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写生的吴冠中
本文选自梁雄德《吴冠中艺术精神---吴冠中百年诞辰祭》之二 浮生三界。
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中设定：凡成就大事业、大学问者，必历如是三个境界，一曰：“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二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就此而论，当代艺术的大成就者，还能有谁呢！吴冠中的艺术生涯所历，是他的老师和他的学生们望尘莫及，他的人生，完整的演绎了王国维的这三个设定。
“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吴师在杭州艺专及巴黎留学回国之前就立定的，他的留学考试试卷和他与老师吴大羽的书信中已经充分表达。试题：言中国山水画兴于何时，盛于何时，并说明其原因。吴冠中的答卷头头是道，对中国山水画史了如指掌，且见解独到。如论及近代山水，他写道：“后及明清，山水画已不能脱元四家之窠臼，或远承宋米芾、米友仁、苏轼等之文人墨戏作风，残山剩水，千篇一律，高明者犹得传前人衣钵，庸俗者则有被讥为八股山水者，是为吾国山水画已趋向形式，徒有躯壳，而缺乏灵魂，誉之者则谓已达技巧之至境，唯无论如何，明遗民之石涛、髡残、渐江、八大等均能自出新意，冲出生活之陈腐予世目以清新。”何等深刻的见地，已经奠定了平生艺术追求之取向。
吴冠中作品
“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这是先生给吴大羽信中的话，完全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这个境界在国中少有经历者,美术领域可能只有他的老师吴大羽潘天寿林风眠有此境界，常书鸿庞薰琹有此境界，但他们的艺术人生都有无奈的妥协，或隐遁不出，或逃避现实，或横遭摧残。唯吴冠中驰骋江湖，独站鳌头，为艺术理想抗争了一辈子。此第一境界。
第二境界是被美术界边缘化的岁月。说什么好呢，历经数次政治运动，特别是十年浩劫，时代的悲剧，毁灭了不少人的前程。众多美术家放弃了艺术理想，成为服务政治的工具。唯吴冠中从偷着画到不能画，却始终坚持他认定的艺术理念。
创作中的吴冠中
为政治服务，依附于意识形态的歌功颂德，与他格格不入。一是他不屑于这样的创作，二是也没有资格画这样的画。因此，随着北京艺术学院的解散，幸运地躲过了文革的劫难。正如史论家贾方舟所言：“文革中的吴冠中没有伤到元气。”否则他就是第二个林风眠、潘天寿、吴大羽、石鲁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的中国绘画就与他的关系不大了。故此，可以说，第二个境界中有他的幸运，也有他甘于寂寞的努力和坚持。“衣带渐宽”尤不足道，冷落孤寂又有何妨！正好修持无上正觉，为他的第三个境界筑基养德。至此一切顺理成章，不在话下。
吴冠中作品
改开伊始，吴冠中敏锐的感受到了春天的讯息，在文化界、知识界心有余悸的彷徨中，他勇敢的搭上了改开头班车。《绘画的形式美》《关于抽象美》《内容决定形式？》实在是中国现代绘画的理论宣言，引起美术界对绘画艺术本体的大讨论。中国美术的现代转型，在批评和质疑声中，是吴冠中拼一己之力，扭转了乾坤。
被文革了的中国文化开始复苏，美术界因吴冠中的引领，首先进入了反思和讨论，星星画会、伤痕美术等等，开始活跃，涌动着走向探寻艺术真谛之路。吴冠中用他的自信，为真理而奋斗，推动了中国现代绘画的进步。
吴冠中作品
这是时代的召唤，也是千载难逢的际遇，国家要改开，国运好转，春天来了。天时地利人和，执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从事绘画基础教育的吴冠中，是国内少有的在法国学习绘画的人，且正值盛年，满足了整个美术界的渴望。中国尚有一位在西方取回真经的导师。
美术学院请他的演讲爆棚，使在场听众获得前所未有的感染。陈丹青清楚的记得：吴冠中的演讲“几乎句句高喊”“历数十大美学问题”，有一句话：“美”不是“漂亮”，“漂亮”不是“美”！此前，他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呢，当即神往。“心想，这么明白的真理我怎么不知道啊”！吴师演说荡气回肠，受众每每醍醐灌顶，掌声雷动。吴冠中仿佛美术界的一盏明灯，凝聚着强大的精神气场，迸发出思想的火花，引起广泛的共鸣。他的文章，美术界无人不读，影响到整个文艺界的关注。
吴冠中作品
他犀利的文笔，言简意赅，形象生动，深受美术学子们的喜爱。他的话语如风雨雷电，触动心扉，他的新作如雨后春笋，每每令人耳目一新。他的率真，纯粹，在新时期美术的探索实践中，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吴冠中热……
腾讯、百度“ 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应该指出，能够完整走完这三个境界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一定是上苍的造化。可以说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潜能，这样的际遇和幸运。芸芸众生，大多只为一个舒心的饭碗，上苍想眷顾但没有看到你的使命。
浮生三界，凡事皆因果，天降大任，必历这三个境界。吴冠中艺术精神所凝聚的是宗师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及众多为艺术奉献人生的先驱者们的一腔热血……
文/梁雄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