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卓 形象)
大中四年,公元850年。
按中国独有的干支纪年法,是一个庚午年。
这一年,一位叫做南卓的书生撰写了一本《羯鼓录》,这本书在史学界知名度不高,但按作者看来,这其实是一本用以研究唐朝音乐艺术,宫廷生活,乃至民间风俗的重要典籍。
南卓书成后不久,大乘佛教高僧黄蘖禅师病逝,这位高深莫测的禅修者曾经写过一首《黄蘖禅师诗》,并以此诗预测了未来千百年间的历史发展。
当然,预测归预测,准不准另当别论。
人总爱预测未来,但殊不知,倘若未来就在眼前,那么就等于没有未来。
一个人如果将自己的未来了然于胸,那么他的一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一切都已经知晓,那未来还有什么新奇和惊喜可寻?
说回正题。
也就是在这一年,大唐的都城长安,来了一支十分奇怪的队伍。
这支队伍里有士兵,有行商,甚至还有道士和和尚。
虽然职业和身份各有不同,但他们面色从容,眼神坚毅,十分整齐划一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大明宫。
(大明宫)
这是一支什么队伍呢?
答案是,这是一支使团。
这事儿并非作者胡说,史书中有十分详细的记载:
“......奉瓜、沙、伊、肃、甘等十一州地图以献,始义潮阴结豪英归唐...”——《新唐书》
而派出他们出使长安的,是一个叫做张议潮的人。
想要了解张议潮,我们要先从安史之乱结束后开始讲起。
唐玄宗李隆基亲手缔造了大唐的辉煌,但却也亲手结束了这份辉煌,
安史之乱之后的唐朝,已经不能叫做盛唐,而应该叫做残唐,败唐。
虽然李隆基并非本篇文章的主角,但并不妨碍作者为他留下一句言简意赅的评语,即:
李隆基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帝王,一方面,他亲手缔造了开元盛世,将大唐推上一个永远无法再被超越的巅峰,而另一方面,功成名就之后的他又迅速成为了一个懒散昏庸之辈。
为了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把整个大唐都当成了爱情的礼物。
杨贵妃魂断马嵬驿,唐玄宗孤老大明宫,君王的爱情即遭*,而盛唐也全面解体。
亲手缔造它,然后亲手结束它。
或许,再也没有帝王能比李隆基更懂得失去的意义了。
(唐玄宗李隆基 画像)
政权不稳,时局动荡,大唐风雨飘摇,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
中央政权被贼兵叛将搞得一团糟,边防当然也十分空虚。
而趁着唐朝皇帝无暇边防事宜,唐朝的老邻居吐蕃趁火打劫,出兵侵占了唐朝河西的大片土地。
唐时的河西一带,有四州最为繁华,即廓州、凉州、兰州、瓜州,另有一州,名曰沙州,经济相较于其它四州十分落后,是典型的风沙苦寒之地。
从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到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繁华富庶的四州均被攻陷,反而贫穷落后的沙州却负隅顽抗,一直没能被吐蕃人占领。
当然,好景不长,瓜州城防薄弱,守军又长期没有后援,所以不久之后也宣告沦陷。
这是一段十分黑暗的历史。
大唐强盛之时,是天朝上邦,四方来使,八方拜服。
而当大唐衰败之时,它就只是大唐,支离破碎,任人欺凌。
凶狠的吐蕃人占领了城池之后,并没有善待本地百姓,反而实行了十分残酷的奴隶制度。
年轻力壮者沦为奴婢,要么拉到地里干活,要么拉去草原上放牧,而年幼,年老体弱者,干不动活,派不上用场,所以多被*害。
封建历史是十分残酷的,乃至很多时候都不忍细看。
但封建历史同样是传奇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之下,都会有熠熠发光的人站出来。
在广袤的人民群众中,走出一位叫做张议潮的爱国主义将领,他白手起家,广泛组织义军,勇敢地拿起武器反抗侵略者,通过张议潮个人的不懈努力,沙州不久即被光复。
(张议潮 雕像)
在这之后,张议潮同志更是趁热打铁,齐头并起,对着吐蕃人就是一顿捶,最终穷尽半生时间,终于收复了整个河西走廊。
当然了,这是后话。
而之所以把这一段十分慷慨激昂的战争史写得如此浓缩,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张议潮也并非本篇文章的主角。
不过按老规矩,就算张议潮同志不是主角,作者同样十分乐意给他留下一句评语:
他用他半生的时间收复失地,用另外半生的时间守护家国。
他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的将领。
我们今天的故事,要从张议潮起兵不久,刚刚收复瓜州开始。
从吐蕃侵略河西,再到张议潮收复瓜州,粗略来算,已经过了大概七十年。
这七十年,大唐和河西以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被分割开来,河西人民没有一天不期待可以重回大唐的怀抱。
而现在,张议潮打响了回归大唐的第一枪。
并且,这一枪打的漂亮,打的精彩,十分鼓舞人心,军民为之欢呼雀跃。
边关如此大捷,当然要汇报到中央,让皇帝和长安百姓也开心开心。
如果放在现在,想要传递消息,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分分钟就能解决,但在古代,想要和千里之外的人联系上,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儿。
虽然张议潮已经收复了沙州,但河西走廊的绝大部分土地仍然在吐蕃人的势力范围内,想要从瓜州过河西到长安,并不容易。
(瓜州)
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如果非要走,堪称是在龙潭虎穴里闯荡。
危机四伏也就罢了,河西大部分都是茫茫大漠,荒原废土,地理环境更是十分恶劣。
这段路,不是作者瞎掰的,是真的十分难走。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这条路恐怕比上青天还要难。
要么就是一上路就被乱匪叛军追着砍,要么就是动辄五百公里无人区。
但张议潮决定,还是要派出一支使团,奔赴长安,把自己打响收复河西第一枪的消息告诉皇帝,同时告诉那些翘首以盼的百姓们。
为了避开吐蕃军队,使团的使者们集体来了一次cosplay,他们将随行的文书藏在身上,有的扮做商贩,有的扮做走卒,隐去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准备踏上这段未知的旅程。
在使团出发之前,几个游方的僧人找到了张议潮。
僧人们慈眉善目,找到张议潮之后没有打坐,也没有念经,而是干净利落地说了一句话:
俺们也想跟着一起回长安。
这帮僧人们自告奋勇想要随行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吐蕃人素来信佛,带两个僧人出发,能替大家打打掩护,提高一下安全系数。
(唐朝僧人 形象)
现在,万事俱备,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白天,他们要时刻躲避在大漠中骑马巡逻的吐蕃士兵,夜晚,他们还要提防随处可见的豺狼和猛兽。
大漠的温差极大,有时候这帮人被凌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如同刀割,而有时烈日炎炎,阳光暴晒,热的他们口干舌燥,汗如雨下。
有时,他们分辨不清方向,就会迷失在沙地上。
有时,他们会遇到马匪,只有拼尽全力才能逃出虎口,换来一线生机。
有时,他们几天都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
有时,他们弹尽粮绝,每天只能吃草根,吃树皮来充饥。
他们只能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以最低限度的姿态活着。
朋友们,这条道路的总长度,是一千二百四十七公里。
一步一个脚印,迈着并不轻快的步伐,他们还是抵达了长安城。
作者实在难以想象,这帮人是经历了怎么样的艰难困苦才抵达长安的。
作者虽然想不到,但史书却留下了十分确切的记载:
“大中四年七月廿日,已下七人至,六人奉河西地图,圣悦,赐臣金帛锦彩,诚欢诚惧,顿首”——《国师唐和尚百岁书》
由十个人组成的使团从瓜州出发,到达长安时,只剩下七个人。
而剩下的三人,则葬身大漠,尸骨无存。
(河西走廊)
他们身心俱疲,此刻却又换了一种无比轻快的步伐,踏入了长安,拜见了天子,将张议潮已经光复瓜州,并且开始着手收复河西全境的消息如实报告。
皇帝很开心,百姓们也很开心。
这萎靡不振的残唐,终于迎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是的,您没看错,结束了。
历史的长河如此浩瀚,人们更多会关注的,是帝王的一生,是名臣的故事,是将军的传奇。
他们是大人物,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主角。
而使团中的这些人,相比之下,只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生平,也不知道他们此前或者此后的故事。
他们实在太过渺小,在史书上只能留下一些轻描淡写的蛛丝马迹。
乃至这篇讲述他们故事的文章,也可能会随着作者的发稿而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但作者却认为,这样的人,其实才是应该被真正铭记的人。
茫茫的大漠风沙不能掩埋他们传递捷报的勇气,沿途的九死一生也不能抵挡他们回家的心。
是的,他们没上过战场,他们也没干出过什么丰功伟绩,不能在自己生活的时代里鼓弄风云,也没有缔造过什么扭转历史的时刻。
他们只是践行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承诺,那就是:
道之所在,虽百千厦不能挡,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也是一段传奇,只不过,这是一段由普通人缔造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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