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情(魔幻剑侠红尘)第四章 镜花水月(上)

仙剑奇情(魔幻剑侠红尘)第四章 镜花水月(上)

首页角色扮演红尘仙剑更新时间:2024-05-11

轻舟从雾霭缭绕的群山间隙悠悠穿过,河面愈窄,弯弯曲曲宛然无路,李逍遥依言将小船划入一道钟乳石洞内,眼前一片昏黑。他不免加倍小心,防着小船撞到石头上。但见前方有光闪亮,将船划近,却是一个出口。出了石洞,满头皆是花枝。那少女说道:“到了。”  李逍遥把船靠岸,那少女跳了下来,向桃花丛中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说完,衫影便在花丛中一晃而隐。李逍遥四下一望,只见鲜花遍地,蝶影翩飞,景色宛似仙境一般。他上了岸随处走动,倒也采摘了几簇龙涎草、止血草之类有药用之物,收入怀中。因怕那少女找不着他,并不敢走远,爬到一株小树上,摘了鼠儿果便吃。心想:“这种地方绝非凡人可住,看来我真的遇仙了。原以为仙灵岛只是一个荒岛,谁想其中另有一番天地……”等了一会儿,那少女又从花树间隙闪了出来,说道:“好极了,姥姥正好不在,你跟我进去拿药吧。”  李逍遥心里早把她当成侍香龙女了,从树桠上跳了下来,问道:“要去见观音娘娘吗?”那少女不禁笑道:“呵呵!才不是呢!想拿药还不快点,我姥姥最讨厌外人了,等她回来就拿不成了。”说完又一溜烟的跑进了树丛中。  李逍遥连忙跟了进去,只见花树丛外有一小桥,桥头立着两尊汉白玉观音像。桥下是一条清溪,水下鱼儿漫游嬉戏莲间。李逍遥过了桥,迎面看见花树掩映之下有一座大院落,院前花草齐整,却有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从桥头直伸院门,小径两旁长满了幽兰,许多色彩艳丽的蝴蝶在落英缤纷间穿梭飞舞。李逍遥心下不免暗赞一声:“神仙就是神仙,连住的地方也这般好看。”走到院墙之前,抬头见大门上的匾额写着“水月宫”三字。  李逍遥不禁暗生感慨:“历尽千辛万苦,终教我找到观音娘娘的窝了。”听见院内有扫地的声音,他边走边望,见到一位老道姑抬头向他望来,眼神甚是奇怪。李逍遥想:“这些都是菩萨身边的仙姑,合该拜一拜。”便向那扫地的道姑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那老道姑愕然的瞪了他一阵,方才问了一句:“你是少宫主的朋友吗?”李逍遥不明白她言下何意,只是发怔。那老道姑转身扫她的地,喃喃说道:“平常人是不容易进到水月宫来的。”  李逍遥行了一礼,走进院内。院内却没有屋子,但见一面高高的山壁犹如镜面般光滑平整,壁上刻有观世音之像,旁边有个少女手捧宝瓶随侍一侧,另一侧立着一个少年,自是传说中的龙女和善财童子无疑。山壁之下有八个门,西边的一道门开着,李逍遥走了过去,里边虽是山洞,却建得有如宫殿一般。那少女在走道尽头抄手等候,她身后的一扇门上写着“丹房重地,不得擅入”诸字。  李逍遥低声说道:“仙女姐姐,我还是到外边去等好了。”说着,指了指门上的字。那少女说道:“你不是要拿药吗?”转身进了丹房,招手叫李逍遥进去。李逍遥进来一看,里边四壁皆是药瓶,地上也摆满了炼丹炉。他粗略一数,丹炉少说也有上千尊,不禁张大了嘴巴。那少女侧着头在旁边看了看他,妙目中露出笑意。李逍遥“啧啧”连声,说道:“不是呀,不是我夸你。仙女姐姐你真了不起!没想到你有太上老君炼丹的本事……要是你改行做大夫那可就发了。”  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不会炼丹,这些全是师父留下的。”李逍遥道:“是这样……不过你也真了不起,这许多药炉叫我就分不清里边哪只装啥药。”那少女道:“我也分不清。”李逍遥“哦”了一声,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要挨个丹炉找呢?”心想:“这么多丹炉要挨个找,可有得找了。”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这些丹炉全是师父当年炼紫金丹用的,炼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炉,只有一炉炼成了。要是拿到,你婶婶就有救了。”李逍遥“扑咚”一声倒在地上,心中只是叫苦:“上万个大铜炉真要挨个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只见那少女走开几步,说道:“喂,老头儿,我又来啦。”李逍遥一怔,起身转头四下一望,并没见到丹房中有其他人。那少女却是面向墙角一个大铜炉说话,李逍遥正觉纳闷,忽听一个沙哑的苍老声音哼道:“谁呀?还没到送饭时候就进来吵我睡觉……”李逍遥觉得那声音嗡嗡地响,似是从丹炉里发出,他不由的一怔。  那少女说道:“不记得了吗?当初有个小女孩儿给你送过一颗药。”那苍老的声音哼道:“原来是你!好象长大了嘛……早知你是水月宫主的徒儿,我就不服你偷来的解药!”那少女默然一阵,说道:“师父已经过世几年了,你还这么恨她?”铜炉突然“咣!”的一响,微微撼动。李逍遥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立到那少女身旁,打算一有不对就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赶快又移开目光。炉中那人恨恨的说道:“你师父比不赢我,却使奸计将老子困在这里,临死也不让我见她一面。哼!我好恨!我好恨……”气得说不下去,不住的用拳敲打炉子,咣咣震响。李逍遥感到耳鼓嗡鸣不绝,险些连站也站不稳。那少女淡淡的说道:“师父怎么比不赢你了?”  炉中老人道:“当初她与我打赌,说老子决计无法从这岛上活着出去。哼,区区水月迷宫怎能困得住老子!她怕我真的破了她的小小法术,居然自食其言,把老子弄进这炉子里囚了起来,天底下的女人没一个说话算话,尤以你师父为甚!”李逍遥暗思:“原来是仙女姐姐的师父将这老头儿困在这里,难怪他会如此恼火。这炉子虽说不小,但整个儿钻进去住上几年也算匪夷所思了,不知他是怎么钻进去的?”只见那铜炉的口子也不算大,盖子似被焊紧了,只炉嘴一处可供透气和输送水米食物,想那老头在里边过上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  那少女说道:“老头儿,这可是你自己钻到炉子里边的,可没人塞你。”炉中老人道:“那是你师父施下的诡计!当日她说好只要我进得了这个丹炉,她便认输,没想到……好恨,好恨!”又捶得炉壁震天价响。李逍遥心里虽对这老头有几分同情,却还是忍不住笑道:“请君入瓮这种小计,一般是不容易中招的。老爷爷,没想到你这么单纯。”炉中老翁怒道:“好笑吗?不是老子单纯,而是女人奸诈!当日老子算准了她不晓得我堂堂八尺身材却会缩骨奇功,才骗她打这个赌,那料她见我赢了,突然赖帐……”李逍遥想:“原来他会缩骨奇功,难怪……”那少女悠然道:“你老人家也甭埋怨,这叫将计就计,其实我师父早知道你想算计她,若不是你偷了紫金丹不交出来,师父又怎么会关你到今天?”  炉中老翁怒道:“没我帮忙,凭她能炼得出紫金丹吗?老子就是算准了她必不肯放我离开此岛,才不交出紫金丹。她一天不放我离开,老子一天不交还紫金丹。”李逍遥忍不住道:“我看仙女姐姐的师父对你倒还没到绝的份儿上,只须几天不给你喝水吃饭,就算有紫金丹做要挟,你也撑不住了。”炉中老翁冷笑道:“你以为阿汶真这么好心?那是老子告诉她,断我一天粮水,老子立刻吃掉紫金丹然后自尽,她才没敢用此伎俩。你问问旁边的小丫头,有一年她师父竟敢对我下毒,若非小丫头好心偷来了解药,老子早见太上老君去了,还能在这跟你说话?”  那少女说道:“为了那一颗解药,师父还罚了我呢。”李逍遥小声问道:“不知是什么解药?”那少女低声说道:“忘魂花。”李逍遥心想:“这却又是什么毒物?”但见她没有多说,也就不便探问。那老头在丹炉中话声嗡嗡地说道:“小丫头,算你还有几分好心。没有你的解药,你师父早趁我昏睡三天之时盗走我身上的紫金丹了。”  李逍遥想:“原来忘魂花是一种使人昏睡不醒之物。”只听那少女说道:“当初我只是一时顽皮而已,并没料到我师父会大大生气。自那以后,师父把丹房用咒封了起来,我再也来不了啦。”炉中老翁哼道:“她的无量金汤咒也没什么了不起,用霹雳火便可轻而易举地破了……嗯,你今日进得来,是不是已经修炼有成了?”那少女微露笑意,说道:“还……还没,那也是病急乱投医罢了。”目光向李逍遥瞥了一下,迅速转开。  炉中老翁道:“你来找什么?”那少女垂下眸子,低声说道:“老爷爷,人家……人家想跟你讨一枚紫金丹。”李逍遥听他们一番对话,已然猜到紫金丹必在那老翁所占着的丹炉中,至于当年有何隐情,以致那老翁被水月宫主施法囚于丹炉内,此节自非李逍遥一时所能明白。他见那少女开口讨要一枚紫金丹,说话时的神情不知怎么变得忸怩起来,好像连脸蛋也微现红晕,他心下不由好笑:“小仙女脸瓜子嫩,跟人要点东西也这般难为情。”  炉中老翁冷笑道:“原来如此!你师父至死得不到紫金丹,现下轮到你来周旋。哼,想必你是受了阿汶临终所托,是以又来跟老子纠缠下去……”突然重重的捶击丹炉,厉声道:“水月宫的人都不是好人,来吧!老子不怕你们!”李逍遥耳边轰的一震,身子不由得摇摇欲坠,连忙捂住耳朵,心下暗暗害怕:“这老家伙内力似乎很强劲,若是破炉而出,那还了得!”眼见那少女还俏生生地立在丹炉边,万一炉中老翁发难,她站得这般靠近,难免会受到伤害。李逍遥忍不住挺身相护,说道:“仙女姐姐,咱们也不怕他……你往后站些为好。”  那少女点了点头,却并不后退,眼望丹炉,咬了一会子嘴唇,等那老翁在炉中闹够了,方道:“老爷爷,不是我师父要紫金丹,是……是我自己要的。只要一颗好吗?”老翁气呼呼的道:“有什么分别?水月宫的人休想骗我的紫金丹,一颗也不行!”那少女道:“真的,我要用来救人。老爷爷,你给我一颗好不好?”  炉中老翁哼道:“老子不给你送人情!哼,水月宫的都不是好人,你师父当年立过什么誓来着?说什么水月宫绝不容许外人踏进一步,为此把老子关着不放。现下你身边怎么有个莫名其妙的小子?他是你什么人?来做什么?”那少女红着脸道:“他……他婶婶生了重病,来仙灵岛上有救命的丹药?怎么晓得水月宫的所在?这小子走得进来,必是隐藏了一个极为险恶的图谋!他骗得了你,却骗不过老子。寻常人怎能破得了岛内的阿修罗迷宫?当年连我都找不到六具阿修罗神像,若不是你师父领我走出迷阵,老子……唉,不提这些,总之你快*了他便是!”那少女不禁向李逍遥望了一眼,垂下眸子,说道:“老爷爷,他……他不会骗我的。他婶婶真的病得好厉害,求你老人家给他一颗紫金丹罢。”  炉中老翁哼道:“你连人都没见过几个,怎知世上人心险恶?阿汶当年对我不起,我大可不必理会水月宫的人死活,可是老子困在此处,你们的仇家转眼即到,必会殃及老子……奇怪,姓黎的老婆子哪儿去了?怎么不*了这小奸细?”李逍遥见这老翁越说越焦躁,担心他真能破炉而出,或者不给丹药,忙道:“我不是什么奸细,仙女姐姐对我这般好,我怎么会害她?”那少女眸子发亮,悠悠的向他瞥了一眼。  炉中老翁冷笑道:“仙女姐姐?这般肉麻的情话居然都叫得出口了,两个小家伙倒是仙得可以!灵儿,莫非你跟这小子……”那少女红了脸道:“你……你别胡猜!人家只是来求药的。”李逍遥见她羞迫得不行,忍不住替她解围道:“哇!连仙女姐姐这种纯洁和神圣的称呼都被你想邪了,老前辈,我看你是蹲炉蹲久了,以致闷出了丰富的想象力罢?”  那老翁敲击丹炉,怒道:“小奸细,这儿没你放屁的份儿!”李逍遥捏鼻道:“好臭,好臭!老前辈,没想到你的体内真气这么有穿透力。”老翁愈怒,那少女连忙摇手叫李逍遥别再激怒他,口中说道:“老爷爷,你给一颗紫金丹,我……我便放你出去。好不好?”李逍遥和那老翁同时吃了一惊。  “放我出去?”炉中老翁愕然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那少女咬着嘴唇,心中似也觉得此事大为不妥,她迟疑了片刻,垂眸说道。“我知道姥姥会很不高兴,可是……”  那老翁哼道:“你师父临死前没叫你放我离开此岛,你敢违背师命?”那少女说道:“我师父死得突然,她……她老人家也没说非要困你一辈子。你给我一颗紫金丹,我自会设法放你出去。”李逍遥忍不住低声说道:“仙女姐姐,此事恐怕还得再多想想为好。”那少女说道:“我想过了,人命关天。何况师父已经关了他这许多年,也该够了。”  炉中老翁似也有所动心,说道:“你倒说得轻松?凭什么本事把我从这炉子里放出去?你师父以降龙伏虎咒封我多时,除非你有帝释天神咒……”那少女说道:“降龙伏虎咒封的是你的法力,这我破不了。不过这炉子是用八卦无极咒所封,我……我或许有办法。”炉中老翁想了想,道:“哦,你连‘乾坤合气’这门法术也学会了?但要使这门法力,必须阴阳相合,你属‘阴极’,还缺一男子的真气守天门,以‘阳极’之体导引你所发的真气……”那少女向李逍遥投去一眼,抿嘴不语。炉中老翁突然向炉壁捶击一拳,心里想起旁边有个现成的少年男子,喜道:“合该今日老子出得此炉!这小子若肯帮忙,我便给他一颗紫金丹又有何妨?”  李逍遥道:“帮忙?我不晓得怎么帮才算帮着了你。”炉中老翁道:“这你别操心,但听灵儿的吩咐便是。”李逍遥向那少女耳语道:“真的要放他出来?不是放他鸽子罢?”那少女摇了摇头,向他睁着一对妙目,低声问道:“放鸽子是什么意思?”李逍遥咬耳道:“就是晃点他的意思。”那少女问道:“那……晃点呢?”李逍遥小声道:“就是骗他的意思。”那少女道:“哦……怎么骗呢?”李逍遥眼珠一转,把她拉到一边,悄言道:“或许可以如此如此。”把计谋说了。那少女不由瞪大了眼睛,低声说道:“不……不好吧?他会很生气的,还会好失望。”李逍遥道:“你管他生气和失望做什么?要真放他出来,你姥姥就会对你很生气,你死去的师父更对你好失望。你不想这样吧?”那少女摇了摇头,但心里却觉不妥,不禁迟疑道:“这……这……”  那老翁突然警觉地问道:“两个小娃娃在嘀咕什么?”李逍遥怕那少女一开口就漏嘴,抢先说道:“哪有嘀咕什么?”那老翁猜道:“难道是亲嘴?”那少女羞道:“你……你再胡说我就走了。”李逍遥忙道:“别走。里边的也别胡猜。老前辈,不瞒你说,我们是怕放了你之后你会赖帐。不如这样吧,你先把紫金丹给我们?”那老翁哼道:“先给了你们就轮到我担心你们赖帐了。不行!”李逍遥笑道:“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和仙女姐姐怎么会是那种赖帐的人呢?”那老翁道:“哼,水月宫的人我信不过,你嘛……我更信不过。休要吵我睡觉,滚罢!”  李逍遥连忙向那少女望去,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那少女悄声道:“再不快些,姥姥怕会回来了。”李逍遥道:“我以为老头儿蹲炉蹲傻了,哪知他鬼得很!”那少女便对炉中老翁说道:“老爷爷,我放你出来罢。”李逍遥心想:“怎么放?”只见那少女身形滴溜溜的一转,闪到他背后,突然双手齐出,在李逍遥背上一推。李逍遥但觉一股大力顷间从体内生起,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两手拍在丹炉之上。那少女以拇指急点他的“气门”,李逍遥顿感体内翻江倒海,一时难受已极,“噗!”的张口喷出一大股苦胆汁。那少女以少阴应他少阳,以太阴对他太阳,低念一声:“百无禁忌!”李逍遥陡觉全身剧震,似有一股电流急速穿过,眼前白光骤闪,“嘭!”的一声,丹炉犹如刀削西瓜般分为两半。  李逍遥随即稀泥一般瘫倒在地上,那少女也面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只觉全身犹如脱力一般,难以支持,只得坐地调息。但见丹炉中蹿起一个人影,其疾无比地纵上半空,大笑道:“妙极!”笑声未消,突然迅急之极的发掌向李逍遥头上拍落。  那少女变色道:“你怎可如此?”见势紧急,不顾体力未复,拈指弹出一道劲风,嗞的一响,地上突有一块石板升空而起,急旋着飞到那老翁面前。后发先至,去势奇急,那老头眼皮抬起,突见一块巨石迎面撞来,他来不及拍死李逍遥,只得双掌一托,接住撞到身前的巨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炼丹炉。  那少女急忙挡在李逍遥跟前,只听那老翁哼了一声:“土咒你也会了。”突然发掌一推,那大铜炉呼的一声向那少女急飞而来。那少女不禁后退一步,双手一交,半空中劈下一道雷电,丹炉立时裂为两半,左右分开,落于地上。  李逍遥渐感体内气血翻涌之象稍减,双手支地,想爬起来,却见那少女软绵绵的一交坐倒,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他不由吃了一惊,问道:“仙女姐姐,你……”但听一个嗡嗡回响的声音说道:“小丫头不知好歹,刚用过最耗真气的乾坤合气咒竟敢与我动手!”李逍遥转面一瞧,墙影中立着一个身形奇瘦的老头,满头灰发长长的披散身前,样子甚是可怕。他以为这老头打伤了那少女,不禁怒火陡生,说道:“枉你还是老前辈,人家好心放你出来,你却把她打伤了。”  那少女闭目喘息一阵,低声说道:“他的法力被封住,打伤不了我。”李逍遥一听,胆子大了起来,说道:“既然这样,我不就可以去扁他了?”转面对那老翁说道:“你真不懂事,好好的不把紫金丹交出来,非要我走过来逼你要。”那少女来不及拉住他,但见他竟然走到了那老翁身前,晃了晃拳头,说道:“老前辈,你是要我扁你,还是自己交出来?”  那老翁仰面大笑:“老子法力虽然被封住一时,可这一身的功夫却没废。小奸细,死到临头了!”双掌陡然拍到李逍遥身前。李逍遥没料到这老头武功尚未失去,骇然之下,竟未躲避。奇怪的是那老翁掌力未及吐出,突然浑身一晃,仰面打个呵欠,倒地呼呼大睡。  李逍遥不禁一愣,只见那少女一脸倦意,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好困!”旋即张开眼睛,跳起身来,笑了笑道:“又不困了。”李逍遥愕然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那少女说道:“我用回梦咒搞定他了,你快搜他身上。”  李逍遥头一歪,说道:“真神奇!”转面瞧了瞧那呼噜大作的老翁,笑道:“搜身?这就没人比我在行了……”他的手刚摸到老翁怀中,那老翁突然睁开眼睛。李逍遥惊道:“啊,他醒了……”话未说完,那老翁的手一探,分别扼住了李逍遥和那少女的咽喉。  那少女惊呼声中,只见李逍遥飞快之极的伸手往老翁腋下抓了一把。这一招不论用在婶婶还是老翁的身上,果然百试百灵。老翁被他冷不防胳肢一把,身子急缩向后,手上气力骤减。那少女纤手微晃,轻念一声:“噫!”老翁眼瞳中但见火光一闪,他那两只手臂突然烧了起来。李逍遥骇然道:“哇!这么大火……”那老翁仍卡住他们脖子不放手,冷笑道:“这等障眼的小小法术也敢拿到我面前来现……”李逍遥见老翁手臂上的火越发烧得毕剥作响,鼻际还隐隐闻到一股焦味,不禁说道:“你的手真的烧焦了,我婶婶在家烤猪蹄也是这般味道。”  那老翁脸色倏变,急忙缩回双手,目光望向那少女面孔,说道:“你连炎咒也会了?”甩灭火光,一时只觉双手炙痛难忍,更感心头火起,怒叫一声,发掌猛然劈向那少女头上,喝道:“阿汶的徒儿也不是好东西,老子拍死你!”那少女青衫微晃,闪到一旁。老翁此时已背对着她,她正要伸手点他穴道,谁料那老翁腰一折,仰身拱下,身体宛然无骨,一转便转到了那少女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向上一举,说道:“看你还有多少真气可耗!”  李逍遥见那少女情势不妙,连忙扑上来一脚踢那老翁屁股。那老翁犹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突然软绵绵的收缩腰身,仿佛海底的水草似的扭了一扭,飘荡而开。李逍遥看得发愣,突然吃了那老翁一脚,倒跌而出,重重的撞在墙柱上。但觉脑中一晕,顾不上全身大痛,眼见怀中掉出一些黄颜色之物,随手抄住,觉得是一张符纸,他突然想起有人教过他使法,心中默念:“天灵灵地灵灵,茅山祖师显真灵。”  那老翁正要掐死手中的少女,突然脑后荡开一道金色光圈,将他震得身体一下摇晃。老翁转头看见一张黄色纸符飘然落地,不禁面露讶色。李逍遥见一张符搞不定,急忙又掏出另一张,眼睛瞥见符纸上画有龙虎互斗之形,记得有人教过使用之法,他更不迟疑,扬手三下,默念:“师法天地,龙虎之符。”翻身急跃向前,飞快探手,把符纸贴向那老翁身上,喝道:“制!”  一道金光陡现,犹如一个大圆圈急骤缩小,在那老翁胸前迅即凝成一点,将那老翁震得身体剧晃,后背撞到墙上,手一松,那少女趁机从他身边跳开。那老翁却不再理会那少女,两眼瞧向李逍遥,脸色古怪,缓缓竖起一指,胸前的红点随着他指头晃动之势移至眉心之间,口中默念几句不知什么诀,但见他眼皮微翻,目中精光一闪。  那少女见状,不禁低呼一声:“啊,他……他似乎找到破解师父咒封之法了。”那老翁哼了一声,瞪视李逍遥,突问:“天师符法你还会多少?”李逍遥凝视老翁眉心的红点,突然翻出大拇指,纵身急跃,一印而下,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红点急骤变大,陡然张成一道大圆圈,金光闪闪的急旋数下,砰的一声,墙壁立时陷了一个大圆洞,那老翁身影随即不见了。  李逍遥顿觉全身无力,一交跌倒,脑中迷乱之极。那少女追到墙洞之旁,但见洞外乃是临海绝壁,那老翁不知逃去了何处。她跺了跺脚,转身说道:“紫金丹可没法要回来了。”李逍遥歇了一会,脑中渐渐不再似刚才那般一团混沌,心里暗觉奇怪:“刚才怎么回事?”  那少女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侧头瞧了瞧他,说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李逍遥道:“突然间觉得很累。”那少女拿出一张观音符,拈在纤指中间,向他脸上晃动三下,符纸化为一缕轻烟袅袅飘开,李逍遥顿觉精神一振。那少女问道:“现在觉得怎样?”李逍遥眼睛一亮,喜道:“好多了!原来观音符有此用处。”从怀里掏出一张,照那少女所示之法使着试试,一缕轻烟飘开,那少女脸上原本苍白的面色似也微见红光。  两人对视一笑。李逍遥见那少女微笑之时的神态宛似雪莲新绽般娇美动人,不由看得呆了,那少女和他目光相触,俏靥一红,慌忙移转目光。李逍遥定了定神,想起刚才从老翁身上摸到之物,连忙拿出来给那少女看,问道:“仙女姐姐,你看这里有没有紫金丹?”  那少女瞧了一瞧,李逍遥手上除了几张皱巴巴的符纸,还有三个鼻烟壶大小的药瓶。她拈起药瓶一一瞧过,说道:“这个蓝瓶子里装着金创药,绿瓶装的是行军丹……”眼睛一亮,拿着一个白色小瓶看了看,喜道:“这里有一颗紫金丹!”  李逍遥心中也甚是高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安,说道:“才一颗?”那少女道:“紫金丹很难炼成的,炼出一颗已经好神奇了。师父当年怎么也炼不成,所以设法引那老头儿来帮她炼成了一颗。”李逍遥道:“原来如此……可是这颗丹药看来极是稀有,这……”心想:“仙女姐姐的师父花了那么大工夫才炼成了一颗紫金丹,多半舍不得给我。”  那少女却把三个药瓶全放回他手里,说道:“收起来吧。”李逍遥不禁怔住。那少女叮嘱道:“让你婶婶服下这颗紫金丹,再睡上几个时辰就会好起来的。”李逍遥心中感激,向那少女拜了下去,说道:“仙女姊姊的大恩大德,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那少女闪了开去,不受他这一拜,笑了笑,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仙女?”  李逍遥心中一怔,抬眼瞧了一瞧,觉得那少女面相祥和,眼眸中隐隐透出一股灵气,她虽说年龄不大,身上却有一种高贵气派,李逍遥平日向来顽皮捣蛋,即使在村中女子面前也是肆无忌惮惯了,在这个少女面前竟收敛了不少以往的淘气脾性,他自也说不上这是何故,心底里只觉对她纵然稍有冒犯之举,也是亵渎了她,纵然生出不敬之念也是罪过。他没敢多瞧她的脸蛋,低下头道:“难道……你……你是菩萨娘娘?”  那少女笑如花枝乱颤,说道:“怎么可能嘛?”转身对着墙壁,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可是有名字的,不要一直仙女、菩萨的这样叫人家。”李逍遥摸头道:“可是不知该当怎么称呼姑娘才合适……要不你告诉我吧?”心下突想:“可是这个年代的姑娘小姐们怎么可能随便把芳名跟别人说?她跟我又不是很熟,我这样问未免太过冒昧一些。她如若不告诉我,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样的钉子一碰,我的面子少不了也要丢一点点……”  那少女转过脸来看了看他,却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名字:“我叫赵灵儿,你呢?”李逍遥喜道:“敝姓李,名逍遥。”那少女微微一笑:“你好逍遥么?”李逍遥触及她盈盈的眼波,不由心头暗跳,脸上一红,说道:“但愿能……”赵灵儿向他侧头瞧了瞧,问道:“你怎么了?”李逍遥做了个不知怎么回答的表情。  赵灵儿说道:“姥姥随时便会回来。李公子,我送你出去罢。”李逍遥身子不由一晃,险些站立不稳。灵儿侧头瞧着他,问道:“又怎么了?”李逍遥道:“好教姑娘得知,我长这么大还没人叫过我‘公子’。”灵儿嫣然道:“公子说笑了。”李逍遥忙道:“真的!姑娘是第一个这么叫的。”灵儿走了几步,回头说道:“知道吗?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公子。”  李逍遥讶然道:“姑娘从没离开过仙灵岛吗?”灵儿说道:“我也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姥姥连海边都不准我去。”走了一会,笑道:“不过……我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溜出去。有一次,我还在林子里遇到一小孩儿。”李逍遥道:“那定然是敝村的小虎子。是他告诉我岛上有仙女的……原来真的有!”  赵灵儿笑道:“刚才你好笨喔,只用一点小法术就把你吓得团团转,喂……你几岁啦?”李逍遥道:“我今年十八……啊不,十九。”灵儿妙目眨了眨:“究竟是十八还是十九呢?”李逍遥道:“快十九了。”瞥了瞥她姣好的身材,心想:“她可别大过我。”灵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还比我大两三岁哩!那……你该比较知道外头还有什么新鲜好玩的?”  李逍遥一时也说不上来,不禁摸摸额头,嗫嚅道:“啊……这……”赵灵儿嘟起小嘴,道:“说给我听嘛……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姥姥还是不许我到外头去,每天在宫里修炼都快闷死了。”他们虽说刚刚相识,赵灵儿对李逍遥竟似毫无陌生之感,犹如相交很久的朋友一般。  李逍遥见她神态可爱,令人难以拒却,只得说道:“那……下回有机会我再陪你到城里头逛逛庙会。”话虽这样说,心下却想:“还有下回吗?我来找你一趟可不容易……”赵灵儿听了却欢喜不禁,嫣然道:“嘻!你可不能赖皮喔……我们来打勾勾!”伸出尾指,盈盈的眼波向李逍遥面上投了过来。  李逍遥原本随口说说,见灵儿当了真,而且显得极为欢喜,看到她笑靥如花的动人之态,他心中不由得一荡,情不自禁地也伸出小指,说道:“好!打勾勾,赖皮的是小狗。”两人轻轻勾了手指,四目交投之下,各自的心里不知不觉地皆是荡漾了一下,仿佛风过荷池,原本宁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旖。  两人走到门外,李逍遥突然想起一事,满心欢畅之情陡消。赵灵儿侧头瞧了瞧他的脸色,见他愁眉不展,不禁问了一声:“怎么了?”李逍遥摇了摇头,说道:“多亏了灵儿姑娘赐药,没教我白跑一趟。可是我没船回去,这却如何是好?”灵儿立即说道:“船吗?我有一艘,你先拿去用罢。”说着,领李逍遥走到小河边,指了指刚才他们一起乘来的小船。  李逍遥心中只有苦笑:“这么小的一条船,到了海上一个浪头就把它打翻了。”灵儿见他好象仍不开心,问道:“行不行啊?”李逍遥笑了笑,问道:“姑娘,不知岛上有没有大船?”灵儿想了想,摇头道:“我从小到大只坐过这样大的船。嗯……水月宫与世隔绝,要大船没什么用的。”李逍遥心想也是,无奈之下,只好将就。灵儿见他这般神情,再瞧瞧这条小船,也觉不妥。她蹙眉想了想,突道:“有了!”  李逍遥忙问:“有大船吗?”灵儿摇摇头,说道:“咱们砍些树来做一条大船好不好?”李逍遥不禁一怔,随即苦笑道:“若没有别的法子,那……那也只有这么办了。”灵儿问道:“我这个主意好不好?”李逍遥道:“实在没有别的好主意的情形下,这无疑是个好主意。”  两人决定说干就干。灵儿兴高采烈地拉李逍遥跑到后院里,说道:“逍遥哥哥,你等我一下。”李逍遥知道她必是进屋取砍树造舟所需之物,便在园子里等候。他站了一会,突感尿急,心想:“赵姑娘应该不会这么快出来。”转身找地方解手。但见院墙下有个道姑负手而立,听见草丛发出动静,那道姑回头看见了李逍遥,不禁一怔。李逍遥连忙拜了一拜,那道姑冷冷的说道:“善哉,善哉。水月宫乃清修之地,不欢迎外人,施主取药后就请速速离去。”说完,拂袖而走。  李逍遥转回身子,只见月门外走进一个提着水桶的老道姑,两人打了个照面,那老道姑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说道:“唉,少宫主真是的,怎么可以让陌生人进来呢?”低头便走,一边走一边叹息,自言自语的说道:“唉,唉,天意……水月宫近日必有凶劫。”  李逍遥不明白这些道姑为何如此忌讳生人,一溜烟钻进树丛,解完手转身,随处走动。廊下有个老道姑正在浇花,望见了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久没见到少宫主这么开心了。唉,少宫主自幼就在水月宫里长大,从来都没有一个玩伴,也怪可怜的……”摇了摇头,拎桶走开了。  李逍遥想:“这会儿灵儿姑娘也该出来了。”赶紧往回走,免得让她久等。穿过花径,拐回后院,却没瞧见灵儿。他想:“灵姑娘或许在河边等我。”转头又往外边寻去,到了月门边,冷不防撞着一个身材粗矮的老太婆,两人皆是一怔。那老太婆瞪着他,眼中的惊讶之色突然变为说不出的凶狠,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厉声道:“小子,你怎么进来的?”李逍遥触及那老太婆恶狠狠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寒,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  那老太婆逼到李逍遥身前,森然道:“浮生六劫阵居然都被你给闯过了,难怪这两天我夜观星象,心里总是觉得有事要发生。小子,谁指使你来的?”李逍遥一面后退,一面寻找逃生之法,口中说道:“我……我没人指使……”  那老太婆眼中*气骤闪,李逍遥见状慌忙往树丛中逃去,那知老太婆身形微晃,突然挡住去路。李逍遥只得后退,老太婆两眼一翻,朝天冷笑两声,说道:“将你的尸体抛到海上,看谁替你收尸!”袖中一手急探,五指凝爪,向李逍遥咽喉抓去。但见一袭青衫急闪,有人飞奔而至,立在李逍遥身前。老太婆见是灵儿,不由得心中一怔,身影微晃,退到先前所立之处。  灵儿说道:“姥姥,你不要为难他。他不是坏人……”说话时向李逍遥瞧了一眼,见他尚且无事,方感宽心。姥姥沉着脸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灵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可以让外人到岛上来。”  李逍遥见灵儿一身青色短衫,头上的秀发以两条丝巾结成一对飘在肩后的发辫,样子甚是好看,方才明白她进屋这么久不只是拿工具,似还换了衣衫,不仅着装有所不同,连发辫也精心的另结过。先前的青丝巾换成了粉红色的,眉毛也没先前那样淡。灵儿这等微妙变化,岂能逃过姥姥的眼光,姥姥瞪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只听灵儿说道:“可是……师父说过,百善孝为先。他为婶婶来此求药,他是好人。”  李逍遥一向被人骂惯了,突然听见灵儿说“他是好人”,他心中不由的竟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这种感觉当然有如一枝开在偏僻之处的芝兰,突然被人发现了一般。姥姥向李逍遥瞪了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回灵儿面上,厉声说道:“外面的人心险恶,你一点也不知道!你师父生前将你托付给我,就是要我好好的保护你,万一你有任何闪失,你叫老身如何向你死去的师父和你爹娘交代?”  灵儿从没见过姥姥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她训斥,不禁眼圈一红,垂下脸蛋,心里虽然慌乱,仍想帮李逍遥辩解,低声说道:“可……可是……他……”她本就不常与别人说话,绝不能和李逍遥这等口齿伶俐之辈相比,情急之下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李逍遥忙道:“老婆婆,请你不要责怪她,我马上离开这里就是了。”说完,向赵灵儿望了望,正要离去,姥姥突道:“离开?水月宫岂能由你来去自如?哼,留你不得!”袖影翻处,一道阴冷冷的掌力无声无息地拍了过去。赵灵儿未曾料及姥姥说话间竟对李逍遥倏下毒手,当她看见时已来不及阻止。姥姥掌力拍出,心里已然断定此刻李逍遥必死无疑,蓦然只见一个黑影迅速之极的闪了过来,出掌急迎,两人上身皆是一晃。  姥姥看见接她掌力的人灰发乱飘、衣衫破旧不堪,分明是囚于丹房中那老者,不由吃了一惊。那老者同姥姥各出一掌相抵,掌力微收,陡然间吐出一道绵柔内劲,掌心中犹如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姥姥牵得向前踏了一步,旋即甩得远远的。姥姥身体犹未落地,半空中突然折身掠返,手影急探,骤然抓住那老者的咽喉。这一招出其不意,手法宛如灵蛇出穴,既奇诡又迅猛,那老头冷不防竟被她制住要害。  那老头身子一扭,犹如泥鳅般地从姥姥爪底滑了出去,笑道:“黎老太婆,几年不见,怎么一出手就要取我性命呀?”黎婆婆柱着拐杖瞪视那老者片刻,突然转脸瞧向赵灵儿,怒道:“是谁把他放出来的?”李逍遥生怕灵儿又挨她姥姥的责骂,抢先说道:“是我放的,不关赵姑娘的事。”黎婆婆知道凭他的本事决计做不到,不禁怒视赵灵儿,说道:“这小贼一番花言巧语,你就什么事都为他做了出来!”  灵儿垂头说道:“人家……人家也是想帮他要一枚紫金丹去救命嘛。”黎婆婆脸色一沉,眼睛不由向李逍遥望去,说道:“什么?连紫金丹都给了他?”倏地欺到李逍遥身前,手影犹如游蛇般一闪而出,向李逍遥脖子抓去。那老头急忙拍出一掌,说道:“黎老太婆,让我瞧瞧你的金蛇缠粘手有没有长进。”黎婆婆袖影急翻,右手连转几下,突然缠上了那老者的手臂,掌作蛇形,迅速之极地刁住老者的喉头,说道:“软天师,你们一老一小都得死!”内劲一吐,却啄了个空。  但见那老者宛如一团滑腻腻之物扭身向后一晃而出,突然抓住李逍遥,说道:“小子,要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灵儿急道:“快放了他!”手一挥,身后池子突然飞起一道水柱,半空中化做无数晶闪闪的水珠撒开。她捏诀一念:“化冰!”满天水珠陡地变成无数冰雹,劈里啪啦地往那老头身上砸去。  那老头叫一声:“好丫头,使出冰咒了!”轻飘飘拍出一掌,呼的一声,满地落叶腾空而起,迅即旋成一道大圈,圈子中心的碎叶渐成龙虎互斗之形,突然推向前去,将面前的雹雨悉数打落。灵儿被他真气所激,不由得倒跌丈外。  黎婆婆见灵儿被老者掌力震倒,不禁怒道:“软骨头,你找死!”张口喷出一道唾液,迅即发掌一挥,唾液受她阴寒内力所逼,立时变成数片寒冰,嗖嗖几声,向那老者飞去。那老者哈哈一笑:“没工夫跟你这老太婆戏耍!”揪起李逍遥飞身急奔,但见寒冰飞到他背后,那老者反手一掌,地面大块泥土跳了起来,犹如在他身后竖了一堵厚厚的墙,挡住了黎婆婆的寒冰掌力。  李逍遥见他们三人斗得如此精彩,不禁看得眼眩,浑忘了自身处境大为不妙。那老头揪着他正要离开,土墙后突然穿出一片薄薄的冰刀,嗖的一声飞近。那老者抬掌相迎,倏觉掌心一凉,那片冰刀骤然钻入手中。那老者整条胳膊立时僵硬,自掌心至上臂每一处穴道、每一条经脉相继剧痛起来,如遭数百根小针刺入一般。  黎婆婆挥杖打碎土墙,从尘雾中窜了出来,但见那老者已抓着李逍遥去得远了。黎婆婆哼了一声,道:“这老儿的法力恢复不到三成竟敢跟我斗!”赵灵儿一言不发地飞出院墙,竟然自己追那老者去了。  那老头提了李逍遥在手上仍然奔走如飞,出了水月宫,他却有意避开岛上迷阵,专拣悬崖峭壁这般险径一路疾掠。李逍遥见四周皆是奇岩怪石,身底更是大片极高的绝壁,海水中布满无数礁石,稍有闪失便会摔得粉身碎骨。那老头手中提了一人,身形竟似毫无滞碍,不时腾越石壁间断之处,在乱石中窜闪飙忽,端是如履平地。李逍遥心下惊佩之余,自也不免战战兢兢,生怕这老头万一脚下踏空,连累他也要陪上性命。  那老头奔了一阵,突然在绝崖边停了下来,提着李逍遥作势要丢下去。李逍遥惊道:“不可!”那老头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可?”李逍遥生怕他当真放手,急道:“前辈饶命,我……我真的不是奸细。”那老头冷冷的道:“是奸细也丢,不是奸细也要丢。”李逍遥颤声道:“你……你为何非要摔死我?”  那老头侧首向他瞪视一阵,问道:“小子,我问你。你如何会使天师符法?”李逍遥愕然道:“什么天师符法?”那老头断定他在装蒜,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你与龙虎山软硬天师有何干系?”李逍遥道:“听都没听说过。”那老头突然松手,李逍遥一声惊叫还没出口,那老头迅即又伸手抄住他的头发,提在崖边,一对小眼眯缝着瞪视李逍遥脸上,见他吓得面孔煞白,老头嘿了一声,道:“硬心肠的徒儿不过如此嘛!”  李逍遥颤声问道:“什……什么?”那老头目光一狠,说道:“是那胖子教你法术罢?小子,死到临头要怨你也得怨那胖子。”李逍遥说道:“我不明白!”那老头瞪着他,缓缓说道:“我便教你死得明白。老夫与硬心肠份属同门,人称软天师的便是。可是硬心肠处处与我作对,我收了徒弟,却被硬心肠*了。还说什么‘软骨头的弟子没骨气,留在世上净丢我硬心肠的脸’……哼,他*我一个徒儿,今日我也*他一个传人。所以你死的毫不冤枉!”  李逍遥叫道:“冤枉!什么硬心肠、什么胖子,我见都没见过……”那老头沉脸道:“无论如何你都得死!”正要把李逍遥丢下去,身后有人脆声说道:“他若死了,你……你这辈子也别想活着走出岛上迷阵。”  软天师转脸瞧见赵灵儿飞身掠到身后,目光一扫,却没看见黎婆婆的身影。但见赵灵儿俏脸苍白,由于这一路奔得急了,胸脯微微起伏,发鬓略有些乱。软天师见她一双眼睛只望着他手里的李逍遥,目中露出关切之情,他不禁哼了一声,道:“小丫头,你说什么?”赵灵儿说道:“他……他是唯一闯得过岛上迷阵之人,只有他能带你逃出去。”  软天师瞪着一对小眼,心中似在迟疑。李逍遥忙道:“我不会带他出去,因为这老头早晚总要*我。”软天师哼道:“你有让我不*你的理由么?”李逍遥道:“有!想想看,不是因为我,今天你能出得了那丹炉么?”软天师道:“可是我已经把紫金丹给了你,这就扯平了。”李逍遥一时哑然,赵灵儿突道:“软天师,其实你还欠他的。你若不是利用李家哥哥在丹房中使用的茅山法术,又怎么能这般快就解除了我师父下在你身上的咒封?”  她毕竟也是修法之人,看出软天师此时已恢复了几成法力。软天师先前被“降龙伏虎咒”禁制了身上灵力,却在误打误撞之下意外获得李逍遥发出的“天师符法”之力,李逍遥法力低微,软天师引为己用,以外力破解身上咒封,换了别人定然不行,但巧就巧在李逍遥所会的法术与软天师同出一门,这就激发了软天师体内压抑良久的强大灵力,犹如一颗火星掉入油池,顷间引发冲天大火。  软天师见赵灵儿这般说,倒也无意辩驳,两眼一眯,说道:“他又不是真的想到要帮我这个忙。何况,刚才我从黎婆婆手里救过他的小命,这倒也不亏不欠。至于走出岛上迷阵,那也不必着落在这小子身上,小丫头,你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赵灵儿吃了一惊,问道:“你想干什么?”  李逍遥从软天师的口气里已然想到:“这老头想捉住赵姑娘,要挟她带路走出迷阵。”忙道:“赵姑娘快逃,这老头想捉你!”软天师突然把他投下山崖,说时迟那时快,赵灵儿扬手甩出一条素绫,堪堪在李逍遥跌下悬崖的刹那间缠住了他的腰部,飕的一扯,李逍遥立时飞了回来,摔在她身边。  软天师探手来捉灵儿,此时他法力回复近半,内力和武功修为又高出灵儿甚多,灵儿纵然全力施为也不是他的敌手。软天师既存此念,正好趁着黎婆婆不在时制住灵儿,心想有了她便不愁离不开此岛。但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呼的一响,一根盘蛇杖当头打了下来,来势凶猛,自然是黎婆婆赶到了。  软天师背心全然露出大片空档,黎婆婆算准了她这一杖决计不能落空,若是打实了,软天师不死也得脊骨断折重伤。那料她一杖打下去,犹如击在一条软绵绵的柳枝之上,软天师身形微晃,立时从杖下飘开了。黎婆婆只觉杖端虽然落在软天师后背,却连他半片衣服也没擦着。但她毕竟手段老辣,毫无片刻迟疑,袖影翻处,使一招“金蛇缠粘手”,迅速之极的探手往软天师肩上抓落。软天师身形微摆,黎婆婆的手明明已抓到了他的肩头,却又莫名其妙地滑开了。  赵灵儿本想上前帮黎婆婆,但她身形甫动,突感凉风袭面,软天师反手挥出一道劲风将她推倒在地。黎婆婆生怕灵儿有失,不顾一切地向软天师扑了过去,化爪为掌,陡地使出“寒冰掌”,软天师先前在她这门武功下吃过大亏,一只胳膊到现在仍然僵木,心里早有防备,不等她掌力使足便急发一指,抢先点在黎婆婆肩窝。  黎婆婆陡感肩窝钻入一股奇寒真气,浑身穴道立时如遭冰冻,她所练的也是阴寒内力,修为并不弱于软天师,但软天师这一指戳中了她却登时激发她体内的阴寒真气,反而把黎婆婆自己霎间冻得浑身发颤。软天师见黎婆婆脸色刹那间变青,沉声说道:“老太婆,‘玄阴指’的滋味如何?”话声未落,黎婆婆袖口中飞出三粒寒芒,软天师侧身急避,虽没被暗器射中,却未料到黎婆婆重创之下还有余力拍出一掌,软天师仗着独特身法从寒冰掌下急闪而过,百忙中瞥见黎婆婆口唇噏动,似在默念咒诀,他心中一凛,但反应已迟,黎婆婆拐杖急旋,一股骤然生起的旋风呼啸而来,猛然将软天师刮得离地飞起。  软天师一念未及转过,黎婆婆杖头捣地,大片石块犹如雨点般随着旋风向软天师飞了过去。只见旋风和石雨裹着软天师的身影宛如一道黑烟般冲上空中,远远的落入大海。  李逍遥本想乘乱开溜,却被几名尾随而来的道姑拦住去路。他自忖脱身不得,只好留在崖边,眼见黎婆婆一双目光向自己狠狠瞪来,他心头不禁暗暗害怕,寻思:“这老太婆如此厉害,连……连那老怪物都打她不过,她若一定要*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饶是他智计虽多,毕竟困在这样一个孤岛之上,望着海天茫茫,不免手足无措。  黎婆婆适才与软天师剧斗受伤,无力再与李逍遥为难,命人将他暂且囚禁在丹房内。李逍遥枯坐半天,闲极无聊之际便到四下乱翻,除了丹炉和几堆炼丹、修道的书籍,并未发现什么有趣的物事。他抱头坐在书堆上发愁,那堆书塌了下来,露出一道矮矮的小门。李逍遥心念一动,暗想:“或许从这儿能逃出去。”奇怪的是那道门似乎是从里边反锁上的,在外面怎么也推不开。李逍遥使劲一撞,厚厚的乌檀木门板只是微微一震,压根儿撞不开。  李逍遥不禁搔了搔头,双眼凑近那门,上上下下地细看几遍,并无异状,也未曾发现门上有别的机关。但见门鼻之旁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暗格,里边嵌镶着一块铁板,刻有六道相对的直线。门鼻右翼亦有一个同样大小的铁板,却没有丝毫明显标记。李逍遥想:“这是啥玩意?”细看那个有六道横杠的小铁板,暗觉那六道杠的排列依稀便是伏羲八卦中某一卦的标记,他却不识得,好在脚边就有许多此类书,左右无事,找了一本系辞传翻看,发现了那个卦乃是十翼所解的乾卦。  李逍遥认出了一道卦,心头倒也有几分得意,不觉伸指到那个格子里触摸铁板,耳边听到“咔!”的一声微响,手指头所触到的铁板似乎微微向里一陷,这时右边那块本来没标记的铁格子竟然出现了“元亨利贞”四字。  李逍遥不由暗暗称奇,翻书查看,原来“元亨利贞”是六十四卦中第一乾卦的卦辞。他又瞧向左边那道暗格,刚才手指触动之下,铁片上的卦象已然起了变化。李逍遥察看方知其理,那暗格里的似乎不是铁板,而是一块滚轮的凸齿,卦象便是刻在凸齿之上,之所以先前的乾卦不见了,乃是因为门里的滚轮滚动了一下。李逍遥把眼凑近,看见里边有个“天”字。再瞧右边那暗格,也是可以伸一根手指进去挠动另一个滚轮的凸齿,他试试一挠,出现蛊卦,左边的滚轮登时又恢复了先前的乾卦。  李逍遥乱弄半天没效果,不禁焦躁起来,往门上踹了一脚,说道:“不好玩!”但要就此认输,却又心有不甘,抱着最后再试一下的心思,他用手指拨动左边滚齿,瞧见右边暗格出现“乾卦”。李逍遥不禁一怔,摆弄了半天已渐渐明白了其中端倪,依照系辞传所解的六十四卦原理,当右格出现乾卦,他便在左边齿轮找出“元亨利贞”的卦辞对应。右格随即出现“天”字。李逍遥默念系辞:“干三连,象天。”挠动左边齿轮,以乾卦相应。右格随即出现坤卦,李逍遥想:“坤六断,象地。”在左边格子里挠动齿轮,以“地”相应。右格出现“雷”辞,李逍遥以左格的“震卦”因应,正合“震仰盂,象雷”之理。  右边暗格随之滚出“艮卦”,李逍遥以左边格子的“山”辞相应,乃是“艮覆碗,象山”。右格立时换了离卦,李逍遥以“火”应对,暗合“离中虚,象火”。右格打出“水”象,这也难不到手中捧书的李逍遥,他默念:“坎中满,象水。”指头挠动齿轮,找到坎卦。右边格子转出“巽”卦,李逍遥想:“巽上缺,象风。”以“风”相应,右格变化出泽象,李逍遥以兑卦相应,正是“兑下断,象泽”。至此,八卦既成,每卦三爻,互相配合,重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李逍遥一一对应完毕之后,也已头昏眼花。忽听“当!”的一声,暗门微开半扇。他心中一喜,推门走进去,陡感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踩着,他急忙探手一抓,赶在身子下堕之际抓住了门后的齿轮,往底下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道门外竟然是一道朝向大海的绝壁,李逍遥冒冒失失地撞出门外,一脚踩空,虽说及时探手抓住门上的滚轮才没掉下去,身子悬空的情形却也凶险得紧。他定了定神,慢慢爬了上去,倚着门边往四下乱望,兀自惊魂未安,但见绝壁之下是个三面围着高崖的水湾,透过缭绕的云雾,依稀见得到崖下水中布满乱石。李逍遥本以为这是一条生路,弄了半天还是绝路。他关上了那道暗门,心中比起刚才没找到这道暗门时更为烦乱。躺在葛洪、郑隐、左慈等道家大师们的著作上正自辗转反侧,听见门声轻响,有人悄悄走了进来。他心中暗喜,跳起身来,叫道:“灵儿姑娘,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昏暗中但见一个矮胖身影立在身后,却不是李逍遥满心盼望的赵灵儿。  李逍遥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凉意,不由后退一步,黎婆婆那双尖利的目光倏地逼得他无地可退。李逍遥本以为这老婆子看在灵儿面上暂时不会来与他为难,那料黎婆婆转眼就又站在他面前,目光中满是*气。他暗感头皮阵阵发紧,只听黎婆婆哼了一声,说道:“是谁指使你寻到水月宫的所在,你若肯说实话,老身或会饶你小命。”  李逍遥想:“我答应过那苗人不说的,怎能说话不算?何况,瞧这老婆婆眼中的神情,就算我把什么都招了出来,她一翻脸我便输光光……”黎婆婆见他神情迟疑,不禁微微冷笑,突然探手卡住李逍遥的脖子。李逍遥急想:“怎么样你都是*我没商量……”飞快掏出一张天师符,赶在黎婆婆手上使劲之前“叭!”的贴在她额头上,口中念咒:“制!”  黎婆婆竟未留神他突然使这一手,浑身陡地一震。但见一道金光闪闪的圆圈从符纸上激荡而开,黎婆婆身子向后一仰,如遭剧撞。李逍遥从她手上挣了出来,喘息未定,突见面前盘起一条粗如圆柱的大蛇,蛇身缠梁而上,倏然把头从梁木上方探下来,伸到李逍遥脸孔之前,将他吓了个大跳。  李逍遥一楞神,方才瞧清了那条巨蛇的上半截竟是黎婆婆的身子,黎婆婆的样貌也霎间变得说不出的狰狞、诡异,两眼闪烁出妖光,那种神情就象要吃了他。李逍遥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形,惊叫一声:“哇,妖怪!”两脚一软,登时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  那半人半蛇的老妖猛然从梁木上滑下大半截,悬空作势欲噬。但见青衫一闪,赵灵儿快步奔进丹房,立在李逍遥身前,急道:“姥姥,不要!”  蛇身一蠕,从梁间绕转到大柱子上。“这小子能通过岛上迷阵进到这里来,一旦放他回去,水月宫的所在不就全都暴露了?”  赵灵儿情知姥姥为了保全水月宫的秘密执意要*李逍遥,姥姥看着她长大,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水月宫的人包括她师父在内多年来似乎总是在躲避什么,似乎生怕外人会对她不利。为了替李逍遥开脱,她只得说道:“是……是人家带他进来的嘛。姥姥,人家……他是来求药医治亲人的病呢,你就放过他嘛。”  蛇身一阵焦躁不安的扭动,黎婆婆的脸突然从梁间垂了下来,在半空中摇来晃去。李逍遥刚一睁眼赶紧又闭了回去,只听一个狞恶的话声在耳边说道:“三言两语就把你骗住了?你是怎么答应他的?”李逍遥心中扑通直跳,不免暗暗后悔:“原来仙灵岛上没有神仙,却是有妖!唉呀,瞧我到的什么地方……”  赵灵儿低下脸蛋,咬了半天的嘴唇,眼见姥姥目中*气不减,只得红着脸道:“因为……他……把人家的……人家的……所以……所以人家才……才答应他嘛。”话声细若蚊鸣,低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姥姥变色道:“这小子对你做了什么?”  赵灵儿向李逍遥偷瞧一眼,见他双目微张,似也朝她瞧过来,她不禁想起今天在池中洗澡之事,那时他好像也是这般的瞧她,她登时羞煞,红着脸跑到一旁,背转了身子,对着墙说:“今天人家在灵池沐浴时,他……他……人家才答应……答应说……”她言中指的是偷看,姥姥听在耳里却误以为另一层意思,不由勃然大怒:“混帐东西!”身形急窜,猛然从梁间向李逍遥扑落。  赵灵儿急忙抢到李逍遥身前,眼见挡不住姥姥,情急之下不由双腿一曲,跪了下去,一对妙目霎时涌出泪花,央求道:“姥姥,不要……”姥姥暴怒之下见了她这般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由一怔,向她瞪视良久,看出了灵儿目中竟然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情,姥姥心头一震,伸手轻抚灵儿的面颊,指头潮湿,却是沾了灵儿颊边的眼泪。  姥姥凝视灵儿眸子里的泪花,仿佛从未见过这样东西,她呆了一阵,突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仰面说道:“冤孽!”不知不觉恢复了人形,与灵儿悄然相对半晌,面孔微转,向李逍遥瞪了过去,哼了声道:“小子,你给我站起来!”  李逍遥一古噜爬起身来。“啊,是!”  大着胆子张眼一瞧,那只半人蛇妖已然不见,黎婆婆的样子却与先前所见无异。但刚才所见的情形委实太过骇异,他的脸色半天仍不能恢复人色。那一幕已深印脑海,黎婆婆虽然变回了人形,他还是不敢往她身上那怕瞧上一眼,心下暗暗惊疑不定:“灵儿姑娘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会和这蛇妖住在一起?唉,难道她会仙术,胆子也比凡人大些……”  正自心中嘀咕,只见黎婆婆将赵灵儿拉到一边,捋起她一只手臂的衣袖瞧了一眼。李逍遥偷眼瞥去,见到赵灵儿嫩藕也似的手臂上有一粒朱砂般的小痣。黎婆婆目光一扫而过,见到了那颗小痣,原先绷紧的脸色立时和缓了些,但当面孔转到李逍遥脸上,眼光又狠了下来,森然道:“你好大的狗胆哪!竟敢欺负我宝贝的灵儿?”  李逍遥心中一凛,忙道:“那纯属意外……意外!”目光不由的向灵儿瞥去,见她背对着自己,半边面颊似乎绯红了,有如霞光下的桃花瓣儿一般。黎婆婆却脸色不善,李逍遥没敢接触她那寒厉的目光,心里只是打鼓,不晓得这老太婆会怎生对付他。  黎婆婆又向他瞪了半晌,拐杖往地上一顿,李逍遥眼皮随之跳了一下,听见黎婆婆说道:“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娶灵儿为妻,永远不得离开仙灵岛。”李逍遥没想到黎婆婆竟会说出这句话,不禁怔住。赵灵儿似也一愣,随即想往外跑,奔到门边却又生怕她一走开姥姥便会对李逍遥不利,不由的又停下了脚步。她背转了头,听见李逍遥说道:“这么大的事儿得问我婶婶,我可作不了主的。”  黎婆婆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作主!”李逍遥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心想:“我是来找仙女求药,可别节外生枝变成了讨仙女做老婆。”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问道:“第……第二条路是啥?”心想你既然漫天要价,我就不妨先探明底价也好着地还钱。  那知黎婆婆厉声说道:“贱骨头!不依第一条,真要离开仙灵岛也由得你,那就留下一双手、一条舌头,让你永远无法说出仙灵岛的秘密。”李逍遥吓了一跳。灵儿也觉得姥姥如此相逼未免过分,忍不住说道:“姥姥,你……”黎婆婆拐杖一顿,打断她的话,沉脸道:“休要多言!此事关乎你的一生,老身自有分数。”  李逍遥见灵儿神情憋迫,虽怕说错了话会招恼那老妖精,还是硬着头皮问道:“那……没第三条路了吗?”黎婆婆向前逼近一步,森然道:“要我现在就吃了你也行!”李逍遥心中一寒,忙道:“我娶……我娶!”  烛光跳闪,李逍遥呆看花瓣缤纷如雨点般当头撒落,不觉叹了口气,旁边突然有几只布满皱纹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他光溜溜的身子。李逍遥变色道:“不要……”话没说完便被几勺飘漾花香的热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  那几个老道姑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一个汉白玉大缸里洗得犹如一块汉白玉雕塑一般,接着又有两个老道姑进来侍候他穿戴齐毕。李逍遥惦念着婶婶的病情,那有心思成亲?但被老道姑拉到铜镜前一照,这副装扮宛然便是新郎官的样子了。  拜堂的所在设在一间大房内,花烛耀眼,闪动着梦境般的迷光。三个满头白发的老妇喜洋洋地押着愁眉苦脸的新郎官前来拜堂。李逍遥进屋的第一眼便瞧见两边墙壁上各有一幅壁画,左边墙上画的是一个半人半蛇的男人手持烰炭,划出一个八卦图案。此人相貌神异,画得倒非凶恶,身边有一瑞兽,马身而龙鳞,高八尺五寸,形似骆驼,左右有翼,踏波而立。  李逍遥认得画中之人似是传说中的伏羲氏,再瞧右边壁画,但见洪涛无边,日月无光,阴霾中有一个身形修削,姿态袅娜的女子手捧五色石飞向天空,画得栩栩如生,裙裾飞扬之处隐约可见半条蛇身垂在背后。这自是娲皇无疑了。  传说中女娲与伏羲为同母所生,生而神灵,相传为人首蛇身。尝劝兄伏羲皇,正婚姻媒妁嫁娶之理,以重万民之判,伏羲从之。于是女娲遵命订定制度,传下人间嫁娶风俗,是谓神媒。伏羲驾崩,群臣推其胞妹女娲为主,号为娲皇,以云为姓,建都于中皇之山。其时有一个冀方诸侯名唤共工氏,闻伏羲氏崩,竟起兵自立。娲皇命祝融氏讨伐,共工雍塞川河,引水灌敌,以阻祝融氏之兵。祝融氏则聚芦焚灰,塞住水源,进兵决战。共工兵败,北窜至不周山,以首触石自毙,随即山崩地裂,天柱折,地维缺,女娲为救生民于水火,挺身而出,炼石补天……  这个传说民间耳熟能详,李逍遥自也晓得,当下他也无心多瞧,迳直走进大堂内,只听一个老妇高声说道:“新姑爷到了。”李逍遥听见脚步声响到背后,转面一望,只见黎婆婆牵着赵灵儿之手在几个道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赵灵儿头上戴着凤冠,红巾遮面,瞧不见她此时是何表情。  黎婆婆教一对新人并肩而立,拜过天地之后,再拜花堂正中的一张画像。李逍遥眼光投去,看见画像里有个青衫女子,作道姑打扮,立在一朵莲花之上。他猜想这定是灵儿的师父无疑,眼见灵儿朝着画像盈盈拜倒,而他兀自呆立不动,黎婆婆眼中的神情已有些不善,他只得也跟着拜了下去,心想:“这门亲事被逼的,不仅我不愿意,灵儿姑娘多半也不喜欢,只是我俩都怕了姥姥,谁也没敢摇头。唉,要我在这岛上当一辈子姑爷,岂非活活囚禁到死?这却如何是好?”  黎婆婆亲眼看着四名老道姑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在门外悄立良久,方才转身离去。李逍遥屏息静气地扒在门后,直到望不见黎婆婆的身影,又侧耳听了一会,拐杖在地板上轻轻磕击之声似已渐渐远去,他心中稍安,却没敢转身去面对坐在床边的新娘子。赵灵儿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李逍遥感到这等处境委实是从未有过的尴尬蹩迫,殊不知房里的另一个也是紧张得几乎连气也不敢喘出来。他坐得离她远远的,心想:“真是没想到!我和她刚刚相识不到一天,这会儿就变成了夫妻,唉!世事难料,原以为这辈子就在村里随便过了,最多从香兰和秀兰两姊妹中间随便挑一个出来帮我压寨,谁知道会变成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禁又记挂着婶婶的病情,自己困在岛上已有数日,不知婶婶此刻怎样了?  不知不觉香烛渐渐燃到一半,两人皆没敢先和对方说话。房中静悄悄的,赵灵儿听着窗外梨花带雨的微响,不禁想起小时候曾经听见师父夜里独立于花树柳溪之下轻轻吟唱的一支曲子,当时只觉曲韵甚是幽怨凄清,不明师父为何突然独自伤心。此时此刻,这支曲子又从她心头悠悠的浮了出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阿汶!“此时海面上荡出一叶轻舟,在箫声和涛声中,仙灵岛已然在望。船头悄立一人,羽衫轻扬,那人停箫远眺,望着夜幕下的仙灵岛影廓,他的眼睛不禁潮湿了。  他想起当年他和阿汶相携在岛上桃林中漫步的情形,那时他教她吹奏这支曲子,临别依依,他将玉箫相赠,而这是他们定情之物,谁知一别多年,如今他已是北庭第一大族傲家的乘龙快婿,当年的恋人阿汶却已黯然辞世。  这些年来有谁知道萧乘龙风光的背后,竟然深藏着一份此生难忘的情债?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萧乘龙轻轻吟诵这几句曲词,不觉澘然落泪。“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阿汶,乘龙看你来了!”  “小时候听姥姥说,师父也是在这岛上长大,此前从未离开仙灵岛半步。在她十六岁那年,有一个少年因为船沉而漂流到了仙灵岛,师父救了他,他吹的箫异常动人,连林中的雀鸟、湖畔的白鹤也被箫声招引到庭院来。师父为他动了真情,不惜散去她修炼了十年的五卷‘素书’中的功夫,一心要和他长相厮守。谁知道有一天那少年还是走了,他说会回来接师父同归中原,师父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来,忍不住到中原四处打听他的下落,日后方知她的心上人已做了蒙古世袭大将军傲家的乘龙快婿,在武林中也成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连见他一面也难于登天……”  灵儿知道李逍遥不会过来掀她的红盖头,她便自己取了下来,去了新娘子的衣裳,还着里边的青丝衫。她坐在床边出了一会儿神,想起师父的伤心情事,不禁向李逍遥偷偷的瞥了一眼。  李逍遥乱踱好几十回步,终于鼓起勇气向灵儿望去,灵儿赶紧转开目光,听见他说道:“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逃出去,你……能不能帮我?”  灵儿心中早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其实她一直在等的好像就是这句话,因为她知道他也不会留下来,这仿佛就是水月宫的宿命。但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微微一酸,感到难以言状的怅茫。“那……你还会不会回来?”  李逍遥脱口而出:“开玩笑!要是跟一只会吃人的老妖怪住在一起,有几条命也不够用!”见灵儿脸色微变,他暗觉这般说似乎不妥,忙改口道:“你呢?你难道不会害怕吗?如果你肯,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灵儿听了他这般说,不由的眸子微亮,随即摇头道:“不会啦,那是姥姥吓你的,从小就是姥姥和师父把我带大的,姥姥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凶,但是……只要你跟她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其实她对人很好。”  “人和妖怎么可能相处?”李逍遥道,“我看她没人性的,随时可能把咱俩吃了,就算现在不吃,那也是早晚的事。”越说越觉心慌,忍不住收拾行装打算连夜开溜。  灵儿坐在床边不言语。李逍遥开门探脑袋一望,刚迈出半步就闪了回来,反扣门拴,一溜烟奔到灵儿身旁。灵儿抬起眼波,瞧见他脸色似乎吓得发白,她想:“定然是姥姥还守在外边。”  李逍遥勉强定了定神,小声说道:“这么晚了你姥姥怎么还没睡下?”灵儿看着他的样子,竟忍不住有点好笑,说道:“你就这么怕她?”李逍遥抬手一比,状似蛇形,说道:“怕!怎会不怕?一想起她的样子我就要抖得慌,其实我绝非胆小,妖也见得多了,可是我从小就是怕蛇。别的还好说,就蛇那样子我绝对受不了!”  灵儿见他有如惊弓之鸟,只得温言安慰道:“其实……在丹房里你所见到的只是一种幻术,姥姥法力很高,有时会变些障眼法来吓唬人的。”李逍遥闻言一怔:“障眼法?”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将信将疑,想了想,问道:“那她为啥不变别的偏偏变蛇?”灵儿答不上来,只是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李逍遥仍不能释怀,又问:“那……你呢?你会不会变那些恶心东东?”灵儿妙目眨动,问道:“什么?”李逍遥道:“比如蛇啊蚯蚓啊蚂蝗啊鳝鱼啊蠕虫啊这类又软又长的爬虫,对了还有蛆!”灵儿觉得他说的有趣,不禁笑道:“我可一样也变不出来。”李逍遥问道:“那你会不会变出一根香蕉来吃吃?”灵儿笑弯了腰。  两人说笑了几句,李逍遥惊意稍去,这时和她靠得近了,烛光之下,只见灵儿的面靥娇艳不可方物,李逍遥不禁看得痴了,灵儿触及他呆然而视的目光,耳根一热,急忙低下头去。李逍遥瞧着她含羞似闭的样子,不免心中一荡,暗觉耳热,心想:“灵儿真好看!其实……其实她做我老婆那也很好,只是……”灵儿垂首坐了一会儿,听见李逍遥腹中咕的一响,不禁柔声问了一句:“你……饿不饿?”李逍遥道:“饿!你们办喜事摆酒席吃素的,吃水果、素面我可没见过。在我们村里办喜事都是大摆筵席,少说也搞它百八十桌,平均每桌坐七八人不算多,那年我跟婶婶去邻村萧大奋家吃他姐姐的喜酒,那才叫流水价般上菜呢,啧!真是大场面,菜全是我没见过的,其中有这三样主菜:大蟒蛇的肉清蒸这叫‘蛟龙出海’,四脚蛇和田鸡腿搅在一锅油炸,也算一道佳肴,却叫做‘龙战于野’啊不对,应该是‘见龙在田’。另外那道菜更有名,却唤‘龙凤呈祥’,你可知这是何因由?”  灵儿自小在岛上长大,水月宫又是食斋修道之所,她那里晓得世上光是吃就有这许多名堂。李逍遥料她说不出,便坐在她旁边详尽描述:“别看我农村里出来的,其实我对美食的了解和品味足以跟食神分庭抗礼。萧大奋家的‘龙凤呈祥’单是变化就有九九八十一种,可没那么简单。所谓‘龙’,即是蛇,锅里那一条蛇看似只有一条,其实不然,据我品尝得知,整条蛇实际上是由七种完全不同的蛇肉切段合成一条,哪七种蛇?银环蛇、蝮蛇、眼镜王蛇……所谓‘凤’指的是鸡,但不是普通的家鸡,其实是凤尾雉,俗称野鸡……对了,灵儿,你有没办法变出一杯乌龙茶来,我有点口渴。”  灵儿起身给他端来一杯新泡的清茶,李逍遥接过便饮,但觉口齿生香,竟是余味无穷。他不禁赞道:“好茶!胜过我在方老板船上喝过的碧螺春……”灵儿甚是喜欢,说道:“是么?”其实这茶来自仙灵岛最高的那座掠仙峰,每年她都随观里的老道姑上去采集新叶,亲手烘制而成,虽然辛苦,由于那些茶树生在高山之上,数量稀少,更显珍贵。她见李逍遥叫好,自己心里也是甜甜的。李逍遥再饮一口,闭目一品,说道:“这水泡茶喝起来格外的爽,不像我们村里的井水喝起来咸咸的。”灵儿道:“这是灵池的泉水。”李逍遥连饮两杯,只觉疲劳之感一扫而空,精神饱满,肚子却越发的饿了,于是又咕的一声提醒灵儿新郎官要用夜宵。  灵儿甚是心细,早准备了一碟切成薄片的精美小吃端给丈夫。李逍遥问道:“啥东东?”灵儿侧头微笑:“先尝尝看?”李逍遥用手拈了一片放进嘴里大嚼,随即喜道:“好吃!似是莲藕的味道。”灵儿微笑道:“是雪莲子。”李逍遥道:“听说过这玩艺很补,却不易采摘。”三两口吃个干净,拍拍肚子,笑道:“你这儿真好,净有些神仙才能吃到的东西。嗨,我几乎爱上这里了!”  灵儿眸子里登时闪出喜悦之情,嫣然道:“你肯留下来了?”李逍遥一怔,随即想到这可不能当了真,忙道:“不不……我若不把灵药带回去,婶婶就活不成了。况且,我还年轻,要我一辈子呆在这鬼地方哪儿也不能去,这一生不就完了?”灵儿一听,目光不禁又黯了下来,强抑心中的失望之情,幽幽的说道:“你是说,就算婶婶痊愈了以后,你也是不会回来了?”李逍遥忙道:“那……那也不见得,有空我还会回来看看你的。但是灵儿,你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长大了终究是要到外边去闯荡一下子的,若是哪也不去只呆在家里岂不是没有出息?邻村的林老实就是这样儿大家才瞧他不起,这家伙一年到头住在媳妇家里啥也不干,别人都骂他是吃软饭的。你也不想我这样对吧?”  灵儿虽觉怅茫,但听了他这般说倒也觉得有理,默然良久,说道:“明天是师父的忌辰,一大早姥姥会到师父坟前上香,趁那时候一口气跑到海边,姥姥应该不会发现……”李逍遥一听,登时喜形于色,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唉”的叹了一口气。灵儿知道他为何发愁,她刚才已然想到了一事,于是说道:“每年的这个时节,风浪一过去,仙灵岛西面的避风湾口会有打鱼的船靠岸停歇。你往西边便能遇见他们。”李逍遥喜道:“真的?你怎不早说?”  灵儿说道:“我也是刚记起的。年年我上掠仙峰采茶都看见船只靠岸,想是船家上来添置淡水和打干柴罢。”李逍遥一想有这回事,记得张四也曾提起,那是无疑的了,这两天海上风浪似已过去,说不定连张四们也已出海打鱼,而这仙灵岛附近海中鱼虾甚丰,正是渔家讨生活的好去处。他越想越乐,忍不住上前握住灵儿之手,欢然道:“太好了!好灵儿,真是谢谢你!大恩大德,李逍遥永世不忘!”  “不忘?”灵儿突然心中一酸,轻轻的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垂眸之际,眼中已噙满了泪水。李逍遥见到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落在灵儿雪白的手背上,却不知她女孩儿家的心情,不禁呆呆的立在旁边望着她。  赵灵儿背过脸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走到窗前,望着掠仙峰上那一弯浅浅的月牙儿,悄立良久,突然低声吟唱一支小曲儿。李逍遥默默聆听,但觉这支曲儿竟是说不出的缠绵绯恻,字字蘸泪,句句含情,仿佛诉不尽她的柔肠百转,道不完她心中的凄伤无奈。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若是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一片花瓣在夜风中飘然落下枝头,在水面上荡漾出一圈圈微细的涟漪。李逍遥心中想着歌词的含意,不觉痴了。  直到这时他才晓得赵灵儿对他竟是如此倾情。  灵儿哼着哼着就哭了起来,李逍遥不忍见她如此,走过来温言安慰道:“不要这样,灵儿。我……我既然答应说要娶你,就一定说话算话!等我婶婶病好了,我请她老人家作主,正式上门来提亲!”灵儿身子微微一震,不禁抬起一双泪眼,“当真?”  李逍遥握住她凉凉的小手,正色道:“句句出自肺腑……相信我!”灵儿不由得破涕为笑,随即感到难为情,连忙低下了头。李逍遥抬手帮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说道:“我会回来,等婶婶病好,不论海上风浪多大,我一定尽快回来找你。”灵儿点了点头,挨在他身边说道:“嗯,我会等你。”不禁又想起师父当年或许也是这般,心中一阵凄切,眼泪又涌了出来。  李逍遥忍不住轻轻拥她入怀,月光之下,只见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  一夜过去……  李逍遥张开眼睛,凝望着枕边犹然熟睡的灵儿,见她香靥娇晕未散,嘴边依然留有些许昨夜淡淡的泪痕,样子既妩媚难言,又是百般的楚楚可怜,他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一股爱惜之情,暗想:“灵儿对我这般好,我可不能辜负了她。”  他转面望见窗缝之外透入的光线,天色已大亮,本来急着要走,昨晚还打定主意一走了之再不回头,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心中竟然惜惜难舍,没来由的生怕这一走后再也见不到赵灵儿。  他转回面孔,心想:“我要多瞧她一会儿,记住她的样子,把她刻在脑子里,离开仙灵岛的时候也好天天想着她……”目光望定灵儿的俏脸,突然见到灵儿闭着的眼睫一阵急促阖动,身子奇怪地悸动了几下,仿佛在睡梦中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他连忙搂住她娇弱的身子,柔声说道:“灵儿,别怕,别怕,我在你身边。”  灵儿身子一颤,张开眼睛,妙目中满是惊栗已极的神情。李逍遥搂在她肩后的手紧了紧,笑道:“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梦到我翻船了,回不来了?”灵儿用手轻轻掩住他的嘴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不是的。不吉利的话儿,我不要听。”  李逍遥抓着她的素手轻轻的吻了吻,笑道:“遇见了你,我是福大命大,天塌下来也不会死。你放心!”灵儿向他脸上凝睇一阵,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他,在他腮旁轻轻的印了一吻,嘴唇移到他耳畔,低声说道:“逍遥哥哥,保重!”这一轻吻,暗中把自身修炼了十年的灵力不动声色地输入一半传到李逍遥体内。  李逍遥并未觉察自己灵力大增,只觉灵儿轻吻中尽是不需言传的深情厚意,他心中一热,搂了搂她,双手一松,退后几步,说道:“天亮了,我要走了。”收拾好随身行囊,看见里边多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瞧,丝布包裹着的是灵儿昨夜临睡前为他预备的雪莲子和神仙茶。李逍遥呆了一下,想到灵儿对自己如此细心周致,心中感激,便也掏出一样东西放入她的手心。  灵儿垂眸一瞧,见是一个护身符。她不禁咬住了嘴唇,把它还给李逍遥,低声道:“不,我不要。”李逍遥奇道:“为什么?”以为她嫌护身符不好,又掏出一只寒玉手环,想要给她戴在皓腕上。灵儿摇了摇头,说道:“逍遥哥哥,我只要你相陪,别的都不要。”李逍遥不知道她之所以不肯收下这些物事是因为她想起了师父当年和萧乘龙一别永诀的情形,那时她师父也是收了心上人留下的定情之物,可是情郎却一去不回头。李逍遥见她执意不要,只得作罢,走到门边却又依依不舍地回首相望。  灵儿转过面庞,含泪说道:“快走罢,姥姥一会就回来了。”李逍遥听她提起黎婆婆,那敢稍有耽留,最后望她一眼,说道:“灵儿,等我……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接你。”灵儿“嗯”了一声,却没有勇气回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听见他出门的脚步声,她心里不禁默默的说道:“逍遥哥哥,一路小心。”  李逍遥走出灵儿的房间,但见偌大一座水月宫里竟然空无一个人影,想起灵儿之言,那班道姑必是一大清早就随黎婆婆到后山上坟去了。他脑中闪出灵儿的话声:“明天是师父的忌辰,一大早姥姥会到师父坟前上香,趁那时候一口气跑到海边,姥姥应该不会发现……”于是拔腿就往外飞奔。  出到水月宫外,又想起灵儿要他往西走便能遇见港湾里的渔船,他立时折身转向西面。不多时到了后山,攀着斜斜的山壁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突觉自己身法比起数日前刚上仙灵岛的时候矫捷、轻灵许多,想是习练了修罗心经之故,心下暗暗欢喜。不一会已到了西边的山脊之上,正往前觅路而行,突然听见不远处松林畔传来动静,他连忙闪到一块高大的石头背后,探头一望,只见水月宫的二三十个道姑立在松树之下,黎婆婆对着一个坟拜了几拜,一边焚烧冥纸,一边喃喃的说道:“唉,阿汶,灵儿这个月就满十六了,终于长大成人……咱们两老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只可惜……你比老身先走一步,看不到这丫头出嫁的模样了。那个叫李逍遥的年轻人,看来跟灵儿十分投缘……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竟然破了先祖师太和普渡慈航联手布下的‘浮生六劫大阵’,从而能够在水月迷宫相遇,真是天意!你生前曾说只有天意是凡间众生挡不住也改变不了的,既是天注定了这场缘分,小两口也蛮情投意合的,老身就擅自作主,成全他们了。老身来日无多,只盼日后他们二人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也不枉咱们这多年来的心血……”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往坟前的火盆里添了些纸钱,又道:“阿汶,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昨日我看见灵儿流了眼泪,她从小到大,你我从未见到这样的情形。即使在我们族人之中也未曾见过,除了她娘亲……当时老身心情之震动,想必你在九泉之下也能想像得出。她既已动了凡念,流下了眼泪,当年你所托之事,老身不想再说与灵儿知道。你和她娘亲九泉之下或会责怪老身,但是我不忍心让灵儿受到一丝伤害,她既已有了归宿,何不让她平平安安的在岛上过完这一世?上一代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罢!”  李逍遥本想乘姥姥全神贯注地祭拜之际悄然溜走,听见姥姥提到了灵儿,所言又甚是奇怪,他不禁暗暗留意倾听,一时忘了溜走。他想多听片刻,黎婆婆却除了叹息以外没再言语。他转身欲行,忽见一个小小身影从山下奔到海边,那青衫素裙的影子跃入眼瞳,分明是灵儿无疑。  李逍遥不禁微觉奇怪:“这丫头跑出来做什么?”定睛望去,看见灵儿在海边驻足一会,又转身奔到崖上,望向茫茫大海,久久不动。李逍遥突然听见崖边飘来一支箫声,那曲子竟是充满了离情别绪。他心头一热:“灵儿以为我已离开了仙灵岛,忍不住跑来遥遥相送。”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  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这时海面上竟也飘来了一支箫声,曲韵与灵儿所吹奏之曲浑然相和,但却更为凄切。赵灵儿心中暗奇,不觉凝箫倾听。那一曲箫声似是远远传来,不高不低,始终清清晰晰地送入岛上每个人耳中,并无间歇断碍,崖下惊涛拍岸之声虽然甚响,却掩不去那一曲如泣如诉的箫声,即使是到了低徊宛转之处也依然胜似浪潮撞击崖壁,足见吹箫之人内力深厚之极。  那支随风吹送到仙灵岛上的箫声正是灵儿师父生前所唱的曲子上半阙:“……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曲中流溢出的深深思恋之情,以及思念中的无奈与追忆之意,听来令人不禁心头一阵酸楚。李逍遥望向海面,却未见到有船游弋,不知那支箫声从何处发出。  箫声不断在耳边萦响,分不清是近了还是远了,既似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众道姑在箫声中个个面现愕然之情,连黎婆婆也呆了半晌,突然跳起身来,拐杖往脚下重重地顿了一下,李逍遥忙不迭地把头缩进石壁凹陷之处,听见黎婆婆变色道:“是他!这个负心薄幸之徒……”话声竟然微微颤抖,显是心中激动。  李逍遥见这老太婆如此神情,不禁暗猜:“该不是老妖婆的旧情人从海里找上门来了吧?唉呀不好!老妖婆的情夫多半也是一只妖精这叫物以类聚,耗子的哥们儿会打洞……若是那公的老妖要伤害我的好灵儿,说不得,老子只好跟它拼了。”但见黎婆婆向墓碑说道:“阿汶,今日这狗贼送上门来,想必是你在天之灵要老身替你了结这段恨事。我要*了他,你九泉之下也可暝目了!”  李逍遥正想悄悄溜开,好到崖上保护灵儿,黎婆婆的耳力何等敏锐,石壁后一个细微的动静立时被她听见。李逍遥刚挪动脚步,突感颈后衣领一紧,黎婆婆已闪过来揪住了他。李逍遥心中暗惊,脸上却露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般打招呼道:“姥姥,早!”黎婆婆瞪着他,问道:“一大早到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怎么不陪着灵儿?”李逍遥眼珠急转,说道:“我……我出来晨跑。”  黎婆婆瞪视着他,见他神情可疑,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想偷跑!”李逍遥忙道:“哪有?没船我能跑到哪儿去……”话未说完便觉失言,但话既出口,想收已收不回来了。黎婆婆怒道:“灵儿既留你不住,老身就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跑不跑!”说完将李逍遥往地上一掷,举起拐杖,往他双腿狠击而下。  李逍遥没想到这老太婆如此辣手,竟然说打就打,骇然之下,急忙在地上连连翻滚,耳边呼的一声,拐杖擦着肩头砸落,将旁边一块大石击得碎片乱飞。李逍遥见状更感惊慌,心想:“真被她砸着了腿,我这辈子只好请灵儿坐肚皮了……”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就逃,却怎能逃得出黎婆婆手心,一脚还未迈出,身后劲风推来,登时又跌了下去。  黎婆婆追上几步,举杖便要打下,突见墓碑前多了一个人影,她目光不由的投了过去,拐杖忘了砸落。李逍遥只道双腿必定不保,但是黎婆婆手中拐杖举在空中并未落下来,他心中微感奇怪,随即听到身后不远之处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转面一瞧,只见一个男子全身衣衫皆湿,跪在灵儿师父的坟前,抚碑恸然。一支长箫斜斜插在腰间,其色暗黑,不知用什么制成。  黎婆婆一见那人的背影,立时满眼*气。旁边的那些道姑瞪着那人,均是怒形于色,一下散开,形成一个大圈子,将那男子围在中间。圈子既大,李逍遥离那坟并不远,自然也免不了落在圈子之内。但觉寒光耀眼,那干道姑全都亮出长剑,数十支明晃晃的剑刃指向圈心那男子。  那人浑似未觉,一手轻抚墓碑,低头跪着,良久不动,仿佛也和那块刻有心上人名字的石碑化为一体。李逍遥突然认出他是海上那一夜见过的萧乘龙,不禁吃了一惊,心念暗转:“是他?他来做什么?”  黎婆婆将拐杖往地上一顿,脚下的青石立时裂成数块。李逍遥眼皮不由得一跳,只听黎婆婆厉声说道:“姓萧的,你还有脸重回仙灵岛?”  萧乘龙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望着面前的墓碑,喃喃地说道:“阿汶,十年了。当年一别,哪知重逢之时已是人鬼殊途……”语声忽噎,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李逍遥见他如此,不禁想到:“难道灵儿的师父当年跟他有一腿?唉呀,他是我媳妇师父的老公,也就是我媳妇的师公,那我该叫他什么?”这当儿坟前人人心情激荡,唯独他在胡思乱想。好在大敌当前,黎婆婆一时也顾不上招呼他,眼前困厄既然缓解,李逍遥的杂念不免又活跃起来。  黎婆婆沉着脸道:“假情假意!人都已经死了,不论你说什么,阿汶都已听不见。”  “不,”萧乘龙眼皮微抬,目光透过垂落面前的几绺海浪打湿的长发凝视墓碑,喃喃的说道。“她能听见。那年我听见她在我的梦里独自哭泣,后来我才打听到她正是在那一天去世的……”  “阿汶怎么会为你哭泣?”黎婆婆恨声说道,“你这负心薄幸、见利忘义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既然撞在老身手上,正好送你下黄泉去祭奠阿汶……拿命来!”拐杖举起,在空中稍停,乌黑的杖头突然隐隐发亮。李逍遥陡感身旁*气大炽,头上松树叶簌簌而落。  黎婆婆的杖头毕竟没有打下去,这倒不是她起了仁慈之念,而是因为她看见了灵儿。十来个北疆胡族装束的白衣人有男有女,押着灵儿缓缓走近。李逍遥一见灵儿,连忙奔了过去,突然迎面一道袖风推来,犹如巨浪撞击,还未拂中身体,李逍遥便已望后仰跌。倒地之际只见灵儿以一支玉箫点向她旁边的一个白衣少女,那少女的“流云飞袖”只甩到一半,不得不闪身避开灵儿手中玉箫。其余的白衣人眼见灵儿使箫的手法极是精奇,不由得全都面现讶色。先前他们在海边发现灵儿,便把她押了过来,双方皆未动手,是以他们并不知道灵儿身怀武功。  灵儿见那少女退开,便不再理会,转身奔到李逍遥身边,察看他有没有受伤。那白衣少女突然从背后无声无息地伸指戳来,想点倒赵灵儿以免节外生枝。她的指头还未触到灵儿身上,突然重重的摔了一交。旁边那黑脸汉子瞧见一个矮胖老太婆闪身欺近,冷不防抓起那少女一摔而出,手法诡异之极,不由微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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