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又想起了飘扬的琴声,不过与刚才不同,这次的琴声激昂奋进,高荡起伏,宛如一迟暮之人不惧岁月,只争那一朝一夕的峥嵘决心。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柳方在屋外静静的听着,思绪也不自觉飘向远方。
曲罢,柳方回味无穷,屋内声音传出:“今日老夫心情不错,便亲自带你去传法楼吧。”话音刚落,从屋内走出一名老者来,老者鬓如白霜,神色不怒自威,身材高大修长,一身宽大的素色长袍,袖宽而身窄,腰挂麒麟带,脚踩云头靴。
柳方赶紧上前见礼:“弟子见过王长老。”
“不必多礼。”王知徽示意柳方起身,当先朝竹林深处走去,柳方紧随其后。
“你是冶剑峰的弟子吧。”路上,王知徽貌似随口问道。
柳方点头称是,王知徽接着说:“冶剑峰啊,如今峰上主事之人应该是任青虫吧,唉,不成事的东西。前些年听小陶说,张青白那个小子身陨了,若是有他在,冶剑峰如今不至于如此势弱,那小子的脾气挺对老夫胃口的,以前还经常到老夫这儿来听上一两曲,再带些好酒来,自是潇洒快意,可惜可惜!”
王知徽连叹两句可惜,柳方神情也有些低落。
“老夫知道,你就是张青白千方百计寻得的弟子,修为如此不堪,却身负复兴冶剑峰之责,也是难为你了。”
“弟子不苦的,师傅临终所托,纵使千难万险,弟子也一定办到!”
“嗯,你身上这股轴劲儿,倒挺像张青白的。”王知徽开怀大笑,路上又问了一些柳方修行琐事,柳方一一作答。
二人在烟雨朦胧的竹林中走了半刻,前方出现了一座古朴的楼阁,便是传法楼了。
传法楼共有四层,每层皆铺就琉璃瓦,楼壁朱红,楼外四角有楼柱四根,单檐翘角,顶部雕有一座辟邪铜像,看去别致严谨,朴素淡雅。
王知徽走到楼前,上前打开大门,顿时书香扑鼻,宛如置身书海之中,大门正对,便是一幅画像,柳方却是知道,这是天下道家共主,道祖的画像。
那道祖慈眉善目,手捧拂尘,坐于青石之上,背后神光万丈,光中显出种种玄奇。
二人对着道祖画像微微躬身,算是行礼,王知徽便介绍道:“传法楼,自我宗创宗之处便以存在,万年以来,我宗各代先贤能人所著功法,所修感悟,皆在其中,同时,还有儒,释两家的精典经书,前人所撰写的杂集游记,就连凡间的诗词,小说,传法楼也有收录。如今,传法楼共藏书万卷,其中,一楼收录了修行经典与感悟,二楼收录了百家之经书,杂论,历史文献,三楼则收录了一些剑法与道法,还有少许的丹、符法,四楼便收录了修行功法,大多都直指大道。”
“老夫便送到此处了,你自己看看便是,切记,楼内三四楼的藏书不可带出,用心记下即可,一二楼的藏书你随意,带出也无妨,看完之后,还回便是。”王知徽说完,便离开了传法楼,任由柳方一人。
柳方行礼告别,转头进入传法楼。
此时传法楼一楼空无一人,很是安静,藏书就一卷卷摆在行行列列的书架之上,藏书材质各异,大多都是用纸书就。柳方行走在一座座书架之间,左看右瞧,目不暇接。
不过柳方是带有目的而来的,寻着楼梯,便沿着楼梯去了上层。二楼相比于一楼要空旷少许,书架较少,也比较开阔,柳方便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书架又少了许多,书架上书籍也渐少。柳方看去,整个三楼主要分为四个区域,每个区域标有名称,一为剑法,书架最多,二为道法,数量其次,三,四则为丹法,符法,书剑数量最少。
柳方朝剑法区走去,翻看着书架上的各类书籍,放眼看去,剑法种类繁多,有什么《天地一剑》,《霞光幻剑术》,《桓山剑气》种种,不一而足。柳方本来已经想好了,准备修行《云霄御剑诀》的进阶剑术《云霞剑典》,见了这么多的剑法,心中又不禁犹豫起来。
“先看看再说吧。”柳方如是想着,拿起剑法,慢慢翻看。
拿起一本《桓山剑气》,乃是气剑之功法,需采桓山山水,养炼剑气,柳方直接放下,他连桓山在哪都不知道,还修什么剑气。
又拿起一本《灵海铸光诀》,乃是沟通灵海,连接双目,在目中温养庚金剑气,对敌时,眼放金光,看破虚妄,直斩妖邪。柳方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东方垂昼显露出来的剑法,与此*载别无二致,憋着嘴摇摇头,放下剑法。
又拿起第三本《山海观书剑》,居...
柳方一一看过书架上的剑法,发现大多都不适合于他,都准备要放弃,就去选一本《云霞剑典》时,忽在角落里发现一本盖满灰尘,纸已发黄的古书。
古书封面的文字便与当今的文字不同,古意盎然,形同蝌蚪。不过柳方却是认得,这文字不就是与《天地烘炉》一样的文字吗?那古书封面所写五字,便是《化生御剑术》。
也是一门剑法,柳方来了兴趣,拿起古书,慢慢翻看。此书所载,修行此御剑术之人需得是精通剑道,最好是身具剑遁神通之人。
《化生御剑术》,蕴含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思想,一人可御万剑,剑成之时漫天皆是剑光,如同怒涛狂涌。同时《化生御剑术》还有另一层思想:仙之修道,众生为民。意为世人修仙,虽是出世,但不可脱离众生,而应用自身所修仙法,造福众生。
柳方顿觉这剑法的一些思想很是奇特,不由接着向下看去。《化生御剑术》便是在这两层核心思想中,创造而出。《化生御剑术》走得是剑化游丝的路数,分为一把主剑,众多人剑。
主剑,对应仙之修道,众生为民中的“仙”字,乃是此门御剑术的根本,而人剑,对应的则是“众生”二字,芸芸众生,纷杂繁多,人剑也是如此,故需得以主剑统领,方不至于混乱。
《化生御剑术》只有两重,第一重名为《化一》,是炼制一把主剑,有统领人剑之用,需得割裂分化出自己的一部分灵识,让主剑代替自己的思想。
第二重名为《生万物》,便是炼制无数把人剑,灵识越高,炼制的人剑越多,每连一剑,都得分出一小份灵识寄托在剑上,剑毁,则灵识毁,故而需慎之又慎。
柳方看完整个大纲,心头不禁咋舌,这门御剑术修行条件真的很苛刻。一,灵识强大,且要足够坚韧,方能忍受分裂灵识之痛;二,要有足够的资源金钱和炼器之术,如此方能炼制如此之多的飞剑;三,要拥有剑遁神通,方才有能力操纵数量众多的飞剑。
柳方勉强满足二,三点,不过对于第一点,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分割出灵识,自然会使灵识受损,但自己有葫芦傍身,应该也能快速恢复过来。
柳方仔细思考了片刻,决定就修行这门剑法,于是他翻看了全书,仔细记住了其上内容,心头默背几遍,发现并无错漏,方才放下书籍,准备离去。
走到二楼,他突然在角落处发现一道倩影。
“谭师姐,她怎会在此处?”柳方疑惑道。
没错,那道倩影正是谭成烟,他此时正轻倚在书架上,默默翻看一本书籍,嘴上还带有迷人的笑意。
柳方微微咳嗽,想要吸引谭成烟注意。谭成烟果然放下书籍,抬头看向柳方,嘴唇微张,发出温柔的声音:“柳师弟?”
“师姐果然是认得我的!”柳方心头窃喜,上前几步行礼道:“柳方见过谭师姐,敢问师姐是如何识得在下的。”说完,柳方突然觉得有些唐突,心下暗恼自己是个木鱼疙瘩。
谭成烟却并未在意,抿起嘴唇微笑道:“师弟天资如此出众,师姐自然是知晓的。”
“哦?”柳方不解。
“我那日见你,区区明心境,便能力克两名同境弟子,后来,你又临场突破脱尘,战胜对手,如此功绩,怎能不出众,如今,宗门里都已经传遍了你的事迹。”
柳方羞涩的摸摸脑袋:“是吗,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这么出名了。”
“嗯,是啊……”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传法楼二楼的氛围微妙且尴尬,柳方低着脑袋不说话,谭成烟则双眼直勾勾看着柳方,似乎在看一件有趣的东西。
最后还是柳方脸皮厚一些,撑着头皮问道:“谭师姐,你在看什么书?”
谭成烟笑笑,拿起书籍,在柳方面前晃了晃,柳方只见封面上写着《莲花游记》四个字。
“这本游记,是我无意间在翻看书籍时找到的,是一位儒家书生所写,他曾走便莲花天十二洲,所见奇闻异事众多,都被他写在了书里,我从小便被姑姑带进了宗门,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机会去外面瞧瞧,只能看看这些书,以解我心头向往之情。”
柳方点头,又问道:“那这本书有趣吗?”
谭成烟回道:“挺有趣的,师弟若有兴趣,也可拿去一观。”说完,谭成烟已上前,想将书递给柳方。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两尺长短,柳方都能闻到谭成烟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
从未有女子离柳方如此近过,柳方不由涨红了脸,匆忙从谭成烟的柔夷中接过书籍,两人的手又不小心碰在一起,谭成烟倒是大方的笑了起来,柳方则是心乱如麻,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我先走了,咱们若有机会,擂台上再见。”谭成烟慵懒的摆摆手,脚下升起一团轻烟,飘然离去。
唯有柳方一人捧着谭成烟送与他的书籍在二楼嘿嘿傻笑。
当柳方从传法楼出来时,竹林外已是雨过天晴,一如柳方此刻的心情。静静走在路上,观赏着疏林斜照,柳方又回到了竹屋前,在屋外拜首道:“弟子柳方已选好功法,特来向王长老别过。”
“嗯。”屋内传来声音:“你选的是什么功法啊?”
柳方回道:“回禀长老,叫做化生御剑术。”
“化生御剑术?”屋内声音有些疑惑:“可是那本以蝌蚪文书写的剑法?”
“正是。”
“你能认识上面的字吗?这蝌蚪文可是上古时期的文字,就算是老夫也只是略懂一二,你能看懂吗?若是看不懂,还是重新挑选一本吧。”
柳方倒是没想到这蝌蚪文还有这样的说法,不过还是回道:“王长老,不用了,这些文字我还是认得,多谢长老挂心了。”
“如此便好,去吧。”
“长老告辞。”柳方说完,转身离去了。
而竹屋里,王知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怎会认识那些蝌蚪文呢?”
……
柳方御剑飞回冶剑峰时,已是午时了,几位师兄此时应都在剑炉处炼器,近来又有一个大宗门定制了一批法器,需得在宗门大试后交付,故而冶剑峰几人都是上午修行,下午便去炼器。
柳方身为冶剑峰弟子同样如此,先回到屋内将那本师姐送的《莲花游记》藏好,柳方开心的去了剑炉。
到了夜间,师兄弟几人有说有笑的回来,趁着月色小酌了几杯美酒,柳方回到房内,拿出那本《莲花游记》,慢慢翻看。
《莲花游记》这本书却是有趣,不仅言语风趣,上面还配了一些插画,各种奇珍异兽,仙花神草,柳方看得是津津有味,不自觉沉迷其中。心中也对那辽阔的天地产生了向往之情。
“要是能和师姐一起走遍天涯海角,那该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柳方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随即摇头。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是在太过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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