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金涛
编 / 马珍妮
尽管内心无法确保能否得到打赏，但杨超都会在自己的每一次悠悠球街头表演开始前，做好周全的准备工作：戴好白色手套，整理仪表，连接蓝牙音箱，然后检查手中的悠悠球，播放提前选好的音乐……
过去三年时间里，正是靠着这样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打赏，杨超稳步推进着环游中国的计划，足迹已经遍布南北城市与县城。在不同的地方，悠悠球总是能激荡起看客心中的情愫。杨超说，有些人喜欢悠悠球跟随音乐律动的节奏，有些观众喜欢悠悠球的花式，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打赏，源自心中那份对昔日的情怀。
进入2023年，悠悠球（YO-YO）运动似乎正在迎来一波新的高潮。
一边是2023大阪世界悠悠球锦标赛刚刚在氛围浓厚的日本大阪落幕，作为疫情之后的首次线下大聚会，高手云集的赛事带动着国内玩家们的关注。另一方面，互联网平台上的悠悠球达人正在涌现，实力不俗的刘子琛凭借着众多二创内容成为新晋网红，被网友戏称为「悠悠球的艺术家」……越来越多的悠悠球内容和故事正在火速出圈。
图源：2023 WYYC
小众的悠悠球群体，正在肉眼可见地增长，这份火热背后还有一个令人期待的时代背景：当电竞、街舞、滑板这些曾经的小众运动不断登上时代舞台，撕碎「不务正业」的标签，唱响「新运动」的主旋律，悠悠球这项复古又小众的运动，能否也将迎来新的生机？
悠悠球：从玩具、电视剧再到竞技运动
在不久前落幕的2023世界悠悠球锦标赛（WYYC）上，中国选手成绩斐然。其中杨宸获得男子1A组世界第六，这也是近14年来大陆选手的最好成绩；女子组方面，首次参加世界赛的刘宛江在1A组拿到了世界第三的好成绩，刷新了大陆女子选手新的记录。
优异的成绩和全新的突破，为悠悠球创造了更大的话题度。这项情怀十足的古老玩具，在国内的关注度与影响力也正逐日走高，迎接着全新的发展阶段。
世界悠悠球锦标赛（WYYC）是由国际悠悠球联盟（International Yo-Yo Federation，IYYF）举办的世界性赛事，也是悠悠球这项运动中水平最高、影响力最大的赛事。
据IYYF官网，最早的赛事记载可以追溯到1932年在英国伦敦举办的世界赛。而真正的现代悠悠球世界级赛事则是在90年代初期出现的，在国际杂技联盟（IJA）帮助下，那一场世界赛奠基了现代悠悠球竞技比赛的雏形。
IYYF是一个非盈利的国际悠悠球组织，致力于悠悠球的全球性发展和活动推广，目标之一是推动悠悠球成为一项被认可的运动。自2014年开始，IYYF改革世界悠悠球大赛，规定每年比赛举办地在欧洲，亚洲，美国轮流举办，以达到全世界轮流举办促进全世界悠悠球活动发展。2018年，世界赛首次来到了中国上海，众多中日韩及东南亚选手踊跃参与，成为了参赛人数和规模最大的一次世界赛。
图源：YOYO INFO BASE
赛事的发展，离不开产业上游力量的推动。上世纪80年代，花式玩法源于厂商们的发明创造，尤其是美国玩具品牌Yomega推出了「睡眠」玩法后，孩子们惊讶于手中的小球可以悬空停留并回到手上。这项运动一时间风靡北美，并在玩具厂商的推动下火速传播到了日本、香港、韩国等东亚地区。
任何玩具与游戏的经久不衰背后，都是创新。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玩具」之一，悠悠球的历史可能仅次于洋娃娃，它在90年代初期正式进入中国内地，凭借着简单好玩易上手等特点，再加上《超速YO-YO》《火力少年王》等影视剧助推，悠悠球迅速成为80、90后们的童年玩具。同时，随着众多海内外赛事的涌现，悠悠球也从一种玩具变成了花式繁多且极具观赏性的「手上技巧运动」——更有不少玩家称之为是「手部极限运动」。
这种「极限」，看过悠悠球赛事的观众或许更容易理解。在锦标赛组别中，主流玩法分为5个重要组别：1A（单手线上花式）、2A（双球双手回旋花式）、3A（双球双手线上花式）、4A（离线花式）和5A（配重球离手花式），从简单的花式动作到双球、无绳等等，难度不断增高，也正是这些难度颇高的动作，吸引着全球的玩家们不断挑战自我。
遗憾的是，随着新的竞技游戏形式不断出现，以四驱车、悠悠球为代表的玩具们正在逐渐没落。2021年，国内悠悠球第一大厂奥迪双钻解散了「火力组」，这也宣告着以《火力少年王》IP为核心的厂商时代正式落幕。但就像《玩具总动员》中的安迪一样，很多玩家并没有放弃悠悠球，他们只是长大了。
虽然厂商的商业版图不断缩小，但国内赛事活动和爱好者们依然有着不小的量级。悠悠球达人晓琪在B站有5万多的粉丝，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2023西南悠悠球公开赛的主理人，她告诉氪体，「今年西南赛来了大约60位参赛选手，远超预期，赛事举办十分顺利」。
晓琪（左二）
尽管商业价值可能并不算高，但国内悠悠球赛事的组织与积分体系已经十分完善，地区赛中的优胜者可以成为种子选手，最终有通向全国赛甚至世界赛的机会。而在争夺荣誉之外，比赛更是球手们的交流沟通与聚会的重要时刻。
在每一个比赛的发生之地，都蕴藏着玩家们那份纯粹的热爱，对于坚持所谓「小众运动」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了。
悠悠球赛事「五脏俱全」，但市场小众难以开发
虽然悠悠球的圈子小众，但赛事规模与频次却并不低。
今年的10月4日，由中悠大联盟承办的2023 CYML全国悠悠球锦标赛即将在无锡融创茂举办，这也是其第四个赛季，在此之前，包括华南、西南、西北和东北赛区的4大地区赛已经全部落幕。上赛季5个组别的全国冠军，再加上本赛季每个赛区5个组别的冠军，都可以免除预赛环节，直通今年的总决赛。
这其中，中悠大联盟（Core Yo-yo Major League，CYML）是一个能够与IYYF接轨、能提供标准和认证的国内合作方，也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悠悠球网站。
2023 CYML华南悠悠球大赛正在商场中心举行
尽管悠悠球多年来的赛事发展离不开自娱自乐、为爱发电的球手们，但来自商场、视频平台以及众多腰部悠悠球品牌的支持，也为这项运动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平台和机会。
「多数商场对悠悠球赛事或者表演持开放态度，悠悠球的观赏性很强，办赛也能够吸引更多人流进来，而比赛也需要室内无风的环境」，晓琪说道，「在商场内搭建舞台能够帮助我们扩大赛事在线上线下的影响力，同时吸引赞助商进来。」
悠悠球的赛事没有太多成本，赞助回报亦是如此，大区赛呈现「小、快、灵」的特点。「正常情况下，地区赛的参赛人数大约在60到100人左右，这一次西南赛每位选手交100元左右的报名费，再加上几家赞助商和组织者自己掏的腰包，基本就能覆盖办赛的成本。」
「自己垫钱是常事，今年的比赛遇到些问题险些取消，但我还是很想坚持下来」，回忆起今年的办赛过程，晓琪倍感欣慰和温暖，「有几位朋友给了财力支持，有些学生选手还积极出力，帮我分担不少组织工作，比赛用两天时间顺利结束，还结余了几百块」。
在开销上，除了赛事该有的物料成本外，裁判的机票和酒店占了办赛成本的大头。「我们邀请了5位裁判，其中3位正式裁判搭配2位见习裁判」，晓琪介绍道，「裁判来自于实力球手，需要达到一定的赛事成绩和经验后，向中悠大联盟进行申请，从见习裁判慢慢升级为正式裁判」。
悠悠球表现与街舞颇有相似之处。打分上，裁判最看重球手们的技术动作，这部分占比60%，此外的40%小分则着重完成度、线球操控度、音乐配合度和仪态体态等舞台素养。今年华南赛上，以夸张表情和玩梗出圈的刘子琛就在音乐节奏、舞台素养中拿到高分。
可以说，选手们取得好成绩的方式有很多。除了追求技术分，这套打分标准也让选手们的表演空间得到了一定的释放，让悠悠球这项「手上极限运动」的观赏性发挥得更完整。
而从这一点上出发，悠悠球的表演逐渐走向了两个方向：一种是以球技为看点的竞技表演，另一种则是更关注舞台效果，着重于大开大合的炫技动作、音乐等等方面。后一种表演更多面向普通大众，因此也深受各类漫展、品牌活动的青睐。
据悉，目前已有多位达人成为专职表演者，类似于国内篮球草根网红的悠悠球达人正在不断涌现。但也有不少玩家对后一类表演嗤之以鼻，有人说：「悠悠球明明是手部运动，追求极致的手眼协调和创造力，但出圈却不靠竞技，而是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表情。」
还有人说：「中国悠悠球，不该只活在鬼畜玩梗一类的视频里。」
行业当下和未来如何：成为新兴运动，还是走向情怀？
对于一项运动的发展来说，有一群热爱这项运动的人在坚持并且不断寻找着更多商业化的探索方式，无疑是重要且必要的。
「上学可能会很累，悠悠球就很解压，而且它不需要像其他运动一样的场地、器材，一个球在家里玩玩就能很快上手，」上海的悠悠球体验店MAXUS合伙人Joey告诉氪体，「MAXUS是全国首家悠悠球体验店。」
MAXUS提供不同的悠悠球体验服务
门店的存在证明着悠悠球的市场空间。在球馆里，Joey还兼职运营和教练工作，她本职是一位公职人员，而兼职则是悠悠球教练们和球馆运营的常态。
「我们约有20位教练，基本都是兼职，按工作时间段轮流教学，根据我们推出的一整套教学体系进行教学，所以哪怕学员换教练也没问题，」Joey说道，「很多玩家上手后会不由自主地深入研究招式，因为悠悠球玩到后面越来越上头，就会玩出自己的风格来。」
的确，不断的自我挑战不仅是这项运动的魅力，同样能聚集更多的核心玩家。MAXUS坐落在上海杨浦的五角场商圈，近邻有学校和社区，不仅能方便周围的爱好者，更容易接触到商圈中潜在的商业合作机会。「之前我们在大悦城同样开了一年时候的店，了解到市场的反馈后才来到这里，期待把悠悠球体验店做成一个长线的生意。」Joey说道。
线下门店是重要的聚集地，也是悠悠球群体重要的大本营，承载着众多相关业态和想象空间。而如同MAXUS一样的悠悠球体验店已经在国内很多地方出现，其业态包括卖球、场地租赁、教学、商演等等。
从这一点上能够看出门店的价值，而视频平台的招揽，不仅是扩大品牌声量、更是增进悠悠球市场的一个契机，只有把圈子扩大，让更多的玩家进来，才能够带动更多元的消费。
11岁的日本悠悠球选手Takeshi Matsuura（图源：纽约时报）
不过，虽然这项运动有着解压、易上手等等特点，但它之所以在如今变得小众，还是因为悠悠球的魅力被埋没了，太多太多的老玩家们将情怀埋藏于心中，鲜有人选择重新拿起少年时的玩具。
从多方反馈来看，真正热爱并成为悠悠球消费者的玩家们，或许还是集中在当下的年轻一代。
尤其是相比较过去大街小巷都是玩球的孩子，如今在微博、虎扑等多个社交媒体中，遍布着「玩悠悠球拿不出手」的玩笑话，这也意味着悠悠球的社交价值偏低，致使悠悠球很难成为玩家们的选择。
此外，当街舞、滑板、溜冰等等同样颇具旧日情怀的运动正登上奥运会、亚运会等更广阔的舞台，深入社交媒体、大众生活当中，迎接着新的春天，悠悠球的未来无疑需要摆脱玩具的范畴，寻找更多晋升为体育运动的可能性。
当然，是不是一项运动并不会限制悠悠球的发展，从国内繁多的赛事，到世界舞台的竞技，再到球手们靠着商演赚到更多收入，越来越多活的更好的从业者出现，势必会推动悠悠球打开新的前景。
在当下这样一个运动方式多元化的时代，开放的运动潮流总能眷顾到那些小众运动，就像没人能预知飞盘的火热一样，悠悠球的爆火也一样值得期待。
只要热爱的人还站在场上，这项运动就不会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