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人说，当今天下，道法万千，但修道成仙的门路其实分为两种，一是北玄宗修行，另一是北玄宗之外的修行。
仙山高耸，足足十八峰，错落有致，仿佛撑起一片苍穹云海。
一袭墨袍，端庄正坐的北玄宗长老李九真就这么被千里林海中独一份竹屋主人阿蛮瞅着。
大眼对小眼。
旁边瘦脸人似乎习以为常，倒是多看了几眼竹屋小院内辛勤劈柴的尹玥。
道袍加身，仍显身姿玲珑颀长，清秀容颜下更让这位瘦脸看山人眼前一亮的是女子潜藏久已的另一番景象。
“小少爷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瘦脸人最终叹息转身，踢了一脚歪头直瞅长老李九真的阿蛮。
阿蛮噗通歪倒，却仍保持姿势，与李九真进行一番凝望较量。
“哎呦，老腰不行了，算了算了，认输。”
李九真最终徐徐叹了口气，摇头笑着锤起后背。
“哈哈！”
阿蛮蹭地从地上弹起来，顾盼之间，满脸得意，指着李九真，“老李头，这回服了吧！”
常年在北玄宗内被冠以凶煞无常名号的李九真哼了一声，翻起白眼，顿了顿，仍有些不信地问，“这么说，小川的搬血境底子算是打成了？”
“成了成了，哎呦，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阿蛮很明显对李九真的怀疑嗤之以鼻，一屁股吧自己摔倒在地，慵懒侧卧间，扣扣鼻孔，冲李九真简单弹飞一粒鼻屎，“小爷这底子，越过元魄境都行！”
“瞎胡闹，古人通天榜，每一个层次都有莫大的学问，岂能随便逾越！”
李九真登时吹胡子瞪眼。
阿蛮撇撇嘴，“老家伙当初可是你说要亲自给小爷灌顶，一步入武灵的，对不对？如今出尔反尔，打不打脸？”
李九真一愣，随后面露讪讪，但仍是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喝道，“那是今时不同往日！”
阿蛮不适时宜地打了个哈欠，顺便歪头瞅了瞅门外的女子，警告道，“小尹玥这个境界进山肯定会挨欺负的，老头子你要真……”
“啰嗦，有我在，谁敢！”
李九真大手一挥，此时此刻方才有了些北玄戒律第一人的风采。
阿蛮仍是有些怀疑地白了某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眼，晃了晃别在腰间的紫金葫芦，又有些意兴阑珊地回想起王小川小时候给自己偷酒喝的快乐时光，咯咯笑起来。
李九真此番前来就是实事求是地确认王小川的境界底子，如今算是放下心来的他浑身舒爽，幽幽道，“搬血境打造的是人身体魄架子，三大奥义循环往替，便将行功者做成了酒坛子，元魄境就是灌酒，养出一口武夫浩然气，哈哈，不讲究不讲究啊！”
“浩然不都是形容儒教那帮酸了吧唧的读书人吗？”
瘦脸人不解的问。
李九真哪里愿意搭理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真想现在看看小川一气到底有多绵长啊……”
阿蛮坐起来，拍了拍李九真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肯定比你那时候的宗师境强点，嘎嘎嘎嘎……”
“放你娘的屁！”
“哎呦，李老头你动真格的！”
“打你了，还能怎么地！？”
……
听着那通体荧光琳琳的竹屋内传来的笑骂声，在这万圣朝拜的仙门第一当中如同草芥的尹玥，挽起云鬓，看向远方，心中却时常泛起那道白衣身影。
夜半当空，星河灿烂，一月浮云，看的王小川心情多少有了些许的闲适。
白日里的一场算不上恶战的争锋，在此时的王小川心中却成为了一局理所当然的复盘。
大荒经行功奇异，灵府中空，充沛元气却在诸脉之中行走如龙，故而有了功法成术的强大能力。
意守空荡灵府，颂念法诀，元魄境能驾驭此境界独有的五行道之力。
在一路喂招的过程中，被莫轲以剑意打得体无完肤，王小川也顺利悟出了独有的五行道之金道盘丝金。
想到这，王小川脸色一凝，旋即叹了口气，仰倒在屋檐。
身旁穆擎苍蹲伏过来，笑意温纯，似能看透王小川心结，缓和道，“意气双修的功法在江湖中从来都是上乘之选，但在修者眼中，这上乘功法之上还有灵功，仙法，甚至神术一说吧？”
王小川翻了个白眼，伸出两根手指，“一，纯粹武夫修行的功法也会分为这几点，你堂堂一名王朝内屈指可数的宗师难道会不知道？起码听说过武圣后裔那帮家伙吧，总不会他们修炼的也是江湖上乘武学这么简单吧？二，别想打听我修炼的功法品阶，小心你会死的很惨，虽然我现在貌似打不过你，啧啧，但你最好相信一句古话，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别让人盯上喽！”
穆擎苍呵呵笑开怀，王小川倒也没有阻拦他，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仰望天际。
“莫先生前往酆都据说是要淬炼他那把剑，恕老夫直言，小公子如今修为，别说进酆都，恐怕连一些强横鬼地的结界都打不穿吧？”
穆擎苍问到这，也算是展露心扉疑虑。
王小川点头，“我只是寻找一处鬼地，斩*鬼王。”
穆擎苍微微动容，上下好生打量一番王小川，嘴角笑意不褪，“凭你这搬血奥义的一拳加上那并不完善的功法秘术？”
王小川嘿嘿笑着坐起来，“兴许还有莫大剑豪的援助一剑呢，对不对？”
穆擎苍摇头，“小公子明知非死即残时刻，莫先生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啊，你以为我去那酆都看门狗聚集的鬼地是纯粹找死？”
王小川有些无奈的笑了，“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过早下断言，更何况，你对我的定论，恐怕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听到这的穆擎苍倘若搁在平时，恐怕这位名震大武王朝二十载的宗师也会动生几分烟火气，可在此刻，他却并未有任何表情，只是略显认真地注视眼前这位白衣少年，“习武为何要如此纯粹？”
王小川一怔，对没有激怒这位老人感到有些意料，只是这位老人略显执着的目光让他多少动容。
“我从小无父无母，和一头熊猫相依为命，”王小川慢悠悠开口，当自己提及那熊猫二字时明显眼眉柔和了许多，“尽管身边的叔叔伯伯们都对我不错，但我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说我那从未蒙面的老爹死掉这件事，有古怪……”
说到这，王小川双手虚攥了几下，喃喃道，“因此，我想自己找出答案，而且我想通过老爹当年走过的路来追寻他曾经在这世上遗留下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穆擎苍听到这沉默了，半晌，方才询问，“所以，你出身仙门却要习武？”
王小川点头，转身看向穆擎苍笑了，“仙武之间，如同神魔大战，先有神后有堕落神坛于幽冥崛起的魔，如今的武道或许是在神州龟缩不知多少年的一些圣人后裔们彼此勾肩搭背鼓捣的原因，气运越发鼎盛，甚至俨然成为如今儒教在三大王朝手中的一粒极具威慑力的棋子。仙门境界升的快，但难免在宗师之下会有瑕疵，恰恰相反的武夫，在宗师之下会着重于纯粹上做文章，并且除非你修者境界高或者是法宝强甚至干脆是一名*力著称的剑修，否则宗师之下，修者难敌武夫近身。远攻也只能拖延，毕竟论体内一口纯粹气机的绵长与否，正要等到跻身武灵境后，就能够看出来武夫与修者之间的区别……”
王小川一口气说到这，却并未发觉身边穆擎苍逐渐陷入沉思，而是继续说道，“因此，我出身的山门在很早便有了打破仙门中尤其二流往上的仙门里，入门即武灵境的天赋规矩，并对体魄资质上佳者开辟另一条道路，即在仙门中孕育武道高手。而这一点的推出人，就是我的老爹，而作为他的儿子，哪怕没有看见他什么样，但怎么着也不能给他丢脸啊，所以，我就习武了。”
仰头望明月，明月照大江，大江往东，古林荒芜。
穆擎苍能够看见的，自幼生长在北玄宗饱受灵韵浸染的王小川，同样能够感受到。
一股股兽潮哎嘶吼中陷入了某种阴秽之物布下的陷阱中。
穆擎苍微微皱眉，“传闻神道崩塌，各方势力布局人间，昔日看护阴间，主持幽冥的酆都也是最守规矩的，怎么会任由鬼道如此猖狂？尤其是在如今三教执掌神州稳固的情况下。”
王小川徐徐起身，大袖自垂，衣袂猎猎作响，显然已是气机勃发的他只是幽幽笑道，“非是那阎罗十殿纳灵鬼，人间也有孽障行啊。”
望着一袭风起人已去的少年身影，蹲坐屋檐的穆擎苍微微叹了口气。
修者不舍昼夜，断情决意，一心证道。
究竟是哪家山门出来了个如此人物？
虽然他穆擎苍也曾敢往那仙门中最为传奇的四大魁首猜测少年的出身，但最终还是把自己否定，同样起身，上前挪步间，已是出现在疾速奔行的王小川身边。
“不论如何，能打退这些家伙，老夫可以暂时充当你的护道人，”穆擎苍平淡道，“虽说进入酆都把握不大，但在酆都外围的一众鬼地内，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勉强够看的。”
王小川听后咧嘴笑了，“敢情莫大剑豪找了个懂些人情世故的老马屁精，难怪他敢放心喝酒，调养心情准备*入酆都炼剑呢。”
穆擎苍顿时面色尴尬，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后，加大一步，随后腾空堪堪比肩星河一般，跨江直坠。
大地轰然，无数被鬼物迷障的妖蛮凶兽仿佛回神清醒，却越发不敢对眼前这形单影只的人类造次。
身周百丈已然气机浑厚磅礴到肉眼可见，宛如置身于一面波澜大湖的穆擎苍，再回首，却见那白衣大袖的少年郎同样一头扎入鬼物更浓的兽潮中，拳罡如银，旋即炸开千百哀嚎，听得穆擎苍也是不禁抚掌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