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郭雅倩 王高原 娄底报道
小镇,既非城,也非乡。小镇青年,在互联网的语境中,似乎带着点“卷不起又躺不平”的五味杂陈。
都市生活绚丽多彩,却也疲惫不已,小镇生活小富即安,也伴随单调无趣。
进还是退?怎样才好?迷茫、意义感,曾经一度充斥胡江婷的脑海与内心。
扎根故乡8年,她曾经怪过妈妈,为何早早让她上当地的师范学校,15岁就定下人生中教师的角色。“其实她当时想去北京上舞蹈学校,但是就业不好。”胡江婷的母亲回忆。
一如预想,作为一名定向师范生,她毕业后,成为娄底杉山镇坝塘小学的一名老师。
任教以来,她逐渐投入工作,孩子们缺什么,她就补什么,不会拼音,就一个一个教;没有兴趣课,就自己上舞蹈课;缺乏家长的关爱,就在孩子进步时为他鼓掌,做错时及时纠正。
她说,这份职业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问题。有时候觉得,在影响一小部分人的人生,而他们在变得越来越好,你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精彩一点,而汉服正如一个窗口。
她爱上汉服,与汉服社的“同袍”们一道,自己凑钱宣传推广汉服,研究各朝代汉服、编舞、办活动。
刚开始,路人以为他们是唱戏的,后来,走在街头,家长会指着告诉孩子“这是汉服。”因为汉服,她参加了多档综艺节目的录制,长沙地铁站的旅游宣传图上有她们的身影。
呆在小镇,生活可能不是期待的那样,但你想接触什么,却并不会被限制。她说,回头看这些事会感觉,自己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以下是胡江婷的自述:
“城区学校有的,乡镇孩子也要有。”
坝塘小学是离城区最近的乡镇小学,我从家里开车过去20分钟,很快。每天8点左右出门,8点半上课。也是因为离城里近,周边有条件的家长会把小孩送到城区的学校,学生越来越少。我刚来时带的第一个班有将近30个人,现在带的班只有7个人。
我是定向师范生,必须要教5年。到今年,已经教了8年了。任教这些年,能很明显感觉到人口的迁移,留下的学生多是爷爷奶奶在照顾,家长离异或者外出打工。
其实这些年,学校有很大的变化。越来越规范,相关政策倡导落实变快、也变好了。比如之前的“教育五项管理”,就是作业、睡眠、手机、读物、体质,也就是让他们不带手机、早睡等等,规范一下就有很大改善。
包括提倡教育减负,一二年级的学生实行无纸化测评,不用笔试考试,原先觉得很难落实,去年我们参与了一些教研讨论后,很快开始实践,我们会给他们做卡片,设置一些游戏情境去引导。像原先,老师还需要专门去教他怎么答卷。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知识会了和要考试是两回事。
这些规定,乡镇学校落实起来不容易的。例如实行学前教育“去小学化”,那么孩子刚念一年级就需要更快学会拼音,才能正式进入课本学习。城区学校想了很多办法,搞拼读大赛,让孩子们在活动中锻炼技能。其实是家长一起出力,在家教。
类似的活动,乡镇学校没有过多参与要求,因为学生不多,一个年级也就一个老师,搞不起来。但我想着,城区学校有的,乡镇孩子也要有。就找城里的老师,把相关的资料全部拷贝下来,针对乡镇的学生做拼音攻略,也搞比赛。家长没法管,我就一个个孩子去教。
城区学校还做了“领航课”,就是专门有一套系统课教学生“铃响进教室”“排队上厕所”这种规矩,刚上来一年级的孩子,真的非常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学校生活的规范。同样,我就把这一套也从城区搬过来。
中小学提倡素质教育、上兴趣课,乡镇没有对应的老师。事实上,我是拿的语文教师资格证,但之前是学舞出来的,我就自己在学校搞舞蹈社团,给学生上舞蹈课,真的发现很多非常热爱跳舞且很有天赋的孩子。
就这样,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就慢慢这么建立起来了。回想起来,挺有成就感的。我带过三个1年级,还带过几个其他年级,有两个班本来是年级倒数第一名,最后都正数第一名。我发现他们不是不会,是习惯不好。他们家长不怎么管,我希望他们自己能好好地成长。
但其实,人自我认知的建立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来自于周边人的评价,我不想他们真的认为自己不好。所以有时候纠正他们,我会告诉他们,虽然你做错了,不代表你就是这样的,你还没有长大,可以改正。
我会鼓励他们主动表达,比如这周你的目标就是讲一个故事,鼓励他们勇敢地展现自己。到了5年级,他们用情景剧演绎课文,自己做道具,要剪要画,他们会想到把口罩折过来做发冠,每个人什么角色什么表情,他们都有自己的思考,演得活灵活现,这些真的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当时觉得很感动,感觉自己在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记得最刚开始提问,所有学生沉默以对,后来发现讲错了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就逐渐打开自己。我会跟他们说,“老师是你的工具,是你的字典,有任何问题可以找老师问。”
有时候觉得,我在影响一小部分人的人生,他们在变得越来越好,真的会觉得所做的一切很有意义。
汉服,不只是汉服
其实,小镇青年多少是向往大城市的生活的,不过我想着,如果在小地方能把自己的生活过精彩,也是非常不错的事情。我是一个很喜欢探索自己爱好的人,如果能解锁更多新技能,我会非常开心。
我大概18、19年的时候接触汉服,当时是觉得很好看。越往深走,了解汉服的相关知识,越能发现文化底蕴。后来就参加了汉服社。那时,可能有的人穿汉服,拿现代包,或者穿长筒靴。我不行,我一定要搞“全套”,包括发饰发簪。
图为胡江婷着战国袍。
图为唐制诃子裙。
左图造型参考《簪花仕女图》,右图造型参考神仙图。
现在大家常穿的汉服都是古代礼服级别的,我第一套是明制式,很便宜,全套几百块。当时关注“汉服吧”(贴吧),有一个“带着汉服去旅行”的话题活动,我就穿着汉服去到香港澳门旅游,很多人想合影,还有很多外国人对我们的汉服很感兴趣,当时感觉很自豪,心想穿汉服来对了。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自己研究汉服每个朝代每个形制,一件一件去买。
汉服社宣传汉服,大家刚开始是“为爱发电”。比如我会跳舞,会编排舞蹈,所以先前的汉服走秀,花了整一个月,教社里零基础的成员,一起做了很多节目,撑起了一台晚会。中秋、国庆时,商场不收场地费,社里凑凑补补,搭起一个台子,就是为了宣传推广汉服。确实花了很多精力。
刚开始在娄底穿出去,会有人以为是唱戏的,甚至在北京也有人这么说。现在,平时穿出去,家长就会告诉小孩,“你看,这是汉服。”
我觉得我们这些年是有成果的,刚开始是搞小“雅集”(“同袍”一起做的小活动),到后来和省内其他汉服社一起联动,参与“新国潮汉服节”这样的较大型活动。娄底汉服社的人也增加的非常快,微信群也满员扩展,跟其他城市的汉服社团也逐渐建立起联系。
左图为分体式鱼鳞铠甲,右图明制造型参考王熙凤。
我们从复原各朝代汉服开始,到后来到复原甲胄,包括每个朝代的一些文化、礼仪等等。我们会去博物馆,看文物,查权威的资料,这样就能复原得更加接近事实。例如甲胄因为“断代”,复原难度高,那我们去研究,就知道有山纹甲、鱼鳞甲很多类型。
因为想要更完整的复原,我跑到长沙学古典服饰妆造,又因为很多复原的细节市面上买不到,又逐渐学会自己制作簪子,买胶水、买花片去做。包括当时配套的用香也是非常讲究的,古时候中国是制香大国,我们去看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的香囊,传说是杨贵妃的,叫唐葡萄花鸟纹银香囊,其实是个装香料的银球,不论如何倾倒,都不会将香料撒出来。
总之,是在不断解锁新技能。
而且我会穿着汉服去给孩子们上课,上古诗词《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说的是南宋金兵占领中原,诗人陆游盼望收复失地,我当时穿着宋制的服饰,群面是《千里江山图》。诗词离他们有点远,但说衣着,说活生生的人,他们那时在干什么,他们会觉得更有直观的感受,他们也更感兴趣些。
回头看这些事,我会感觉,在小镇里面,我的工作是有价值的,我是能影响别人的。
胡江婷出的“千里江山”主题的黑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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