎,绝望地大喊。
齐裴仿若未曾听到,拖着伤残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嘉兰,他痴情的望着她,说道:“若那年,我未曾将你带回宫中,便好了。”
不远处,齐恒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缓缓拉弓,那柄通身漆黑的羽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携着风声,穿过了齐裴胸膛。
齐裴死,魂魄散。
齐恒道:“生不能一起,死亦不能,那人说的不假,此箭果真厉害。”
天空响起滚滚闷雷,凄惨的笑声从烈火中传出,火势越来越大,嘉兰的笑声越发凄厉,她恨,她恨齐恒,恨洛凰,恨这里每一个人。
狂风席卷而来,嘉兰似涅槃一般从烈火中走出,她抱住齐裴,以冰冷的口吻,用最恶毒的咒语诅咒洛凰所有人。
一切戛然而止。
幻境破碎,古墓坍塌。
7
火海中,那颗菩提树开的依旧繁茂。
树下,那只黑猫窝在黑棺前,见花小梅醒来,它温顺地叫了几声,满眼皆是温存。
花小梅瞧着它,忽而笑了,“千年之久,竟是你先寻到了我。”
她原是一株嘉兰花,机缘巧合,化成了妖,百年道行,修得皮囊,因贪玩,误入北境酷暑之地,差点惨死路边。
没了记忆,却唯独记着昏睡前那人的身影,然而十年过去,她竟未曾想过,她认错了人。
齐裴死后,她着人修建古墓,以一颗琉璃心护齐裴肉身不腐。
自此,她一人踏上漫漫长途,寻找齐裴魂魄。却未曾想过,没了琉璃心,往日记忆变得越发模糊,直到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她要做什么。
她日日在青楼醉生梦死,浑浑噩噩,一年又一年,命运作祟,让她重回故地。
还好,齐裴寻到了她。
那只黑猫化为零星银光,汇聚到黑棺之内。
漆黑的木棺中,齐裴身着一袭红衣,他身上散落着菩提花瓣,仿佛在安静地沉睡,轻轻呼唤便可醒来。
花小梅合衣与他躺在一处,火势越来越大,将一切化为灰烬。
和尚站在岸边,道了声阿弥陀佛,禅杖上,菩提作响,那菩提境界中,烧饼铺子生意依旧热火朝天,不同的是,老板娘终于寻到了那位伙计。
千年诅咒消散,洛凰幻境化为乌有,一切悲欢离合尽在菩提境界。(原标题:《鬼镖》)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