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
39
烛光照亮了屋子,雨花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端着我那本《山海异闻录》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兴奋地嚷嚷起来。
「你瞧,这上面有我们的城!」
泛黄的书页上,画着一幅奇形怪状的画,如果不是一边题了字,压根看不出作画人画的是一座城,但那字也不端正,涂涂改改,歪歪扭扭。
「这画画得真好,有我一半风范。」雨花眯着眼称赞道。
无欢反驳她:「明明是字写得更好!」
「画画得更好!」
「字写得更好!」
我只觉得头痛,不得不挤进她们之间去,「我倒觉得,这画画得很是曼妙,一勾一画都栩栩如生,这字也是,笔透书页,颇有风骨,写得真好。 」
话音刚落,她们一齐挽住我的手臂,称赞,还是你有眼光。
我本打算第二天就和无欢出发,但还是没走成,因为我们遇到了一场浩劫。
铺天盖地的黄沙将烈日掩盖,人们四处逃窜,躲进屋内。
圆形的石头房被风沙一层又一层地淹没,到最后,我已经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鬼啸般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我们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外面的一切都已经被沙土掩埋。
雨花怔怔地看着,最后蹲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去刨地下的沙子,沙堆太深了,她挖了很久,也没能将那片沙土完全挖开。
最后,黄色的沙沾染了什么,变得暗了一些。
这场浩劫来得太过凶猛,也太过措手不及,于是有人被永远地尘封在了这片沙下。
……
「这些沙尘,来得一次比一次多了,无论是次数,还是沙暴的程度,都一次比一次令人恐惧。」
书呆子莫一显得忧心忡忡。
「你们相信天命吗?」也是这时,无欢突然开口。
听到这个词,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她,盯得无欢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我也是听海里的小鱼们说的,它们说,它们曾游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那里,它们碰见过一只九尾狐妖,那妖被人重伤在海边,她的嘴里就总是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如天命啊,命道啊,不过我也是随便说说啊。」
四周沉寂下来,良久后,莫一开口了,「我相信天命,极东有白塔,高至千万丈,顶可通云霄,传说塔的尽头摆放着一卷命书。」
雨花垂着眼,沉声道:「所以命书里记载着,黄云终会消失吗?」
如果不是要消失了,那怎么解释黄云一代传一代,相安无事数百年,偏偏最近频频生出灾祸。
雨花提出要和我们一起去剑阁的时候,我其实并不意外,因为她昨晚的态度和动作,都预示着她内心的纠结和不安。
但最后,她显然还是下定了决心,准备离开黄云。
离开这个从小生养她的地方,和我们踏上一条前路漫漫、未知安危的旅途。
城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爽朗地大笑起来。
他说:「我们小雨花长大了啊,懂得为黄云考虑了,你去历练历练,我不拦你。」
莫一本来是想留在城内的,但是城主摆摆手,「你和她们一起去,城里一切都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没表现出任何哀伤,但第二天一早,我看见他肿得核桃大小的眼睛。
他递给了我们一个盒子,黑檀古木。
打开盒子,一卷闪着金光的书,浮现在我们眼前,空气中仅剩的灵气在一刹那扭曲,铺天盖地地朝它涌去。
拿着盒子的莫一被磅礴的灵力震开,跌倒在了地上,随着盒子的倾倒,那卷书掉在了黄沙上。
金光闪了闪,消失了,留下了一本灰扑扑的书卷。
城主走过去拾起书,「我想,这个对你们来说,会有用,这本书叫天道诀。」
我紧紧地盯着这本书,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脏开始,往外延伸,最后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
「咦,姚瑶,」雨花拿手绢擦了擦我的脸,「你怎么哭了?」
我啊了一声,伸手去摸脸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大概是眼里进了沙子,」我抬起袖子,狠狠地揉了揉眼睛,「一会就好了。」
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这念头一生即逝,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阿姐,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天道诀最后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因为一行人中,只有我有储藏的器物,一枚灵囊。
这是阿姐跟着剑阁的人离开前,送给我的礼物。
握住天道诀的时候,一种难言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我甩甩脑袋,把它扔进了灵囊里。
雨花脖前的银铃一下又一下地响着,在这茫茫的荒漠,「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无欢很不自然地跨动着刚得来的双腿,天道诀旋转灵气后,就成了一卷灰扑扑的普通书卷,但它带来的灵气,却让无欢低微的修为层层突破。
到最后,竟能幻化出双腿。
「下一个地方,是夏国。」
「夏国,」莫一斟酌开口,「是那个和漠北国打得你死我活的国家吗?」
「这个我知道,」雨花抢着回,「不过听说夏国君主推仁善之策,宽厚百姓,百姓赞颂夏帝的功德,这名声都传到黄云来了。」
黄云和夏国的距离并不远,只要踏过沙的边境,就能到达夏国的边境。
但无论怎么说,人族中有人的名声能这样响,还是很不可思议的,神都大陆中,人族的数量最多,但同时也是最弱的。
比起妖魔鬼三族来说,他们确实毫无还手之力,但偏生是这样的人族,在神都大陆上,为自己挣出了一片天地。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国边境的一块地,开始兴起一个叫蛮的部落,开始时,还不引人注目,直到后来,这个部落慢慢变得强大,到最后夏国都拿他没办法了。
并不是无法铲除,而是要耗上许多的精力和损伤,一损俱损,一伤并伤。
人族的地盘并不是只有夏国一个国家,所以夏国君主思索再三,还是打算双方相安无事。
「听说夏国有许多许多的美食?」无欢问道。
雨花回道:「那儿吃的可多了,但你可千万别贪嘴吃多了,我娘说,会烂牙。」
无欢吓得赶忙摸了摸自己的牙,她的动作引来雨花的哈哈大笑。无欢这才知道她在唬自己,气得上去追她。
雨花灵巧得泥鳅一般,钻到了莫一的身后,莫一像一根柱子一样,被扯来扯去。
他无奈地宽慰她们:「差不多得了吧,君子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
事实证明,没人听他的话。
远处,夕阳落下,在天边投下一片红,延绵不绝的沙丘罩起了去往远方的路。
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在不久前,我还宿在青州的一条小街里,那座狭小而潮湿的小宅里,但只是顷刻,这一切尽数崩塌。
我踏上了一条未知的旅途。
「姚瑶,你发什么呆呢?」无欢的叫声忽远忽近,唤回我的思绪,我向前望去。
夕阳斜过沙丘,照在远处人们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三道人影被越拉越长。
我的脚步顿了下,然后弯了弯眼,朝他们跑去,「来啦!」
40
山丘高耸,森色浓浓,越往东走风景越不同,到最后,已经看不见那黄沙,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密林。
山鸟飞过林间,带起一阵清脆的鸣响。
雨花扶了扶腰,满面愁容,「还有多久到啊?」
莫一抬袖,挡住炙热的日光,「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你们仔细听,有人烟。」
我闭了闭眼,静心去听,细小的人声断断续续,随着我们步伐的踏入,逐渐变得嘈杂,最后停留在我的耳边。
护城河里泛着花舟,往上瞧去,书生白袍挂檐,手上执一本圣贤书,三两同窗,顺河而坐。
姑娘 们琳琅头饰,人比花娇,笑起来也是芙蓉满面,眉眼含情。
宽仁之政,夏国盛安。
……
「要我说,这满春楼不愧是满春楼,连吃食都是那么不一样。」雨花啃了一口手上的肘子,弯了弯眼。
无欢低下头嗅了嗅了桌上的饭菜,嫌弃地皱了皱眉,「有什么不一样,无非是肉的味道,对我来说,还不如海里的小鱼。」
「鱼腥味有什么好闻的。」
「那也比这肉的腥味好闻多了。」
「胡说,胡说,这肉烧得这么好,又怎么会有腥味!」
雨花和无欢又为一件小事争论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对面前人不满,千万要争论几句。
我荡步到边上的佛堂前,檀香顺着微风飘散开来,殿前佛像巍峨站立,俯视着底下有所求的芸芸众生,人人指间三炷香,求神求佛渡己身。
神都大陆上,人族信奉佛修,所以选择修建佛堂,求佛,来拜求心中所想,如愿以偿。
佛修也确实有这个实力,传说千年以前,佛子净无,参悟因果,看穿红尘,最后踏上登仙梯,隐入苍茫中,自他以后,佛修中就再没出过一位佛子,也没人再能成仙。
我看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被我撞得摔倒在地上。
她哎哟了一声,如黄鹂鸟般清脆的鸣叫响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狗玩意撞的本小姐!」
这是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只是她的动作却并不柔和,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任由裙摆染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只是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楚。
她冷哼了一声,准备找撞到她的人算账,一抬眼,她的目光顿了顿。
她一下跳起来,无所谓地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原来是这位姑娘不小心撞到了我,你一定是无心的。」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讷讷开口:「我的确不是有意的。」
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向她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去,她却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道路。
「哎哎哎,姑娘先别走,」她说,「我还没问你的名字,爹爹和我说,问别人的名字前,要先报自己的名字,这样才是有礼数。」
「我叫楼晚,」她凑上来,「你叫什么呀?」
不对不对不对,在她的话落下音的最后一刻,我脑中有个想法开始疯狂地运转。
她不该叫楼晚,她应该是别的人,总之,不该是楼晚才对。
我努力压下叫嚣的念头,平稳声音,「我叫姚瑶。」
回到楼里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我正准备穿过屋子,一道声音叫住了我,「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是无欢。
虽然幻化出了双腿,但她本体还是海怪,若是长时间离开水,就会慢慢枯竭。所以一到晚上,她就跑到园里的湖中泡水。
「碰见了些事,耽搁了。」
我荡步到湖中小亭陪她,无欢见我过来,甩甩尾巴,把下巴搁到了岸边的石头上,「这湖水真是清,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想着南国的泥。」
熟悉的总是最好的。
她眼里含着笑,鲜活而美丽,但不知道为什么,夜色里,我总觉得她显得那样不真实。
「我碰见了一个人,」我垂下眼,「明明是第一次遇见,但我总觉得很熟悉,场景熟悉,一切都熟悉,但站在那儿的人,我却觉得,应该是另一个人。」
无欢偏着头想了想,「说不定你真的遇见过呢,人生,本就是一场循环的轮回。」
灵囊里的天道诀又开始嗡嗡颤抖了,似乎在有月的时候,它就会变得格外兴奋。
我抬头,呆呆地望了一会月,「轮回吗?」
无欢咕噜冒了泡,她甩甩尾巴,准备沉入水底,「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必放在心上。」
楼晚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我的消息,第二天清晨就等在了客栈外。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和她隔开一段距离。
她的善意和热情来得太过猛烈,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试问谁会对一个第一次遇见的人,抱有这么大的善意,这太不正常了。
「啊,我……」看见我,她扬起一个笑,正准备开口。
一辆马车驶过巷子,风吹动帘子,露出里面的人,一位粉衣的姑娘,她梳着两个小髻,眼弯成月牙,正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楼晚的动作停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马车上。
随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啊,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南边看看。」
她的眼睛很亮,她一脸期盼地望着我。
……
琅琅读书声从红墙的那头传来,几枝绿叶爬过壁檐。
楼晚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你看这个,这个是我爹爹建的,也是第一所男女同读的私塾。」
「我以后,也想像我的爹爹一样,做清廉的官,虽然我知道女子做官还很困难,但我还是想试试。」
楼晚带着我逛了整个南城,一路上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很多事情。
直到最后分别时,她说:「对不住啊姚瑶,只是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很熟悉,就好像,上辈子见过一样。」
话音刚落,她又摆摆手,「你当我乱说,什么上辈子,人哪有上辈子呀。」
我朝她道了别,转身离开,回头的时候,楼晚还站在小街上,她低头搅弄着帕子。
「楼晚,」我喊她,「我会回来看你的,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在朝堂上了。」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她举起手朝我挥帕子。
人说不定真的有上辈子,不然为什么我也这样觉得,这样的似曾相识。
41
我们在夏国只待了几日,就准备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
神都大陆有四个危险的地方,修罗道,失落海,黄金城和白塔。
失落海有着危险的飓风和滔天的巨浪,而失落海真正的入口,要通过漩涡进入,传说里面有无数的珍宝和珍贵的秘籍,但到底有没有,没有人知道,因为进去过的人,都没能再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走,无欢已经很熟悉人的腿了,她现在可以走上几个时辰也不喊累。
听到失落海,她拍拍胸脯,「没人比我更熟悉海域了。」
雨花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得想想,你住的海和失落之海,是两个地方,难不成所有海都长一个样子?」
无欢瞪她一眼,「别讲了别讲了,没一句我爱听的。」
「哎哎哎,良言逆耳懂不懂,小无欢别吹大牛。」
「搞清楚,我比你大!」
见她们两个又要吵起来,我只能上前打圆场,而莫一在一旁装聋作哑。
要是他上前,免不了要被一顿说,上次就是这样,他掺和进两人的对话,本来还在吵架的无欢和雨花,因为他两句话,竟然开始一致对外。
幽深的海卷起一轮又一轮的风浪,底下仿佛藏着巨大的怪物,未知往往让人更加恐惧。
我和雨花一人抓住无欢的一只手臂,莫一抓住她的尾巴,我们学着无欢教的方法,屏住气息,沉入水底。
开始时海水还是湛蓝的,向上看去还能看见薄薄的海水,金光散开漂在海域上。
只是再往下,光就不见了,只能看见底下的一片漆黑,一条没有尽头的漆黑长道。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窒息和恐惧感细细密密地涌上心头,我能感觉冰凉的海水将我环绕。
只是那无尽的黑暗中,有一个人朝我游来,他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和那眼角的一颗小痣,他伸手抱住我。
然后吻上我的眼睛。
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手也只能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他慢慢地消散。
我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求求你,别离开我,求求你,留在我身边。
「姚瑶,醒醒!醒醒!」我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就看见无欢的脸,看见我睁开眼,她才长叹一口气,脸上焦急的神情,也慢慢变得放松。
我努力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映入我的眼睛。
这是一片荒地,眼前的宫殿巍峨而庞大,而向下看去,能看见脚下的一片深渊,那深渊空旷而幽深,从这里往下看去,不知道有多深。
「我们进去吧。」
无欢拉了拉我的手,雨花和莫一已经摸到了宫殿门口,轻轻一推,门就顺着水流散开。
我把目光从那片黑暗的深渊扯回来。
我们踏入这座宫殿。
42
宫殿的顶端巨大,浮雕现在半空中,仰头看去,金色的光圈环绕在每一个地方。
而我们的面前,是一座高耸而庞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些奇怪的咒文,最底下题了一个名字。
净无。
无欢甩着尾巴在四周游了一圈,「奇怪,怎么这么顺利就进来了,不应该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达终点吗?」
雨花应和。
莫一的手抚过墙壁,墙上的每一块石板,都有隐隐突起的文字,细细摩挲,竟有点像一道符咒。
最后莫一提出了猜想,「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宫殿,是为了封印某种东西呢。」
我把目光聚焦到中心的那块石碑上,这石碑很高,我站在它的面前,只能看见最底下的一串文字,还有一幅看得不太清楚的画。
是一只红狐狸,它的身后有九条尾巴。
狐狸眯着眼龇着牙,仿佛在笑。
而再往旁边看去,是一位佛修,佛修穿着白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端坐在狐狸的旁边,狐狸不住地朝他靠过去。
只是佛修的脸被什么涂抹,看不清楚了。
这幅画吸引着我,画上就好像有什么魔力,我的目光没办法从画上移开。
「天命,天命的味道。」
回荡在宫殿里的声音空灵,石碑的画开始晃动,九尾狐的动作来回变幻,最后变成一只真正的狐狸,从石碑上一跃而下,坐到了我的面前。
「你的身上,有天命的味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被惊得倒退两步,嘴巴却不受控制,我开口:「我的愿望,是找到我的姐姐丹娘。」
狐狸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她的一条尾巴缠上我的腰,「不对,这不是你的愿望。」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得迷茫,这怎么会不是我的愿望呢。
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蹭着我的腰,让我觉得有些痒,就在我准备伸手把它扒开时,它收回了尾巴。
「你想成仙,你想救人,外面,有人正在等着你,他的血肉被剔去,他的骨头在融化,他也想救你。」
我抬起手,捂住眼睛,一串串泪珠从指缝滑落。
狐狸摆摆尾巴,又缩回了石碑里,「我帮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次,去到九重天上,帮我找一个叫净无的人,帮我问问他,为何这样对我。」
「姚瑶,姚瑶,我们走吧,我没发现什么。」
我还在愣神,身边有人拉了拉我,是无欢。
刚才的一切仿佛是我的幻境,他们都没看见那只狐狸,我张了张嘴,正想询问他们,我的脑子却突然变得混沌,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的画面。
好像是有一只红色的动物,但,它说了什么呢。
……
离开宫殿后,无欢一直郁郁寡欢,她看起来很不开心,倒也是,她一直以为失落海下藏着什么。
但我们转了一圈,除了荒废的宫殿,和没有踏足痕迹的荒地,什么都没有。
「算了,我们走吧,」雨花扬了扬手上的书,「我就说书会骗人,哪有什么天道诀啊,我们还是去下一个地方吧。」
只是我们准备离开,经过深渊的时候,深渊里突然飘出一股吸力,我们被定住脚步,往深渊里拉扯。
这是一片黑暗地带,无边的黑暗笼罩这里,于是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想要找到出口,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
最后,莫一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我拉着无欢,雨花拉着我,莫一拉着雨花。这里没有光亮,所以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确保不和大家走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囊里的天道诀突然开始嗡鸣,撞击。
我稍稍开启了一点灵囊,它就利剑般地飞了出来,古朴的书卷重新开始散发金光,它立在半空中,黑暗如浓雾,一点点地被它吸取,拨散。
最后露出了一面水镜,它的四周是透明的屏障。
无欢的眼神开始迷茫,她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就在她触碰到屏障的瞬间,她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惊恐地想要去抓她的手,只是在我碰到那片透明的屏障时,气流开始波动,在过于庞大的灵力震动面前,我根本无法抵抗。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我看见莫一和雨花,也魔障般地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白雾的天地,而天地中央,摆放着一面庞大的水镜。
我朝它走去。
水镜开始变幻,画面里浮现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只是闪了闪,很快变成了其他的画面。
屋檐的雨滑落青苔石阶,是青州。
碎冰海水,漫漫黄沙,遮天锁链,黄金之城,最后定格在一片裂缝之上,天空上方,无数的长剑漂浮,它们都指着一个方向。
紫色的长蛇自云霄降下,劈向地底。
「姚瑶,醒来吧,醒来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有人在我耳边轻哼。
我后退,「什么醒来,我还没找到姐姐,你别乱说,我还要找我的姐姐。」
那声音轻盈而柔和,让我凭空生出一种熟悉感。
她说:「你没有姐姐。」
我反驳她的话:「你胡说!」
她说:「我没有胡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混沌白雾中,我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一把银色的长剑,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举起了剑。
剑气划破天地,斩断了眼前的蜃,掩盖一切的黑幕渐渐散去,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我的眼前是一个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她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她是姚瑶,她是我。
「你醒来了?」她朝我微笑。
「这倒要谢谢那只九尾狐狸,唤醒了藏在我身体里的你,」我抿了抿嘴,「不然我大概认不出那个世界是假的。」
白塔为我创造了一个世界,它抹去我的记忆,将我投入这个世界,其实我未必不能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
但白塔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它在这个世界里,加入了一切我熟悉的存在,无论是丹娘,无欢,雨花还是别的人,到最后,我竟然无法分清这一切的真假。
假如我真的找到了丹娘,我就会永远地留在那个世界。
「很高兴能见到你,这个世界的姚瑶。」
眼前的女子朝我伸出手,我抬手握住她的指尖。
「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系统。」
43
听到我的话,她垂眼,她说:「我是来救你的,姚瑶。」
也是来救颜安之的。
我问她:「你的颜安之呢?」
她怔了怔,眼里的池水荡开,她说:「他已经不在了,但还好,你的颜安之还活着。」
天地开始沉寂,白塔里的鬼哭魔嚎也渐渐远去,她就那么站在我的面前,她也是姚瑶,是另一个我。
她伸手抱住我,柔软的春花撒落一地,「最后一个轮回的姚瑶,我希望你能救他。」
她消失了,天道诀开始嗡鸣,四面开始崩塌,露出了白雾之下的那条路。
这是一条亡冥河,无数的白骨沉浮在冒着黑水的河流上方,鬼物伸出干瘦的手指,想抓住渡河人,而河的尽头,就是白塔的第二层通道。
有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他们是死在白塔第一层的人,他们被永锢塔中。
我执起寒霜,银光如月,碰到鬼物的时候,鬼物连一声哀嚎都未发出,就化作一道黑烟。
……
我不知道自己*了多少鬼物,我沉浮在河中,只要是遇到的鬼物,我尽数*死。
这河看似离二层的入口很近,但只要蹚入河中,就会发现,这里如同一条永无尽头的长龙,密密麻麻的鬼物盘旋两边。
他们是以前的人,现在没有思想的鬼物。
开始时,我还会在心里念着数量,还会心怀愧疚,到最后,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剑,记不清最初的不忍,只能感受到麻木。
进来的修道者大多死在第一层,因为幻境最难勘破,白塔会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当一个人被抹去记忆扔进这个世界后,他们和幻境中世界的联系,会越来越多。
最后丝丝缕缕,难以割舍。
最后,我终于来到了第二层。
我见到了颜安之。
他还和初见时那样,长发如瀑,长相极美,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蕴染淡淡的薄雾。
他的眼角含着一点朱砂,似佛似妖,雌雄莫辨,倾世之颜。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他抬手,用指腹抹掉我的眼泪,似乎有些不解,他说:「姚瑶,你怎么哭啦?」
他的指尖带着温度,「见到我不开心吗?」
我摇摇头,任由他抱住我,我把脸埋进他的长发,「不,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声音带着雀跃,「你留在这里吧姚瑶,留下来我们一起,不用这么累,不用受到天道的惩罚,只是留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短刀扎进他的脖颈,血流如注,他后退几步,茫然地看向我。
他问:「为什么?」
我漠然地拿着手里的剑,血顺着刀刃往下滴,「因为你是假的。」
听到这句话,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双眼通红,癫狂地想要冲上去来,「不,我是真的!我是颜安之!」
只是他还没有靠近我,就倒下了。
幻境本身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白塔让它变成什么,它就是什么,它只是塔的一部分,或者说塔中的一道试炼。
我擦尽刀上的血,跨过地下的尸体,朝着前方走去。
我要快一点,颜安之还在等我。
……
我记不清在塔里待了多久,过了多少的试炼,登了多少层楼。
我的胳膊在二十层被魔兽吞噬,我的眼睛在四十五层被刺瞎,我的嗅觉在一百七十九层消失,我的腿在三百二十层被巨刃割断,当我登上一层又一层的时候,我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
最后,我已经没有了双腿,只能靠仅剩的一只手爬行,在又一层时,我遇到了一片清澈的河流。
我看着河水里映照出的,一张怪物般的面容,突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了。
到后来,我的手也没有了。
白塔开始剥夺我的记忆,抽丝剥茧,一点点剥离开来。
到最后。
我成了塔。
我能感受到凛冽的风吹过我的我的塔身,飞鸟偶尔停留,春来临的时候,一切复苏,酷暑时节,云上雪山依旧是那样的寒冷。
这里总是四季不变,我能看见其他地方随着季节变换着,但云上雪山总是冰雪漫天。
有不少人路过我,他们停下来,靠在我的塔身休息。
来来去去间,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两对人。
一对是黑衣的少年和一位少女,少女从灵泉中舀了一勺冰泉水,捏着少年的脸,嘴对嘴地给他渡了进去,不消片刻,少年满脸绯红。
尽管我只是一个塔,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闭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还有一对也是少年少女,白衣的少年一下剑,就开始呕吐,吐了我一身,让我尤为恼怒。
少女惊讶地喊了一声,「你晕剑啊?」
我有时会惊讶,为什么我能在几千年间记得他们,明明众生都是一样,明明这样多的人,为什么我独独记住了他们。
我为这件事困惑了很久。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握着我,似乎正在往上爬,我攀登在岩石上,但很快,我又被扔在绒毯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上上下下地抛掷。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成了很多东西,有时是崖边的一棵树,有时是村庄的一株草,有时是繁华城里的一只燕,甚至有一次,我变成了一束洒在黑牢里的月光。
我看见一位撑着伞的女子,而我是她手上的那把伞,她遇见了一只黑蛟,我看着她从柔弱变得坚强,看着她开始学习法术,开始淬骨。
我遇见了一只合欢仙,她和一位男子迎面遇见,然后擦身而过……
最后的最后,我被分成几块,我成了几卷书。
所有人都叫它,天道诀。
44
高塔顶,被安放在塔上的书翻动,虚空之中,一支笔慢慢浮现,它开始涂改,纸页翻动的速度很快,一张又一张。
最后,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一道火焰跃起,吞噬了它,书逃跑着,但它没有跑过铺天盖地的火焰。
云霄上,飘渺烟中,仙宫高悬,而在大殿中央摆放的一块石头开始碎裂,蛛丝般的痕迹从中心开始,往四周蔓延,最后啪的一声,整块石头碎了。
有白胡老仙匆匆赶来,掐指一算,面色惊惧。
灵气翻涌,形成一个过于骇人的灵气漩涡,漩涡就在白塔的上方,塔被一寸寸地腐蚀,塔身开始脱落,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一条高耸入云的阶梯。
而在塔完全脱落的瞬间,密密麻麻的白光从塔里钻出,它们朝着天的方向飞去,形成了一幅震撼的画面,如同天河里的仙鱼。
阶梯朝着苍穹而去,比书中记载的黄金城,离天更近,更近。
……
我睁开眼,我的四肢重新回到了身体上,我迈开腿朝着苍穹走去。
直到我踏在了最后一截阶梯上,我能看见飘渺仙云中,那沉浮的仙宫。
「你想成仙,」威严的声音从仙云中传来,「那就踏进来。」
踏进来,就能成仙,只是为仙者,需抛红尘,断尘缘,此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干系。
我的脚步站定,我抬头仰望面前的天宫。
那声音催促道:「快走进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后退一步,「我不成仙。」
45
我在塔里待了很久很久,即使塔里的时间和外面世界的不一样,但算起来也是整整十年。
而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我先去了鬼界,森森大殿上,有两个人靠在殿上的两张大椅,一模一样的鬼面具,其中一人开口,「你出来了?」
我轻嗯了一声,「是,我一出来就来了鬼界,来看看两位兄长。」
另一边的二哥扑哧笑出了声,「人在这,心可不在吧,人在不颠山,去找吧。」
他说:「姚瑶,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你为了他进白塔,他,他在水牢里,用一把短刀,削了数万下,将自己身上的皮肉尽数削去。又不知从哪找来了噬骨蚁,把肠骨融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颗心。」
颜安之不过一介凡人,他在重塑筋骨,再生血肉。
我僵在原地,良久,我呼出一口气,「谢兄长。」
我在鬼界匆匆行过,就朝不颠山而去,越是靠近不颠山,我就越发紧张,直到站定山前,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有人从那片薄雾中走出,他看见了我,寒冰如霜,是我的师尊。
看见我,他有些惊讶地挑眉,「你这是从白塔里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
见我张望他的身后,他了然,「如果你是在找他的话,只能说你来是不是时候,他去历练了。」
「可能是在青州,可能是在南国,总之,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抿了抿嘴,朝他道谢。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姚瑶,十年前那个时候,我也是想救你的。」
我站定脚步,「师傅,我很感谢你,真的。」
我踏上去往青州的路时,只觉得恍若隔世,过去十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明明一切都没变,但又有什么真真切切地变了。
我找了一家茶楼坐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从楼上望着底下的人群。
不知为何,今日很热闹。
有人从我的底下跑过,他们热切地交谈着:「哎,听说没,剑仙的徒弟,丹青剑修今日来青州。」
丹青剑修?
我觉得有些疑惑,因为这是我从未听过的名号,于是也随着人群的脚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乌泱泱的人群之上,有一片雾云,无数剑修踏剑而来,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面容柔美,身上的气息却带着冰寒。
她的身边是一位青衣男子,男子朝着地下的人们招手,笑得爽朗,再也没有了原本不苟言笑的样子。
「丹青剑修!」
「是丹青剑修啊,我们青州的骄傲!」
人群叫嚷起来,他们朝着她喊叫,甚至有人跪下不住磕头。
我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段记忆,是关于丹青剑修的记忆。
丹青剑修,青州柳城人,唤丹娘,在十年一度的剑修大会上,被一把剑选中,拜入剑门,从外门弟子,一步步往上爬,最后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
成为剑仙门下,内门大弟子。
她也是唯一一位,以鬼体勘悟剑道的传奇。
我看了她很久,从她停在山头,到离开,她踏上那柄剑,乘着风往远方而去。
命书被撕碎,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命道一说,所以一切开始回溯,又或者说*。
我只在青州待了三日,我并没有在这里找到颜安之来过的痕迹,于是我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南国。
只是当我离开青州的时候,这里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雨珠跌落屋檐,砸出一汪水洼。
于是我躲在一家客栈避雨,客栈主人与我攀谈起来,从丹青剑修谈到青州往事,说到记得什么人时,他哎哟一声拍了拍脑袋。
「姑娘要说有什么记得特别清楚的人,还真有一个,大概是几年前了,有位白衣公子来我这小住了几天,长得那叫个俊啊,我只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我擦拭着手上的寒霜,「他的眼下是不是还有一颗小痣。」
「是啊,那可痣可真是……哎姑娘你没见过这位公子,你怎么会知道他眼下有一颗痣。」
屋外,雨已经停了,只有水滴还在掉落着,预示着这里曾下过一场大雨。
我将银子放置在桌上,「别过。」
45
南国变得很不一样,他们开了一条水域,和其他小国做起了生意,他国商户络绎不绝,涌入城内。
无数船只立在海上,用几条锁链固定着。
而码头上,一座巨大的石碑耸立,是一个女子的模样,她上半身长着一张女人脸,下半身却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有兄长和小弟讲述她的故事,「这是南国的守护神,这是无欢海神,她掌管着海域,只要出海前来祭拜她,就能一帆风顺。」
我停了半晌,和石碑擦身而过。
我拜访了南国的国主,听闻我是不颠山来的人,他和他的王后一起迎接了我。
国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而他身边的王后着一身蓝衣,笑得温婉,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他告诉我,几年前也有过不颠山的一行人来过南国,其中领头的是一位白衣男子,他记得很清楚,只因为这男子的外貌太过惊艳。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国主长叹一口气,「他们只待了几日就离开了。」
我向他道了谢,临走前,我看见了王后头上的那根桃花簪,是一根用木头一点一点雕刻起来的簪子。
大概是我看的时候太久了,王后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朝我微笑,「这簪子是海神送我的礼物,它被浪花卷起,送到我的手里。」
我也对她报以善意,「那很好,有无欢海神守护南国,这很好。」
我想到的下一个地方是荒漠,但当我来到这里,才发现什么都改变了。
存在于沙漠中的那座古城已经不见了,有牵着骆驼的老者走过,见我站在沙漠之中。
于是问我:「姑娘也是来找黄云的吗?」
我点了点头。
老者摸摸胡须,宽慰道:「姑娘大概是不知道,黄云早就搬走了,沙漠不适合黄云,城主的女儿,好像叫雨花,她带着黄云搬离了这里。」
末了,他不免赞叹起来,「真是个有勇气的小姑娘啊。」
老者和我交谈一番,就牵着骆驼准备离开,远处黄昏的红光照着这片沙漠,在空旷的荒地上拉下一条寂寥的线。
我踏上剑准备去下一个地方,我没有去失落海域,而是来到了失落海边上的雨城。
雨城坐落失落海的边上,这里的人们和青州很像,但又不太像,他们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温柔的韧性。
这里有很多的医馆,这很奇怪,因为这里的气候太过变幻无常,而失落海的飓风也很危险,所以别国的医者不怎么来到这里。
我在一间医馆门前停下。
帘子被掀开,一位美丽女子走了出来,她挎着篮子,身边是几个孩童,他们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边,诉说着什么。
而那女子,只是温柔的笑着,如风和煦,一边分类着篮子里的药草。
帘子再度被掀开,一位黑衣男子走了出来,他搂住女子的肩膀,喊了一声梨枝。
孩童们起哄着,女子羞红了脸,如春花绚烂。
我并没有离开,一直等到了夜半时分,本已经闭合的医馆大门被打开,随着吱呀一声,麒蛟走了出来。
我站起身,朝他点头,「麒蛟殿下。」
他朝我摆摆手,「我已经不是半仙了,所以你不用再称呼我为什么殿下,眼下我只想和梨枝好好过日子,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他说:「你的那位情郎的确来过这里,他待了几日,几日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去失落海下待着的……」
我认真地听着,一直到他说完,我才谢过他准备离开。
麒蛟看了我一会,突兀地笑了,他说:「怎么说呢,你们两个还真是般配,一个进了白塔,一个融肉碎骨,疯得可以。」
我摇了摇头,「梨枝姑娘也很坚强,淬骨之痛也不是所有的妖能忍受的。」
麒蛟咦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要追问,我已经踏上寒霜,朝着另一个地方而去。
修罗道,黄金城,立云端。
只是这里没有了遮天的藤蔓,仰头看去,那浮在云端的黄金城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我知道,当命书消失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命运都开始改变,前路再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了,命运也不再是既定。
我垂下眼,将灵囊里的骨笛取出来,放在修罗道的入口,渊底的啸声仿佛被什么震慑,他们一瞬间安静下来。
我想,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
极东雪山,高至万丈,终年被冰雪覆盖,雁过无痕,影不留迹,这里白雪皑皑,无边无际,而雪山的中心,有一座云梯,通往云端。
我拿着剑,踩在雪上,一步步地朝着那走去。
风雪中,有人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听到身后的脚步身,他转过头,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
我对上他的眼睛,眼里不再藏着雾蒙蒙的烟雨,而是漆黑如墨,看过来的一瞬间目光凌厉,只是看见我,他眼里的阴霾渐渐褪去,只留下茫然和怔愣。
我朝着他一步步走过去,最后站定他的身前。
「好久不见。」
我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能感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说:「欢迎回来。」
46
我和颜安之回到不颠山的时候,师尊已经站山门口等着了,他说:「去登仙梯吧。」
我已经数不清来了多少次云上雪山,踩在雪山,雪水浸透骨肉,远方,一条通往天幕的长梯昂然其中。
这里曾有一座白塔,但当白塔脱落,就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通往仙宫的云梯。
只是这次梯下似乎站着些人,随着风雪散去,我也看清了她们的脸,一位花衣的姑娘和一位甩着尾的姑娘,正在拌嘴,而他们旁边,站着一位青衣女子。
见到我,她们停下。
丹娘上前一步开口,她说:「妹妹,好久不见。」
我的目光下移,看见了她的腰间系着的,专属于剑阁弟子的腰穗,她抱着剑,一派洒脱,有一瞬间,朱青的脸和她重合。
雨花跳过来,「姚瑶,好久不见啊。」
无欢冷哼一声,「姚瑶最想见的一定是我。」
丹娘被她们的斗嘴逗笑,她牵住我的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是一朵合欢,还有一枚骨笛。
「这是她们送你的礼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用灵力催动,她们就会来帮你。」
也是谢礼。
她说:「我知道你还要往上,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与你相伴,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
踏上环绕云雾的无尽梯,我听见苍穹之上的仙鹤鸣叫,云梯的尽头,就是仙道。
颜安之握住我的手,像在黄金城时那样,像在青州,在南国,在海底,在鬼道那样。
我回握了他,我问他:「颜安之,你痛不痛?」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碎骨融肉,化作血水,再重塑筋骨,他从一具无法修仙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经历的苦痛并不比我少。
他为我突然的问题怔住,但很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至少,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我和他停在云梯的尽头,我又一次看见了飘渺中的仙宫,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说:「为何成仙?」
开始时,我想救自己,后来,我想救我的爱人,再后来,我想救这世间所有挣扎红尘的苦难。
似是感觉到我的想法,那声音讥讽,「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仙,仙,立于万物之上,主宰生灵。」
我摇摇头,「可你输了。」
有样东西,比仙更能主宰神都大陆的一切,是苍生。花木草树,崖石水城,人妖魔怪,皆为苍生。仙人自以为掌握蝼蚁的命道,但他们不知道,千百轮回。
每一个轮回的他,都在等待下一个轮回的他。
就像无数个轮回的我,都在等待下一个轮回的我,最后,她们找到了最后一个轮回的我,改变了永远不变的命,就如无数个轮回的丹娘,无欢,雨花……
她们为自己争出命书外的路,即使前路茫茫,但永远不会再踏入一成不变的命。
那声音沉默了半晌,再度开口,他说:「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信念有多强,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里。」
巍峨巨大的天门在我面前升起,原本如烟般的虚雾散开,露出了一条长道,这里,通往一重仙境。
我抬手,勾住颜安之的小指,朝他笑笑,我说:「我们走吧。」
前方的路很长,这将是一条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路。
但我想,我已经不会再害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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