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客名贤,枕瓦卧石,忘尘清隐,师心悟道,而众士之中,唯陶潜与醒石最足称道。传闻靖节先生酒后常醉卧石上,倚石幽眠,醒后诗赋,以抒胸境。宋人陈舜俞《庐山记》文中便述:
又三里过栗里源,有陶令醉石,陶令名潜,字元亮,或曰,字渊明,义熙三年,为彭泽令曰。
吾安能为五斗米,折腰于乡里小儿。乃弃去,赋归去来。晋书南史有传。所居栗里两山间有大石,仰视悬瀑,平广可坐十余人。元亮自放以酒,故名醉石。
“万仞峰前一水傍,晨光翠色助清凉。谁知片石多情甚,曾送渊明入醉乡”。何问渊明是醒是醉,却见片石有情无情。陶潜此举,将醉酒卧石的独特意象推升到极致,而在这超然境界之中,内涵亦无比隽永:有相忘尘世的清怀,含世业难图的盘郁,具寄身天地的思辨,千古流传,皆令闻者追之、慕之、敬之、叹之。此中意味,于明人醉石诗中可参一二:
渊明醉此石,石亦醉渊明。
千载无人会,山高风月情。
石上醉痕在,石下醉源深。
泉石晋时有,悠悠知诚心。
似醉元非醉,永怀宗国屯。
盼盼石上痕,相亲欲老舍。
沉醉非关酒,深情石应领。
脾脫当时人,懵腾谁复醒。
而在明代林有麟所撰之赏石经典著作《素园石谱》中,也将这段故事记述其中:“陶渊明所居东里有大石,陶渊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曰醒石。”并且在这品石图谱之中,也通过文人独特的追思和想象,描绘出了一方名叫“醒石”的赏石。诚然,此“醒石”与彼“醒石”自然相去甚远,难以并论,但陶渊明醉酒卧石的意象之美,却凝聚成赏石文化中一抹独特的兴味,这便将文人观石之趣,提升到了另外一层意境。
陈洪绶曾作《隐居十六观》册页,精选出十六个历史典故中颇具代表性的隐士行为,分别名曰:
访庄、酿桃、浇书、醒石
喷墨、味象、漱句、杖菊
浣砚、寒沽、问月、谱泉
囊幽、孤往、缥香、品梵
陶渊明的“醒石”,便是这“十六观”之一。在陈洪绶看来,石同其他诸物如:书、墨、砚、菊、月、泉一样,皆是观照内心的载体,无论移情格物的对象是什么,最终都是为了保持一个独立于世的本我。这一切,构成了中国传统文人文化的特殊语言和独特符号。
“两两渔舟摇下,双双紫燕飞回。流水白云芳草,清风明月苍苔。”俯仰天地,人生一世,万物皆有可观,凡胸有气象者,栖心之处,又何止青山白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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