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郭敬明(全)

无极——郭敬明(全)

首页角色扮演幻剑倾城决更新时间:2024-04-26

世界洪荒一片。远古传承下来的咒术覆盖着辽阔的疆域。千羽楼。极乐宫。日昼城。三个神秘组织的角逐。阴谋中的阴谋。面具后的面具。

人类与神的抗衡。无极承载着命运。沿路铺展,巨浪般席卷过大陆。一千只飞鸟遮云蔽日。阴影像黑暗般浸蚀着所有的光线。死亡背后更绝望的存在,被所有炽热的感情焚烧而过。王朝。疆域。山呼万岁。抑或是胸口处微微的温热。

郭敬明

网名:第四维。

第三届、第四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2002年第10期《萌芽》杂志发表其短篇小说

《幻城》,引起轰动。后创作完成长篇小说《幻城》,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左手倒影,右手年华》是作者新近创作的散文作品,是作者最擅长、最珍爱的文字,也最能反映作者灵动的才华与“充满疼痛与欢乐”的青春世界。

无极 第一部分

无极?那是什么?”

“那是……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不过我可以先让你看看。你想看么?”

“好……”倾城没有再哭了,只是眼泪依然挂在脸上。

“可是,如果你看过了无极,那么你就要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将改变你的人生。你还想看么?”

“想……”

“好”,满神的神色突然像是凝固下来,如同黄昏时绚烂的霞光被黑暗突然地湮没,甚至是她整个人,都像是要隐没到黑暗里去了,“你看仔细了。”

无极 第二部分

在与敌人交战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刹那,都可以致命。可是,会这种动术的人,可以在战斗中,将时间逆转过来,比如,你已经顺利地在他咽喉上割开一刀,他必死无疑,可是,他只需要日晷逆照,一切就恢复到你将要割开他咽喉之前,而他已经知晓你所有的行动,你会再行动一遍,而他,却会在你重复上一个他已经知道的行动时,给你致命的一击。

无极 第三部分

光明停下来,环顾着四周,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有人在施咒,这个森林被人下了咒了。

昆仑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他跪在马前,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光明从马上卸下一把剑,丢给他,说,你和我分头走不同的方向,你只要找到出口,或者遇见什么事情,你就拔出这把龙吟刃,它会发出清越的剑鸣声,以这个为信号,我就会马上赶过来,明白吗?

楔 子(1)

(一)

像是突然有了光。

一瞬间像是归于黑暗的世界被光线硬生生拉出一条口子。然后豁口逐渐扩大,光线汹涌而进,吞没天地间所有的黑暗。

一只乌鸦从一棵死亡的树的枝桠上腾空而起。

附着在树干上的灰尘像被鞭子抽打了一下,腾地扩散在空气里。

这突然爆发的动静让小女孩心跳突然加快了一倍。

瞳孔被光线刺破,树木,干涸的土地,朝着风向翻卷怒吼着的破败战旗。

还有天地间疾走的狂风。

几乎要把视线吹得东摇西晃。

一切事物在风里被吹成模糊的轮廓,带着被拉成长线的边缘在视网膜上凿出痕迹。

“这就是……死亡笼罩的战场么?”

恐惧攫紧心脏。

然后才是突如其来的饥饿感。

如果在面对着死亡的超过一分钟,那么,以后也就不会再轻易地死亡。

反而会有更大的求生的勇气。

就像是疾病了一场之后,获得的,独特的抗体。

人类的本能,支撑了繁衍了千万年的历史。

如同现在,小女孩在被尸骨遍地的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失去感知之后,她开始麻木地在每一具尸体上搜寻。死亡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威慑力。

她在无数死亡的边上寻找着。

手指摸索过每一具年轻的,衰老的,结实的,松弛的……尸体。还有一具尸体倒挂在树上,身上是沉重的盔甲。

她脸上是因为检阅死亡所带来的麻木而苍白的表情。

她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找过去,视线抬升,然后看到一个广袤无垠的空旷的战场,尸体重叠着涌向遥远的地平线。

地平线消失在尸体的背后。

风里是浓烈的血腥味道。

“已经……结束了么?”

直到摸到一块干粮的时候,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撮掉粘在干粮上的半凝结的血块,她把干粮放进嘴里,却迟迟没有咬下来。最后拿了出来,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心地准备放进衣服里。

然后在一瞬间,她眼前的世界突然微微摇晃了一下,就整个翻转过来。天地突然交换了位置,所有的事物颠倒了上下。

等她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疼痛时,她才反映过来自己被人套住双脚吊了起来。

而刚刚在树上的那具穿着盔甲的尸体突然活了过来,在小女孩快要尖叫以为遇见鬼的时候,尸体突然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是一个清秀而带点邪气的小男孩,嘴角以一个奇特的角度上扬着,他捏了捏女孩的脸,说:小贼,你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楔 子(2)

“我没有”,小女孩挣扎了一下,绳索更紧了,“我偷的是死人的东西,你又不是死人!”

他一把抢过小女孩的干粮,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嘴还很硬!”

他扬了扬手,做势要把干粮丢出去,“他们活着的时候是我爹的兵,死了的时候,也是我爹的鬼。你偷他们就是偷我老子,偷我老子就是偷我。”

小女孩看着他手中的干粮,软了下来,“你别扔,我妈妈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受伤了,求你了,让她吃点东西吧。她都快死了……”

小男孩俯下身子望了望她,说,“是么?那好吧……”

然后扬手把干粮朝远处丢了过去。

小女孩闭上眼睛,两行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小男孩对她的眼泪似乎很满意,于是说,你如果听我的话,答应我做我的奴隶,我就给你吃的。

他低下脸。在她耳朵边上说着,热热的呼吸喷到了她耳朵上。

“我答应。”

男孩反倒惊愕了。他只好将女孩子放下来。说实话他没想到她会答应。

她从树上下来,男孩子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更大更新鲜干净的干粮,说,跪着爬过来,拿去。

小女孩没有说话,咬着嘴唇跪下来,然后朝着他爬过去。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接过了干粮。在拿过干粮的瞬间,她突然起身,用力撞在男孩的胸口。

男孩被胸口一阵沉闷而钝重的痛感刺激地咬紧了牙齿,可是却还是反应很快地用脚绊倒了准备转身逃走的小女孩。

小女孩把食物咬在嘴里,伸手摸过身边从尸体头上掉落下来的头盔,重重地砸到了男孩的头上。

这一下,尖锐的疼痛让男孩再也没了力气阻挡逃跑的女孩。

浓重的白色雾气像水一样沉甸甸地悬浮在死亡战场的半空中。周围是一声一声乌鸦尖锐的鸣叫。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古战场上。

太阳沿着天空的轨迹上升。炎热像火一样抚摩过干涸的大地。一道。一道。一道。裂纹。

女孩子朝前拼命地奔跑着,甚至顾不上擦一擦不停滚落的眼泪。

身后是男孩气急败坏的声音,却带着一些他这样的年龄不应该有的笃定和神秘。

——你是我的奴隶。无论你跑到多远,我还是会抓住你的。

时为天极历778年。

天大旱。战事不断。血腥笼罩辽阔的疆域。

死亡沿着山脉河流推进,一寸一寸地在沿路烙印下黑色的焦痕。

风将一切推波助澜,席卷着一切,巨浪般地朝前湮没。

(二)

王城。沉月轩。

沉月轩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楔 子(3)

虽然说沉月轩在王城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客栈,可是,如此热闹的景象,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老板娘不断地打着算盘,这连日来的进账几乎要让她笑得合不拢嘴了。

一切都是因为五月初二沉月轩门口贴出来的那张告示。

沉月轩说是客栈,其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座王府了。主楼后面是个方圆七百丈的庭院,庭院里交错分布着七栋别院,每座别院有十七间套房,十七间上等客房,十七间普通客房。别院与别院之间是清澈见底的荷花池塘。池水清澈无杂,很显然看得出是有人每天精心维护的。无数的飞鸟贴着池塘的水面低低地飞过。偶尔惊动池内的鲤鱼,翻滚起水花。

沉月轩内的飞鸟特别的多。显然也是有人每天负责精心饲养的。

谁也不知道沉月轩里面究竟有多少只多少种飞鸟。

而每栋别院内,都有一套主人套房,房间内古玩字画全部价值连城。每个房间都有七个专门的仆人十二个时辰随时等待着吩咐,如果主人不喜欢打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离开,并且保证主人房周围一丈之内不会有闲杂的人等出现。

所以,每座别院的这套主人客房就变得千金难求。据说,平日如果想住在别院的主人套房,起码要提前三个月下订单,而且从下定单那天开始,就要每天支付一两黄金。不过依然是供不应求。甚至为了争夺每个别院的主人套房很多人不惜血本,甚至能为住上一晚倾家荡产的都有。

虽然很多人都打过别院最尊贵的那个套房的主意,可是却没有人敢用强的,因为敢威胁老板娘的人,第二天都会被发现死在客房的床上,四肢完好没有任何伤口,却一脸恐惧的表情爆毙。

所以,能够在别院主人套房住上一晚的,都是非富则贵。要么就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所以,当老板娘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几乎比山还要高的彪形大汉拿出别院主人套房专用的预约的竹简来的时候,老板娘格外热情地说,一张脸笑得像花一样:请在前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叫人收拾好,带大爷过去。

那两个彪形大汉垂着手乖乖站在桌子两旁,甚至不敢坐下来,像两只驯服而温顺的羊。

因为他们的主人坐着。

他们的主人坐着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坐。

同样的道理,如果他们的主人死了,他们绝对不会继续活下去。

而他们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却只有十七八岁的美少年。乌黑的头发,两道剑眉斜飞进鬓角,眼睛很大而且狭长充满神韵。从头到脚,每一件衣服或者装饰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老板娘一边叫小二去收拾“繁星院”,一边盯着预约书简上的客人名字。

楔 子(4)

玉鹿。

名满天下的玉鹿小侯爷。父亲是上朝王爷,后来退出宫廷,移出王城。

可是亲信弟子依然遍布王城,势力几乎和当今的王爷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比及。而且,据说当初离开宫廷的时候,带走了一大笔可观的财富。所以,富可敌国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并不是一种比喻。并且当初跟随着他离开王宫的很多人,都是当朝极其厉害的武士和咒术师。

玉鹿是家里最小但却是最聪明也最厉害的儿子。从小习武,却同时文采飞扬。家里有三个前朝顶尖的咒术师同时教他咒术。而他在十五岁那一年,就独自打败了三个咒术师。

同时,那一年,十五岁的玉鹿小侯爷名满天下。

老板娘刚要告诉玉鹿小侯爷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门口又进来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老板娘似乎看他们看得有点呆住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要说的话。

其实三个人的样子一点都不怪。只是放在一起就显得特别的怪了。

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差不多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袍,一个穿着红色的长袍。两个人唇红齿白的,扎着两个小辫子,特别让人喜欢。而且两个人都是低着头,脸红红的,一副很羞涩而懂事的样子。就像邻居家的小妹妹一样,看得让人忍不住在两个人脸上捏一把。

可是两个人中间竟然是一个拄着拐杖被两个小姑娘搀扶着的老头子。背佝偻着,胸口几乎像要贴到地上去了,脚还一直发抖,似乎站不稳的样子,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摔下去。

这样的三个人放在一起确实让人很诧异。

还没等老板娘问起来意,其中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看起来像妹妹的小姑娘就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对老板娘说,请问,七座别院的主人套房现在还有么?

坐在前厅里的玉鹿轻蔑地哼了一声。前厅里其他的人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娘看着这个姑娘,觉得很有意思,一般人来,都只会问别院的主人房,排得到多少天之后的位子。而她,一上来竟然问主人套房现在还有么。

老板娘弯下腰,笑呵呵地对她说,小姑娘,没有啦。最后的一套刚刚被这位英俊的玉鹿公子订了。

哦是吗,真不好意思。小姑娘低着头,退了两步,然后竟然直接朝玉鹿走了过去。

她在玉鹿面前站定,然后继续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请问,可以把那套主人房,让给我家主人吗?

时间像是停顿了三秒。

门外大街上的喧嚣像是一瞬间退得很远。

楔 子(5)

玉鹿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前厅里所有的人也都停下手上的事情,像中了魔法般地一动不动。

小姑娘撩了撩垂在眼前的头发。继续等待着他的回答。

(三)

树木飞一般地向身后退去。

树影凌乱细碎地在面前的视线里摇晃。偶尔有枝桠擦着脸庞而过,带来冰冷而稍微刺痛的划伤的感觉。

小女孩拿着抢来的干粮,飞一般地在丛林里奔跑着。等到突然看清脚下横陈着的一断朽木,却已经停不下来了,被重重地绊倒时,手中的食物朝前飞了出去。

小女孩伸了伸手,差一点,够不着。等到朝前挪了挪身体想要再次伸出手去的时候,食物下面的地面却突然奇异地晃出了一圈涟漪。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觉得视觉出了错。

可是再仔细看的时候,就发现食物缓缓地沉进土里去了。

地面突然变成了柔软的液面,泥土化为流质。

小女孩的眼泪掉进沙池里。

一圈一圈的水光荡漾开来,在眼皮上晃着。小女孩擦干了眼泪,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一只手缓慢地从沙池里生起,苍白却细腻的一双手,像细沙一般的流质从指间缓慢地往下落,当所有流沙掉落下来,就看清了那只手里托着的东西。

正是刚刚小女孩弄丢的那块干粮。

然后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然后白光闪过一瞬间之后又突然消失了,黑暗突然拥挤过来,等眼睛适应了刚才急骤的变化之后,小女孩看见了眼前的一团朦胧而柔和的光线。

光线里是一个女人。微笑地站立着,望着她,没有说话。

本来没有风,可是她站立的那圈光芒里却像是从地面喷涌而出大量的疾风,并且从下往上怒吼着冲上苍穹。所以,她的长发,她的长袍,都翻卷着朝上飞舞。

周围像是漂浮着若有若无但是分外宏大的梵乐。

耳膜嗡嗡地响着。然后这个女人说话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遥远的遥远的国度传递过来,小女孩觉得奇怪极了,明明是如此靠近自己的一个人。听起来却像是遥远的无法触及。

“倾城,不要哭,吃的东西还在。”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女孩擦了擦眼泪,望着她,“你是谁?”

“我是满神。”

“满……神?你是神么?”

“嗯。是的。倾城。”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也几乎看不出变化来,“我还知道,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已经吃不到你要带给她的东西了。”

“那……那你是神,你可以让我妈妈回来么?我……”倾城看了看手中的干粮,迟疑了一下,说,“我拿这个给你换,你把妈妈换回来好么?”倾城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楔 子(6)

“太晚了”,满神摇摇头,眼里是怜惜的神色,“你的母亲的命运已经结束了,因为她的无极已经到了尽头。”

“无极?那是什么?”

“那是……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不过我可以先让你看看。你想看么?”

“好……”倾城没有再哭了,只是眼泪依然挂在脸上。

“可是,如果你看过了无极,那么你就要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将改变你的人生。你还想看么?”

“想……”

“好”,满神的神色突然像是凝固下来,如同黄昏时绚烂的霞光被黑暗突然地湮没,甚至是她整个人,都像是要隐没到黑暗里去了,“你看仔细了。”

突然出现在她手上的一个小小的手卷让倾城瞪大了眼睛,这个手卷还未开封,里面像是有无数尖锐而强烈的白色光线般地发出灿烂的光芒,一丝一丝如同尖锐的针芒般附着在手卷上。

然后满神把手卷轻轻地一抖。

楼台。三千里辽阔的疆域。火焰怒吼着焚烧到天边。洪水席卷而过。一千只飞鸟遮云闭日。羽毛纷纷扬扬笼罩了一整个王城。无数张棱角锐利却模糊的男子面容一一略过,微笑的,哭泣的,沉没的,伴随着背景里若有若无的呐喊声。天边擂动的战鼓,像是从头顶轰隆隆滚过的巨雷。山脉沦陷成大海,贝壳凝固在高耸入云的山峰顶上。诞生,成年,衰老,死亡。灵魂撕扯成碎片。时间凝固成点,空间扭曲成面。美好的容颜。长大后的倾城。繁花随风落满裙纱。花瓣翻滚着覆盖过每一寸走过的土地……

所有的一切,带着快速而混乱的光影,汹涌地冲进倾城的视界,在视网膜上留下稍纵即逝的痕迹。

倾城看得呆掉了。眼泪无声而无知觉地在脸上一行一行地滚落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等到那些混乱快速的光影消失之后,倾城从黑暗里模糊地分辨出越来越亮的满神的身影。

“倾城”,声音柔和而温热,“你愿意在死人堆里一辈子这样找着带血的食物么?”

“我不要……”

“你愿意为了一个馒头就给别人下跪么?”

摇头。

“那好”,满神的声音突然显得飘渺起来,像是从天空上遥远国度穿来,“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得到全天下男人的宠爱,他们会为你的一举一动癫狂,他们会把他们所有的财富宝贝跪着捧到你面前,但是……这一切都是迷恋,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你一辈子无法得到别人真心的爱。就算得到了,也会马上消失。”

满神低下头,抚摩着倾城的脸,“你愿意么?”

“我愿意。”

楔 子(7)

“到底是小孩子”,满神笑了,“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答应了就永远无法改变的,除非时间逆转,河水倒流,人死复生……”

“我说了”,倾城打断了她的话,“我愿意。”

满神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说了两个字,“很好。”

(四)

玉鹿并没有回答。倒是他身边的那个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大吼了一声“找死”,然后挥起手一拳就朝小姑娘砸过去。

拳头的速度和力量都非常地快,玉鹿侯爷的保镖并不是谁都能做的,而且这一拳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女孩而手下留有余地。所以,这也激怒了前厅坐着吃饭喝酒的其他客人。但是,玉鹿小侯爷却是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所以客人们也只能转开了脸,或者脸上怀着怜惜而愤怒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在拳头撞上小姑娘脸庞的瞬间,“啊”的一声惨叫尖锐地发出,甚至有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打得面目全非。

可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出拳的彪形大汉就已经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然后摔下来,那声惨叫竟然是这个男人发出来的,只是他也只能发出这一声惨叫了,因为他摔倒在地之后,口中一滩鲜血在地面流成了一个血泊。两眼圆睁,死了。表情充满了惊讶。

前厅里所有的人都和他是同样一个表情。谁都不知道这个大汉是怎么飞出去的,谁也没看到小姑娘是怎么出手的。

而她却还是低着头双手垂在面前交叠着,像是从来没有移动过。

旁边的另外一个大汉脸上是又惊讶又恼怒的表情,他刚想走过来,玉鹿小侯爷轻轻地伸出手挡在了他的胸口。他转过头来望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眼睛微微闭起来,细小的光芒在他狭长的眼睛里游走,忽隐忽现。半晌,他突然咧开嘴笑了,像是最温柔的春风划过一般,整张脸都是动人的柔光。他说,有意思,有意思。

他慢慢地起身站起来,然后抬起右手,把中指和无名指弯曲在手心里,然后伸出小指和食指,抬起手,把手背轻轻地贴着嘴唇,然后突然一个邪气而甜美的笑容出现在他的嘴角,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念了句无声的话语,然后把手朝旁边轻轻一划——

世界突然响起持续不断的嗡嗡的弦音,然后迅速地,周围的物体轻微地摇晃了两下,空气像是突然变成液体,周围的东西都在弦音的晃动里变得微微有些扭曲,像是被火焰灼热过的空气,微微地晃动着。从玉鹿的脚下突然伸展开一个透明的蓝色的矩形立方体,然后迅速地扩大,一瞬间就将两人笼罩在了里面,这个蓝色的透明空间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前厅的大部分空间。

楔 子(8)

“矩阵封闭”,站在老头子边上的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轻轻地笑了,“能在一瞬间就做出这么大而且完美的矩阵封闭空间出来,果然很厉害呢。”

玉鹿笑着,一张脸因为笑容而显得格外英俊和生动。果然是王城里一直传说着的绝世美貌的少年。

他对小姑娘懂得矩阵封闭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刚才谁都没有看清楚那个彪形大汗是如何飞出去的,可是,玉鹿却看得很清楚,因为小姑娘低着头念了个小小的咒语。

很显然,她也是一个咒术师。任何稍微懂得点咒术的人,都应该知道,呆在自己制作出来的矩阵封闭空间里,咒术的能量是会变强很多的。

说完之后,小姑娘抬起手,做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手背贴进嘴唇,然后嘴唇动了动,手朝旁边一划——

她的头发和衣服突然像被风吹动般飞扬起来,脚下迅速地出现一个更大更厚的红色的矩形透明立方体,弦音更强地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红色透明的矩形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前厅。

“既然要做,就做大一点吧”,她笑得天真烂漫,然后转头对周围已经吓傻了的人说,“等下打起来,还劳烦各位稍微躲避点才是。”

玉鹿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脸上。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腰间挂着的配剑上。

“你用什么兵器?”玉鹿问。

“我不怎么用兵器。敢问公子用什么兵器?”小姑娘依然笑盈盈的。

“剑。”

“那我也用剑算了。”

小姑娘转身朝着旁边坐着的一个男子走过去,不过他已经吓得微微有些发抖。

“这位大哥,可以借你的剑一用么?”

“可、可以……不过这剑不、不太好……”

“没关系。”小女孩轻轻拿过他放在桌上的剑,抽出来,是一柄黑色的铁剑,还算锋利,只是算不得什么特别的剑,也就仅仅只是锋利而已。

不过,当玉鹿把剑抽出来之后,就不一样了。纯白剔透的剑身,几乎要让人以为是玄冰打造而成的了。剑身笼罩着淡蓝色的光芒,薄得仿佛看不出厚度来。

“果然好剑。”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老人突然开了口。

小姑娘回过头去看了看老人,老人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回应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

玉鹿说完之后手指重新扣起来,一瞬间天光迅速地消失在整个宽敞的前厅里面,狂风一瞬间汹涌地从地面倒卷上来,玉鹿双手紧握着放在嘴唇面前,竖起右手的小指和食指,闭着眼睛,低声念着咒术。那柄剑突然消失,幻化成空气中无数道飞快地游走着的剑影。

楔 子(9)

“幻剑术!破!”

一瞬间,像是无数匹发亮的银色锦缎,如同深海中鳞光闪闪的游鱼般交错地朝小女孩飞速地射去。

小女孩双手紧握放在嘴唇面前。

“幻剑术!破!”

她手中的黑色铁剑瞬间幻化在空气里,变成无数黑色的游走的剑锋弧形,交错着急速向前,潮水般涌动着迎向白色的剑刃。

像是黑色和银色的缎带纠缠在一起,可是看上去柔软无比的缎带,却互相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屋内光线变得很暗很暗,风将两人的头发衣服吹得朝上翻涌,发出猎猎的风声,黑暗中电光火石,叮当做响。

玉鹿突然睁开眼睛,手指一变,所有空中飞速流窜如同电流一般的白色剑刃突然消失不见,而他身后,悬空出现了一整幅墙壁那么大的白色利箭组成的平面,所有箭都悬停在他身后的半空中。

“箭羽术!破!”

所有的箭一瞬间笔直朝前错落地射过去,在空气中拉动出一条一条前前后后错落的白色光线。

小姑娘手指跟着一变,“箭羽术!破!”

她身后幻化出无数黑色的箭羽,每一根都飞一样地朝前疾射过去,准确地与每一根白色箭羽相撞。

两个像是静止在空气里,头发,眉毛,眼睛,手势,全部一动不动,只有嘴唇不停地念动着咒语,以及身后不断射出的弓箭源源不绝。

两个人周围是呼啸而过的白色的黑色的光线,带着模糊而锐利的光芒,将空气拉开一道又一道透明的口子,空气里是清脆的类似绸缎撕裂的声音。

“我不信你什么都会!”玉鹿突然变化了手势,他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垂直交叉地在嘴唇面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念动咒语,“逆光!破!”

那一瞬间,前厅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眼睛一阵针扎一样的刺痛,所有会一点咒术的人,都急忙在眼睛上做出了封印,可是,在那一刻,大多数人依然在眼角撕裂般的痛觉昏厥过去。

小女孩在强烈到让人失明的光线涌向自己的最后一瞬间,却突然将左右手的手指在嘴唇前面划出了一个反十字,“逆光反噬!破!”

然后一声轰然的巨响,夹杂着一声惨烈的呼喊,一切迅速地归于平静。

黑暗里光线全部遁形。

耳边是嗡嗡的没有停下来的弦音。

过了很久才听到一点风声,再之后,昏倒在地上的人才慢慢地爬起来,开始是一片深海般的黑暗,许久,才被第一道重新射进眼内的光芒刺得流出了眼泪。

等到他们能看清楚东西,才看到,刚才那个小姑娘,依然安静地低着头站在那里,那个老人和他身边的那个姐姐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老板娘依然站在柜台后面算着账,拨打算盘的声音清脆地响在空气里。

楔 子(10)

除了他们几个人,其他的人全部倒在地上,而玉鹿小侯爷,躺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的低嚎,指缝里,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出。

周围到处横倒着被刚才的空中急速划过的剑刃削断的残桌败椅,尘土飞扬在空气里,被窗外射进来的强烈的阳光光束照得毫发毕现。

四周安静得可怕。

血流到玉鹿嘴里,愤怒从心里蔓延到全身,他咬着牙说,“为什么我的咒术……你全部……都会?”

小姑娘低着头,像是害羞一般没有说话。一直站着没有动的那个姐姐突然开了口。

“因为你用的这几种咒术,恰好我们都学过,又不是很难的咒术,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么简单的咒术,我们当然学得很快咯。”

玉鹿胸中一阵剧痛,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幻剑术和箭羽术自己练了整整四年,就算他勉强能够相信这两个小姑娘从四岁就练到现在也勉强可以练成,可是,逆光,这样一个复杂而繁琐的咒术,自己从五岁开始,一直练了十年,练到十五岁才练成,而且最让他自负的一点,是他是家族里最快练成逆光咒术的人。因为本来逆光这个咒术就是上古传下来的一个久远到几乎没有人会使用的咒术,家族中教他的三个咒术师也是每个人都只会施展逆光咒术中的一部分。而现在,他居然听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说逆光不是很难学,他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脸上不停地扇着耳光一样。

“你说的很快……是多快?”他刻意让声音控制得很平稳,让人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恐惧,虽然他捂住双眼的指缝里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大量的血。

站在她面前的刚刚和她打斗的小姑娘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没有姐姐聪明,学得比较慢,我花了整整一年。姐姐只用了五个月就学会了。”

玉鹿什么话都没有说,勉强地站起来,然后摸索着朝门外走去。血一路滴滴答答地落下。

人群悄悄地散去,所有人像是逃避瘟疫一样迅速地逃走,却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很猥琐地装做很镇定的样子悄悄离开。

前厅一瞬间空无一人,只有老板娘的算盘声还是很清脆地响在空气里。

然后她抬起头,笑了笑说,先生是逍遥海百通门的人么?

站在他身边的红衣少女抬起头,饶有趣味地问,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说,当今天下,谁不知道逍遥海的百通门精通各种咒术啊。

那位老人笑了,点点头,老夫正是逍遥海的离火,承蒙看得起。打坏贵客栈的东西,实在很对不起。

然后他身旁的那个像姐姐一样的小姑娘走到柜台前,恭敬地放下一个篮子,里面是十锭沉甸甸的黄金。

楔 子(11)

老板娘笑得很灿烂,几乎要笑烂了那张妩媚的脸,她回头对店小二说,小二,带离火老先生去繁星院。

初夏的日光变化着角度,照穿了这一条繁华而冗长的街道。

这条街道上缩影着王城的盛世繁华,无数的王城人或者异地人,川流不息。

世俗甜腻的香气缠绕着充盈了这一整条街道。

落日的余辉最后缓慢地照耀在沉月轩的大门上。

在上面最显眼的位置,贴了一张王城发下来的告示:

帝王近日欲招近前护卫领,寻天下能人异士,有意者,请入住沉月轩,五月初九,光明大将军将亲自前来选择适合人选。

日昼(1)

大将军光明端坐在他的将军椅上,右手放在扶手上,撑着头,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只剩他的副将也力在下面读着手中的手卷。上面记载的都是帝王刚刚赏赐下来的物品。

“赏浮海紫玉环配七套。”

“赏上古琉璃盏四套。”

“赏尧尊四十四青铜器。”

“赏玄冰上古破咒箭矢一千枚,影子箭矢一千枚,神锋箭矢一千枚,寒冰箭矢一千枚,火眼箭矢一千枚。”

“赏青胆映光瓶……”

“够了”,大将军光明微微睁开眼睛,对也力挥了挥手,说,“不用念了,拿到库房去吧。”

光明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手卷上记载的那些东西就像是柴米油盐般的普通。可是,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别说拿到这些赏赐,仅仅是听一听这些名字,也会两脚发软。

可是,对于光明来说,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甚至这一整个天下,对光明来说,也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因为当今的天下,当今的盛世,几乎全靠光明一个人打拼下来。

六年前,光明继承父亲将军的职位之后,征战四方,让极北之地的北公爵无欢甘愿归属不再造反,平定南方逍遥海善于咒术的神火殿族人,顺利击退每一次的蛮族人的进攻,收编西北荒漠中的游牧巫师,统御苗疆族人,强行禁止降头师在中原使用蛊术,压制南海众岛屿上的虫师,并每年进贡极玉蚕王。

他像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

王城里每一个人提到大将军光明,都会发自内心地尊敬。

帝王为了他新建造了一个几乎有一半王宫大小的宫殿赐给他,并命名为日昼。和将军的名字吻合。

宫殿的四周的墙壁上,在很多个特定的方位上,都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当太阳照耀在上面的时候,这些铜镜的光芒就会全部反射到宫殿最顶上的那一颗深海明珠上,在宫殿的最高处迸发出如同白昼般璀璨的光芒。

对于当今的天下来说,大将军确实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所有人的光明。

王对于光明,也几乎是有求必应,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他,除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理所当然的就是他的王座。

第二件事情,却是他的王妃,倾城。

王对于王妃倾城的宠爱是全天下皆知的事情,可是,却很少有人看到过倾城的容貌。

这很正常,就算是普通的帝王对普通的心爱的女子,也不愿意她频繁示人。

可是,不正常的地方是,王竟然也不让倾城看到别的人的容貌。每一个进皇宫的人,都必须带着面具才能进宫。

日昼(2)

按照王的说法,他容不得倾城那双全天下最美的眼睛除了他,还要看别的男人,甚至是女人都会惹起他的怒火。

所以,每个进入王宫的人,都必须带上面具。

连大将军光明都不例外。

于是,谁都能看得出王对王妃的溺爱已经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今天一大早,大将军光明就拿着面具朝王宫走去。

因为今天,北公爵无欢要进宫,先行进宫的他的手下禀报说此行的目的是要送给王妃倾城一件供品。

天下的人几乎都知道北公爵无欢一直觊觎王位,只是伦常所限,轮不到他来当帝王。如果不是大将军光明三年前攻下无欢的极乐宫,逼迫无欢答应不再争夺王位。那么,这三年来,王城绝对不会安稳。

可是,谁都知道,极乐宫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公爵府,而是一个,庞大到几乎接近一个王朝的组织。而且,最让人畏惧的,是极乐宫中的一百零八个精通动术的*手。

光线。疾风。摇晃的大陆。

从洪荒时代就沿袭下来的咒术,包括了幻术,召唤术,神语术,虫术等等等等,以及其中的动术。

可是在咒术传到现今的时候,极北之地的一族人突然放弃了其他所有咒术门类而专攻动术,于是在动术上取得了空前的突破,一时间,将动术彻底从咒术中脱离出来,形成独特的动术师一族。

然后动术被严格地在内部传承下来,动术师对于时间和空间上的移动和转换,已经达到了空前顶尖的地步。

而无欢的极乐宫,就是收纳了所有动术师的地方。

三年以来,虽然无欢表面上一直称臣,可是,暗地里,一直在积累势力,寻找着机会推翻王朝。或者说是,刺*帝王。因为帝王死后,他是唯一剩下的一个具有王族血统的人,那么就一定就是他继承王位。

所以,每次无欢从极北之地的极乐宫到王城来的时候,王都要光明寸步不离他身边。

因为光明是无欢唯一顾忌的一个人。

文武百官站立在正厅的两边,光明站在最靠近王的位置,他此时带着面具,透过面具上眼睛的洞,他看着王座上的国王,国王王座的另外半边被垂下来的金色帷幔遮住了,谁都知道后面坐着的就是听说容貌惊为天人的王妃倾城。国王甚至舍不得离开她片刻,于是,连上朝,都要带着她一起。然而又舍不得别人看到倾城的美貌,于是就用帷幔把她遮起来。

当所有人都在等着无欢进殿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没有来由的疾风,然后,谁都没有看到在什么时候,无欢已经安静地站在大殿的中央了。

日昼(3)

纯白色的长袍,白得几乎接近纯净的地步,似乎有无数柔光笼罩在他的白色长袍上面,泛出无限纯净的白光。

黑色的长发,随着围绕在他身边的风四散开来。

黑色的眉毛,星辰般的眼睛,却有着邪气而甜美的笑容。那个笑容挂在他完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显得格外地充满神秘的诱惑力。据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抵抗他的诱惑。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正殿里。

非常的明显,可是却又很清淡。是从无欢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汀兰的香气。

就连光明都不得不承认,无欢是一个太完美的男子,如果不是有着谋反的心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完美得接近神的男子。

而且,他是唯一一个出入王宫不带面具的男人。

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愿意。

只要这一个理由就行了。从来没有人敢勉强他。

无欢微微地朝坐在王座上的帝王点了点头,就算是行了礼貌。

虽然很嚣张,可是大殿上一个人都不敢说话。甚至连王都觉得这没什么。

帝王从王座上站起来,问无欢,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啊,北公爵?

无欢笑了笑,又是那样邪气而美好的笑容,像是最舒展的风一样掠过大殿,他说,给王带来一件礼物,可以送给王妃倾城。

听到王妃倾城的名字,王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他不愿意从别的男人提到倾城的名字,特别是无欢这样的男人。而且他也不愿意他在王宫里呆太久,因为,他那张没有面具遮盖的面容,几乎可以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就连在朝堂上的这些身为男人的大臣,也一直在盯着无欢看。所以,王也知道,现在帷幔后面的倾城同样可以看见无欢那张英俊到无法相信的容貌。

就像无欢的出现一样,谁都没有看清楚他手上的那个巨大的盒子是如何出现的。

无欢伸出手在盒子上轻轻一拂,然后盒子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打开了,无欢轻轻动了动手指,盒中缓缓地升起一件全部由羽毛织成的衣服。

无数纯白色的羽毛,泛出柔和的白色光线,像是笼罩在无欢身上的那些柔光一样。无欢把手往前一送,那衣服悬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朝着王座飘过去。

不过所有人都对这并不感到希奇,因为对于精通动术的无欢来说,移动一件衣服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和喝水吃饭般普通而简单。

不过王却瞬间变了脸色。

可是无欢却当做没有看到。他张开口,用低沉的,却很温柔的声音说,王,这是我从极北之地带来的千羽衣,希望王妃喜欢。

日昼(4)

“千羽衣……”

“这名字可不太好啊……”

“他是故意取这样的名字的吧……”

“哎,太挑衅了……”

“也只有他敢送这样的东西给王吧……”

无数的议论声悄悄地从大殿内浮起,嗡嗡地充斥在宽敞的空间里。回声四处游走。

王转身离开了王座,走之前留下了一句“你的心意本王很感谢,没别的事情的话你先退下吧。其他人也可以退下了。”

人群纷纷朝着门外走去,而无欢站在当场,安静地微笑着。

依然是那样甜美,而邪气的笑容。

就像所有王城的人都知道极乐宫一样,所有的人,也一样知道千羽楼。

和极乐宫一样,千羽楼的存在一直是王的心病。

天极历790年。王朝繁盛。光阴浩大。

当今天下的咒术师,是从上古时候就一直延续下来的,可是到后来,咒术师越来越少。到最后,咒术已经演变为王族专属才能学习的技能。所有稍微会一点咒术的人都被皇亲国戚邀请到家中,地位尊贵,就为了自己的儿女后代能够学习咒术。

而那些仅存的咒术师中,最优秀的咒术师,全部都属于千羽楼。

而千羽楼的人,全部都是女人。

可是,相对于这个王朝同样著名的两股力量,日昼城和极乐宫,千羽楼却是如同荒海遗迹一般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千羽楼的正确位置。

没有人知道千羽楼的首领是谁。

没有人知道千羽楼里到底有多少个咒术师。有些人说是一百个。有些人说是一千个。

而唯一知道的,就是,千羽楼里的所有女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一种鸟。

每一年。每一个月。甚至每一天。

都有朝廷做官的人被刺*。

所有被*的人都死于咒术。

而且就算是王城里守卫最森严的王宫,也是经常受到千羽楼的偷袭。

防不胜防的咒术将王城笼罩在一种疾风高楼摇摇欲坠的气氛之中。

要不是光明大将军在王宫周围布下的白光结界能够洞察一切王宫内的咒术能量流动,稍有异常光明就会迅速赶到王宫,那么,王早就被刺*过千次万次了。

千羽楼是光明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也是帝王最大的一块心病。

可是,极乐宫可以平定,蛮人可以击退,降头师可以统御,但,千羽楼却一直像一个古老的传说般存在着。

像是迷一般的,遗迹一般的,存在着。

如同悬在头顶的,三尺锋芒。

如同哽在喉间的鱼骨。

日昼(5)

可是,千羽楼却并不仅仅威胁着王城。同样也威胁着极乐宫。

因为两个组织,有着相同的目的:推翻王朝。

所以,有了千羽楼,就不会有极乐宫。

所以。

千羽楼。极乐宫。日昼城。

三个微妙而又奇怪的关系。

两个想要取帝王的命。一个想要保护王朝的安定繁盛。

却彼此两两为敌。

就这样微妙,而沉默地存在了很多年。

一直到王城的官兵贴出了那一张在沉月轩门口的告示。

一切就像是水波般,微微摇晃起来。

那张告示的内容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飞速地在这块繁华与洪荒并存的大陆上传递,像音浪一般地,翻山越海,汹涌着朝前覆盖而去。

所以,当老板娘在沉月轩的前厅里看到了来自南疆打扮的降头师和来自群岛上的虫师时,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沉月轩里。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

整条街道华灯初上。红楼酒肆飘出一阵一阵甜腻的香味。

沉月轩的老板娘看着手中的账目,手指在每一间房间的客人名字上划过去,账目上除了记载着每个客人的名字之外,后面竟然每个人都有着批注,那些神秘地客人的来处和身家,在老板娘手中的账目上,竟然就像是被登记在将军出征壮上的士兵名目一样清晰。老板娘笑着,看来很满意店小二的办事能力。

账目上写着:

“疾风院,七牧察,西北游牧巫师。

“墨竹院,蓝矶鸫,南疆降头师。

“沉水院,泫小柔,中原世家,善用毒。

“浮云院,怒莽,游散在中土的蛮人。

“飞鸟院,孔雀,不明。

“沧海院,流光,星罗群岛虫师。

“繁星院,离火,逍遥海百通门。”

而离火和他带的两个小姑娘,还有住在飞鸟院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孔雀,现在都在前厅吃着晚饭。老板娘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笑了。

她似乎很爱笑。

不过谁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笑。又或者,根本没有原因,她就笑了。

本来对于帐目上那个孔雀后面只写了两个字“不明”,她是应该很不满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她一点都不介意店小二没有查出她的来历,或者,她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

沉月轩的店小二刚在大门口把两盏极其华丽的琉璃宫灯挂到门廊的横木上去,就被从远处传来的嘈杂的声响吸引了注意,他转过头去,看到长街尽头那里,行人纷纷退让,似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朝着这边来了。看了一会,就看到七个白衣人缓慢地走过来。

日昼(6)

在遥远的长街的尽头,很慢很慢地走着。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遥远的街的尽头处踱着步的七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离他只有十步之遥了。店小二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

等他再揉了一下之后,就看到七个白衣人已经站到了面前。

然后他两腿一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老板娘正在打着算盘算帐,就被店小二跌跌撞撞地冲进前厅的声音打断了,他面色发白,头上是几颗豆大的汗水,从大门走到柜台前,撞歪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

这惹得老板娘皱起了眉头低声骂了句,你见鬼了啊你?

店小二咬着牙,哆嗦着猛点头,口中结巴样地说着,“极……极……”

不过,还没等他说出来,店门口进来的人就帮他补完了这一句在他口里憋了半天的话。

一个爽朗而有磁性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极乐宫。

七个白衣白衫的年轻男子在前厅里或站或坐,有的人微笑着,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翻转着手掌,然后茶壶就像是被隐形的人托着一般把他面前的杯子倒满了茶。最后一个进来的也是最年轻的男子,伸出手指在身后摇了一摇,大门就嘎地关了起来。

一时间,像是整个大厅的光线突然明亮很多,无数的柔光像是从七个年轻男子身上缓缓地弥漫出来,扩散在空气里,以至于悬挂在横梁上的那些华贵的宫灯发出的光芒,完全可以忽略了。整个大堂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完美的画卷一样,流淌着柔和的白光,恰倒好处的人分布在各个方向,构图均匀,色泽饱满。

带头的说话的那个人面带微笑着走到老板娘面前,大概三十岁的年纪,虽然年纪有点大了,可是却依然英俊且挺拔,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更是衬出他的气质。

他对老板娘拱了拱手,说,在下苏寻海,不知贵店还有没有别院的主人房空着,在下想订,随便哪间,都可以。

老板娘也笑着望了他一眼,好看的男人谁都喜欢看,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没她的笑容那么让人高兴,她说,可是随便哪间,也都订完了。说完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

苏寻海依然很有礼貌地问,不知道订的客人都是谁,说不定有在下认识的,可以通融通融,让与在下。

老板娘笑盈盈地看了看前厅里正在享受着沉月轩美食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孔雀和逍遥海的离火,对苏寻海说,他们两位,一位就是住在飞鸟院的孔雀小姐,一位是住在繁星院的离火先生,不知道阁下认识么?

气氛一下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老板娘突然会这样明显而几乎半公开地挑起矛盾来。

日昼(7)

可是,每一个人都还是刚刚的样子,七个白衣男子依然或坐或站,依然笑着或者面无表情。

离火依然在喝着面前的紫笋春鸭汤。

孔雀在喝茶。

没有任何的异常,可是谁都能感觉得出空气里波动出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像是有一根弦,逐渐逐渐地绷紧在每个人的胸腔里。

苏寻海退回到桌子边上,优雅地坐下来。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着茶杯温柔地说,如果是逍遥海的离火先生的话,应该不用谈了吧,先生肯定愿意让给我们晚辈的吧。

虽然语气是非常非常地客气,可是,说话的态度,以及完全看都不看一眼的神情,却是十足的挑衅。

离火喝着汤,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微微红起来。毕竟听到这样的话,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可是毕竟离火不是一般的人,他依然可以很镇定地喝汤,甚至连端汤的手都依然很稳。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小姑娘沉不住气了,她刚想站起来,然后就被旁边的妹妹就站起来对她摇了摇头,说,我去吧。

她依然是害羞地低着头,慢慢地朝苏寻海的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小声地说,苏先生,不好意思,我家主人已经订下繁星院,很对不起……

她的话才只说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地打断了。

打断她的就是最后关门进来的那个最年轻的男子,甚至都说不上是男子,感觉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面无表情地只说了一个字,他说,滚。

然后动了动手指,隔空飞过来一个茶杯,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又补充了一句,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叫你主人来说。

小姑娘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虽然她低着头,可是还是能从她的急促呼吸感觉得出来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倒是她的姐姐,从桌子边站了过来,抬起手,竖起小指和食指,将手反过来,手背贴近了嘴唇。

“我劝你”,那个少年又开口了,不过看都没看她一眼,“最好还是先用上矩阵封闭吧,不然,我担心你连咒语都念不出来。”

红衣少女脸涨得通红,咬着牙说了声:“少看不起人了。”

可是白衣服的少女拉了拉她,然后抬起手,念动了咒语:“矩阵封闭!”

一瞬间,红色的透明矩形空间扩展开来,而这次,竟然将整个沉月轩笼罩在里面。

那一声尖锐的弦音突然地在黑夜的天空上弥漫开来,整条街上的人都全部惊呆了,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沉月轩上空的这个巨大的红色透明的矩形空间,不懂咒术的人以为遇了邪,而稍微懂点咒术的人,全部都被吓傻了。这样巨大的空间,在一瞬间就出现了,这应该要怎么样的人才做得出来啊。

日昼(8)

这次,就连老板娘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来看她,能够在瞬间做出这么大的矩阵封闭来,对于任何一个成年的咒术师来说,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她这样八九岁光景的小女孩。

当空间完全扩展开之后,红衣少女迅速将手朝旁边一划,在离开嘴唇的瞬间,她张开嘴唇念动:

“流星射!破!”

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光芒,拉长着模糊的光影,朝着那个少年呼啸而去。周围的空气被拉出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迹来,速度很快,光线晃得人眼睛都刺痛起来。

风声在耳边发出尖锐的啸叫,地面的尘土被卷得飞扬起来。

可是, 那个少年伸出食指,朝着那些飞过来的流星一样的光芒,轻轻地说了声:“停。”

然后,那些刚才还像是刮起疾风般呼啸着的光芒,一瞬间硬生生地全部停在空气里,甚至那些拉长的模糊的光影,都像被冻僵般地凝固在空中。

那少年的手指往下一划,所有流星轰然坠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那些光芒,竟然真的就被凝固成了实体。

然后少年朝着空气里,用食指中指在虚空里划了个十字,然后,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笼罩着一整个沉月轩的红色矩阵封闭空间轰然倒塌下来。

白衣服的少女跌坐在地上,手紧紧捂住嘴,指缝里朝外喷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红衣服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妹妹,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回过头去看着老人。

而老人的双手,已经用力握紧,指甲嵌进手心里,甚至刺破了皮肤。

可是,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声“我们走。”

苏寻海挥了挥手,于是刚才因打斗而弄歪的桌椅一瞬间又恢复了整齐的样子。

苏寻海慢慢地走到一直在喝茶的孔雀的身边,低着头行了个礼。

“听说千羽楼里的所有咒术师都是绝世的佳丽,而且,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种鸟,所以,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小姐应该也是……千羽楼的人吧?”

孔雀没有搭理他,起身对老板娘说,我吃好了,钱记到帐上,我回房间了。这里太吵,烦死人了。

说完,就真的走了,像是面前完全没有苏寻海这个人。

倒是那个最小的少年沉不住气了,他站起来,没看清楚他怎么动的,就从那边的桌子突然幻影般地挡在了孔雀的前面。

“不要以为极乐宫真的怕了你们千羽楼,寻海师兄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孔雀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好看,就像是真正的孔雀般艳丽。

然后,她竟然径直地朝着少年穿过去,像是烟雾般地,穿过了少年的身体,朝着后院走去。

日昼(9)

月光照着她拖在地上的华丽的长袍,长袍在月亮的冷色光芒下泛出华丽的色泽。

她身后,那个白衣的少年面容痛苦地扭曲着,缓缓地倒了下去。

苏寻海在少年快要倒地的时候伸手托住了他。然后对着身后的另外两个少年,吩咐他们先送他回去。

他朝着孔雀的背影再次行了个礼,说,师弟失礼了,还请小姐不要计较。已经有离火先生的客房,我们就先居住了。但是,如果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觉得我们得罪了小姐,请尽管来找苏寻海便是。

孔雀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向前走去。只是,谁都听不到她微笑着低声念了一句:找死。

苏寻海回到柜台前面,对老板娘说,麻烦了,请安排一下繁星院。我们住进去。

老板娘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繁星院要维修,暂时关闭。

苏寻海愣了一愣,没想到老板娘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

于是他反倒笑了,他继续问,那请问,要关闭到什么时候呢?

五月初十。

苏寻海笑得更大声了,笑完之后,他说,你是说,要等到光明将军走后,我们才能住进去么?

老板娘陪着他笑着,说,是的。

苏寻海突然收住了笑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在我发脾气之前,你最好把繁星院收拾好。否则我让沉月轩今天晚上就烧个精光。

老板娘也收住了笑,脸上是结霜般冰冷的表情,谁都没有看过一向笑脸迎人的老板娘摆出这样的表情来。她说,你别忘记了,你也就只是个动术师,说到烧,说到用火,你连屁都不是。

今天晚上,如果是一直在这条街上的人,就会再一次地被震撼住。在刚刚的红色透明空间消失后不久,一个更大更厚的幽蓝色空间再一次地笼罩了沉月轩。

谁都分不清楚这个矩阵封闭是谁放的,因为动作快到几乎看不见。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只有老板娘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蓝色的矩阵是如何从苏寻海脚下膨胀开来的。

不过老板娘并没有慌乱,反倒特别地镇定。

她放下手中的算盘,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重新拂到耳朵背后。

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苏寻海变成了四个。

她知道这是苏寻海的动术,迅速地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不停地移动着,因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动作太快,快到几乎看不见,只能看见他停下来的动作,所以,感觉似乎面前有了四个苏寻海。

虽然她不是专修动术一门的极乐宫的人,可是,这些,她竟然像是了然于胸。

她伸出手指背部贴住嘴唇。然后,缓慢而轻柔地,像是在情人耳朵边上喃喃地声音般地说:

日昼(10)

“蜂寻!破!”

无数巨大的黄蜂突然从空气中幻化出来,朝着四个几乎没有差别的苏寻海飞过去,虽然苏寻海动术快到极限,黄蜂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寻海,可是,黄蜂一直停留在每一个“苏寻海”的身边,于是,苏寻海也就只能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不敢停下来。

老板娘变了变手势,又念动了一句:

“蜂锐刺!破!”

空气中密密麻麻的黄蜂,几乎要充满一整个空间了。

其他的白衣男子,早就已经被那些幻化出的黄蜂团团围住。尽管他们也希望像是对付流星光芒那样把这些黄蜂统统定住,可是,无论喊了多少次“停”,无论念动了多少次“凝固之寒”,无论凝固了多少只黄蜂,可是,空气里都不停地幻化着更多更凶猛的黄蜂出来追逐着他们。

而那些被停止了而凋落在地上的黄蜂,不断地簌簌地掉落在地面上。竟然像雪花般的越积越高。一寸一寸地上升着,地面上全是黄蜂的尸体。

整个前厅里都是这些上下疾走如飞的白衣男子,勉强地逃避着这些黄蜂地追赶。动术快成流云,无数上下流窜着的白光。

苏寻海气得发抖。可是还是不敢有半点停滞。

老板娘找了张凳子坐下来,温柔而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过了会,她再一次地伸出手。

“千蚁蚀日!破!”

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黄蜂的尸体,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黑色的巨大的蚂蚁,密密麻麻地从地上,慢慢地爬上墙壁,爬上桌子,爬上椅子,爬上每一个白衣男子落脚的地方。

极乐宫的人不得不将自己悬停在半空中,找不到地方可以落脚。

而随着其中一个人的惨叫开始,接二连三的惨叫不停地从他们口中发出来。

因为他们的衣服上直接幻化出了无数的黑蚁,然后朝着衣服里的肌肤咬噬而去。

所有的白衣男子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是涌动着的无数的毒蚁,它们在被咬空了的眼眶,鼻子,耳朵里,不断地进进出出。

唯一还在*的是苏寻海。

老板娘温柔地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

他呼吸急促,伸出手抓着老板娘的衣服,“你到底是谁?我知道老板娘……你不是她……她不可能会这么高的咒术。而且,她怎么会和……极乐宫的人做对……你到底是谁?!”

老板娘笑了,她说,“我也认识老板娘,她确实不会咒术。不过我见到她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都没有看到她,很想她呢。”

“那这整整十年……都是你在经营沉月轩?!”苏寻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相信地摇了摇头,“可是……不对,你如果不是她,那你怎么会和她一样的容貌?”

日昼(11)

老板娘笑得特别地温柔,春风拂面一般地温柔,她说:“你终于问到关键的问题了,因为我善于画眉。”

“画眉……画眉!你才是千羽楼的人!”苏寻海的脸扭曲到一起,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英俊的男子,脸上只剩下恐惧的表情,“沉月轩……沉月轩是千羽楼开的?!”

“算你聪明,沉月轩就是千羽楼的第七楼”,老板娘在他脸上隔空划出了十字——

“可惜你再也没办法聪明下去了。”

她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苏寻海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睛,面无表情。

然后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突然像苍鹰般伸开双臂——

哗啦啦的声响,无数翅膀扇动的声音。数以万计的飞鸟从窗外的后院里疾飞进来。

所有的飞鸟在前厅的空中环绕着急速飞翔。翅膀交叠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然后一瞬间又汹涌着冲出了房间。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耳边是太过寂静而发出的类似弦音的嗡嗡声。

地上的七具尸体已经全部不见了。

飞鸟带走了他们。

甚至带走了所有的尘埃。

一千只飞鸟飞过王城带血的天空,翅膀裁剪着每一片沉甸甸的黑色云朵。

老板娘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眼睛里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已经五月初六了。

还有三天。

她对着天空伸了伸手,一只黑色的鸽子从浓厚的夜色里飞过来停在她的手上,她把鸽子移近自己的脸,对着鸽子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手一挥,鸽子像迅捷的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里面了。

连日暴雨。

厚重的雨水将日光挫得模糊,视线很昏。在飞鸟翅膀的覆盖下透出灰尘的暗角。

错乱而急促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敲打在每一寸土地上。各种昆虫小兽飞速地朝着地底深处躲藏。温暖的洞穴埋藏在轰隆的雨声里面。像是世界里成千上万的小小的角落。安全而又昏黑温暖。

水流急速地汇聚成河,沿地面各处高低流淌。

飞溅起来的水花在地面一尺的高度悬浮着,让一整个王城的地面都笼罩上一层水雾。

看不清楚周围。

一片昏黄色的雾气笼罩的空间。甚至连脚下踩着的地面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地上也浮动着一层烟雾一样的东西。

只有台阶上的王座上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一团柔光凝聚在台阶之上,像一个琥珀一样。

千羽楼的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她们的首领风之白翼。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们都知道,如果她没有问问题,那么谁都不可以多话,同样的道理,如果她问了问题,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听到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否则,就是死。

日昼(12)

千羽楼能够傲视群雄在王朝中树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们的这个首领。谁都不知道她是谁。谁也不知道这个被烟雾笼罩着的千羽楼的第一楼在什么地方。

所有的人,都是在接到一只黑色的鸽子的通知之后,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就会被时空转移到这个房间里。或者说,这个空间里。

因为甚至都无法看出来这里是不是一个房间。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等待着白翼的命令。

直到一只鸽子从浓雾里飞出来,哗啦扑扇着翅膀朝白翼飞过去。

白翼让鸽子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侧耳像是在听它说话一般地专注着。然后,她轻轻地笑出了声,挥了挥手,黑色的鸽子又像是鬼魅般消失在浓雾里。

“画眉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也很顺利”,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具有诱惑力,“后面的行动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只是……”

她突然停了停,然后叫:“鹦鹉。”

“在。”一个声音平常听不出任何特色的女人在下面回答。

“你今天回去之后会接到我的一个命令,然后明天早上开始,你就去准备执行它。等到我的信号。然后就开始行动。”

“是。”

千羽楼中,永远都是这样,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其他人的任务,根本就不清楚,只有风之白翼一个人,才知道所有的计划。

所以,无论接到再怎么离奇古怪的任务,千羽楼的人都会用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因为常常,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完全匪夷所思的任务,往往都是计划成功的关键。

所以,当鹦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在听完从后院中飞出来的黑色鸽子的指示之后,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执行的任务可笑而荒谬。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白翼需要她执行这个任务,那么,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五月初六。

离五月初九大将军光明到沉月轩只有三天了。

三天,却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老板娘站在沉月轩的大门口,望着黑色的夜空等待着。

过了一会,黑色的天空上突然刺破一点尖锐的亮光,然后一只黑色的鸽子从天空像箭矢一样地俯射下来,画眉还没有看清,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声仓促而尖锐的鸣叫扩散在如墨的夜色里。

手上是一张黄色的符咒,上面的咒文写得很清楚:

五月初九之前,配合孔雀,*死沉月轩中所有竞争近护卫领的人。

极乐(1)

五月初七的黄昏。

后天就是大将军光明到沉月轩选出近身护卫领的日子。

沉月轩看上去一片平静,朦胧的夕阳的光辉均匀地撒在整个庭院里。

飞鸟低低地在湖面上穿行。偶尔惊动了水底的红鲤鱼,迅速地摆动尾巴,荡漾开一圈涟漪。

老板娘依然在清脆地打着算盘。似乎又恢复了那个笑容如花八面玲珑的老板娘。

好象昨天刚刚在这里用咒术*了七个极乐宫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然后,悬挂在店门口的那一串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进来了。

老板娘抬起头,笑得花枝乱颤得走过去招呼进来的客人,因为她知道,敢在这个时候还继续入住沉月轩的人都有两把刷子。

可是她走到进来的这个人面前,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变得挂不住了。

因为她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实在不值得她笑着迎出去。她甚至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走错了。

进来的这个年轻人穿得还算干净,但是,除了干净,就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了。朴素得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衣服,洗得发白,头上缠了根布头巾,漆黑的头发和瞳孔,倒是显得很有神色。

他看到老板娘走过来,脸上笑开了花,本来很大的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浮现在嘴角边上。看起来很痞子气,却又觉得干净英气。

他笑呵呵地对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啊,好漂亮的老板娘啊。

老板娘笑了笑,说,得了吧,把力气省省,用到小姑娘身上去吧,老娘要是再小十岁,估计小心肝都要被你这声音叫软了。

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可是老板娘也确实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年轻人穿得没有玉鹿那样高贵华丽,也没有极乐宫的人那样全身散发着光芒,可是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全身都散发着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如果她真的再年轻十岁,肯定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他拿着一根筷子,在头上敲来敲去,感觉就像是个顽皮的少年,可是,却有着成年男子深邃的轮廓。老板娘自己都有点分不出他的年纪了。

他望着老板娘,笑眯眯地说,我叫浮桥。

老板娘也笑眯眯地说,浮桥先生,到沉月轩有何贵干?

他突然很神秘地靠近老板娘,说,你不知道吧,帝王要选近护卫领,五月初九就在这个客栈选呢,到时候光明大将军也会来哦。

他说着这些话,一脸得意的样子。

老板娘看着他,没好气的说,我知道。我比谁都早知道。

然后这个男子就吃惊了,他说,你怎么知道?

摘自郭敬明小说《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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